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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缪安×博士】苹果要带核一起吃掉,1

小说: 2025-09-09 19:55 5hhhhh 9810 ℃

每当到了夏天入夜,在潦草地结束掉一天的工作、切断屋内电源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博士总会纳闷自己为什么老要穿着这身又厚又重的防护服,甚至外套还是黑色的。在26℃凉爽的环境中,这身衣服尚可以称之为舒适,可一到踏出办公室的房门、渗透到空气中每个角落的热度从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时,他便恨不得当场脱个精光,然后立刻飞奔回自己的宿舍——不过成熟的大人不应该这样做。在这闷热的天气里,连空气都仿佛拥有了重量,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只能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双脚前前后后,感到身上残余的凉气一点点消失,皮肤开始变得黏糊糊的,内衬这一块那一块地紧贴上他的身体,让他觉得有点恶心。至少在罗德岛上,我可以不用戴着那个闷得叫人喘不过气的头盔,他一边胡乱地拭去碎碎的刘海下额头上的汗,一边想。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食堂门口的,也忘了刚才在路上似乎听到有几个干员跟他打招呼时,他有没有好好回应。现在已是八点过后,罗德岛的食堂却还是人声鼎沸。毕竟来往岛上的人形形色色,工作的内容也千差万别,很难说大家有什么特定的用餐时间。他站在食堂门口,视线越过摩肩接踵的人海,看到有人在窗口前长长的队列末尾蹲坐,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到有人托着盛满了汉堡、薯条和冰镇饮料的餐碟,在行人间小心翼翼地穿梭、躲闪,时不时有几滴饮料洒出来;看到有人聚在一起大声喧哗,手上不停地用力比划,也许是在玩什么饭桌上的游戏;还看到有人……

……不吃了。

博士撇了撇嘴,头也不回地离开。可能还没等我吃上饭,就得热死在里面。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一点食欲也没有,食堂里躁动的气氛让他不禁有些烦乱,感觉身子变得更热了,脸上、肩上、胸口上,还有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开始微微刺痛,他便粗暴地一把脱下外套,将它甩上自己的手臂,并扯开领口的扣子散热。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宿舍,打开空调、安安静静地躺下,让自己身心都冷下来,在那之后,再说什么吃不吃饭的问题吧。要是白天的时候记得在冰箱里冻上一瓶水就好了。想到这,博士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无名火,让他忍不住低声咒骂,并加快了脚步。直到回到专门划分给罗德岛科研人员的宿舍区,喧嚣声终于渐渐远去,空气也不再那么沉闷,大脑才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性。太安静了,这时候一般还没人回来宿舍。他任凭身体软绵绵地倒上墙壁,摁下电梯按钮,呆滞地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从5开始一点点变小,思考起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些太偷懒了。

虽说身份特殊,博士的宿舍在格局上跟楼里的其他人并没有太大不同——20平方米的空间里,一张还算松软的单人床、一面桌子、一把椅子、一间独立卫浴,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小设施——唯二的区别,一个大概是博士自己掏钱加装的小冰箱,另一个则是“宿舍被单独设在第五层顶楼”。说是为了保证休息质量,但他平日里就觉得整层楼只住一人未免有些阴森。而在刚刚才被过剩的人烟气洗礼过的当下,走出电梯口、望着走廊深处自己宿舍的房间门时,这种阴森更加令他不寒而栗,原本比其他楼层小上数倍的地方此刻却仿佛望不到头。他缓步向前走去,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寂寥地在走廊间回荡,竟有些害怕起来,便匆匆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快速在门上的识别区敷衍地碰了碰,还没等识别音播放完毕,就拉开门把手一下子躲进了房间里。

