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很长时间去戒掉一味叫做“芥川龙之介”的香草，却未曾想，那东西并不是香草，而是被人称作猫薄荷的叶子。他一定已经不喜欢他了，他努力地要求自己不允许再喜欢，却总是忍不住想念，忍不住靠近，最后抱着人的校服外套和衬衫哭了好几天。搬离那个房间并不是芥川的父亲或是母亲要求的，而是敦主动提出的，就像是下定决心，要戒掉猫薄荷一样。

芥川叹了口气，他原本是决定将事情推迟到敦毕业以后的，那种时候，就算发生变故，自己也有能力给对方找一个新住处，而非被当做物品一般，甩手便送给别家。父母口中的话语多半也只是气话，芥川虽然清楚，却也害怕那0.1%的可能性。他小心翼翼地对峙，小心翼翼地谋划，却忘记了这件事本身最重要的存在及其自身想法。他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并不是钻石，而是薄而透的玻璃，就像是敦小时经常擦的那一块。不去擦，就会变得灰蒙蒙，不拿墙体护着，就会被轻易击碎。是他想要的太多了吗？他既不想让对方失去现在的家，又期盼着，能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家。洗浴间因着太久不放热水，暖暖的水汽悉数落了下去，芥川触了触镜面上的白雾，之后写下了对方名字。

在下承认，在下并不是一个好主人。

但是在下，比谁都更喜欢自己的小猫。

芥川在办公室门口见到敦时几乎是讶异的，对方被人拉着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目光瞥见他时，迅速将那份不自在化成了冷意。

“芥川老师，请帮我看一下这道题目！”

樋口笑着指了指题目，又凑过去递给芥川一叠写满了文字的稿纸。

“老师，这是敦写的文章，也请帮他看一下吧！”

敦的指尖颤了颤，面上忽地泛了红，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了口，最后只轻轻点头。

“芥川老师，请帮我看一下，有没有什么，语言或是逻辑上的漏洞。”敦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在对方点头以后，便忙道了谢拉了樋口跑了出去。

“等一下啦，”走廊前的草地上樋口拉住人喘了口气，“我问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复呢，真是的，敦怎么马马虎虎的。”

敦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头发，去贩卖机买了饮料给人赔不是，又陪着人走回去，守在门口等着人问完问题，却未想是两个人一起出来。

“老师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樋口开心地咬着饮料吸管走到前面，“走走走，喊上露西她们一起去新开的饭店吧！”

敦跟在后面却是忽然被人牵住了指尖，他想要退出去却是被芥川捏了手心，抬头时对上了对方温柔水润的眉眼。

“芥川老师，请不要对学生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敦一字一句地小声说着，在人群变密集时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对方微松的手心。

他想，对方应该是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的，微微加速的没有骨气的心跳声。

芥川沉默着跟在人身后，翻过菜谱后点下一道道对方的喜好。芥川低着头，所以没见到敦眼中的讶异和纠结，紧接着将菜谱交到了下一个人手上。

敦觉得自己没骨气极了，好不容易生起的那一点讨厌，竟然因为一次点菜就被减淡了一点点，自己简直是太没有骨气了，比被顺毛时的笨蛋还要没骨气。

那顿饭里，只几个学生笑着讨论趣事，偶尔也打趣两句芥川问他有没有恋人，上学时有没有早恋。

芥川笑着点头：“有恋人，上学早恋，还是同一个人。”

在众人做着夸张神情的唏嘘声中，敦的膝盖重重敲了芥川一下，吓着对方不准乱说话。这个举动多少有些像是不打自招，面上的愤怒和羞红却让芥川心情大好，只笑着盯着对方，之后见着人红着脸偏了头去。

敦内心里疯狂骂着自己笨蛋，在人都走散后被对方附上左耳：“在下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不可以说？”

敦噌地站起身子，涨红着脸后退了好几步，“因为，因为，因为大家，”敦仿佛舌头打结了一般，芥川倒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候着人组织语言，“因为大家说出去的话，你作为老师的威信就会消失的。”

“那岂不是增加了亲和力？”芥川笑着眯了眸子，“在下似乎并不吃亏。”

