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双影入寨，智取奇功

月凉如水，夜色深沉。当林月瑶将那一对温润的玉雕喜鹊放在油腻的柜台上时，燕不回擦拭酒碗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没有去碰那对玉鹊，只是用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如鹰的眼睛，沉默地盯着林月瑶。

她身上沾着些许尘土，发髻也有些散乱，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淬炼过的寒星，盛满了不容置疑的执拗。

“福威镖局三百护院，内宅书房外有八大高手轮值，你是如何进去的？”燕不回的声音沙哑，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审视。

“我没有进去。”林月瑶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钱总镖头的孙子才五岁，最喜欢在后院放纸鸢。我花了两文钱，买通一个给镖局送菜的小厮，让他告诉我，哪一只是小少爷最喜欢的纸鸢。然后，我用石子打断了线。”

燕不回的眉毛微微挑起。

“纸鸢落在了书房的房顶上，小少爷哭闹不休，钱总镖头心疼孙子，便让护院搭梯子去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房顶和哭闹的小少爷身上。”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我趁乱，从侧窗翻了进去。书房里没人，这对玉鹊就摆在最显眼的紫檀木架上。”

整个过程，她描述得轻描淡写，但燕不回却听出了其中的凶险与智慧。这丫头不仅有顶尖的轻功底子，更有临危不乱的头脑和利用人心的机敏。她没有选择硬闯，而是创造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合情合理的混乱。

“好，好一个‘声东击西’。”燕不回干枯的嘴唇咧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中却爆发出多年未见的精光。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作响：“你这丫头，有我年轻时的影子！他娘的，这浑水，我蹚了！”

他不再是那个慵懒颓废的酒馆老板，仿佛一柄尘封多年的宝刀，在林月瑶的执着下，被擦去了厚厚的锈迹，重新露出了慑人的锋芒。

接下来的两天，燕九酒馆白天照常开门，晚上则成了最机密的作战室。燕不回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简笔画着黑风山的地形地势，以及山寨的建筑布局，其精细程度，远非市面流传的任何地图可比。

“黑风寨，明哨一百零八，暗哨七十二，巡逻队十二支，每队十二人，日夜交替，水泼不进。”燕不回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语气凝重，“山寨的主人屠三爷，武功深不可测，为人更是残忍变态。”

“强攻是找死。”燕不回的手指点在山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但任何坚固的堡垒，都有它的薄弱之处。这里，是山寨的‘天水涧’，一条天然形成的悬崖裂缝，山寨里所有的泔水、垃圾，乃至……处理掉的尸体，都从这里丢下去。气味恶臭，毒虫遍布，所以守卫也最松懈，只有一个小队看守。”

他的计划疯狂而大胆。

他，传说中的盗圣燕不回，将亲自出马，在黑风寨正门制造天大的动静，他会发出一封盗贴，声称要取屠三爷最心爱的一匹汗血宝马。以屠三爷的自负与残暴，定会将所有精锐，包括他本人，都吸引到前山。

而林月瑶，则需要在那之前，独自一人，从恶臭熏天的天水涧潜入。她的任务只有一个，穿过守卫薄弱的后山，潜入宝库，找到《碎星诀》。

“丫头，这不比在镖局里拿一对死物。黑风寨里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你一旦被发现，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燕不回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月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晚辈的命，是师父救的。如今，能用这条命去换师父的命，晚辈，万死不辞。”

三天后的子时，黑风山下，夜色如墨。

林月瑶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将长发高高束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她身上带着燕不回给她的特制药粉，可以掩盖气味，驱赶毒虫。

远处的前山，火光冲天，喊杀声、怒骂声、兵刃碰撞声遥遥传来，撕破了夜的寂静。燕不回的计划成功了，他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黑风寨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月瑶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娇小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消失在天水涧边缘的密林中。

越是靠近，那股混杂着腐肉、馊水和血腥的恶臭就越是浓烈，几乎令人窒息。她用布巾蒙住口鼻，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攀附着湿滑的岩壁，一点点向下挪动。

