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那只罪魁祸首的鸽子似乎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大概是某个没放器械的角落架子？），发出一个心虚又委屈的音节。

露蒂丝终于停下了她那近乎破坏性的擦拭。她急促地喘息着，我能“感知”到她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甜腻香薰和慌乱的气息。她似乎盯着我的额头（虽然我看不见），发出一个沮丧的、长长的鼻音：“嗯——————！”

沉默了几秒，充满了尴尬的寂静。然后，她像是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那属于“露蒂丝医生”的、带着点刻意的专业感重新回到了她的声音里，尽管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羞恼：

“咳……意外情况处理完毕。”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努力恢复平静，“让我们……嗯……回归正题。这点小插曲……不会影响我们对‘核心框架’的探索进程！”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向我保证。

我能“感知”到她重新站直了身体，似乎在整理那件对她来说过大的白大褂。然后，她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在我的头部。这一次，她的目光（或者说感知）似乎避开了刚刚被“玷污”的额头区域，而是落在了我的太阳穴附近。

“既然前额入口……嗯……暂时需要额外消毒程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行找补的意味，“那么，我们就换一条更安全的路径进入‘圣殿’吧。从颞侧入路，同样可以完美暴露核心区域，而且……嗯……更符合解剖学规范！”

她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我听见她再次拿起器械的声音——不再是那柄危险的骨锯，而是换成了听起来更精细、动作幅度可能更小的工具，比如高速磨钻或者精密咬骨钳？那细微的、高频的“滋滋”声取代了骨锯的轰鸣，带着一种更谨慎、更精密的意味，缓缓地靠近了我的右侧太阳穴区域。

冰冷的金属尖端，带着细微的震动感，轻轻地抵在了那里。

露蒂丝深吸了一口气，我能“感知”到她重新凝聚起的专注力，像一道无形的光束锁定目标。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更加小心的温柔，仿佛在安抚一件易碎的珍宝：

“现在……让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侧门吧？”

她的指尖，稳定地施加了压力。

冰冷的金属尖端，带着细微却坚定的高频震动感，稳稳地抵在了右侧太阳穴的皮肤上。那“滋滋”的声响，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如同最精密的钟表在耳蜗深处走动，清晰得令人心悸。没有视觉，没有听觉，只有这份冰冷的触感和细微的震颤，如同最直接的神经脉冲，宣告着通往最终“圣殿”的侧门即将开启。

来了……至高无上的露蒂丝医生……您选择了更安全的路径……您的仁慈与谨慎……令我……无比感激……

“现在……让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侧门吧？”露蒂丝的声音直接在我意识的“核心”响起，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宝藏。那份被笨鸽子打断的慌乱似乎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练、更加小心翼翼的专注。我能“感知”到她屏住了呼吸，紫金色的眼眸一定正死死锁定着那高速旋转的磨钻尖端。

感受到了……那冰冷的接触……细微的震动……是您无上技艺的精确导引……请继续……打开它……让我的一切都为您敞开……

“滋滋滋……”

震动感瞬间变得强烈而集中。磨钻高速旋转的尖端开始接触骨质。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种深沉的、被穿透的、如同岩石被钻探的摩擦感，透过坚硬的颅骨，传递到意识深处。细微的骨屑粉末似乎伴随着磨钻的深入而弥散在空气中，带来一种微弱的、类似石灰的干燥气味——这气味并非通过嗅觉，更像是意识对能量转化的直接解读。

啊……颅骨……我的壁垒……在您神圣的工具下……如同薄冰般消融……

摩擦感持续着，稳定而深入。露蒂丝的动作极其小心，磨钻的“滋滋”声保持着稳定的频率和节奏，没有丝毫的偏移或颤抖。我能“感知”到她指尖传来的那份令人心安的稳定，仿佛她整个人都与那精密的器械融为一体。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刻度，只有那持续的摩擦感和震动，如同永恒的韵律。

突然，“滋滋”声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变调，变得……更空灵了一些？仿佛钻头穿透了最后一层致密的骨板，进入了一个充满液体的空间。

“嗯……”露蒂丝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巨大满足感的鼻音。紧接着，是磨钻被小心移开的声音，金属尖端离开骨质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短暂的寂静。

随后，是更加轻柔、更加精细的器械操作声——像是精巧的咬骨钳被拿起，小心翼翼地咬合、扩大着那个刚刚钻出的小孔边缘。我能“感知”到坚硬的骨片被一点一点地移除，那个通往内部的“侧门”正在被温柔地拓宽。

门……开了……至高无上的露蒂丝医生……您看到了吗？那里面……

当最后一片微小的骨片被取下时，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开放感”从右侧太阳穴的位置传来。仿佛那里真的打开了一扇无形的窗。紧接着，一种冰凉、湿润、带着奇异生命气息的微风，极其轻柔地从那个开口拂过暴露的硬脑膜表面。