他原本打算一关上门就扑到床上去,然而刚刚迈入玄关,天花板上撒下的淡橘黄色灯光和从脚底开始裹上身体的冷气让他紧张地倒嘶了一口气,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难道我早晨离开的时候竟忘了把屋灯和空调关掉?博士一边努力回忆,一边用目光扫视着从玄关口映入眼帘的那一小片不同于他白天印象的光景:床上的一角,饰有烫金纹路的黑色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似乎是一件长裙,但他看不清具体的款式;小桌上则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大大的白色纸袋,印有粉红色的条纹图案和印花。如果不是因为角落里那个他独有的小冰箱,博士一定会觉得是自己走错了。在认定这的确是自己的房间后,他再次仔细打量起屋内,这才注意到白色的小纸袋旁还放着一颗苹果,诱人的红色在屋灯的映照下更显得色泽鲜亮。玄关侧面的镜子映照出屋内深处的少许景色,从边缘隐约能够瞥见粉红色的发梢。

他于是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往身下看去,一对黑褐色的绑带长靴整齐而漂亮地安置在玄关的柜子旁。说也不说一声就来了啊,他在心里默默嘀咕,接着便换下鞋子,轻手轻脚地从短短的玄关走进房间深处,直到看见窗边恬静的她的背影。她正坐在那张白如大理石的斜轮轮椅上,车轮被设计成花窗的样式,以轮椅而言显得过分奢华;厚重的粉红色长发瀑布一样地倾泻而下,由头顶至被修剪得平整的发尾绮丽地散开至腰间,看上去好像一朵倒竖的花;光环和薄如蝉羽的光翼一起静静地散发着温柔的白光,纯白的间隙中些微映着虹色的律动。她安然地坐在窗边,身边的时间恍若静止,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只是靠在椅背上,微微抬着头,忘我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不知为何,博士有些不想打扰到她,便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轻轻将外套搭在床角,挨着她细心叠好的烫金黑色长裙。看来她不久前才洗过澡,毕竟天气这么热,分辨出那条长裙其实是她的枢机制服后,博士看着浴室墙上凝了一层薄薄雾气的磨砂玻璃,心中暗自忖度。他本想顺势坐到床边,偷偷盯着她的背影看,等她终于发现自己为止,好观察她的反应。然而在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两步的现在,她身上清新而又淡雅的花香味却引诱般地挑逗着他的鼻尖,与他记忆中的相比多了一分颇有些露骨的香艳,让他心头痒痒的,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慢慢靠近她,但耳边却捕捉到她微弱的呢喃声,让他打消了伸出双臂从背后突然抱住她的冲动。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她像是在低声哼唱着一首歌,随着歌曲的节奏与韵律,纤细的食指轻轻敲打着轮椅的扶手。他就这么听着她的歌声宛若微风拂过水面般在空气中流淌,直到波纹渐散,敲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耳边传来她甜美的声音,清晰而明亮。

“博士。”她依旧微微抬着头,望着窗外。

“你……发现我了?”博士愣了半秒,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看你没反应,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用疑问句来回应人家的问候么?”轮椅上的人揶揄道。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礼,博士于是清了清嗓子,在脑海中组织着得体的语言,却觉得无论怎样的辞藻在这种场合都显得不甚自然,最后他只得略带尴尬地缓缓念出她的名字。

“……蕾缪安。”

伴着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名为蕾缪安的萨科塔女性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用她那双色彩有如蜜桃般的双眸含笑地看向他,“博士。”她郑重其事地再度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有意配合他的步调来完成一次完美的问候。接着她示意他在床边坐下,并摇着轮椅到他身前,与他面对面,两人的脚尖互相碰到一起。她披着一件朴素而松垮、盖至膝间的棕黑色薄外套,内里则着淡粉色条纹的白色内衬,没有穿鞋,白皙的双足只从裤管中露出脚趾,显得颇有些可爱。因为常年以轮椅代步,博士本就经常忘记她其实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而在这样宽大的衣裳衬托下,他更是难以将眼前这个显得过于娇小的“女孩”与印象中那个“能天使的姐姐”画等号。直到她伸出手,用温热的手掌环住他的手腕,纤细的手指间暗藏的不容拒绝的力量才让脑海中两者的面影重叠。

主动的女人,博士心想,克制着不让自己显出动摇的神色,“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回来的?”他压低声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充满威压。

“从你进房门的那一刻起,”蕾缪安仍然用她那恬淡的声线不紧不慢地说,手指在博士的手背上来回抚弄,让他有些发痒,“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是从窗户上的倒影里看到我了吧。”博士不以为然。

