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启程

　　夜深人静，盘坐着的林霖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抹幽光从那紫眸中一闪而过。

　　“预兆吗。”

　　他深知，这看似荒诞离奇的画面，并非噩梦的虚妄纠缠，而是阿拉蒂娅未来命运长河中可能涌起的波澜，是灵觉在冥冥之中发出的警示之音。

　　灵觉，是修仙者踏上修行路都会被赋予的超凡礼物，宛如一颗深埋于心灵深处的神秘种子，会在修为的滋养下悄然生根发芽，随着淬炼愈发通透。

　　无形中聆听世界的声音，似那被放大强化的心血来潮与第六感，是“心灵的第三只眼”和“直觉的具象化”。

　　有修仙者在偶得灵光乍现的灵觉警示下，以发丝之差避开那隐藏在暗处致命陷阱的绞杀，于绝境中找到生路；有修仙者因灵觉的指引，在荒芜的山脉中发现珍稀的灵草，助力修行之路更进一步。

　　当不幸的爪痕悄然靠近因果丝线，与快要交织之时，如敏锐暗哨发出无声的警报让拉起防范的弦，有时是风中一缕异样的寒芒，有时是心底无端泛起的颤栗，有时甚至化作幻境中的残影碎片，在意识深处闪烁警示。而机遇面前，则引领捕捉开辟出一条稍纵即逝的通往道路。

　　“但看着也不强啊……还是我评估错了实力？”

　　林霖一手撑着下巴，微微托在颔骨处，手肘轻轻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困扰的他五指规律点戳着自己脸，不理解为什么会战败。

　　那感觉上低级妖兽都能给干掉的微弱气息，是怎么让阿拉蒂娅翻车的？更何况自己应该也在，难不成他又善心泛滥跑哪去救人了？毕竟总不能两人都被这种弱鸡揍飞了吧？

　　麻烦……

　　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后，怎么能安心继续歇息，勉强吸纳恢复半层灵力的他，所幸起身去找找线索。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遇事不可掉以轻心，记得外面不少书呢，怎么也有几本记载这里怪物的资料跟信息。

　　……

　　二楼墙壁挂着一些古老的画像和魔法道具，外面不大的过道还拥挤摆放着『3 X 9』垒放规格，接近三十多个跟普通人等身高的贴墙书柜，上面堆满了厚厚的未知书籍，数量吓人。

　　走出屋子时，脚步有着片刻微顿。

　　双耳聆听，确保没有吵醒到隔壁阿拉蒂娅后，林霖避过边上的长书梯来到了书架前，轻抚摸着各类书面，稍感受异世界纸张的独特质感后，他随便先拿起一本厚的看了起来。

　　手中书本厚度跟字典有一拼，密密麻麻的信息很多，读完肯定是对了解异世界大有帮助，不过……有件重要事情。

　　妖族、魔族、人族，哪怕上古骨文林霖都对有所了解，但异世界文字是真不认识，根本两眼摸瞎，他可以神识链接智慧生灵的灵魂直接跨语言交流，但这死物可不行。

　　今天一路上遇到的，多是粗鄙暴徒，为数不多的那识字会写日记的当过异端审判官的盗贼还被阿拉蒂娅手起剑落砍了，后面碰见的村姑雏菊又神智受损还未恢复，若是不管不顾搜魂只会让余生痴傻，种种阴差阳错导致如今这尴尬处境。

　　满心的期待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林霖皱着眉头，手中捧着那本沉重的书，无奈放回。

　　这些书籍就像一座座神秘的宝藏，可他却无法开启，不过好在……

　　「咚咚」

　　在静谧深夜里，靴底与石板摩擦出细碎的回响。

　　“不认识字？”

　　身后幽长石廊尽头，银色短发小小身影两手环抱胸前，自阴影中踱步而出，黑金色高帮靴轻盈地踩踏，每一步都像踩在镜面上。

　　被发现了的林霖低眉浅笑，等过来。

　　走进后靠在书橱上，温蒂塔眼神直勾勾看似有预料自己出现的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臂膀。

　　“林霖？”

　　“嗯。”

　　“我说，你喜欢阿拉蒂娅吗？”

　　温蒂塔语出惊人，她单刀直入问，一点不绕弯子。

　　“……”

　　是出乎意料的，于此地此处毫不相关的思维跳脱询问。

　　不知阿拉蒂娅养母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林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侧目看了一眼阿拉蒂娅房门，还未熄灭的琥珀色烛光摇曳守护着。

