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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祥】 神明与勇者 第六章 初日华卉(中),灯祥大战独角兽,1

小说:灯祥大战独角兽 2025-09-10 08:11 5hhhhh 2750 ℃

进入剧场,首先抓住目光的无疑是吊顶上由月白、夜蓝、浅灰色的垂幔包绕而成的富有层次感的天空轮廓,其间点缀的灯珠完全是按照仲夏星座的布列悬挂。观众就像是误入某处圣域的旅者,震慑于这远比室外东京天上贴着的那层脏膜更符合心目中“星空”的穹顶,随之沉入这份静谧的宏伟,哪怕心中再是热切激动,也不由压低了声音,静候节目的开场。

后台化妆室里,包装华美的人偶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调试,在一片安静中等待着…

“灯光,音响,画面,转场道具…乐器,布景,互动…”

好吧并不安静。若麦快步从队友们面前穿过,一边碎碎念一边把手拍得啪啪作响,看眼就知是能以肉体凡胎将bpm拉破400的打鼓圣体。

事先大家普遍比较担心主唱的状态,结果临到开场率先坐不住了的反而是平日里看上去最不着调的鼓手。

“喵梦,今天很积极。”

“毕竟这次的演出算是若麦子一手在操办,人总是会对自己倾注大量精力的事情格外上心。就是这样子…”

那只我行我素的大猫也有困在房间里一圈圈打转的时候,果然人都是有在意之事的啊。

目光随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少女发育良好的曼妙身形移动,海铃压低的声音里不无调侃。

“母猫的产前焦虑吗,有点意思。”

初华垂着头,作为道具的单手剑在裙摆上压出一道浅痕。

“要喝点水么?”比正常人略低的体温隔着蕾丝手套贴覆在手背上。初华侧过头,向那双关切的金色眼睛挤出一个略微勉强的笑。

凡人的化妆技巧遮掩下的憔悴在神明眼中根本无所遁形,但是…只要观众看不出来就足够了。

祥子未再温言抚慰,只是略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再坚持一下,好吗?就当是为了Ave Mujica,为了我们共同构筑的那个未来…”她将声音压低,姿态更是几乎如同恋人间的耳语一般,从耳根,到面颊,再到颈窝,几乎瞬间点燃了她半张脸。

“这次演出后结束,就放个假吧,我们一起去找真正的星空好吗。”

“不是星象馆,找一处最安静、最黑暗的地方,只有宇宙和我们两个人,去看这个季节最真实的银河。就像…小时候那样。”

温润的气声轻而易举地渗入少女心房的每一个角落,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沉溺在这份温柔的许诺中,嘴角本能地想要重新上拉,回应她一个同样期待的微笑。

然而就在笑容即将成型,口腔中却感到一丝微苦。

那是只要支付相应代价就能买到,严格遵守每一道生产工序,每百克成分与标准配方仅有毫克之差,为标榜健康特别减少了牛奶和糖的含量,高档巧克力的味道。

好难受,但更让自己难受的是,连她自己都明白且认同着这样的常识,那就是不可能有人亲身飞跃数个纬度带和时区带回散发醇香的奇异果实,只为在一年中特定的一天让对方吃上自己亲手制作的巧克力。

从情人节的义理巧克力到手机上妹妹乘坐新干线离开的录像,小祥已经做了她这个位置上能做的一切,理解这一点的初华瞬间就没有了向神明告解的动力与欲求。

哪怕明知道那个人拥有何等让自己艳羡的行动力和坚定心性,哪怕很清楚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将矛盾的彻底爆发的延迟一些时日。

不然还能如何,为了自己这点毫无道理的担忧,让小祥把演出推迟甚至取消吗?自己作为神明最虔诚的骑士,最不该做的,就是说多余的话,质疑神明的安排。

只有选择相信祥子会处理好一切。

无条件的信任,无理由的追随,将身心灵魂毫无保留地交给小祥,委身于她所创建的永恒箱庭。这就是哪怕自己这种人也能获得幸福的救赎之路。

自己的一切经由“无为”而获,事到如今自然也只有“无为”能维持这种占有。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只要她的视线无暇他顾,自己的价值便是无可取代的。