“你回来得那么焦急,门把手发出的声音可响了,我还不至于听不见。不过呢,确实是从窗上的倒影,我才得以确认。”她看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稍微抬了抬眉毛,“怎么了?一脸狐疑的样子。明明我们已经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以为博士也能感同身受呢,”她将脸凑得更近了些,桃红色的眸子直直地盯进他的眼睛,以近乎悄悄话的音量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细语,“我们的‘气息’。”

博士觉得自己肯定没有微微缩回身子,也不想承认自己原来从未真正适应过她注视着他的视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而且……”他一边试图忽略脸上的燥热感,一边搜肠刮肚地思考该怎么回应她的戏言比较合适,却是徒劳,“那样的话,为什么要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蕾缪安的双眼眯得好似两轮新月,“因为我想好好看看你的反应呀。”她笑着说。

虽说很轻微,博士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挫败感。总有一种被玩弄了的感觉,他想。“……你好烦诶。”回忆起自己本打算坐在床边偷偷观察她,他更觉得窘迫,只好别开视线,嘟起嘴咕哝道,“不过,既然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刚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走错了。”说完后,博士顿了顿,“跟我说一声,我好叫人接洽一下你。让拉特兰第七厅的枢机一个人一直在这里等着,不太合适。”

“‘接洽’、‘枢机’……怎么事到如今还这么见外。”粉红色长发的萨科塔念念有词地重复他的话,稍稍歪了歪头,头顶的光环便随之摆动,她脸上的笑容却未曾褪去,就像是故意装作疑惑的样子,“明明上一次正式的接洽都是快要一年前的事了。”

博士知道她说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事情。依稀记得是前一年的秋天,在拉特兰那次事件之后,能天使便跟博士提议,要介绍她的“老姐”给他认识认识。“大家现在都有空了,正好老姐也有这个意思,过去每次我跟她说起leader跟罗德岛的时候,她看上去都兴致勃勃的。我老姐可厉害了!诶……我想想,会做特别好吃的蛋糕,了解很多奇奇怪怪的冷门植物,射击技术还超一流,而且别看老姐那样,她力气其实大得吓人!还有还有……”一说到姐姐,名为蕾缪乐的能天使就双眼闪闪发亮,好像胜似亲骨肉的姐姐的光芒此刻正映照在她的瞳中,“啊,不对不对!我想说的是……咳咳!你看,我姐姐现在是枢机了,leader你们这边最近也遇到了不少麻烦的样子……要是罗德岛能透过她的渠道获得一些来自拉特兰的帮助的话,对你们而言也是好事吧?”虽然博士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情于理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但能天使到最后也没能真正严肃下来的表情,让他总觉得这孩子另有所图。在博士指出这是不是在走亲戚关系的时候,她甚至显得有些懊恼,“说话真不中听诶!只是来探访一下我、看看我在这边的工作环境,顺便结识下新朋友而已。”离开之前,能天使坐在面包车的后排座位、扶着车门对他说,“而且……一直以来在义人这边也受了很多关照,也差不多该轮到我好好帮你们一把了。走了!”说完,她用右手潇洒地比了个铳的手势,便关上车门扬长而去,滚动的车轮掀起一阵尘烟。