　　片刻沉默后，他视线重新落到温蒂塔幼态的圆润可爱脸蛋上，对视那青冷眸子，说道：“不讨厌。”

　　缓缓吐出三个字，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羽毛，只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想轻易袒露内心的情感。

　　“这算什么回答？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不讨厌这种说法。”

　　这样含糊其辞答复可没法让温蒂塔满足，额前的碎发随着手指敲击动作颤动，她不放弃地追问着，那执着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林霖的心底，探寻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林霖看她这架势，当即明了。

　　“林某迷失林中时，恰逢阿拉蒂娅施以援手才得以解放，后又一路亲力亲为护送林某，见没地休息还不嫌麻烦好心带林某回来…我那故乡有句老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有用上帮忙处，林某自当为尽上绵薄之力！”

　　身旁的书籍静静地立在橱内，好似也在聆听这庄重的话语，少年的肩膀微微后展，透露出一种自信和担当，给出认真坚定的承诺。

　　敲击停下，白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橱边缘凸起的木纹，温蒂塔目光紧紧地锁住他没说话，随后微微点头，眼神中流露出赞许和认同。

　　虽然她还是没给谨慎狡猾聪明小鬼话骗出来，但异途同归，最终目的只要达成，有这就够了，被跳过步骤一语道破就道破吧。

　　“来来，老身识字，老身来教你认字！”

　　语调中能看出来心情很好，她乐呵呵地一把拉拽过那有些年头的书梯，书梯的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随时就要散架的吓人。

　　温蒂塔身形轻盈，优雅地一节一节踩上去，踮脚从最高处取下几本封面有幼稚颜料涂鸦的儿童初学课本后，她身姿灵蝶般一跃而下。

　　整个过程如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

　　少年静静地在一旁等，他的目光中透着饶有兴趣的神情，盯着温蒂塔手里那书上略显粗糙却充满童趣的小人画，那小人画色彩斑斓，虽笔触稚嫩，却似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能瞬间将人拉回到那纯真无邪的童年岁月。

　　带着一种怀念与慈爱交织的复杂情感，抱着书的温蒂塔她朝轻声介绍道：“都是小笨蛋蒂娅以前的教学书，那时候啊，可费很大劲才让给哭哭啼啼学完了。”

　　言语之间，满是往昔的温馨回忆，仿佛再次回到了自己与养女共度的那些珍贵时光。

　　温蒂塔缓缓翻开一本课本，那纸张因岁月的侵蚀而微微泛黄，里面还有书主人当年“认真”书写的字迹，虽然略显稚嫩，但却一笔一划都充满了努力。

　　林霖凑近，透过这些歪扭字迹，他从中看到了当年那个被动学习的小阿拉蒂娅。

　　是武力值爆表却不擅长文化课的蠢萌偏科少女？

　　还真，意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

　　耐心教导并没有持续很久，启蒙老师毫无成就感，接受不了一点。

　　前面几分钟好歹会让读完发音讲述意思，后面可就离谱了，新知识还没念出声就被告知会了，可以下一个了，蹙眉怀疑着让复习讲述结果还全对，最后一步三回头的温蒂塔心情五味杂陈，回房休息了，临睡前的她，都还在怀疑臭小鬼是不是在装傻骗老人家玩。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速战速决。”

　　学完异世界常用文字后的林霖，八字手型摸着下巴，他左看看右瞧瞧，面前是温蒂塔数百年收藏五花八门的一大堆书籍，决定全都要。

　　说干就干，少年手指虚点了下，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动作，却有不知名隐形力量拖拽出书橱里书籍，出来的书飘悬，书页“哗哗”凭空翻动，速度快到难以置信，形成残影。

　　那恐怖的阅读速度下，让刚出又回，接着又新出的一本也同样，然后是两本齐出，渐渐三本、四本、五本……同时翻看的数量在不断上涨，可放回速度一点没受影响变慢，与之相反，甚至还更快上了几分！

　　再多藏书也遭不住如此叠加变态查阅，不消片刻，便到了末尾并结束，总用时不到两分钟。

　　这么点功夫，可能发个呆就溜过去了的时间，也许别人才翻没几页正细细品尝内容的极短时间，四位数的书籍数量就全看完了……

　　“恶魔入侵、魔女狩猎、教会……最贴身显曲线丝袜制作、魔堕怪物图鉴、高等武器强化制作……高级魔女的魔力药、潜在石、纹章术、人类术法、魔女术、初级剑术、厨艺大全……审判官、枪械使用、地下组织……锻造之乡、拉格多姆、镇魂街、初级魔力凝练技巧……恶魔图鉴、魔堕怪物新版……识别魔女的方法？”

