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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月华不堕,神女逍遥录,1

小说:神女逍遥录 2025-09-09 19:54 5hhhhh 7690 ℃

  守静山的冬天,冷得直教人牙齿发颤。

  少女的身子跪在静室那块千年寒冰似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就没了知觉,冰冰麻麻的、似针扎一般,偏生她的心还要硬撑着不肯倒下。

  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娇小的玉雕,面前摊开着一册《太阴清心咒》。

  指尖轻轻拨开垂落的青丝,露出那张尚未完全长开却已见惊艳之姿的小脸。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新雪初凝,虽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已能窥见日后倾国倾城的风姿。尤其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顾盼之间仿佛涵着清水流泉,干净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美得那般自然而纯粹,无丝毫矫揉造作之态。

  她抿着唇念诵时,粉雕玉琢似的小脸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端庄宁静,整个人好似水中一株静然自若的莲花,不染半点烟尘。

  只是那张小脸面色平淡,毫无表情,令人心生惋惜。

  不知她若展颜一笑,那又是怎样一种仙姿玉色?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她口中低诵,声音平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不是不冷,只是习惯了。

  从天光熹微跪到日头偏西,静室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一如往常。一双完美无瑕的玉足,纤尘不染地踏在青石板上,像一对白玉雕成的精致小瓷器,再无其他颜色。

  背后,高如山岳的玄冰巨岩缓缓转动,室外的寒气飘然涌进,激得少女鬓边几缕青丝飞扬,拂在脸上,带来一丝微寒。

  她不必回头,便知道是母亲——当代圣女来了。

  那带着雪山寒气的冰冷幽香,却又无比疏离,似乎隔着千山万水。脚步声极轻,落在光滑石面上几乎无声,却让姬晨心头微颤,背脊更冷。母亲的目光如冰似雪,冷漠得像一面镜子,将她映照得纤毫毕现。

  “停。”

  姬晨立刻收声,身体纹丝未动,但呼吸却因她的到来而凝滞几分。

  “第三卷,‘玄阴抱阳’篇,第七句何解?”

  姬晨的心湖微漾,那些繁复的经文在脑中交错。

  第七句……是什么?

  少女额角渗出细汗,指尖无意识地轻挠着面前的青石板,星星凉意透入指缝,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她凝神回忆,唇瓣轻启:“……谓……谓阴中有阳之根,阳……阳中有阴之精……”

  “错。”

  姬晨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如初。她抿紧了唇,眼中泛起一丝苦涩。

  “手。”

  姬晨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波光,她缓缓伸出冻得微红的小手,掌心向上、微张,如捧雪莲。

  “啪!”

  一道细微却锐利的风声掠过,姬晨的掌心瞬间泛起一片绯红。

  尖锐的痛感从掌心一直延伸到心尖,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指尖,又被她生生忍住。姬晨的唇瓣抿得更紧,眼底泛起一丝雾气。

  “心浮气躁,如何感应太阴?”母亲的声音只有冰封般的严厉,“你是千年未有的纯阴之体,是圣女宫的未来,是上苍眷顾的宠儿。这般天资,岂容荒废?”

  这些话,姬晨早已听过无数遍,却依旧听得心头发苦。

  她闭上眼睛,鼻翼微翕。纯阴之体,圣女宫的未来……这些词很重,重得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口。可她只闻其名,不知其意,更不明白为何要在这冰冷的静室里,日复一日地跪着,诵念这些艰涩的文字。

  她不明白。为何是圣女?圣女究竟为何?

  这个名头带给她的,为何只有这石板、这经文、这戒尺,还有母亲永远不变的冰寒目光,与那一声又一声的“错”?

  外头涌入的寒风愈发凛冽,将少女的轻微呼吸与心跳声一并吹得飘散。

  ......

