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川祥子本以為會看到鐵絲網纏繞的牆、高壓電圍欄，或至少是厚重鋼門封鎖著的通道。畢竟，那些傳聞裡的Fork收容設施，總該帶點監獄或是收容所的味道。但眼前這棟建築，和市政大樓、政府機構無異，總之看起來就是平凡無奇的現代行政建築。但是上面確實寫著「日本省Frok對策教育暨管理局」。

──這裡……是那種地方？

祥子輕吸一口氣，鼓起了勇氣，走入自動門。冰冷空調與辦公樓常有的消毒水味迎面而來，讓她微微皺起眉頭。

大廳明亮開闊，還有幾名身穿深色西裝的職員正隨意站在大廳間低聲交談，語氣平穩、表情從容，討論的內容聽起來像是再普通不過的行政公務，雖然內容確實跟Fork有關。前台是一位坐姿端正的女性職員。

「早安，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地方嗎？」當視線對上時，立即展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

──一點也不像處理異種存在的對策單位，難道是我走錯地方了嗎？

祥子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短暫地掃視四周，觀察環境與對方的反應。然後才壓低聲音，語調克制地問道：

「請問三角初音小姐……她現在在這裡嗎？」

她注意到，職員的眼神在聽到那個名字後短暫地一震，很快便恢復平靜。

「請稍等一下，我會為您通知負責人。」職員維持著職業性的微笑，並示意祥子可以在大廳一側的座椅上稍作等待。

祥子照做了。她的手掌緊貼在膝上，指尖微顫，卻仍強自按下內心翻湧的預感，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跳聲從耳後傳來。

不到五分鐘，一名身穿深藍制服配戴標誌徽章的年輕執行官從內部通道現身。步伐沉穩，臉上無太多表情，但眼神可以觀察到他是受過訓練過的職業執行官。

「豐川祥子小姐？」他確認身分後輕點頭，「三角初音小姐目前正在收容區內等候，我會帶您過去。」

說完便轉身領路。全程幾乎未再開口，僅以職業性的沉默和精確的節奏穿行於通道之中。

引領祥子穿過前面與大廳連接起來的門，一路上開始像印象中那種戒備森嚴的高壓收容機構，原來外面大樓算是掩飾，實則正藏在大樓最深的內部，簡單來說是設備最森嚴的地方就在內部。周圍的燈光冷白無溫，牆壁密布監視鏡頭與感應裝置，走入系統掌控下的巨大迷宮似的。

走至一道灰色防爆門前，他敲了兩下提醒裡面的人。

「豐川祥子小姐已經抵達。」

門內傳來一聲短促低語，祥子聽不清內容，但執行官微微點頭，向她示意可以進入。

門打開的瞬間，光線微微改變。

那個縮坐在房間一角的身影，熟悉的金髮、熟悉的輪廓，在看到祥子的那一瞬，眼神驟然明亮，像是所有堅硬的殼在瞬間崩解。

「小祥……！」

初音幾乎是撲了上來，飛奔時踉蹌了一下，但還是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了祥子。沒等祥子反應，便將整個人摟進懷中。

「我在這裡。」祥子張開手，幾乎是本能地迎接她，雙手將她緊摟入懷。

祥子沒有說話，只是將初音緊緊抱在懷裡，像要確認對方是真實存在的。額頭輕抵在初音的肩上，能聽見對方微顫的呼吸，也感受到自己胸口劇烈的心跳聲在擠壓著喉嚨。

那些堆積在心頭的不安、被強行分離的恐懼、那種無力感與焦躁，彷彿就在這個擁抱裡，一點一滴地被溶解掉了。

初音沒有多想就抱緊祥子時，在這個擁抱的瞬間，整個房間的氣味也變了。

是那熟悉的Cake氣味，專屬於小祥的味道。乾淨、溫柔，帶著體溫的微甜。並非誇張的香氣，一種非常特有的味道，在初音腦中一瞬炸開。像是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淨化了胸口的濁氣，那股焦躁、緊張與強忍的理智，在這味道裡被撫平了。

