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在自己的葬礼，中岛敦眨了眨眸子，试图走动时才发觉自己正浮在空中。

是中了谁的异能吗？敦绕着顶灯转了一圈，紧跟着向国木田独步的方向飘去，他轻唤出声，却并没有应答。

真是一个过分的恶作剧啊，自己明明还好好地活着呢，大家却都是一副看不见听不见的样子，一定是自己失踪了太久，所以大家才办了葬礼吧。要是知道是谁的异能，一定要好好地劝解他一番才行，无缘无故的恶作剧可以说是非常无理取闹了，虽然有缘有故也不会很合理。

这番想法是在看到芥川龙之介之后被打破的。先是恐慌着对方突然回到了横滨，紧跟着又轻拍心口笑话自己忘了结局已然改变，笑着飘在人的身后，重新进了大厅，跟着人一步一步走上最远处的台阶。

那玻璃盒中，却封存着自己。

敦的眸子眨了眨，低了身试图去拉扯正安静躺着的自己的脸颊，紧跟着却看见芥川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低身递上了花束。

是白色玫瑰。

是了，自己并不是在与谢野医生的手术室里醒来的。

他抬头去看芥川，直直盯住对方眼眸，却只能看见对方低垂眼睫，之后嗔怪着对那个不会再睁开眼睛的自己讲话。

“蠢货，我们还没有复合。”

他呆愣地看着，张口唤对方姓名，最后却只能看见对方起身时，衣袖处的两道灰白色污垢。是擦过老旧墙壁时的墙粉印记。

如果，这只是谁的恶作剧就好了。

这般祈求着，却眼角微红。

跟着芥川回去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阳光最好的时候。敦眯了眸子去看闪耀着细细光泽的碎叶间隙，又飘回芥川身边，去看对方手里自己的遗物，一缕发丝，一颗袖扣，以及一枚戒指，被安置在小小的透明的盒子里。

敦伏在芥川肩头，又开始小声念叨对方姓名，之后说些对方听不见的问话，最后凝成了一句我好想你，那声音轻轻的，融进了以往每一夜的自言自语。

他抬头去吻对方脸颊，在芥川看不见的地方缠紧了对方身体，紧跟着将亲吻换作啃咬。那几乎显出病态的白色皮肤依旧光滑，只被太阳晒得微微红润，却没有一丁点被咬过的印记。

敦低头去看自己指尖，恶作剧地去咬对方肩头，最后却只在自己的牙齿相互触碰时才有了实感。他有些丧气地垂了眼睫，最后钻进了芥川外套，跟着人亦步亦趋地前行。

“笨蛋芥川。”明明自己就在身后，却将那个盒子紧紧抱着，行李箱都负气出走了好几遭。敦听见轻轻的风声，抬头时看见了他们曾经一起买的电视机，那液晶屏幕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看见芥川将盒子放到卧室的床头柜上，紧跟着坐到床上不置一言，对方沉默地抱住了床头的靠枕，最后将头埋了进去。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自对方口中，自枕头穿过，小声的，平静的，带了一点闷闷。

于是他便跟着回应，只眼角微微泛红。

如果这只是谁的恶作剧的话，真希望能在此刻停止，之后他要骄傲地在对方面前宣布，这是自己的恶作剧的大胜利。

他想起了自己的告白，想起了边角微折的情书，以及对方的亲吻。水汽氤氲中的纠缠，变成了一场幻梦，每一次亲吻，更像是融化成糖浆的甜腻糖果。

敦扑到了对方肩头，咬住了因呼吸不畅微张喘息的口。

他一直以为只有单方面的喜欢，单方面的厌恶，单方面的宠爱，单方面的欺负，却第一次意识到，亲吻也可以是单方面的。就比如现在，他正拥抱着一个看不见自己的人接吻，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却穿过自己，正看着身后墙壁上，两人的合照。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在商场里拍的大头贴，跟着机器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却在转身纠正对方的面部表情时，被拍下了模糊侧脸。

在那一叠颇为满意的相片里，敦凝着最后一张皱了眉：“我是不是有点凶了？”明明就算不按照机器指示拍摄也可以的，这本身就已经是芥川在做出让步了。

按照以往，白虎和黑兽应该已经在互相撕咬了。

彼时，芥川先是迟疑，又低头咬住了对方唇瓣，在小小的拍摄空间里，敦睁大了眸子，紧跟着被对方扣至肩头，见着人投下硬币按下了拍摄按钮。

“没关系，在下觉得很可爱。”