在那之后的日日夜夜,博士都在思考能天使口中的姐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毕竟,要把她描述的那些特征像做填空题一样全部填到同一个人身上,实在是有些难度。直到终于到了会面的那一天……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尽管形象千差万别,但无论哪一种都跟能天使一样,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散发着自己满溢的活力与热情。因此当那个粉红色长发及腰、双手十指相扣着交叠在腿上,优雅地坐在一架纯白色轮椅上的萨科塔女子,给他捎来一份拉特兰特产的甜点、并轻声细语地向他开口时,博士难以掩饰自己脸上的讶异。“初次见面,博士,叫我蕾缪安就好。”她凝望着他,桃红色的眼中荡漾着温柔的涟漪,“接下来,是要先与第七厅的枢机洽谈公事,还是要先带小乐的姐姐熟悉下她的工作环境,要看你的选择哦。”在不足数秒的视线交汇后,蕾缪安便对他露出微笑,那是博士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随后他便跟能天使一起,带着这位姐姐把刚刚重建不久的罗德岛移动地块大致参观了一遍。至于在简短的会议之后计划了拉特兰七厅与罗德岛的合作,以及蕾缪安表示愿意以干员身份参与罗德岛的部分行动,并在数天后按照流程在罗德岛进行例行体检、体能测试、档案录入以及为她量身定做的病情检查等等,都是后话了。这样想来,似乎的确只有那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接洽。不知何时起,蕾缪安便开始自然而然地于拉特兰和罗德岛之间来往,除开工作需要的时候,她本人都声称自己仅仅只是作为干员亲属来舰探亲,并且每次都会带一些诸如甜点之类的伴手礼到博士的办公室。

“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不可能每次都带你参观、开会、体检什么的,只是……”博士从回忆中抽身,重新看向面前这个始终对他挂着浅浅微笑的女性,并决定还是趁早收起刚才那套官腔为好,“就算不是以职位身份,你来这边提前告诉我一下,我也好有个准备。这房间大多数时候都乱糟糟的,要是让你看见了,不像话。楼里的大家都早出晚归,没什么时间去打理屋子……我今天已经算是很早就下班了,换做平时,你可得等上好久。”

听了他的话,蕾缪安不知怎的显出饶有兴味的模样。“要是等了很久你都不回来,我自然会去办公室找你的。而且,”她的声调微微上扬,一根手指轻轻按上嘴角,“说不定,其实我有提前告诉你我来了哦,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博士有些愕然。凭着工作中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确认一下手机和邮箱的习惯,他有自信不会错过任何一条重要的消息……更何况是来自她的。上一次两人之间通信,还是大约一个月前,她问他是否有时间来拉特兰陪她过生日,可因为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博士只好婉言拒绝,并在短信中简短地祝她生日快乐。在那之后两人便一直没再联络过,直到今天。除非她说的不是短信,而是别的什么,不然我没理由遗漏。除非……

“……电梯,”他听见自己低声呢喃,“是电梯。我回来的时候电梯停在五楼,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来这一层……除了我。”

“还有一个人。”蕾缪安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房卡,炫耀般地用两根食指夹在面前,“你给我的备用房卡,这么久了一直没用过,没想到真的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呢。”

这算什么啊。“不是,这很牵强吧。要是有别人回来了,你的暗示不就全泡汤了。”

“真的发生那种事的话,我就会好好向你道歉了。可是你自己也说今天很早就下班,回来时电梯也确实是停在五楼的呀。”

博士觉得脑子一阵晕眩。一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他想,随后他想起房间里开着空调。“……总而言之,”他打算结束这个弯弯绕绕的话题,免得又被她这些有意混淆重点的说辞给套进去,便直截了当地说,“以后还是尽量提前告诉我一下,不然我就把你的备用房卡给没收了。”

“开个小玩笑而已,对不起嘛,你好凶哦。”嘴上这么说着,蕾缪安却笑得更开心了,“我知道你给我这张房卡,并不意味着我能未经允许就随便进出你的房间,但偶尔这么一次就原谅我啦,外面好闷呢。”她轻巧地拨开轮椅的电源,向着冰箱的方向缓缓驶去。“博士你也觉得热吧?开门的动作毛毛躁躁,说话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这可不像你……太热的时候,人很容易变得急躁呢。”

即使没有一丝愠怒,她的话语还是如同一桶冷水浇在他头上,“对、对不起。”他低下头,避开她回头时的视线,“我……我太累了,而且外面确实又闷又热,空气湿湿的,这种天气最讨厌了……不知不觉中心情有些糟糕,可能有些迁怒到你身上了。”

“诶?我不是在责怪你呀。这种程度就叫做迁怒的话,你生气的样子也太没威慑力了。我明明听到好几个人说,博士生起气来的样子很可怕哦。”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博士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给,冰淇淋,香草口味的。拉特兰路边小店都有卖的亲民产品,味道相当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所以我放进冰箱里了。”