那不只是氣味，而是一種本能深處的回應。身體比意識更早認出那個「可以放鬆」的人，像是在長期缺氧後，終於被灌入溫暖空氣。

那味道太近了，近得幾乎讓人想要狠狠地吸一大口氣。初音的鼻尖隔著防咬罩貼在祥子的頸窩，熟悉的體溫和那只屬於小祥的氣味纏繞著神經。

理智在那一瞬間被某種更深層的本能拉扯了一下。

牙根微癢，喉頭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似的。如果能再靠近一點，舔一下就好.........就像動物會用舌頭確認同伴的存在，那樣單純。

但這份衝動很快被現實打斷。

防咬罩冰冷的邊緣緊貼在臉頰上，阻擋了她下意識微微探出的舌頭讓她頓時清醒，像是被人輕輕敲了一記。

只好悻悻然地收回舌頭，將那股衝動藏起來。

初音的指尖顫抖著抓緊祥子的後背，幾乎只要一放手，對方就會再次被拉入某個自己無法觸及的深淵裡。

被世界狠狠撕裂後，僥倖仍能回到彼此身邊的證明。

祥子閉上眼，內心說不出口的怒意、對祖父的厭惡、對制度的憤慨、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懊悔，全都化作更加用力的擁抱。

直到感覺懷中人微微顫抖，祥子才小心翼翼地鬆開手，卻立刻注意到這個房間，並不只有她們兩個。

腳步微轉，祥子的視線立刻掃向角落，一名身形高挑雙手背後、身著深色制服的女性正沉默地觀察著眼前重逢的場面。

祥子瞳孔猛然一縮。

這張臉....她......記得！當初出現在初音家門前，冷冷地宣佈「執行」命令，把初音帶走的那個人，是那個Fork執行官！

祥子反射性地將初音往身後一拉，幾乎是用整個身體擋在兩人之間。作為一名Cake，理應是最害怕Fork、最容易成為獵物的那一方，此刻卻選擇了直面風險，把自己擋在了可能的危險前。

心臟跳得很快，喉頭乾澀得幾乎無法發聲。冷汗從背脊往下滑，鞋底彷彿釘進地板。豐川祥子在害怕，當然害怕。

但身體微傾成護衛的姿勢，眼神凌厲如刀，像要將對方從頭到腳徹底看穿。

哪怕那人是Fork，哪怕那人就是將初音帶走的那個執行官，她也不容對方靠近一步。

這份保護並不合理。是違反常識、違反本能的逆行。是屬於「人類」的選擇，不是「特殊」的反應。

但是自己還是張開雙臂、微傾身體，將初音護在自己背後，像一道薄弱卻堅定的牆。

因為眼前這個被她護住的少女，不是某種代號或分類的存在，她是三角初音。是她要找回的那個人。

「……為什麼她在這裡？」聲音雖顫抖著，但那股藏不住的怒意與不信任。

初音怔了一下，彷彿早預料到祥子會有這反應，伸出手輕輕拉住她的衣袖。

「祥子……不要緊的，她不是敵人。」

「她是抓妳的那個執行官。」

「她保護了我們。」

初音低聲說著，語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

「當時若不是她站在那些人前面，我可能早就被強制鎮壓，甚至更糟……她是唯一願意聽我說完話、願意相信我的人，不將我當成『危險的Fork』處理的人。」

祥子微微愣住，看了看初音，祥子心裡的防線還沒完全放下，又回頭盯著那名執行官。對方依然站在原地，仿佛只是一道冷靜的守望者，任憑兩位少女之間的在她面前談論關於她自己。

比起分不清敵友，還不如先相信初音一次。祥子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慢慢伸手握住初音的手，依然讓初音站在自己身後。

那位執行官終於開口，語調平穩：「我負責的是確保三角初音小姐的安危，不是監禁。」她微微頷首。

「這裡，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我會先為妳們留下一點私人的時間。」

她說到這裡，又補充了一句：「請放心，豐川祥子小姐是三角初音的親屬，不需另行通報。通報者沒有權利得知被通報的Fork是否已被拘押，這一點我會親自處理。」用詞仍是冷靜公正，但明顯透露出某種對外部權力介入的戒備與不屑。