他的确不亏，拿起纸巾替人擦了嘴角污渍，见着人愣怔着耳尖泛红。

因为敦并没有否定他的话语。

那只猫似乎非常喜欢自己，芥川低下身子，小声地“笨蛋笨蛋”地唤着，那猫便跑到了自己手边，仰躺着等人给它挠挠肚皮。

“笨蛋。”敦皱着眉又连续喊了两声，笨蛋才不情不愿地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敦低了头一边顺毛一边小声吐槽，却未想芥川就站在自己身后。

“笨蛋，你懂不懂物以类聚，你怎么可以和不是笨蛋的家伙待在一起？”

芥川忍住嘴角笑意，又觉得敦这句话要是教银听了过去，铁定是要被银冷落个两天的。

敦抱着猫叹了气，最后脸颊蹭到对方脸上，惹来笨蛋的猫爪嫌弃。悻悻地松了手，任由着猫跑向别处，之后钻进了鞋架旁的纸箱。

他抬起头准备后躺，却对上了芥川目光，原本准备碎碎念的口瞬时闭上，最后见着人低了头，咬住了他的唇瓣。

敦瞪大了眸子，慌慌将人推开，却是被人拉住了推拒的双手抱进了怀里，之后一步一步走进卧室。

“你说的，我们已经分开了。”敦推拒着芥川胸口，却在听见对方的咳声时倏地止了动作，只嘴里依旧重复着。

“在下只说分开，又没有说分手。”芥川厚脸皮地找着自己语句里的漏洞，之后将门反锁只将人抱紧在怀里。

“敦，不要不理在下好不好？”他小声问询着，目光盯着透亮的玻璃外的蓝天。

“生气也好，讨厌也好，不要把在下当做陌生人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请求着，之后感受到了背部的湿润。

他想起敦第一次被带到芥川家的那一天，他们彼此没有打招呼，那一天，是在敦的哭泣声中结束的。

芥川小心地顺着对方脊背轻拍，听着人从呜咽变成了小声抽噎，努力地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你每次打电话回来，都只和阿银说话，却不找我说话，”敦小声控诉起来，“那时候知道你是去上学，明明已经不生气了，但是你却不找我说话。”

敦的声音一抽一抽的：“第一个月你不找我说话，第二个月你还是不找我说话，你这个人，过分极了。”

因为银每次来电话，身边都站着父亲或是母亲，芥川便总是忍耐着，借着银之口，问问家里情况，银便会将每个人的状态都清楚告知。银是有问过一次的，那一次敦恰好在房间，问他要不要和敦讲电话，却是听见了父亲的轻咳。于是，在那通电话的最后，他听见了父亲的警告，警告他不要再试图毁掉现在的平和。他们沉默地按照剧本演着戏，等待着其中一人打破僵局。

“所以，我就偷偷借了同学手机给你打电话，”敦的指尖轻轻划着空气，之后念出了一串数字，“你看，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虽然你从来都不接我电话。”

芥川哑然失笑，他的小猫记错了一个数字，果然如他所言，是一个笨蛋的家伙。

“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又不好一直麻烦同学，最后在学校的奶茶店里打工，偷偷买了自己的手机。”敦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生怕被他人听见。

“爸爸妈妈说手机会影响学习，所以要等毕业的时候才可以买，我不想被爸爸妈妈当做坏孩子。”敦眨了眨眸子，发丝蹭了蹭芥川脖颈，挠得对方生了些痒意。

“但是，但是，我拿我的手机每天给你打电话，每天都要打整整十次，在打到第一百天你都没有接的时候，我放弃了。”

敦皱着眉退出了对方怀抱：“我决定不要喜欢你了！我决定去找其他猫一起生活！”

“所以芥川哥哥，我绝对不要再——”敦接下去的话语并没能说出口，张开的口被人趁虚探入，紧跟着被人压在了床上亲吻。

“没关系，是在下错了，所以在下会好好弥补错误的。”芥川的指尖探进了对方口袋，之后摸出了那枚小小的手机，紧跟着将上面的联系人号码修改了数字。

敦瞪着那个改成5的6，之后见着芥川按下了拨出键，铃声自芥川的外套口袋中响起，敦红着面色偏了头去，尴尬又窘迫。因着太过自信，也因着起初对方对自己的不搭不理，所以从没设想过会是自己记错了号码。所以，自己生了整整两年的闷气，究其原因其实还是自己的问题吗？他恨不得抹杀掉十分钟前的自己，那个自信地带着怒意地念出了一串数字的自己。