博士露出无奈的笑容。嘴上说着知道不能随便进出,实际上不是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房间了吗。“听谁说的啊,我生气很可怕什么的,甚至还是好几个人……”他抬起头,只见蕾缪安也捧着一杯一模一样的冰淇淋。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停下了动着勺子的手,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冲着他娇俏地眨了眨眼,“嗯……保密。我可没有跟老师打小报告的习惯。”

“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吧……”博士旋开盖子,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还是眼前这杯奶黄色的冰淇淋比较重要。他用木勺舀起一小块,送入嘴中,冰淇淋在冰箱里冻得刚刚好,奶油丝滑的口感浸润了舌头,水汽凝成的冰渣摩挲着上颚,凉气渗得他牙齿微微作痛,竟反而让他感到无比舒适。不一会儿,清爽的甜味就在嘴里弥散开来,全身每个角落都如同沐浴在秋风中,让他不禁又使劲舀了一勺。“……这个很好吃。”他如此评价。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每天都买一杯给你,香草、巧克力、牛奶、香蕉、柠檬、草莓、苹果……各种各样的口味每天换一次。”她半眯着眼,坏笑了一下,“直到你吃坏肚子。”

“饶了我吧。”博士摇了摇头。他知道她不可能真的每天都来,不然也不至于前段时间一直没跟他通过话。“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每天都能跟你见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脸有些发红,便赶紧又舀了一勺冰淇淋放入口中,“但你也很忙的吧。偶尔能有像现在这样空出来的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蕾缪安稍稍倾身向前,几束发梢垂到床边,滑过博士的指间。“如果觉得一起空出来的时间很难有,那一起忙碌的时间呢?”她提议道,“七厅枢机的工作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繁重哦,至少……比不上身为罗德岛领导人的你就是了。要是觉得有些腾不出手,你来找我帮忙就是。不久前也有过不是吗?以助理的身份在罗德岛跟你一起共事的那段时间,我们相处得应该还算愉快吧。”

那或许远不止“还算愉快”。回忆起与她一起工作的日子,博士再次舀了勺冰淇淋,大大的一块差点从木勺上掉下来,他慌忙用嘴含住。“嗯……你要这样说的话,倒也不坏。”想到以后能有更多与她共度的时间,博士便觉得迫不及待,但要是这时候把喜悦写在脸上,应该会被她取笑吧。因此他只是默默在脑海里写起了工作日程表。

“那就……唔。”他正打算把自己的安排告诉她,却毫无防备地被她用嘴唇温润地封住。她的嘴边还残留着淡淡的香草冰淇淋味道,柔软的触感包裹着他的唇,花田般的体香跟着抚弄上他的鼻尖,刺激着他的心房,令他更加确信那香味比平时多了一丝妩媚。难道是因为她刚刚才洗过澡?“工作的事,明天再谈也不迟。”浅浅地接过吻后,她带着泛红的笑意,将他的双手捧起,来回揉搓他的手指。“你现在的‘工作’,是要认真地陪我一起休息。”

突如其来的攻势让他措手不及,博士只好羞红着脸乖乖答应。“嗯。”他的回应微弱到几乎只剩鼻音,接着听见蕾缪安满意地轻笑了一声。明明吹着凉爽的空调,他却觉得耳根滚烫,便将右手从她那里抽离,揉了揉耳朵,并打算再舀一勺冰淇淋,手感却空空如也。低下头,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冰淇淋已经被他吃完了。

“所以你口中的休息,”在觉得脸上稍微凉下去一点之后,博士恋恋不舍地用木勺在冰淇淋杯底划来划去,残余的奶油被划出一圈圈漩涡,“就是在窗户边发呆吗?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一直盯着外面看。”

“嗯?啊……那个啊。”蕾缪安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将手中的冰淇淋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随后转过身去,将轮椅摇至窗边,“博士,到我身边来。”她回过头,用指甲清脆地敲了敲窗沿。“对了,要是觉得还不够,可以把我那杯冰淇淋也一块吃掉哦,只要你不介意的话。”