那一天的敦张了张口，最后只叹着气摇头。这家伙，一定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虽然会心跳加速的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就是了。

敦并没有想到，还能再和芥川说上话。

白日里的轻唤往往没有回应，却在深夜时，看见对方微微皱了眉。他伸手触上自己心口，紧跟着又唤了好几声，他看见对方微微弯了唇角。敦轻呼了两口气去分析现下状况，飘到书桌旁边凝着闹钟出神，最后钻进了微微凉的被窝。真好，还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是浅浅淡淡的清茶气味。

“芥川，”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了口，过了许久才兀自出了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后悔。”

敦偏头去看芥川侧颜，见着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对方的眼睫鼻尖唇角，勾勒出柔和轮廓。亲吻变成了偷了白糖的玉米面糊，在开水里隐去了甜味。

他的亲吻，并没有得到回应。

所以，当那个雨夜来临的时候，当对方的目光终于对上自己的视线时，敦红着眼睛笑着弯了眉眼。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是许愿被神明听清，紧跟着扑过去环抱住对方，最后听见了对方口中自己的姓名。

那一晚他们说了许久的话，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敦绕着人叽叽喳喳，偶尔会故意穿过芥川身体，告诉对方自己每天都是恶作剧的大胜利。芥川只凝神听着，张开手臂等着对方扑进怀里，紧跟着小心圈住，低了头去亲吻空气。

但是在第二天的白天，芥川睁开眼睛的时候，敦再次消失了，就像是自己做了一场类似于妄想的梦，妄想自己的恋人回到了自己身边，与自己说说笑笑。那一天的芥川恍惚着走在街上，小声念叨着对方名字却没有回应，最后坐在了他们曾经经常一起休息的长椅上。以往，他总会低下头，去咬对方手中的薯片或是饼干，偶尔舌尖轻舔过指腹，会尝到略浓的调味料的味道。他想起他们在游戏途中的亲吻，往往是在零食间隙，任由屏幕显示GAME OVER 。那只握着游戏手柄的手推拒着他的欺身，紧跟着慢慢攀上他的脊背，他们在软垫上翻滚，在游戏背景音下轻咬彼此唇瓣。芥川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又轻唤了一声，却看不见身后的某人眼角微红，张着口一遍一遍回应。

敦红着眼睛扑到芥川背上，试图捂住对方惶然无措的双眸，明明才是清晨，他却祈求着快点进入黑夜。他绕着人转了好几圈，才意识到对方似乎又瘦了一些，猛然想起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对方还没有吃过什么。那点心思愈发焦急起来，敦几乎是心神不宁了整整六个小时，之后在芥川被中原中也叫着一起去了饭店时，才轻舒了一口气。

果然如医生所言，这家伙不管到了几岁，都还是不会照顾自己。敦趴在一旁空座椅的椅背上，偏过头去看对方咀嚼米饭时微鼓的腮帮，又偏回头去看桌布上的菱形方格。

“芥川，我饿了。”其实，并没有饥饿的感觉，但他还是又重复了几遍，语气也渐渐染了些带了委屈的撒娇。

“龙，我饿了。”这一声轻轻地落在芥川耳边，敦眨了眨眸子，见着对方依旧心不在焉地咬着米饭。

中原中也想要安慰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对方肩头：“明天也一起吃饭吧。”

过了许久，才听见了芥川单音节的回应。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敦连忙自背后飘到了芥川身前，他见着那双眸子忽然露了光，最后张口喊了他的名字。

敦笑着回应，又有些懊恼地皱了眉：“我昨天有点太兴奋了，才忘了告诉你，白天你是看不见我的。”他扑到了芥川背上，试图去吹起对方额前的碎发，“但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的。”

敦低了头贴到芥川耳边，目光瞥过对方玩弄着自己衣带的指尖，便伸了手循着对方动作将衣带转了好几圈。“芥川，我饿了。”

他伸手指向马路对面的超市：“我们去买菜吧。”

那一晚芥川做了茶泡饭，金色茶汤烫过米饭，鸡肉块落在饭上散出鲜美味道，紫菜丝混着白色芝麻随意洒了一些，最后在中间点了两颗暖红色梅干。敦像模像样地坐到了饭桌前，见着芥川垂眸将昆布汤递到自己面前，笑着道了谢，便伸手去握汤匙。他愣神凝着穿过了汤匙的指尖，眼角微微发了烫，慌忙低了头生怕让对方看见。