  那天山雨欲来,深沉的灰在守静山峰顶汇聚成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肃穆的圣女宫,气氛透着异样的紧绷。空气里弥漫着姬晨从未嗅过的肃杀气息,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宫里的人们脚步轻悄,低语谨慎,眼神惶恐又激动,动作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姬晨被母亲唤到主殿侧面的小楼候着,一身白衣素裙的她只是透过窗棂,怔然地看着前方的众人,看着平日或严肃或温和的长老们,此刻都身着华服,眉宇间带着些许忐忑与恭谨。

  她从未见过宫内出现如此阵仗,不由回头问道:“母亲,今天……是谁要来?怎么……”

  母亲正对铜镜整理仪容,那身月白的长袍裹在她修长的身子上,无数颗珠帘流苏从她背后垂下,一如往常的端庄优雅。母亲的手正伸到发间,缓慢地将那根明净剔透的玉雕簪子插进她那一头柔顺的乌发里。

  “白氏皇帝。”母亲的声音平淡无波。

  姬晨却微微吸了口气,小嘴微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皇……皇帝?”她下意识地重复,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是……承元宫里的那个……皇帝?他……要亲临此地?”

  即便在她这般未曾出过宫的人眼中,皇帝也是极为尊贵的身份,是万民之主,更是天下共主。这样的人物,怎会离开宫殿,跋涉至此清冷之地?

  “嗯。”母亲淡淡应声,指尖梳过头发,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神色平静,“圣女宫与白氏皇朝,各有所司,共襄人族气运。他来,自有要事。”

  各有所司?共襄气运?

  原来……圣女宫的地位,竟能与坐拥大半天下的皇室平起平坐,相提并论?皇帝亲至,长老肃穆……这“圣女”二字的分量,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姬晨扒着窗棂缝隙,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她的眼睛逐渐发亮,好奇地打量着宫中的一切,一颗小心脏扑通乱跳。

  宫门外终于传来动静。没有喧哗,只有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点点朝圣女宫靠近。

  清幽守静的圣女宫,第一次被如此磅礴的“势”所笼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名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如同古井深潭的老者。他们步履无声,气息却凝练如渊。紧随其后的,是另外八名同样衣着低调、气息却如出鞘利剑的护卫。他们身形各异,目光锐利如鹰隼,不着甲胄,不持兵刃,仅凭那深不可测的气场,便自然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

  随后,一个身着明黄龙纹常服的身影缓步而入。

  他的身量在魁梧的护卫映衬下并不算突出,但当他踏入宫门的刹那,整个圣女宫仿佛都微微一沉。那是一种无形的、统御山河、主宰万民的势。他行走间,渊渟岳峙,仿佛整座天地的重量都自然而然地汇聚于他一身,又被他稳稳承载。面容在雨前薄雾中看不太真切,轮廓如神明般威严,目光沉静如深潭,扫过之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几分。

  姬晨扒着窗棂缝隙的小手不自觉地收紧,虽并未近身见到此人面容,却也能感受到那份摄人心魄的威压。

  那便是……皇帝?

  皇帝身后半步,跟着一个少年。锦衣华服,身姿挺拔,面容俊秀,唇角微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一众肃杀威严中,他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少年目光流转,带着少许好奇与期待,打量着清冷神秘的圣女宫。

  母亲早已整理好仪容,站起身来。那如墨般的乌发自后脑垂落至腰际,繁复华美的月白正装包裹着她修长的身躯,此刻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在长老们的簇拥下,母亲步履从容,迎向那道明黄身影。在距离皇帝约十步之遥处停下,与之遥遥相对。

  烟雨迷蒙,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有些朦胧。

  皇帝的目光,沉静如渊,带着审视万物的漠然与掌控一切的自信,落在母亲身上。

  母亲的目光,深邃如星空,清冷如寒月,平静地迎了上去。没有畏惧,没有谄媚,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与不容亵渎的圣洁。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火花。

  只有无形的气场在碰撞、交织。一方是人间帝皇的煌煌尊威,霸王兼之,仿佛要镇压一切;另一方是月宫圣女的清辉神性,皎洁孤高,仿佛能净化万物。

  整座圣女宫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最终,还是皇帝先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丝淡笑。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多年不见,圣女果然越发动人了。”

  母亲神色不变,微一颔首,姿态优雅矜持:“陛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无妨。”皇帝神色温和,微笑着看向母亲,“圣女客气。事关重大,不得不扰了守静山清修。”

  几句简短寒暄,字字千钧。

  小姬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不再是那个在静室里用戒尺敲打她掌心的严厉师尊,而是一位真正能与天地共尊、与帝王分庭抗礼的存在!