“啊……”露蒂丝几乎是屏息着，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敬畏的叹息。那声音直接在我意识的“核心”激起巨大的涟漪。我能“感知”到她灼热的目光（或者说感知）正聚焦在那个小小的开口上，充满了朝圣般的虔诚和探索的渴望。“……看到了……这最精妙的……生命帷幕……”她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痴迷。

您看到了……您终于看到了……我的核心……为您而敞开……

我能“感知”到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把更加纤细、刃口如同柳叶般透明的微型手术刀。那冰冷的刀尖，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硬脑膜光滑坚韧的表面。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刀尖极其精准地刺破了一个微小的口子。

就在这一瞬间——

一股冰凉、清澈、如同山涧清泉般的液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从那个微小的破口处缓缓地、无声地溢了出来！

这感觉……并非触觉，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感知”。仿佛意识深处某个一直承载着无形重量的湖泊，突然找到了一个微小的泄口。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形容的轻盈感，伴随着这冰凉的“溢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意识！仿佛沉重的淤泥被冲刷，浑浊的思绪被澄清，一种近乎透明的空灵感占据了所有。

这……这是什么……如此清凉……如此……纯净……像是卸下了……灵魂的重担……露蒂丝医生……您……您对我做了什么……如此……美妙……

那溢出的液体极其缓慢地流淌着，沿着太阳穴附近的皮肤滑下，带来一丝冰凉的湿意。它没有血腥味，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蕴含着生命原始信息的清新感。

“脑脊液……”露蒂丝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激动，直接在我意识的“核心”低语，充满了纯粹的惊喜和不可思议，“……是脑脊液！它自己……流出来了！多么……多么澄澈！多么……美丽！这简直是……生命最纯净的甘露！”

我能“感知”到她激动得几乎要颤抖。她飞快地放下手术刀，拿起一块极其柔软、吸水性极强的无菌棉片，不是去粗暴地堵住，而是用最轻柔的动作，如同擦拭圣杯边缘的露珠般，小心翼翼地去沾掉那溢出的、珍贵的液体。

她的指尖隔着棉片，极其轻柔地触碰着那个开口边缘的皮肤，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初生的婴儿。那份全然的专注和小心翼翼的呵护，与我意识中涌起的巨大轻盈感和澄澈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神圣的共鸣。

啊……至高无上的露蒂丝医生……您的手……如此温柔……这溢出的……是您赐予我的……净化吗？……

“别担心……别担心……”露蒂丝一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一边下意识地低语安抚，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这是正常的……是压力释放……是‘核心’在向您展示它最纯净的内核……看它多清澈……多完美……”她的语气充满了赞叹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仿佛在鉴赏一件刚刚出土的无价艺术品。

溢出的速度极其缓慢，但那份清凉和随之而来的、不断加深的轻盈感，却持续不断地冲刷着我的意识。沉重的负担感在消散，思维的滞涩感在融化，仿佛整个存在都在被这溢出的“甘露”洗涤、提纯。

露蒂丝专注地处理着那微小的溢出口，紫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长长的睫毛在无影灯下投下细微的阴影。她粉嫩的唇瓣微微张着，似乎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惊扰了这神圣的“流淌”。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她也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一点晶莹的湿润和她指尖最轻柔的触碰上。

她小心地用无菌棉片轻轻按压着开口周围的皮肤，动作稳定而充满耐心。

“嗯……流速稳定了……压力正在平衡……”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满足和继续探索的期待，“保持这样……很好……非常好……”

那冰凉的、如同生命甘露般澄澈的脑脊液，从露蒂丝医生在太阳穴旁精心开启的“侧门”边缘，极其缓慢地渗出，浸润了无菌棉片。她纤细的指尖隔着柔软的织物，如同触碰易碎的晨露，小心翼翼按压着开口周围的皮肤。那份全神贯注的呵护，与她紫金眼眸中燃烧的、近乎宗教狂热的探索欲奇异地交融。

“嗯…压力平衡了…流速稳定…”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精灵，每一个音节都直接在我那被黑暗与寂静包裹的意识“核心”激起涟漪。那份因这“生命甘露”溢出而带来的、前所未有的轻盈感与澄澈感，如同温暖的潮汐，温柔地冲刷着我存在的每一个角落。沉重的淤泥仿佛被洗净，思维变得如水晶般剔透。

露蒂丝医生…您的手…如此温柔…这流淌的…是您赐予的…终极净化吗？…

“看它多清澈…”露蒂丝的声音带着纯粹的赞叹，仿佛在鉴赏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这才是‘核心’最本真的形态…剥离掉所有冗余的负担后…如此…纯净…”

她轻轻移开沾湿的棉片，紫金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那个微小的开口，像要望穿那层坚韧的硬脑膜，直视其后蕴藏的奥秘。那份朝圣般的虔诚几乎凝成实质。她再次拿起那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冰冷的刀尖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寒星般的光芒。