“在下之后也想和敦说两句话的，”大抵在母亲痊愈的两个月后，在父母都在工作的周末，芥川也曾让银喊敦来接电话，“可是每一次你都不在。”

敦的双手轻轻环上了芥川腰部，将头埋进了对方胸膛：“那个时候，我在打工啊，但是又不能和家人说，就只能说在同学家学习。”

是了，当时芥川还嫉妒过那名不知名的同学。

芥川低了头揉了揉对方发丝：“但是在下的确还有所隐瞒，等你升学考试结束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敦，来在下的学校吧。”

他们就像是回到了两年以前，在学校的林荫小道，轻勾指尖，在老师的个人休息室里，偷偷接吻。

芥川将人抱到腿上，环着人的腰部，笔尖点过习题，小声训斥敦的粗心。又在敦之前作品的稿纸边上用铅笔写好注释，咬着人的耳垂说对方竟然标错了假名。敦小声喘着气，却还是一边修改着习题上的错误一边偷瞥对方面色，他不敢说自己是故意做错的，因为他喜欢芥川对自己所犯粗心的惩罚，也喜欢因此多得的一点点相处时光。

等考点都灵活记住，错题也都修改结束，芥川便只抱着人轻吻几下，等人面上红晕褪去，才捏了捏对方手心让人小心些离开。

敦原本口中的那句“芥川老师，请不要对学生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却是变成了芥川偶尔调笑他的工具。

每每下课，敦便跟在他的身后，“芥川老师”“芥川老师”地喊着，之后问出些他费尽心思找来的难题。芥川偶尔会轻声叹气，问他怎么找了些大学的题目来问。彼时，敦梗着脖子正了面色：“我要为大学生活提前做好准备！”但实际是因为芥川教得太过全面详细，中学的题目敦实在找不出故意做错以外的选项了。

芥川却还是耐着性子教了，之后见着人蹭了蹭自己身体，最后伏到了自己身下。“芥川老师，”敦红了红面色，“小猫已经两年没有被喂食了，会被饿死的。”

敦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芥川下身，紧跟着舌尖轻轻舔过，这让芥川想起他们第一次看的那张光盘。

湿润的口腔温柔地包裹住他的欲望，之后不断地，不断地，迫使着自己向下含住。芥川阻了敦的动作，生怕敦弄伤了自己喉咙，将敦抱到床上以后，便脱了对方衣裤，紧跟着进入了对方身体。

太过顺利让芥川有些惊讶，见着对方面上的潮红，便止住了自己想要问话的恶趣味。

敦和银相约去看各自报考大学的录取名单的那天，芥川坐在餐桌前，与父母六目相对。

“在下想你们已经知道了。”

父亲只沉默着不说话，母亲却是忽地露了笑：“那一天的确是我过激了，但是你两年躲着人不回家，我却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在躲着人还是在伤害人了。”

“当时敦的成绩还不稳定，你也还在升学，原本你对于学校该有更多的选择，现下来看却也还好。”

“彼时与你父亲如此商量只是考虑到你们要以何种身份相爱，却未想过敦对于这个家的留恋。”

“所以最开始我们并没有准备反对，但你们的分开的确更合我们心意，也好给你们双方一个思考时间，所以便顺水推舟地照着这个结果继续下去了。”

父亲这时候才开了口：“但如果是最坏的结果，我们也会努力接受，所幸敦的姓氏一直都是中岛。”

芥川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笨蛋，之后那只叫做笨蛋的猫跳进了他的怀里，叼走了他餐盘里的早餐。

芥川带着人回东京的那一天，雨后初歇天气晴朗，透过车窗玻璃能够看见许多绿色的微微闪光的树。

敦靠在他的身上慵懒地眯着眸子，像是一只酣睡的猫。

芥川拿过对方头上银买的贝雷帽挡住外人视线，之后低了头去亲吻对方嘴角，那唇瓣上残留着他们刚刚吃过的草莓冰淇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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