  那圣洁凛然的气场,让周围的风雨都仿佛在为她让路,化作清冷的雨雾,萦绕在她身周,更添几分神秘与崇高。

  ——这便是圣女的威仪?竟能与帝王平分秋色,甚至隐隐有压过的趋势?

  皇帝如山,厚重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而母亲……则像那天上永恒的清冷月轮,高悬于山岳之上,昭示着世间超然的存在。

  很快,母亲引着皇帝一行人走向主殿后密室。厚重石门悄无声息合拢,隔绝所有。

  那股无形的威压感随之散去,令场间众人不由得缓了口气。

  小阁只余姬晨一人。她遥遥望着紧闭的石门,小小心脏仍在鼓噪。皇帝亲临……与母亲平起平坐的密谈……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景象,一切都带着无比的新奇与震撼。

  她悄悄溜出小阁,想靠近大殿。刚转过回廊一角,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小心。”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姬晨一惊,猛退一步,抬头。正是方才跟在皇帝身后的俊秀少年。他不知何时脱离队伍,站在廊下,含笑看着她,眸光里带着些许关切。

  “吓着你了?”少年笑容加深,声如暖阳,“我与......皇帝陛下有着几分关系,方才有机会前来圣女宫一观。你是圣女宫的弟子?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灵秀的女孩。”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

  姬晨看着少年脸上完美的笑容,听着温和有礼的话语,心底却有几分异样。这笑容太过完美,她无法从中找到一丝不适的痕迹——这反而更让她警惕。她不喜欢被人窥视的感觉,那样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浑身上下看个通透。

  “不敢当。”姬晨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刻意放得冷淡疏离,“阁下若无事,还请回前殿等候。”

  “不必拘谨。守静山清幽,圣女宫人间仙境,能在此相遇,亦是缘分。”少年对她的冷淡毫不在意,反而走近一步,语气依旧温和,“我见你方才在窗后张望,可是对这山外之事……也感好奇?”

  姬晨身体微僵,被他点破偷看,脸上微热,更添反感。这人果然心思深沉!

  她暗自蹙眉,只想立刻离开。但理智告诉她,对方能跟随在皇帝身旁,关系甚是亲密,想来应是位皇子,便也不好失了礼数。

  “……阁下说笑了。”她语气冷淡,回道,“圣女宫弟子,自当潜心修行,心无旁骛。若无他事,阁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不待对方回话,她便轻移莲步,径自走开。

  少年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

  ......

  皇帝车驾仪仗带着沉闷的轰鸣,消失在守静山蜿蜒山道的尽头。

  龙辇内,皇帝端坐其中,静默不语。那少年跪坐在旁,恭敬看着他。

  良久,少年似是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但未得皇帝示意,却又不敢轻易开口,只好投去个询问的眼神。

  “等。”

  皇帝稳如泰山,声音低沉。言罢,便闭上双眼。

  少年一时愕然,片刻后便了然,点头称是。目光移至逐渐远去的守静山,思绪流转。

  ......

  姬晨站在宫门的高高石阶上,目送那抹明黄色隐入山间云雾。娇小的身体挺得笔直。方才与那少年短暂的交谈,竟比跪一天经文更耗心神。他那温润笑容下无形的审视,像一根冰凉的小刺,扎在她心里。

  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晨儿。”

  母亲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姬晨转身,见母亲已换下繁复正装,只着一袭素净常服,长发简单挽起,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深不可测。

  “我要下山一趟,处理些事情。”母亲言简意赅。

  下山?姬晨微怔。

  “去哪里?母亲。”

  母亲的目光投向南方,越过层叠山峦。

  “中州,平泽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里……出事了。大妖现世,瘟疫横行,一城生灵,危在旦夕。”

  “大妖?瘟疫?”姬晨的心微微一紧。只在古老典籍中见过描述,伴随“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的恐怖景象。如今竟真的降临?母亲要亲自去?