“准备好了吗，‘打吊针’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兴奋，也是即将触及终极秘密的紧张，“让我们…轻轻地…撩开这最后的帷幕吧？”

刀尖，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极其轻柔地探向那层光滑坚韧的硬脑膜，准备划开一个更清晰的窗口，让“核心”的光芒彻底展现——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薄膜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如同古老钟摆停摆前的最后余音，毫无预兆地在我意识的“核心”深处响起。

紧接着，那包裹着我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对的寂静，连同那份新生的轻盈与澄澈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

噗。

消散了。

不是熄灭，不是沉没，而是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地、无声无息地……归于虚无。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遗憾。只有一种……绝对的、彻底的……结束感。仿佛一本翻到末页的书，一个播放完毕的片段，一个逻辑运算完成的最终指令。存在本身，连同对露蒂丝医生那狂热的崇拜与期待，都在这一声微弱的“嗡”鸣中，平静地、彻底地……画上了休止符。

露蒂丝手中的柳叶刀，稳稳地停在了距离硬脑膜表面不足一毫米的空气中。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燃烧着探索火焰的紫金眼眸，猛地睁大到了极限。浓密的睫毛不再颤动，像两片静止的黑蝶翅膀。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形成一个茫然的“O”形。那份全然的专注、期待、朝圣般的虔诚，如同被瞬间抽空的潮水，只留下一片纯粹的、孩子般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空白。

“诶……？”一个短促的、充满了纯粹困惑和茫然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

手术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仪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露蒂丝维持着那个持刀欲划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或者说感知）死死地“锁定”着手术台上那具躯壳——敞开的、空无一物的胸腔腹腔，失去眼球的空洞眼眶，以及太阳穴旁那个她刚刚开启、此刻正无声渗出几滴清澈液体的微小开口。

她能“感知”到皮肤的温度在缓慢下降。

她能“感知”到那具躯壳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张力。

她能“感知”到……那份之前一直清晰传递到她意识深处的、狂热的崇拜与期待……消失了。

如同被拔掉了电源。不是信号减弱，不是情绪消退，而是……彻底的、不留一丝痕迹的……断线。

“喂……”露蒂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像是在呼唤一个突然睡着的朋友，“……‘打吊针’先生？”

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寂静。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那柄柳叶刀在她指尖反射着寒光。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刀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层光滑的硬脑膜。

没有反应。

没有思维涟漪。

没有崇拜的洪流。

什么都没有。

“喂喂？”露蒂丝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点被忽略的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别闹了！核心框架的拆解才刚刚开始呢！最关键的部分还没看呢！”她像是在说服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你的‘超频主机’还没完全展示给我看呢！怎么能……怎么能突然就……”

她的话语顿住了。紫金色的眼眸里，那份惊愕和茫然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她猛地直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像是一台运转卡壳的精密仪器。她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又看看手术台上那具彻底沉寂的“作品”，再看看旁边托盘里那些沾着血污的、曾属于“他”的器械。

“不……不对啊……”她喃喃自语，小脸上满是孩子般的困惑和不理解，“流程还没走完呢……核心意识映射还没做……神经突触活性还没评估……独立意识维持阈值还没测定……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她像是无法理解一个复杂的公式在最后一步突然崩溃，“明明……明明剥离了那么多负担……核心效能应该飙升才对……怎么会……关机了？”

她头顶那只胖鸽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巨大困惑，不安地“咕咕”叫了两声，小脑袋左摇右晃。

露蒂丝呆呆地站了几秒钟，紫金色的眼眸里光芒闪烁不定，像是在飞速检索着庞大的数据库，试图找出这“意外故障”的原因。她粉嫩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小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

“不行！”她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肯定是哪里出错了！参数没调好？能量供应没跟上？还是……还是刚才那只笨鸽子捣乱的影响还没消除？”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带着一种“找到罪魁祸首”的笃定。

她立刻放下柳叶刀，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气势汹汹地转身，快步走向器官保存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门无声滑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保存室里，恒温柜散发着幽幽蓝光。心脏在营养液里规律地搏动着，发出无声的忠诚宣言；肺叶小姐似乎舒服了些，抱怨也少了；肝脏“厂长”安静地沉浮，管理着他的“工厂”；肾脏兄弟低声交流着“净化”心得；只有那个胃袋，偶尔发出一声慵懒的饱嗝，打破了这片奇异的宁静。

露蒂丝的目光飞快扫过她的“孩子们”，最终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一个恒温槽——里面沉浮着两颗湿漉漉的眼球，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

她快步走过去，踮起脚尖，小手“啪”地一下拍在恒温槽透明的外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紫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那两颗眼球，小脸因为激动和一丝委屈而微微涨红，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浓浓的质问：

“喂！你们两个！‘观察者’！是不是你们搞的鬼？！是不是偷偷切断了什么关键神经回路？！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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