祥子的表情在那瞬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親屬？」

幾乎是下意識地重複出聲。

這兩個字像是毫無預警地砸進腦中某塊封存的區域，一瞬間撕開原本就不穩的邏輯結構。

腦海中閃過祖父在車內那句突然終止的話，許多原本模糊不清的斷片瞬間連接了起來，名字的祕密、祖父的避談、那份過度強硬的斷絕與送走......。

三角初音，是她的親屬？

祥子眉頭深鎖，嘴唇輕抿，眼神一度失焦，彷彿要從混沌中抓住什麼可相信的事物。但最終，仍什麼也沒說出口，只將這個疑問重重地壓進心底。

執行官只在門邊再次點頭：「我會在外頭但不會遠離這裡。妳們可以安心談話與休息，有需要的話，門邊有紅色的按鈕，可以隨時呼叫我就會馬上趕來。」

她轉身離開時沒有發出一絲多餘聲響，只留下一句令人安心的交代，讓整個房間再還給兩位少女。

祥子看著初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個問題問起。

腦中盤旋著太多話，卻又感覺無從下手，只能緊緊地、再一次，握住初音的手不放。

房間裡靜得只剩呼吸聲。祥子終於開口。

「妳跟祖父大人是什麼關係？」與其想問什麼，不如先直接問心底最想知道的問題。

初音的肩膀微微一震，眼神飄了一下，才垂下頭，像是終於走到某個懸崖邊緣。

「嗯……我是……妳的祖父的女兒，我的母親是那座別墅的管理員。」她聲音很輕，像怕打碎什麼似的，「她生下我之後就辭職了。」

空氣凝住了半秒。

祥子眉頭一挑：「也就是說，妳是私生女？」祥子的語氣冷靜得過頭，連自己都能感覺那句話裡沒有任何緩衝或委婉。像是一把小刀，對準了初音所有最不想被揭露的地方。

初音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垂著眼簾，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是早已做好了被責罵、被拒絕的準備。

「妳的名字是三角初音嗎？」祥子追問，語調帶著壓抑的顫動，「那個叫初華的，是假名？」

初音終於抬起頭，那對眼睛裡帶著濃重的羞愧與一絲無可逃避的痛苦。「那是……我妹妹的名字。」

祥子的視線猛地一沉。

「那個比較開朗、愛抓蟲、說要當偶像的女孩，才是真正的初華。」初音的語氣低沉，帶著一絲無法原諒自己的羞愧。「我是因為……太想見妳，太想靠近妳，才會……才會假裝自己是她。」

說到這裡，初音猛然站起身，椅子腳摩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初音毫不猶豫地向祥子深深鞠了一躬，幾乎是九十度地傾下去，聲音也因此顫抖起來：

「我知道我騙了妳，我不該那麼做……對不起，小祥……真的對不起……！」

她的聲音一波一波像浪潮拍擊在房間四壁。

「對不起……！」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那句話，額前的髮絲隨動作滑落，像遮掩羞赧的帷幕。

「我每天都過得心驚膽顫，我也想過……乾脆放棄一切，讓自己從這個謊言中解脫……」

初音話還沒說完，祥子已快步走近，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臂，將對方從彎腰的姿勢扶了起來。

「……不論怎樣，每個人都會有一兩個秘密。」祥子語氣低緩，「就算沒有把所有祕密一次講完，也不代表那個人是壞人。」

初音怔怔地看著她，眼眶泛紅，像還沒從剛剛那道鞠躬的重力裡回過神來。

「可是小祥……！」

祥子不讓初音說下去，反而一把拉初音坐回椅子上。這次是祥子佔據主導：「我知道妳是Fork，對我懷有不尋常的感情。」

話一出口，初音的嘴唇微微張開，臉頰驟然泛紅，就連耳根都染上熱意。所有壓抑的情緒瞬間洩露在臉上，驚愕、羞愧、還有一絲不知所措。

但祥子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可是，初音，我說過了吧，我喜歡妳。」

「妳是Fork也好，是私生女也罷，我根本不在乎。」祥子的語調一層層敲碎那些由他人加諸其上的枷鎖與標籤。

「妳就是妳。」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就像將「名字」、「謊言」、「血脈」、「身份」這些令人窒息的束縛，一併掀翻、撕毀、燒成灰燼。