  “其他宗门束手无策?”姬晨追问道。

  母亲微微摇头,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冷意:“大妖凶戾,其毒诡谲,非寻常手段可制。瘟疫随妖毒而生,蔓延极快,药石难医。唯我圣女宫一脉传承的太阴净化之力,方是其克星。兹事体大,关乎一城存亡,亦关乎人心安定。我……责无旁贷。”

  “责无旁贷!”

  四字落在姬晨心头,令她蓦然一颤。

  她看着母亲平静的脸,想起方才皇帝亲临时母亲的威仪,再看着母亲眼中的倦色,一种复杂情绪在胸腔里涌动。原来“圣女”二字,竟有如此沉重。不仅是可与“皇帝”并肩而立的无上荣耀,更是这般沉甸甸的......责任?

  母亲遥望着远去的车辇,眸中思绪微动,一段段言语浮现脑海。

  “朕已调集重兵封锁周边,隔绝疫毒扩散。然,堵不如疏,更需治本。朕思来想去,普天之下,能克制此等污秽妖毒,净化一方、安抚人心的……唯有圣女宫一脉传承的至阴至净之力,唯有……圣女你亲自出手。”

  “此非朕危言耸听。平泽乃中州粮仓重镇,若彻底化为死域,流民四起,恐慌蔓延,动摇的不仅是民生,更是国本。”

  “北域妖盟近来异动频频,边境摩擦日增。若此刻中州腹地再陷入大乱,人心惶惶,妖邪趁虚……后果不堪设想。届时,人族堪忧。”

  犹疑尽去,未再多言。

  她转身向内殿走去,徒留姬晨站在原地,山风吹拂衣袂。她望着母亲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南方。

  一丝莫名的茫然涌现心头,她握紧了粉拳。

  母亲很快带着核心长老和弟子动身。临行前,她看了姬晨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平淡:“留在宫中,勤修功课,不得懈怠。”

  姬晨垂首应下:“是,母亲。”

  眼见当母亲一行身影消失在山下云雾中,当圣女宫重归空寂沉默,姬晨的心却又躁动起来。

  平泽城……正在发生什么?那大妖是何模样?瘟疫下的人们如何?母亲……能解决吗?

  姬晨思绪翻涌,小脸满是纠结。许久,她终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决然的笑容,自语道:“那……便去看看吧。”

  她趁留守长老忙于防御,悄悄溜回房间。从床底小箱笼里翻出一件最普通的灰色布裙。取出一小盒特制易容膏泥,对铜镜笨拙涂抹。镜中灵秀玉人儿,变作一名面色普通、毫不起眼的乡野丫头。

  深吸一口气,姬晨推开后窗,循着一条隐僻的山林小道,朝着南方,朝着未知的平泽城,追了下去。

  她只想知道,母亲作为圣女,究竟在做什么。

  ......

  平泽城。

  这是中州一座相当恢弘的巨城,长及千里,纵贯南北,以玄黄巨石砌成的城墙巍峨高耸,连绵不绝,极具雄伟之气。

  可就是这样一座城池,却是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短短三天,这座繁华的大城便化作了人间炼狱,满地都是饥民与难民,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

  距城门数里,难以形容的恶臭如同实质瘴气扑面而来。腐烂味儿混合污秽腥臊,还有一抹无法掩盖的死亡气息。

  城门口已无守卫,被绝望人潮淹没。宽阔官道挤满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的灾民。拖家带口,带着破败家当,不知该往何处去。咳嗽声、压抑呻吟、孩童的哭嚎,混杂成一片无序的嘈杂。

  有人走着走着,栽倒泥泞,挣扎几下,再爬不起,周围人则麻木绕开,眼神空洞。

  姬晨穿着灰扑扑布裙,混在逃难人群边缘。

  少女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无处不在的灾难让她胃里翻腾,若非有真气护住口鼻,只怕早已吐了一地。

  “这便是......瘟疫?”