“谢谢……但还是不必了。”要是真的吃坏肚子,我跟她恐怕都笑不出来了。博士想着,也起身走到窗边,与她并排而站,轮椅上的她仅能勉强够到他的胸口而已。他扶住窗沿,将目光投向窗外,夜幕就要将泰拉吞没,远处的天空仅余橘黄色地平线上的一抹浓重的靛蓝,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建筑在上面投下漆黑的阴影,唯有零星的橙色与白色的灯光昭示着世界的轮廓。

“重建后的罗德岛的夜景……大概很难称得上漂亮吧。”眺望良久,他也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片光景有何特别之处,便有些尴尬地看向她,却发现蕾缪安正微微仰着头,眼神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过去。因此博士沿着她的视线,抬头向上看去。透过窗户的玻璃,越过映照其上的层层倒影,深蓝色的海洋在那遥不可及的高处静静地涌动、翻腾,黑色的岛屿不规则地分布其间,随着海洋一起缓缓移动;不知是谁洒落的宝石挨挨挤挤地缀在海里,不住地往这片大地炫耀它们细碎的光芒,其中一些被零星地冲散到海岸上,在海水的冲刷下忽隐忽现——繁星璀璨的夜空,在这闷热的夏夜,在他的眼帘里熠熠生辉。

他不知自己看了多长时间,蕾缪安才终于开口。“等你回来的这段时间,我确实是闲来无事……坐在你的床边,呆呆地看着落在窗上的影子,思考着等你回来要怎么迎接你,一直到那道影子渐渐消失……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她的视线不曾从窗外的星空移开片刻,双手交叠着静静坐在他身边,思绪仿佛已经飘向遥远的银河,“房间里变得好黑,而你却还没回来。因此打开灯后,我来到窗边,本打算试试从这里能不能望到你的办公室,却在不经意的抬头间,看到天空中挂满了星星……她们在云层之上闪烁、运动,离我好远好远。”她的声音一点点低沉下去,转而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本来交叠着的双手,不知何时也已抱在胸前,瘦长的五指环住上臂,看上去就像是在寒风中取暖。

“……蕾缪安?”

听到他的声音,蕾缪安这才如梦初醒般,喉咙里短促地倒吸一口凉气,身子触电似的打了个颤,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她僵硬地撇过头,两眼直直地看向他,平日里浅浅的笑容此时已经褪去,桃红色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星光,暗藏着只属于她一人的宇宙。“博士……?”她一字一句地问,就好像是想要确认他的存在。

“你怎么了?”

可他话音刚落,蕾缪安的嘴角便一点点上扬,笑意也重新回到了她那双温柔的眼眸,深邃的瞳孔中明晰地映照着他的倒影,让她又变回了往常他所熟悉的模样。“啊……对不起,一不小心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可即便如此,她的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博士你不必太在意,刚才说的那些,就当做是我的自言自语好了。”

一股毫无来由的冲动攫住了他,身体在这无形的力量的驱使之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走到蕾缪安跟前,蹲下身子好与她四目相对,并牵起她的手,才注意到她的手原来是那样小,小到能被自己完全握住,温暖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指尖。“要是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他想这么说,话语却卡在了嗓子眼,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告诉我也可以,如果是你的私事,那我无权过问。但总之……我还是习惯你微笑的样子。”说完,他便将头埋了下去,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期许,短暂的沉默后,博士听见蕾缪安轻轻的笑声。“真是的,我真的没事啦。很多人都会有因为莫名的小事而惆怅的时候,我也不例外呀。”她伸出手,温婉地撩动他耳旁的鬓发,发丝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上她的手指,“而且,难得看到博士这么主动的模样,我反而觉得,是不是以后多装作难过一点的样子会比较好呢~”