是的,就像小祥说的那样,再坚持一下,撑过这一场,她们就躲得远远的,逃去一个不会被那人追上的地方。她还想和小祥一同再徜徉星空,将小祥同那个人的回忆全部据为己有。

因此,不能逃避舞台。

场馆的工作人员敲门探身:“Mujica的各位,可以准备登台了。”

若麦那款式和面料都足以媲美高级礼服的演出服仿佛被毛般肉眼可见地一绷,随即立刻像球队教练一样挨个从每位队员肩头拍过。

“打起精神打起精神,这次演出对意义重大,所有人都要拿出一百二十分的专注,让事到如今还在唱衰我们的家伙好好看看,今天就将是她妈的高潮一战呀!”

“祥,来我身边。”

充满易碎质感的少女挽上自己半身的胳膊,后者回头向她歉意一笑,便在一众骑士的簇拥下出了门。

若叶睦…

初华捏了捏拳头,起身跟上。

虽然初华感觉自己已经走得很快了,却始终无法追上前方的队友。

头顶的射灯大概也有些年头,不再清澈明亮,带着黄昏似的稠重,混合了后台的化妆品、香氛和新洁家具的味道。

“这个味道,真是讨厌。”

职业的表演者本应在这样的氛围中快速进入状态,但初华此时只感到复古风格的装雕、悬挂的华丽海报、脚下柔软的地毯都仿佛在褪色,扭曲,散发出一种陈旧的气息。

行走其间,像在记忆与过去的长卷中踽步。

她知道自己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她们共享的回忆,属于海风咸腥的岛屿,属于星光璀璨的山坡,属于放学后回家的林荫小路…绝不属于这华丽而冰冷的剧场后台。

可错位的记忆仍仿佛老式胶片放映机般的画面投在了她空白一片的脑海中。

两蓬向日葵似的金发在奔跑中飞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那个小小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就在前面几步,一边跑一边回头招手。

“姐姐。”

然而,声音却不复幼时的软嫩,反而有种变声期少女的糙沙质感,从身后传来。

不,不是这样,她试图迈腿甩开这重幻觉,却反而在过度紧张和疲惫的陷坑中越陷越深。

这怎么可能,那个人,此刻应该在前往大阪的新干线上,被祥子的“眼睛”牢牢盯着。

她驻足,头缓慢扭向身后走廊的拐角——

——仿佛故意捉弄她一样,眼角的小片视野仅仅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影子。

空无一人。

只有昏黄的灯光打在墙壁上,投下自己孤零零的、被拉长的影子。队友们的低声交谈早就听不见。

她落单了,在危机四伏的黑夜密林中,这是近乎致命的失误。

无视她近乎绝望的抗拒,名为过去的铁链缓慢收紧,勒住她的喉咙,将她从通往光明的坦途拖向歧路。

拖向标有“员工专用”挂牌的盥洗室。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由强烈的不安与悲伤拼成的左轮枪抵在她的背心,强迫她推开门直面自己的命运。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清晰地矗立在盥洗室中间里。身穿剧场工作人员的蓝黑色工作服,鸭舌帽压下的金发随意地在脑后拢成一个小马尾。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幻影,又一次因压力产生的错觉,可那背影散发的冰冷存在感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人平静转身,两双从外形上几乎没有区别的紫色眼睛交汇。

帽子被摘下丢在一旁,唇边翘起讥讽的角度,恰如自己在台上尽情演唱时不自觉露出的那样。

合页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二重身…是双胞胎的意思吗?】

【准确的说,是“分身”或者说“另一个自己”,据说它是人的影子所形成。】

【它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连过去的记忆都没有区别,但却在形成的那一刻获得了独立的肉体和思想。】