  她不敢靠太近,远远跟随母亲一行。那一抹素衣如天上明月降临人间,圣洁得近乎刺眼。

  母亲未入城,遥遥观察了一番后,便决定在城外扎下营地。很快,一座由巨木符咒构建的简易法坛搭建起来。周围设十几个巨大药棚。浓烈药味混杂血腥、恶臭。无数形容枯槁、身带诡异黑斑溃烂的病人被抬入,哀鸿遍野。

  姬晨躲在远处山坡后,屏息凝望。

  母亲独自走上散发微光、刻满玄奥符文的高高法坛。换上更为庄重肃穆的银白祭服,宽大袍袖在风中猎猎翻飞。她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繁复手印。

  渐渐地,姬晨感觉周围光线似乎暗下,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凝聚沉降。难以言喻的寒意弥漫,纯净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

  法坛符文逐一亮起,绽出幽幽蓝白光芒,明灭不定。母亲周身散发柔和却清晰的月白光晕,光晕渐盛渐亮,最终在她身后凝聚成一轮巨大的、朦胧的、仿佛由纯粹寒冰雕琢的月轮虚影!

  整个高坡,连同哀嚎遍野的药棚区,瞬间笼罩在清冷、圣洁、带着无上净化之意的月华中。月光所及之处,空气中弥漫的瘴气如冰雪消融,发出细微“滋滋”声,消融殆尽。

  “太阴玄清,净秽涤尘!”

  母亲声音清越,如九天凤鸣,悠远而冷寂。

  随着最后一个手印完成,巨大冰月虚影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无数道细如牛毛、凝练至极的冰蓝丝线,如有生命般精准射向平泽城内几个方位!

  那是她早已确认的瘟源所在!

  轰——!

  一声沉闷如大地深处咆哮的怒吼自城内传来!

  大地震颤,仿佛天地被掀翻。紧接着,几道粗壮无比、浓稠如墨汁的黑色妖气,如吞天巨蟒一般,猛地从城内不同地点冲天而起!最大的那道烟柱中,隐约可见扭曲巨大的影子在疯狂挣扎咆哮!

  姬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手捂住嘴巴。那便是大妖?仅远远看着冲天妖气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扭曲巨影,她便感觉自己要被淹没,无法呼吸。

  “未曾想,中州腹地,竟出现了化象境界的妖龙。瞧那模样,怕是还融了九幽蛇的几分精血。倒是邪性。”

  高坡上的母亲,脸色在月华映照下更显苍白,冷冷吐出几句。

  她维持施法姿态,身形却微晃了一下。维持如此宏大的净化法阵,同时精准锁定攻击一头化象境界的大妖本体,即便她早已迈入化象后期,也是消耗甚巨。

  几道墨色妖气烟柱在纯净冰寒的月华光丝切割净化下,剧烈扭曲收缩,发出刺耳嘶鸣。黑色妖气不断被剥离蒸发,露出变异妖龙的狰狞轮廓,复被新妖气覆盖。拉锯战持续半个时辰,每次妖气反扑都让母亲身形晃动更明显。

  终于!

  “破!”

  母亲一声清叱,玉手掐诀,猛然打出。

  所有冰蓝光丝骤然汇聚,绽出九九八十一道圣洁光辉。天空上乌云尽散,皎洁月华倾泻而下,将母亲身影笼罩在无边月华中。下一瞬,光芒成型,凝成一道由月华构成的巨大光矛,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净化万物的意志,直刺向最大最核心的妖气烟柱!

  太阴之力缭绕,照耀半个天穹,刺破妖云瘴气,贯穿九重虚空!

  “嗷呜——!!!”

  一声凄厉无比、饱含怨毒不甘的惨嚎响彻云霄。那粗壮墨色烟柱猛地爆开,无数腐烂血肉爆射四方。一个庞大丑陋、长满脓包骨刺的扭曲龙影在光矛净化下剧烈抽搐,却无法再反抗半分。随着一声“咔嚓”巨响,那条扭曲巨龙的身体终是被净化之光贯穿全身。

  霎时,天地一片纯净!