“那等到你真的哭了的那天,我也不会管你了。”博士摸了摸她的手腕,蕾缪安的指尖便眷恋地滑落他的脸颊。他撑住膝盖站起身,粗略整理了一下因为蹲着而些许凌乱的衣服。“……没事就好。我先去洗个澡,刚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想洗,却一直在这跟你磨洋工,出的汗都要跑干净了。”他一边埋怨,一边收拾起浴巾,旁边搭着的那条是为她准备的浅粉色款式,摸上去还湿漉漉的。“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放放碟片什么的,上次你送我的那部《圣戒终结者·全集典藏版》的光盘,我看过之后还放在电视旁边的。或者……我前些天从植生园那借了一本有关花朵的书,就放在书架最外面。不怎么厚,绿色软封皮,叫什么……《泰拉花卉指南——从入门到有点小精通》,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读一读。虽然里面很多内容你大概都很熟悉了,不过万一呢。”

“我知道的,会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的啦。”

“你真是……算了。”看见蕾缪安早已捧起她那杯还没吃完的冰淇淋,并一边哼着轻松的小调,一边摁下电视遥控器的开关,博士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别说了。要是再这样浪费口舌下去,恐怕直到她今晚回去为止我都洗不成澡了,博士心想,便打开浴室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没有开门通风,浴室里还蒸腾着些许的水汽。他正准备打开水龙头,却看到莲蓬头下面方方正正地摆着一张洗浴用的凳子。之前蕾缪安也跟他在宿舍里“私会”过几次,而上一次大约还是在三月份……那次之后,考虑到夏天快要到了,因此博士专门为她买了一条浴巾和一张沐浴凳,用来以防万一——但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没想到今天,她倒是自然而然地全都用上了。博士光着身子矗立在莲蓬头前,俯视着那张凳子,不停回想着今天入夜之后发生的种种。过去的“私会”充其量也就是她短暂的造访,可今天,一切都让他有一种微妙的不现实感——她自然而然地先他一步回到房间,自然而然地往冰箱里放东西,自然而然地用了浴室,自然而然地换上衣服等他回来……还自然而然地吻了他。“我会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的啦。”她刚才是这么说的。我们根本就是在同居了。脑海中闪过的这个想法让他一下子羞红了脸。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她的又一个性情使然的玩笑,可大脑却如同暴走的火车般不听使唤,以至于发出尖锐的汽笛轰鸣声。小小的浴室内充盈着属于蕾缪安花香般的气息,不住地在他的鼻腔里缭绕,看着那张凳子,他眼前甚至浮现出她坐在上面、裸着身子沐浴的模样。水流顺着她漂亮的粉色长发汩汩流下,依着脸颊的弧线滑落至下颌,在肩膀、锁骨,还有以漂亮的弧度隆起的胸部上留下曲曲折折的痕迹;几滴剔透的水珠如晨露一样地沾到她那长长的睫毛上,经水流爱抚过的细腻的肌肤显得吹弹可破,白皙的脸颊也因为浴室的温度而泛起微醺般的潮红。然后她抬起头,用有些迷离的眼神看向了他……眼前的景象忽然霎时地失焦,让他差点没能稳住身子、慌忙地用手撑住墙壁。凳子上空无一人,门外则传来她本人的声音,把他从莫名其妙的妄想中拉回现实。

“博士?”蕾缪安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担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一时的紧张让他脑子飞速运转,博士立刻反应过来方才他以为的汽笛轰鸣声其实是自己从喉咙里发出的怪叫。“啊!……没事,没什么。刚一不小心撞了下小脚趾而已。”

“诶?小心一点啊……”她似乎安心了下去,声音也不再直直朝着浴室,“刚才电视里说今晚会有流星哦,不过我错过了具体的时间……你还没开始洗吧?要不要我们现在一起出去看看?”她提议道。

博士一下子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她要过来开浴室门了,想想也不可能吧。他用力甩了甩头,并认为一定是因为浴室里没有通风,才让他被热气熏昏了脑袋。“……不、不好意思。我马上开始洗了。”虽然很抱歉拒绝了她的请求,但要他一边忍受夏夜的闷热、一边等待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流星,还是太强人所难了。他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同时感到来自身体下方的一丝奇妙的阵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里早就挺得直直的。要是让她看见这幅景象,往后的日子该是怎样的地狱啊。

太丢人了,他愤然地想。随后便用力地一把掰开水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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