【可是,如果长得一模一样,连记忆都完全相同,那完全就是同一个人了吧。】

【小初华很敏锐呢,实际上嘛,有一条规则,就是分身无法出现在镜中,因为它终究不具备被这个世界所承认的真实。】

【如果只是与长得一样的另一个人共存,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初华没有听过吗,目击和自己一样之人的人很快会死掉什么的。】

【…】

【分身没有自己的心,只有通过取代本体,才能获得在世界上存在下去的“心”,双方是绝对互斥的关系。】

【小初华,你的脸色好差,难道说被吓到了?】

【…真奈讲的时候语气太犯规啦。】

【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演艺天分呢,多了解一些这些方面的知识就更有必要了。】

“看你的表情,丰川那家伙这次总算是没猜到吧。”与自己拥有相同面孔,却露出一副让自己颇感陌生的表情,正如怪谈中所说的二重身一般。

“所以她终究只是个肉体凡胎,而非她自命的所谓全知全能的神。”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明明我马上就能从过去的阴影中逃开。

明明马上就能将更多幸福握入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缓步靠近,自己却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你心里一定在责怪我来的不是时候。真是奇妙,我们虽然同母异父,但却比双胞胎更能了解对方的心意。”

“那么,就由我来回答你。”

她是如此不可思议的高大强壮,充满压迫力与存在感,同她一比,自己简直如强光下无处存身的虚影。

但是影子也不可能从本体身边逃开。

“当你做好准备的时候,命运是不会找上门来的,姐姐。”

半晌,两人之间响起一个艰涩的声音。

“你是来夺走我的一切的么。”

如果不是喉咙传来的振动,她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说话。

“夺走?”

仿佛听到普天之下最大的蠢事,少女爆发出一连串癫狂的大笑。

她压低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迷茫,骑枪般锋锐无比,燃烧着毁灭之火的目光径直刺下。

“我是悬停于你头顶的利刃,我是啃噬你内心的毒虫。”

“我是你抛在脑后的宿命,我是你不堪回首的未来。”

“在我眼中你一无所有,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连你现在的名字都是由我施舍而来,我亲爱的姐姐,这样的你,浑身上下究竟有什么是值得我夺走的?”

她如遭重锤,脸色煞白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了冰冷的门板。她几乎是本能地抓起祥子那一晚的话语,将它掷向面前的命运。

“你,你胡说!我,才是真正的‘初华’!站在舞台上承载着这个名字的光芒时,大家看的都是我!人们认识的三角初华,是Ave Mujica的主唱,Sumimi…”

她戛然而止。是啊,Sumimi早就不存在了,从自己在真奈难过的眼神中递出解约合同的那天起。

除了Ave Mujica的主唱,她已经没有别的身份了。

“…小祥,小祥她说过的。”她艰难地试图抬头。“只有我才是被认可的那个。我再也不会畏惧你,你这个…”

“冒牌货!”

三角初华挥出了自己的最强一击。她满心期待,期待面前的幻像被击碎,旧日的阴影退散回见不得人的角落,一切复归正轨。

期待落空了。

迎接她的并非繁星,而是比超新星爆发更为剧烈,却因为空间的悬绝而无声无息的震怒。

“这些话,是祥子教你的?”

仅仅一句话,就击溃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真是可悲,你还不明白么,初音还是初华,名字这种东西不过是一个符号,一片标签,一具空壳。”

冰冷的紫眸死死锁住她惊慌失措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对准太阳穴射出的子弹。

“如果我乐意,我甚至可以叫自己唐纳德·特朗普,但那又如何?名字告诉别人我是谁吗?能定义你是什么吗?!”

“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那个人的语调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残忍,却又透着一丝奇异的清醒:“正如我也永远无法否定你‘存在’的事实。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偷天换日的把戏,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初华…”

“不是初华哦,姐姐,那个名字是我当初赠给你的礼物,即便你不要,我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重新认识一下,并非初开的娇弱之花,亦非初生的啼啭之音,不受他人掌控,也不赖别处赐予。我名三角初阳——高悬于苍穹、焚尽一切虚妄的察察天日!同时也是你们Ave Mujica安逸美梦的末日!”