　　刚才不管内容全都一股脑给记下来了，林霖事后简单归纳取相关拼凑后，算是一定程度上了解这个异世界信息了。

　　这里是拥有魔力的异世界大陆，统治这个世界的是两大势力：教会、魔女。

　　教会，屹立于金字塔结构顶层的最大组织，优秀教员源源不断，负责消除灾厄，守卫保护着各个地区，人人以能成为异端审判官与教会骑士为荣。

　　魔女，则是一种人类的特殊变种，识别方法很简单，就是看她身上有没有天然独属纹章，有就是，没有就正常人类。

　　魔女只有女性，她们能力被认为是天生的，能够感知到常人无法触及的魔法能量，青春常驻和美丽是基础，普遍长寿，体内魔力量也比常人高上许多，可以轻易使用魔法影响自然界和人类，在战斗方面是不可多得的好手，而不擅长战斗的也能在其它方面天赋超凡，比如草药、术法、法阵和咒语解析之类，怎么都不会轻易泯然于众生。

　　或许也正是这份与众不同，作为强大变种的魔女的诞生率并不高，多少年只偶尔才会出现那么几个，因为人数稀少缘故，所以魔女屈居于教会下。

　　数百年前，不知何处而来的恶魔大举入侵，没有思维的低级恶魔只知杀戮与满足欲望，所到之处片尸横遍野，遭受奸淫的人类女性被蹂躏模样惨不忍睹，它们是邪恶、阴暗、贪婪、色欲、残暴的化身，是无比可怕敌人。

　　棘手程度，教会与魔女两大势力都需要共同抵御才能勉强与其一战。

　　那联手都还节节败退的不堪战局，是在一位强大的，被称号为『荆棘』的魔女带领下才有所回缓，连战连捷的联军携风云之势，一路高歌猛进，扭转乾坤。

　　大部分恶魔被打败，在残留高阶恶魔的嘶吼中低级恶魔随退缩回地狱之中等待下一次邪恶策划。

　　当战争胜利后，作为当之无愧英雄的荆棘魔女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悄然离去，不知去往了哪里，再也没人见到她身影。

　　又几年后，发生了大饥荒，各地经济状况恶化，社会动荡不安。

　　祸不单行，与此同时人类变成恶魔的魔堕事件也在各地爆发，对未知怪物的恐惧让民众人心惶惶。

　　灾难频起的这个阶段，自身权威受到史无前例打击的教会为了转移社会矛盾，宣称魔堕的起因是魔女她们举行了邪恶仪式，对本是盟友的魔女发起声讨，并开展了残酷的魔女狩猎镇压计划。

　　所有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件诸如死亡、瘟疫、战争等都是恶魔所为，而恶魔通过附身人类蛊惑魔堕后进行破坏，凡是被恶魔控制的人即是魔女、异端，只有酷刑才能驱逐它们。

　　当时思想水平比较低，平民还处于愚昧无知的状态，被恶魔入侵过对有着深入骨髓痛苦的普通人对「神」言听计从，对魔女们咬牙切齿。

　　本就恶魔讨伐战中损失不小，民间新生儿魔女又不断被接生婆举报由教会派人管控收押，真是雪上加霜，数量得不到主要补充，这对人口稀少的魔女们来说，无疑是被动摇到了根本。

　　战火纷起，疲于奔命，还不断有愚昧无知深信教会的民众落井下石指认魔女家园领赏，导致有不善战更倾向后勤的无辜同胞被捉了去，没了踪迹不知生死。

　　断人后路斩草除根的蛮横做派，惹得最后有恶魔战争中伤势过重已经归隐的强大称号级魔女都忍无可忍出战。

　　虽然英雄荆棘魔女依旧没有展露过踪迹，但魔女方数位高端战力的加入，让与教会之间战争陷入僵局，考虑得失后，连战数年无果的教会不得不选择与签订停战协议，各划地界互不侵扰。

　　然后又过了几年。

　　魔堕事件再次大规模爆发，休养生息过后恢复过来的教会为了聚拢人心，背信违约再次开启了第二轮魔女狩猎……

　　“异世界好抽象……”