  几乎在妖影爆碎同时,法坛上巨大冰月虚影剧烈闪烁几下,光芒瞬间黯淡大半。母亲身体猛颤,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法坛地面,一手紧捂胸口,剧烈喘息,汗水浸湿额前发丝,顺着苍白脸颊滑落。圣洁祭服也染上几分晦暗,却更显出母亲身上的无暇。

  姬晨呆呆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母亲,此刻竟显得如此狼狈,如此脆弱。

  城内的冲天妖气随大妖死亡迅速消散,但瘟疫仍在蔓延。药棚里,痛苦呻吟未止。

  姬晨看到母亲甚至来不及调息,就在弟子搀扶下强撑站起。走下法坛,褪去华贵祭服,换上一身素净白衣裙。她走进了臭气熏天、哀鸿遍野的药棚区。

  行于污秽,步步生莲。

  姬晨又借着嘈杂人群掩护,挪到距离药棚更近的断墙后,强迫自己睁大眼睛。

  她看到母亲走到一个浑身脓疮、奄奄一息的老妇人身边,毫不避讳地蹲下身。母亲伸出双手,白皙修长,轻柔地覆盖在老妇人溃烂流脓伤口上方。柔和纯净的白光再次从掌心流淌而出,如月泉流淌,涤荡病痛。

  老妇人浑浊痛苦的眼中射出生机的光彩,周围病人挣扎抬头,似乎被这奇迹吸引,眼睛也亮了起来。

  “圣女……是圣女娘娘……”

  “救苦救难的圣女娘娘啊……”

  “圣女娘娘……救苦济人,仁德盖世……”

  有人虚弱喊着,带着哭腔。更多人也跟着呼喊,汇聚成微弱、却充满感激的声浪。

  姬晨看着母亲。脸上疲惫浓得化不开,嘴唇失去所有血色,额角汗珠不断滚落。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悲悯。那是一种极致的仁慈、圣洁,如大地的宽厚,如大海的包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日影西斜。

  母亲身影在药棚间穿梭,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次蹲下站起都异常艰难,素白衣裙早已沾染污渍和点点暗红。可她的神情在极度疲惫之外,始终维持着一种平静与柔和。面对每个病人感激涕零的跪拜呼唤,她都微微颔首,嘴角努力牵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姬晨躲在断墙阴影里,双手捂着胸口,静静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母亲强撑的挺拔背影,看着那被污渍沾染却依旧圣洁的白色衣裙,看着母亲眼中深沉的悲悯和脸上勉力维持的安抚微笑……一股巨大的酸楚与震撼,猛地冲击她的心房,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懵懂和困惑。

  泪水无声滑落,模糊了姬晨的视线。她用力咬着嘴唇,苦涩的泪水滑过涂着膏泥的脸颊。

  ......

  夜色如墨,浸染平泽城外的旷野。

  白日冲天妖氛消散,但瘟疫留下的哀寂气息依旧存在。营地中心,那顶白色营帐内,只点一盏孤灯,光线昏黄摇曳,照得女人单薄的身影如同虚幻。

  姬晨脸上的易容膏泥被泪水冲花,露出苍白小脸和红肿双眼。她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靠近母亲营帐。帐帘未全放下,留一道缝隙。她透过缝隙,看到母亲独自坐在油灯旁。

  白日那种法坛诛妖、药棚驱毒时的神明般的光辉已然褪尽。此刻的母亲卸下所有光环,只是一个疲惫到极点的女人。她背对帐门,略显佝偻,一手撑额,手中捧着一本卷宗翻阅着。

  姬晨再忍不住,轻轻掀开帐帘走了进去。脚步很轻,却躲不过女子的耳朵。

  母亲撑着额头的手缓缓放下,挺直腰背,没有立刻回头。

  “母亲……”姬晨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

  母亲这才慢慢转过身,脸色在灯下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依旧无血色,但眼神已恢复平日的清冷平静。

  “晨儿?”母亲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沙哑,目光落在姬晨哭花的小脸上,微微一凝,却没有斥责她私自下山,只平静问道,“怎么不去休息?”