那个人主动放弃对名字的声索,明明应该是件让自己欣喜若狂的事,此时却如狂暴飞起的凌空一脚,直接将名为三角初音的少女从藏身数年的名为三角初华的罐子里踹了出来。

初音的声音里已经几乎只剩下了哀求:“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吗,我唤醒假寐者,惩戒欺世者,带来残酷的真实。我来终结妄诞的箱庭,击坠妄自尊大的伪神。谁要是胆敢阻拦我,谁就是我的敌人。而对于敌人——”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皇失措的姐姐,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

“——我是从不吝于残虐和鞭笞的。”

“不许伤害小祥!”

初音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采取行动,腰间森然的剑芒已然出窍,直指对方咽喉。

少女面不改色,只是歪了歪头,打量了一下那把虽然只是舞台道具,却由货真价实的金属锻造的剑,发出一声感叹:“何等令人感慨,这就是所谓的骑士道么。”

“为了自己的侍奉的神明,甚至不惜对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血亲抽刃相拟。”

“最后的…你在说什么…”剑尖在发颤,不安的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见她这样,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挠了挠额头:“我说你啊,差不多也该察觉了吧,还是说一直待在信息茧房里,连基本的逻辑思维都退化了吗?”

“死了哦,那个女人。”语气比说起今早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盘子还要漫不经心。

“那个憎恶着你,也孕育了你的女人。”

“…!!”

“我亲手把她烧成的灰洒在了老家的花园里。啊,我看到家里有前不久入住过的痕迹,会是谁呢?”

骗子。

那个困住自己一生的女人,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没有解脱,也没有狂喜,甚至悲伤和绝望也没有,所以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动摇自己心智的话术…

不知是久持不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剑尖的颤抖愈发剧烈。

“哦。”少女恍然道:“抱歉抱歉,瞧我这记性,令尊这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你说对不对啊,丰川初音。”她露出了无比恶劣的笑容,从容上前。

“别、别过来,这把剑…可是很锋利的!”

初阳对姐姐色厉内荏的威胁置若罔闻,甚至反过来将脖颈逼向剑刃,直至对方退无可退,血肉止住了金属的战栗。

“来打个赌吧。”

“像我这样举目无亲的家伙,地球上要多少有多少,少一个,说实话也没人会深究。”

“你把我杀了之后,会不会被人发现,你神通广大的神明大人有没有本事把你从号子里捞出来继续组乐队?”

少女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

“那首歌,《颜》是吧,可真狂啊,唱得我都有点被打动了。你不是很想抹除我这个冒牌货吗?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杀掉我,这个名字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

看着表情逐渐崩坏的初音,初阳猛然暴喝一声:“动手啊!”

“丰川初音!”

“不、不要…”初音最后一丝胆气也被这声厉喝夺去了,她泪流满面,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咣当”

“哈哈哈哈哈哈!”

初阳的手如同毒蛇般迅捷探出,精准地扣住初音持剑的手腕。初音只感到一股酸麻,手中的剑便被掼到了一边。

初阳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你总是这样…一遇抉择便畏手畏脚,谁都可以扭曲你的意志,无视你的意愿,事到如今还是蜷缩在她人的姓名之后。”

她及时伸手搂住姐姐失力下坠的腰身,另一只手拾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娇嫩脸颊,一千种的讥嘲,一万分的温柔。

“剑这种东西,你连用都不会用,还谈什么锋不锋利的?”