在祥子眼裡，初音不是什麼的變異種，也不是家族秘密的延伸體，更不是誰的錯誤遺留。

只是那個她選擇去靠近、去理解、去愛的人，就是這麼簡單。

祥子沒有再說更多話，只是緩緩地將額頭靠上初音的肩窩。卸下了一場漫長戰役後，終於找到棲身處的疲憊歸人。

「……我好累了，」祥子輕聲說，聲音低啞而溫柔，「我們回家吧。今天就都請假好了。」

初音僵了一下，然後低聲問：「……回去哪裡？」

祥子輕輕地笑了一聲，像是嗤笑這個問題。

「笨蛋初音，當然是回我們的家啊。」

那句「我們的家」，像一道星光，終於劃開壓在初音心頭的濃霧。初音再也控制不住地將祥子抱得更緊，幾乎是整個人收攏住對方，把那顆曾經破碎、曾經迷惘的心緊緊包裹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初音終於鬆開手臂，微微起身，腳步仍有些遲疑地走向房門旁。

她伸出手，按下那顆嵌在牆上的通話按鈕，一聲輕響後，不到十秒，先前那位身形筆挺、神色冷靜的執行官再次現身於門口。

對方仍是一如既往的從容沉穩，目光掃過兩人後，輕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已準備好聽取指示。

初音抬頭開口道：「我們......想回家了。」

執行官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淡淡地點頭：「我明白了。只需要簽署一份離所文件就可以。程序會簡化處理，因為你們屬於自願離開，並無安全風險。」

她轉身做出引導手勢，「請跟我來吧。」

祥子起身，與初音並肩站著牽起對方的手。兩人互看了一眼，誰都沒有再開口。

真正的「回家」不是哪一棟建築，而是走在身邊的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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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輕輕闔上，一進屋祥子便長長吐了一口氣整個人幾乎要癱在玄關。

腳步有些疲憊地走進客廳，語氣懶洋洋地說：「我想先去洗個澡……身上全是汗。」

「那我去幫妳拿睡衣，順便聯絡學校跟樂團，得請個假。」初音邊說邊熟練地往臥室方向走去。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祥子的聲音忽然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語調飄過來：「那妳聯絡完，也來一起洗吧。」

初音腳步頓了一下，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鍵，一秒後才反應過來似的爆紅：

「啊、阿阿阿阿、我、我會、我會儘快弄好的！」聲音急得快要打結，連耳根子都泛著粉紅。

祥子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走向浴室時，嘴角壓不住地微微勾起。

這才像「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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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霧氣愈來愈濃，像是將整個世界都融化了。牆壁因濕氣泛著微光，水聲像低聲耳語般回盪在空間每個角落。