  姬晨走到母亲面前,看着母亲极力掩饰却无法完全消弭的疲惫,白天所见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句带着哭腔的疑问:“为什么……母亲?为什么您要这样……撑着呢?”

  母亲静静看了她片刻,深邃目光里映着烛火,也映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异样波动,似有犹豫,又似坦然。

  许久后,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温情,在母亲目光中绽放,光泽莹润。

  她轻轻抬手,动作有些迟缓,温柔地将姬晨娇小的身子揽进怀里。

  姬晨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住,旋即轻轻舒展开来。

  母亲的怀抱......许久不曾拥有过了呢......是多久?三年还是五年?姬晨没法计算。但这短暂的感觉却无比珍贵,让她想要时刻紧拥。

  “傻孩子,”母亲轻轻抚摸姬晨的头发,动作前所未有地轻柔,“因为我们是圣女宫啊。”

  “圣女宫传承了多少年,连最古老的典籍都已无法尽数。它不仅仅是一座宫殿,一群修行者。它是人族在黑暗岁月里,始终未曾熄灭的一盏灯。”母亲的声音很轻,话语却带着千钧重量,“是人心惶惶时,能让他们看到希望的一轮明月。是妖邪肆虐时,能挡在最前面的一道屏障。”

  “历代圣女……”母亲语气顿了顿,带着几分淡淡的骄傲,“她们的修为或许有强有弱,际遇或许有幸有悲,但无一例外,都用自己的生命和信念,撑起了这片天空,守住了这轮月华。月华……不能坠。一旦它黯淡了,人心就乱了,妖邪便会卷土重来,人族……便离倾覆不远了。”

  母亲低头,看着姬晨懵懂的小脸,眼底深处不知不觉间浮现一抹深沉的忧色。那不是对眼前瘟疫的担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久远的忧虑。

  “所以,”母亲的声音几乎要轻不可闻,“再累,再苦,再痛……也要撑起来。撑起圣女宫的名号,保住这片月华不堕。这是我们的......宿命。”

  “圣女”之名展露于此,不仅在于高高在上的尊荣、分庭抗礼的威仪,更是在人间苦难之际,撑起一片“月华不堕”的天空。

  这,便是圣女存在的意义。

  姬晨仰着小脸,看着母亲眼底那抹深沉的忧色,心中的震撼渐渐被不安取代。她想起了母亲在法坛上呕心沥血的模样,忍不住追问:“母亲,您在担心什么?是不是……这‘撑起来’,很难很难?”

  母亲抚摸她发顶的手微顿,沉默片刻,看着姬晨清澈执拗的眼睛,最终只是极轻地叹息一声。

  “等你长大了,等我体内的太阴玄精……真正传给你之后,或许……”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帐外深沉夜色,“或许你所要承担的,会比母亲今日……更苦。”

  更苦?

  姬晨的心微微一沉。她不明白“太阴玄精”的具体意味,只模糊地听宫中长老提过,那是圣女宫最了不起的宝贝。她想象中,那是圣女尊贵身份的象征,像一块藏在母亲身体里的小月亮,散发着圣洁的光。就像母亲头上那根晶莹剔透的玉簪一样。但母亲语气中透出的一丝沉重之意,却让她感到阵阵心悸。

  她又往母亲微凉柔软的怀里拱了拱,只想着永远这样抱着母亲,不去思考那份在不远的将来,等待着她的......宿命。

  ......

  时光如白驹过隙,亦如守静山巅的流云,静静掠过。

  冰冷的石板,晦涩的经文,日复一日的修炼,体内日益淳厚的纯阴真气……是姬晨记忆里最长久的画面。

  母亲当初的言语,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那句“月华不堕”的誓言,在每一次修为增长、每一次更翻读典籍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同时,随着年岁渐长,少女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绝色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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