平台上的杀戮已经停止，所有的刺客已经尽数伏诛。弯月如钩，繁星点点，李秀成踱步走到华盖殿须弥座的边缘，俯瞰着整座壮丽的紫禁城后宫。如今聚在场的老营兵和锦衣卫就有几百人，紫禁城外集结的兵马有数千。真发起狠来，想屠空后宫用不着一夜。

报一一

李秀成的侄子——李过，他罩袍束带，头顶着高钵铁项盔，披挂着缀钉铁甲，右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跑了进来。

“速讲！何事！”李秀成愤怒的站起身，“在紫禁城后的万岁山上找到了皇帝和他侍官的尸身，皇帝也上吊了！”

李秀成与一众大顺军将校顿时杀意全消，宋献策牵一匹红鬃毛马来，他跨上马背，驰往万岁山。到达山脚下，走进朱红色的券门里，首先看见张新阳脱下来摆放整齐的黑色低帮系带帆布面平底帆布鞋和白色的袜子。李秀成与一众闯兵一步一步登上万岁上，今晚夜色浓重，所幸有一轮蛾眉新月独悬于半空。一条火龙在黑暗中飞速前行，自南向北，龙头直指万岁山所在。这条火龙其实是由无数火把构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茫然的神色，但谁都不敢有片刻松懈。万岁山上的柏木在夜色下显得凄冷异常，仿佛如同进入幽冥世界一般，李秀成一步步走向山项，每踏一步，四周的空气都会凝结几分，让人越发感觉呼吸不畅。

“尸首如何？解下来了吗？”李秀成悻悻地问

“还没有！”

“一个小卒登上山去见了，便惊呼着跑下来，尸首还未来得及解下来！”李过以仪表堂堂著称于军中，长面美髯，时人称之为“独眼关公”。这位“关公”走到李秀成面前时，既没有自家皇帝安然无恙的欣喜，也没有护驾不周的愧疚，甚至没有刻意避开视线，一脸的大义凛然，仿佛徐州破城之后见到曹孟德似的。

呼～李秀成长呼一口气，终于到达山顶上

山上凝幽似墨。明暗之间，为山势勾勒出一圈阴森的恐怖之感，夜风卷起几片落叶，飘飘扬扬，更添一分清凉。一阵山风吹过，火光摇曳，教人不寒而栗。纯黑色的天幕中浮现出一片青绿的夜光，繁星点点，夜虫嘶鸣，那鬼爪一般的树根盘虬中的柏树下，板凳杂乱的翻倒，张新阳和孙沄毅正并排着被白绫悬在枝头上，凄清的月光正照在他们的光脚上，一旁清幽的池沼上苍鹭起跃，沼蛙哀鸣。夜风呜呜出声，好像为他们送行。

李秀成拿起火把仔细看着张新阳和孙英硕英俊帅气此时却又狰狞恐怖的脸庞，张新阳的脖子被白绫紧紧地吊着，像被拉长了一样。眼睛无神的瞪着坤宁宫的方向，表情似乎是痛苦混杂着享受，他的原本英气的杏眼角流出汩汩泪水，眼睛空虚无神的瞪着，眼球似乎即将凸出来，孩子鼻里流出透明的鼻涕，面色潮红，舌头长吐，涎水长流。鼻子上，脸颊上，眼睛旁，都留下了一道道汗痕。孙沄毅原本英俊的五官已经近乎扭曲，娃娃脸上凝固着痛苦，他的脸色是近乎紫色的通红，汗水，鼻涕，涎水一塌糊涂。微分的碎盖蓬松短发跟着他身体的轻轻颤动，在空中飘动几下，孙沄毅白嫩的蛋如熟透的苹果近乎发紫，连眼睛和耳朵都发红，他的眼睛也翻了上去，只露出半个瞳孔干净的眼白上隐约可见几缕细细的血丝，鲜艳的舌头吐出来挺在嘴唇上，口水变成一段银丝从舌上滴落下来。

李秀成抚摸几下张新阳狰狞的脸庞。

“陛下……”一个小宦官悲鸣一声，满脸淌泪，两手紧紧捂着嘴唇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又扑通朝那张新阳跪下待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起朦胧泪眼，这才踉跄着去到崖边，朝山下凄历地喊道：“皇上驾崩了……”

李秀成靠近张新阳荡悠的身旁，他拿起光脚下杨希童织的鲤鱼戏莲手帕，掏出火折，点亮灯笼，一团微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朕自登极十七年，致敌入内地四次，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联也。任贼分裂联尸，勿伤百姓一人"

“好一个帝后同心同德！”李秀成的声音逐渐变得恶狠狠的，“一个是'任分裂妾尸'又一个是'任分裂朕尸'难道咱是来非要置你等于死地不成，而你等又何心自寻短见？”

“世如火狱，有生皆苦！”

他望着张新阳和孙沄毅荡悠着的身体，忽然他脸色一冷，一脸杀气和冷冰的寒意笼罩在这个西北汉子的脸上。

“皇子公主们找到了吗？”

他厉声呵问，头顶突然传来数声哑哑叫嚷，十几只乌鸦从一片老槐树里飞出，越过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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