完了。

熟悉自己的习惯,洞察自己的内心,从捞金鱼到做家务到功课再到唱歌,明明比自己小了一岁多可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在任何一件事情上胜过她。正如她所说,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无意丢弃或有意施舍,拼尽全力努力也不过是堪堪能在某一方面接近她的轮廓,“初华”正是自己一直希望成为的完美之形。

面对这样的对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赢的可能性。

“求求你…”

“求你不要伤害小祥…只要你不伤害她…我…我什么都会做的!真的!什么都可以!”

初音突然挣脱出来,却不是要逃跑,而是立刻跪下死死抱住了妹妹的腿。

初阳眼中的火光凝固了,她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隔着哈勃望远镜观察一颗完全陌生的星球。

什么都会做…

咀嚼着这句话,以及眼前这个为了一个外人而抛弃尊严、卑微到尘埃里的姐姐。

“你们之前不过就见过一面而已,丰川祥子…就那么让你痴迷吗。”

“你不明白…小祥…是那个夏夜照临我的南十字座…她是唯一…为我指明方向的星啊…”

说到祥子,初音泪迹未干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笑,苍白的面颊也染上一丝不正常的酡红。

“像你这样被爱着的孩子,永远体会不来我的感受。被所有人疏远,看不见未来的活着…这样的我需要施舍而不是鼓舞。可我,可是我太累了,又不像小初一样勇敢,我已经无法再前进,比起遥遥无期的约定,我想现在就变得幸福起来啊…”

是沉醉,痴迷还是挚恋,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初音是你的姐姐,你要照顾好她。”

从这一句话开始,近十七年自己所做的一切正在瓦解,发出山崩海啸的浑响。

是的,这就是她的罪孽,自己从一开始就搞错了父亲的意思。

正如将装有金鱼的塑料袋直接丢入河中,便以为是给它自由一般,是自己的迟疑与傲慢,一次次错过了所有拯救的机会。

如果自己能主动一些,率先迈出和解的第一步,或许就不会让姐姐那样孤立无援,她就不用像那样孤注一掷的将自己的所有寄托在一尊伪神上,彻底成为一具只能依附她人存在的傀儡。自己自以为是的施舍不仅没有帮助她成长,反而加重了她的孤立与逃避。

这便是关键。

她可以爱她,恨她,尊敬她,讨厌她,但绝不该可怜她。

因为怜悯不是建立在两个独立对等人格之间的感情,更别说家人。

所以。

让姐姐最后选择放弃了自我,成为追逐过去映射的影子,扼杀了姐姐成为“自己”的可能性的…

她闭上眼睛,没有一滴泪可以流出。

是我啊。

“…你刚刚说做什么都会做是吧。”

“唉?”

初阳没有去看姐姐惊喜莫名的眼神。

“那么,用你的行动向我证明。”

初音怔住了,茫然地看着妹妹。哪怕是刚才那样,她也不曾以如此命令式的口吻对自己说话。然而就在几秒的空白后,一种根植于内心深处、对“权威”和“命令”的驯顺便被激活。

她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对着自己的妹妹,五体投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呵…很好。”初阳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笑声:“就这么跪着,不准起来。直到外面那场闹剧结束。”

“可是演出…”

“不要说那种任性的话了!”

“只要你能…其他的我不关心也管不了。”

我还会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悉悉索索,她听到衣料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随后,是旷古的寂静。

她睁开眼睛,余光向两边挑去,蛋黄色的地砖,光滑的边缘临摹着日光灯的形态。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必须马上去告诉小祥…

她狼狈的起身,然后僵在了洗手台上的梳妆镜中。

二重身是没有镜像的,因为它是不被现实承认的存在。

镜中的高大的自己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细细打量着她,让她联想到庙中供奉的观世音菩萨。

她一直守在自己身旁,甚至都没移动。

——总是这样,每次擅自想要行动,就一定会招致不幸。

命运是早已定下的,自己就像是玻璃橱柜里的苍蝇,明明眼见光明却始终找不到出路,横冲直撞除了把自己和身边人搞得遍体鳞伤外根本毫无作用。

要是,什么都没做就好了。

哪怕是那条温暖又残酷的臂膀绞上自己的脖子,身体悬空,呼吸变得时断时续,也没有挣扎反抗的意思。

是如自己所说的太累,还是一下子想起了这怀抱中的熟悉感觉?