祥子已裸身乖乖地坐在小凳上，長髮垂落，髮尾還沾著些水珠。

初音蹲下來，將手上的毛巾沾濕擰乾，再仔細地擠上少量沐浴乳，兩手搓出泡沫，像是面對一件極其易碎的珍寶。

「肩膀先洗喔。」她輕聲說。

「嗯。」祥子點點頭，聲音帶著一點含蓄的羞意。

初音將泡沫塗抹上她的肩頸處，指腹順著肩線來回畫圈，小心避開耳後的敏感處。祥子有些緊張，卻沒有退開，維持某種自持地背脊微挺，但耳尖早已泛紅。

「這裡……會癢嗎？」初音小聲問。

「不……不會。」祥子語調柔了些，像是放鬆了點，「其實……很舒服。」

初音輕輕笑了下，繼續動作，從後頸洗到手臂，再一路細緻地幫她搓洗手指縫。先從右手開始，輕輕握住祥子的手掌，像是捧著什麼溫熱易碎的東西。

拇指輕抹著掌心，沿著生命線的弧度滑過，再順著手掌邊緣擦洗每一道掌紋。她沒有用力，只是像在記住這隻手的形狀，每一節骨頭、每一處關節，都被一寸寸溫柔地包覆。

然後，她捏起祥子的食指，從指根到指尖，一節節搓洗。泡沫在指節間綻開，她甚至還用指腹輕輕轉了轉，仔細地洗進指縫。每洗一根，就用水慢慢沖去泡沫，再繼續下一根。

到無名指時，祥子輕微地抽了一下，像是反射性地想躲，卻又乖乖讓她繼續下去。初音低下頭，小聲說了一句：「妳的手，很漂亮。」

祥子沒說話，臉頰卻紅得更明顯了，整個人像是默默陷進蒸氣與羞意構成的霧裡。

初音最後輕輕攬住她的手，十指交握，再鬆開，像是確認她還在。然後才換到左手，用一樣細緻的方式從掌心洗到指尖，祥子不再閃躲，只是靜靜任由她碰觸。

兩人沒有再多說話，只剩水聲與泡沫交錯的聲響。

當她替祥子沖洗泡沫時，祥子的眼睛微微闔上，呼吸緩慢得近乎靜止。只是安靜地感受著這份被人呵護的溫柔。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正在被另一個人細心地照顧著。

當溫水從蓮蓬頭順著祥子的肩頸滑落，初音用手掌輕輕撥去殘留的泡沫，指腹輕觸著皮膚與水的交界處。

當泡沫全數沖淨，初音站起身，側身幫她擦拭掉額前滑落的水珠，語氣輕柔：「去泡一下吧。」

祥子點了點頭，輕輕站起身走入浴缸中，溫熱的水包裹住她的身體，將這一路上的疲憊逐漸溶解。

初音站在浴缸前，霧氣遮掩了大半的臉，但她的動作卻無比清晰。

初音想清楚了，她不再願意讓那層矽膠與束縛替自己與祥子隔開，就算裡面藏著再多醜陋、獸性、甚至可能會讓人退卻的東西。

初音的眼神透過水蒸氣凝視著祥子。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從喉頭一路撞向臉頰，像是某種封存很久的東西終於決定破殼而出。

三角初音慢慢伸出手指，搭上防咬罩的邊緣。要親手讓祥子看見真正的自己。

不是被束縛過的Fork，也不是披著初華名字活下來的偽裝者，而是「三角初音」，一個有慾望、有恐懼、卻也有選擇的存在。

防咬罩被她摘了下來，扣環「喀」地一聲脫落。

她望著祥子的眼神，帶著一種請求，請求被完整地看見。

祥子立刻注意到了那動作，想開口說點什麼阻止，但初音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不想再遮了。」她低聲說，指尖一點點揭開那層醫療貼布。

紗布撕落的瞬間，露出的是尚未癒合的傷痕——皮膚撕裂得不深但非常得明顯，邊緣還隱隱泛紅，帶著一絲血色與發炎的光澤。水氣讓它更顯生疼。

那是一道猙獰的、無法忽視的痕跡——不是初音希望別人記住的模樣。

但她仍舊露出了那張臉，完整地，連同那些失控、那些痛、那些後悔與懺悔，一起獻給了祥子。

祥子只是靜靜地仰望著那張臉，一言不發。

「……我現在這樣，會很恐怖嗎？」初音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水聲吞沒。

「妳一直都不會恐怖喔。」祥子回答，沒有一秒的猶豫。

這句話不是安慰，不是寬容，是她最本能、最真實的回應。

當熱水緩緩掩過肩頭，初音也終於在祥子的注視下，將自己清洗乾淨，帶著一種幾近儀式感的動作，讓自己與過去那層疲憊與壓抑一同脫落。

輕柔地沖洗著手臂、胸口、腿，水珠滑過那道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微微刺痛，但這次沒有皺眉。像是終於學會了與這具正在變化中的身體和解。

洗完後，初音也跟著踏入浴缸。

熱氣再次升騰，初音微微動了一下，找好角度坐下，雙臂自然展開——像是打開懷抱。

祥子沒有多想，僅僅向後一靠，整個人輕輕倚進初音的胸口與手臂之間。

初音環住著對方，水聲與心跳交織著擁抱，讓這片狹小而溫熱的空間彷彿與外界隔絕。祥子將頭靠在對方的鎖骨下方，髮絲濕濕地貼在肌膚上，初音的下巴輕靠上祥子的額角。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呼吸著彼此的溫度，永遠不讓它被外界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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