　　翻了个白眼，了解完大致的林霖不得不佩服这些掌权者对权力的贪婪，都这样还不做实事，打生打死。

　　“然后就是那小怪，哦对，是叫狡猾小鬼跟案山子的魔堕怪物。”

　　他没忘记初始目的，找出了对翻阅到信息的印象，那书中记载图片与预兆中怪物丑陋形象吻合。

　　狡猾小鬼：外表看上去很弱小，但有制作陷阱的智商，性欲旺盛，有着与体格不相称的巨大阴茎，十分中意女性，会把抓到的女性的头发作为装饰品缠在身上，沉溺于性欲或者性欲旺盛的人魔堕之后的姿态。

　　名为案山子（如稻草人）的玩意，会袭击过路的人类，它是久居乡村的人魔堕后的产物，看到鸟兽之类会动的东西就会去攻击，因为原本是人类，遇到人类女性会本能性地尝试与其交配。

　　“有制作陷阱的智商……”

　　第一次回忆一扫而过，第二次反复斟酌，林霖哑然失语，觉着好像找到傻白甜阿拉蒂娅战败原因了。

　　摇摇头，他回房继续恢复实力，为明日做准备去了。

　　一夜在不经意间流逝。

　　————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如丝线般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寂静的房间里。

　　屋内，温蒂塔和阿拉蒂娅正在商谈。

　　“跟说好的一样，我已经能够完成单人扫荡盗贼老巢这种程度的活了。”

　　阿拉蒂娅目光坚定，言辞间意有所指，她桌上摆放着通缉盗贼首领的任务文书。

　　温蒂塔伫立在窗边，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岂会不懂她的隐晦想法，

　　“…要走了吗?”

　　她轻声问道，望着养女那略显稚嫩的侧脸。

　　阿拉蒂娅微微点头，那双眼睛中隐藏着深深的悲伤与仇恨。

　　“是的…终于可以，替村里的大家…！替父亲和姐姐报仇了…！”

　　她的声音虽低，却充满决绝。

　　“……”

　　温蒂塔沉默不语。

　　作为事后亲眼目睹惨剧现场的当事人，她心中思绪万千，却难以言表。

　　“那个啊……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去吗？就在这，像今天那样清理小盗贼之类的…和我一起就这样接一些小委托，就这样生活下去也行哦？”

　　温蒂塔还是想劝不要再复仇，哪怕知道阿拉蒂娅复仇的决心已定，也知道她难以动摇养女的想法。

　　果不其然，阿拉蒂娅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做不到。”

　　再次陷入沉默。

　　“温蒂塔…把我捡回来养大的恩情无以言谢！但是…那天，因为魔女狩猎，村子被袭击的景象，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且，这里说不定哪天也会被教会找到…除非将教会消灭…！”

　　不愿意余生一直像只雏鸟躲在庇护下东躲西藏，阿拉蒂娅的语气中充满无奈与坚定，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样啊，确实是这样。老身，不再劝了…就按照你的意愿行事吧。但是，教会的势力过于庞大了…接下来的旅程可能会很艰难。所以，随时都可以回来……帮你稍微做些休整，老身还是能做到的。”

　　那在印象里从小到大一直坚强的身影，此时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阿拉蒂娅看着养母的无助，心骤然一痛，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谢谢，温蒂塔。”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她，只能轻声回应。

　　“嗯……这样，相比起其它地方的高危险程度，起始目的地就定为“废村”吧，以前被教会讨伐了好一段时间，虽然不知原因又中途撤走了，但听说还残活着少许魔堕怪物，你应该应付得来。记得途中多了解了解情况，人有时候是比魔堕怪物更可怕的。”

　　不在已经确定好的事情上继续多愁善感，努力调整好心态的温蒂塔故作平静，她一边整理养女衣裳褶皱，一边不放心细心地叮嘱。

　　临走前，阿拉蒂娅将眼中氤氲的温蒂塔拥入怀中，彼此的身体紧密贴合。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我出发了。”

　　妥当一切后，少女远远地奔向路的尽头某个等候多时的身影，途中她对着身后摆手。

　　“温蒂塔，安心等我回来喔！”

　　“注意安全。”

　　指尖轻轻触碰着门框，温蒂塔站在门前，目送着阿拉蒂娅欢快的背影。

　　『这次，你一定要小心啊。』

　　是只在心中默念没有忍心说出口的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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