是啊,怎么就忘了呢。

背井离乡,独自来到陌生的城市之前,自己其实也是有【家】的。

【家】一直没有消失,只是没人回去了。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妹妹的声音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温柔,糙砺的感觉消失了,其中缓缓流泻出的仍是童年稚嫩柔软的音色。

“抱歉,让你一个人孤单太久。”

“所以,好好睡一觉吧…反正对你而言,现实不过是场更大的噩梦。”

双侧颈总动脉受压,比起窒息感更快涌上是过于浓浓的困意。因供血不畅产生的金星开始在视野中飘飞,它们腾空飞起,隐隐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十字星图。

那会是引领自己的南十字座吗?

她已经听不到妹妹在说什么了。

“整个濑户内海都位于北纬25度以北,哪来的什么南十字座啊,笨蛋姐姐。”

“与时代肩并肩,与传奇面对面,晚上好,各位乐迷,欢迎来到由弦卷卫浴独家赞助的《京乐锋潮》!”

塞满罐头音效和训练有素观众的演播室内,一身嘻哈着装的主持人热情洋溢。

“大多数朋友们此时此刻大概都在关注今晚在东京艺术剧场举行的Ave Mujica的武道馆特别预热演出,想必大家对这支曾在全国范围内引发轰动的现象级少女乐队早已耳熟能详,这支乐队的超绝实力和独特世界观都毋庸置疑,而一波三折的历程更是给这支乐队增添了不少传奇色彩。东山再起的她们如今热度不减,现场门票千金难求。不过没有关系,本栏目将对此次特别演出进行全程直播,让无法亲临现场的朋友们也能一饱耳福!”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幸邀请到了超豪华的专家阵容全程解析,下面请容我介绍——

“四年红白歌会盟主,用无数名曲和舞台持续震撼一整代人心灵的歌界泰斗——安藤美代子女士!”

身着雅致荷叶纹一纹付,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的端庄女性微笑着向镜头颔首。

“精熟欧洲古典乐和日本传统音乐,以严格而深邃的态度追求音乐本质——高桥严老师!”

头发打理得一尘不染,正襟危坐的西装男子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洞悉业界潮流,不过而立之年便创办了如今声名赫赫的星光事务所,本人也是业界数得上的一流制作人——伊藤健二先生!这位跟我们今天的主角Ave Mujica的队长丰川大小姐也算得上竞争对手呢。”

“不敢,不敢。”黑框眼镜下带着得体的职业化笑容,却又给人一种大男孩般的第一印象,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最后,是用开拓时代最前沿的吉他演奏不断刷新我们音乐认知的前卫旗手——佐久间龙也先生!”

满脸没剃干净的胡茬,似乎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主持人的声音。

“咳,”虽然惨遭无视,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话题便被引向了演播室中央的大屏幕:“如大家所见,此时本该拉开帷幕的Ave Mujica的世界,此时仍被深深的黑暗所笼罩…”

本就一副严厉模样的高桥先生突然皱眉:“让听众们久等是音乐家的失礼,连准时都做不到的乐队,那还是早点别抱期待的好。”

“额,高桥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言辞锋利呐。”面对对方如此辛辣直白的批评,主持人也是一时头大。

大男孩般的制作人却是准备打圆场的样子:“高桥老师也不用太过苛责,Ave Mujica的一大特色便是其多维沉浸式舞台体验,出乎观众意料之外的即兴演出往往能产生极好的效果,之前也这么发生过好几次,这次说不定也是在给大家藏着什么惊喜呢。当然,有时候一些技术上的小问题也会导致演出延后,不过相信以丰川祥子小姐的能力,想必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疏漏…”

听到这话,一直像是在打盹的佐久间却是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侃侃而谈的伊藤,发出一声不明显的嗤笑。

“总之,这场备受瞩目的演出,对Ave Mujica来说无异于命运的十字路口。”节目一开场就有了点夹枪带棍的苗头,主持人额头已经微微起了层薄汗:“是涅槃重生还是原形毕露? 今晚的《京乐锋潮》,全程锁定,不要走开!”