敦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孩，缩在芥川怀里去看对方的喉结滚动，将饭食咽下。

“芥川，好吃吗？”

芥川颇有些为难地思考答案：“在下的手艺，应该还是不错的。”

上一次吃到芥川做的饭，还是十年以前，主食是三角饭团，甜点是裹了冰淇淋的冰皮大福，一点一点，在口腔里融化出甜蜜味道。

敦轻蹭过芥川胸口，紧跟着将人抱紧，去听对方平稳律动的心跳。

“芥川，我想听故事。”

触及那缕发丝纯属意外，那一晚，窗外的风比之以往要大上许多，连马路上已经存活了百年的香樟都颤了身子，弯了枝干。敦看着桌上四处飞散的文件，慌忙飘到芥川身边不住唤人，紧跟着他听见砰咚一声，原本放在床头的玻璃盒因着角度略偏和风势太大，摔到了地上。

芥川猛地睁了眸子，慌忙起了身去关窗户，回头时却见着对方坐在了床铺上，指尖将床被揪出了小小的旋。

是凌晨三点二十六分，芥川伸了手去握住对方指尖，软软的，温温的，就像是夏日里的棉花糖。他低了身将玻璃盒和里面的物件重新收好，安置到抽屉外层，紧跟着将人抱紧在怀里，不置一言。他们听着彼此沉默的呼吸声，紧跟着，敦看见自己的眼泪落在了手背上。

“芥川，我饿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只有芥川一个人，先是盯着空落的怀抱呆愣了几秒，又弯了唇角对着空气说了早安。打开冰箱，入目是夜里吃了一半的红豆汤，芥川盛了小碗放在锅里温了温，就着面包吃了早饭。

白日里，芥川总在休息的时候，对着空气念叨，声音不大，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偶尔他会故意地咬一咬空气，他想对方一定为了听清自己说话，凑到了自己脸颊旁边。但这些模样芥川也不敢做得太过放肆，因为当别人落来奇怪目光时，夜晚的对方会自责心疼。他很想和敦说，这些都不必在意，最后却也只是抱着人承诺，下次不会再犯。

亲吻不若记忆中的温柔，大抵是经过了太漫长的岁月，变成了双方报复性的侵略撕咬。所有的动作都加大了气力，雪白的皮肤印上了红色指印，纠缠着将彼此融进了自己血液，在对方身上落下满身咬痕。

水汽氤氲中，浓汤烈菜焦灼在一处，只浅淡的汗水气味交杂过沐浴露的清茶香气。芥川低了眉眼，一次次将对方贯穿，听着那喘息声中不断溢出自己姓名。

那缕发丝渐渐变少了，敦偏过头去看芥川眉眼，伸了右手小指去勾对方指尖，用自己指上的戒指去轻触对方的。他低了头去亲吻，凝神去听对方呼吸，最后将人轻轻抱住。

这种事情，芥川也一定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会将那个盒子落了锁。

敦眨了眨眸子，紧跟着张了口。

“芥川，我喜欢你。”

那声音小小的，慢慢的，一点一点，落进了芥川耳里。

敦没有抬头，没有看见对方眼睫微颤。

芥川的呼吸依旧平稳，翻了身顺势将人箍进怀里，他听见了敦的心跳，应和着自己的，越来越大声。

“敦，”他哑了嗓子，目光对上对方无措的视线，“我们结婚吧。”

他们做了彼此婚礼的司仪，学着电视里的牧师，笑着将话语一句一句说出。

“芥川，这束捧花要抛给谁啊？”

那束捧花落到了客厅沙发上，最后被黑兽圈进了怀中。

敦只眯着眸子笑，看着黑兽咬着花束跟着音乐舞蹈，芥川的目光落在对方胸口的领花上，紧跟着牵了人的指尖亲吻。

他们以白炽灯作为礼堂灯光，以电视喧嚣和欢腾黑兽作为亲朋满座，十指交叉，舌尖纠缠，完成了婚礼仪式。

那一天是晚秋，风凉凉爽爽的，还算舒服，芥川最后一次打开了那个盒子。

他捉了人的手轻按，侧头去看对方温柔的紫金色眼眸，紧跟着靠了过去，跟着人的动作荡起秋千。

秋千轻轻荡着，他听见对方口中传出歌声，带了些与记忆不同的沙哑。

那一天，夜色很黑，两颗星星坠了下去，便没再亮起。

那天，是芥川的百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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