就在演播室里的四人暗流涌动之际,东京艺术剧场舞台幕后也有四人在焦急等待。

“人呢,还没有找到吗?”这已经是Amoris第七次催促后台人员。

Timoris沉默地怀抱贝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Mortis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看不出情绪。

唯有万能的Oblivionis高据舞台正中,她的双手自然地搭在由双键盘构成的王座扶手上,姿态如同古老祭坛上的神祇雕像,威严,沉静,人间的焦灼纷乱似乎与她无涉。

妈的,只有我一个干着急是吧。

即便对自己几个神人队友早有了解,此时此刻Amoris仍有一种想要当众掀了鼓抄上鼓棒直接拿这帮人的头盖骨演奏的冲动,虽然说演出出什么岔子我这个全程负责人肯定难辞其咎,但真就一点你们的事儿都没有的啊?只要可以甩锅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一股脑开摆吗。

“再想想办法拖一下!灯光,烟雾,随便什么!”

“已经不行了,Amoris小姐!观众席已经开始有骚动,再这样下去要出演出事故了!”回话的工作人员声音都像是快哭出来了。

“可恶,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辛辛苦苦忙上忙后一个多月,难道就要这样…”

Amoris也说不清自己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愤怒更多一点,她现在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Oblivionis做局了,毕竟Doloris向来都对她言听计从不是。

全世界都想知道主唱和她的吉他在哪!

就在这时,舞台上最后一点灯光骤然熄灭。象征着演出开始的黑暗顺势淹没整个剧场,略显骚动的观众席也暂时噤声。

大家已经拿出了最后一点耐心,而如果这份耐心没有与之相称的回馈,等待乐队的结局将是万劫不复。

“万策尽。”Amoris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几乎不敢往台下去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从侧幕的阴影中冲出,大步流星的直扑Oblivionis正前方为主角特别预留的C位。

衣袂翻飞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耀眼的金色和紫黑色琴体的反光。

“总算来了!”若麦心中大骂,紧绷的神经总算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脱,巨大的庆幸让她一阵腿软。虽然很想现在就上去质问主唱究竟在搞什么鬼,但在清算之前,必须先给观众一个交代。

从天而降的光柱,如同某种神启般将主唱的身形勾勒在欢声雷动的狂热观众眼中。

披坚执锐,短披风颇有文艺复兴时期宫廷骑士的意味,金发的骑士傲立当场。然而,在场所有人几乎立刻便察觉到不对。

她肩上挎着的并不是那把将过去每一场演出推向高潮的特制六弦SCHECTER AR-07,而是一柄缠绕着不详气息的紫黑色利刃。

与肃容而立的四人相比,主唱身形微沉,“刀身”紧贴侧腰,一手虚扶琴头作出类似居合的动作,斩削之气几乎迎面直来。

“那个好像是…Keytar?”

“为什么只有初华大人戴了面具,我要看初华大人的盛世美颜!”

“好帅的琴啊,之前一直不知道Doloris居然还会键盘的吗。”

“话说,Doloris这次是不是穿内增高了,感觉好大只。”

“管那么多,你们不觉得光她这站姿就酷毙了吗?”

演播室内,伊藤先生镜片后的目光闪烁:“哦?看来Ave Mujica的各位这次想尝试一些新风格。Keytar主唱吗…很大胆,不过倒也符合丰川小姐喜好逆流行险的性格,就是不知道Doloris小姐的键盘能有她吉他的几分水准。”

这,这不太对吧?

Amoris与Timoris对视一眼,罕见的在这位冷面贝斯手眼中看到了某种近似于懵逼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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