天水涧的守卫果然如同燕不回所料，心不在焉。前山的巨大动静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几个人正聚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往火光处张望，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为何没被调去抓那个不知死活的“盗圣”。

林月瑶如同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按照燕不回地图上的指示，向着宝库的方向潜行而去。

宝库位于一处独立的小院，守卫森严。但此刻，院子里的大部分守卫同样被调往前山。林月瑶如一只灵猫，翻上墙头，避开仅剩的几个守卫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宝库的屋顶。

燕不回告诉过她，宝库真正的关键，不在门，而在顶。

她按照燕不回的指点，在屋顶的琉璃瓦上轻轻敲击，很快找到了一块声音与其他不同的瓦片。掀开瓦片，下面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风口。

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缩到极致，如游蛇般钻了进去，成功进入了这座收藏着无数奇珍异宝，也收藏着她唯一希望的宝库之中。

宝库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金石的冰冷气息与陈旧木料的朽味。林月瑶从通风口悄然滑落，双脚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身姿轻盈得如同猫的肉垫。她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从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认着四周的轮廓。

这里堆满了无数的箱子和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在朦胧的光线下，金银的光泽、珠宝的璀璨、古玩的温润，都化作了沉默而冰冷的影子，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她没有被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分去丝毫心神。她一排排地寻找，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一本用玄铁封面包裹的古籍，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碎星诀》！

就是它！

那一瞬间，林月瑶几乎要喜极而泣。师父苍白的脸、痛苦的呻吟、以及那句“不足三月”的判词，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而现在，救命的希望就在她的手中！她仿佛已经看到师父伤愈后，在青霜谷的阳光下，重新对她露出那温柔无奈的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将剑谱揣入怀中，那冰冷的封面，此刻却像是最温暖的火焰，熨帖着她的心。她压下心中的狂喜，准备按照原路撤离。只要能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她准备原路返回的瞬间，宝库厚重的铁门外，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哗啦”声。

林月瑶的血液瞬间凝固，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青铜鼎后面，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最小，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沉重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盏明亮的风灯。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那是一个面容凶悍的光头壮汉。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如铁水浇筑般的虬结肌肉，上面纹着一头下山猛虎，随着他的动作，那猛虎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气。

他，就是黑风寨之主，屠三爷！

他为什么会回来？！前山的动静还未平息，他不是应该在对付燕不回吗？

屠三爷似乎心情不佳，他将风灯重重地放在一张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林月瑶躲在青铜鼎后，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到屠三爷目光落在了附近地面一处新鲜的泥泞上。

“有老鼠……溜进来了。”他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但那声音里蕴含的杀意，却让整个宝库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他的目光开始在宝库内一寸一寸地扫视，如同猎鹰在搜寻自己的猎物。锐利的眼神掠过一排排的架子，掠过堆积如山的箱子，最后，缓缓地停在了林月瑶藏身的那个青铜鼎上。

被发现了！

林月瑶脑中一片空白，但身体的反应却快过了思维。在屠三爷身形暴起扑来的瞬间，她猛地一蹬地面，娇小的身体如离弦之箭般从青铜鼎后射出，不是冲向大门，而是扑向了另一侧的墙壁！

“想跑？”屠三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速度快得与他魁梧的身形完全不符，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林月瑶的后心抓来。

林月瑶不敢硬接，她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脚尖在墙壁上借力一点，身体再次拔高，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她听见身后的风声，屠三爷的手爪擦着她的衣角而过，那股凌厉的劲风刮得她背后的皮肤一阵刺痛。

她借势翻上了一排货架的顶端，毫不犹豫地将架子上一个沉重的金佛朝着屠三爷的头顶推了下去，希望能阻挡他片刻。

“雕虫小技！”屠三爷看也不看，反手一拳轰出。

“嘭！”

那尊至少有百斤重的金佛像，竟被他一拳轰得四分五裂，金色的碎片向四周爆射开来，发出刺耳的呼啸。

林月瑶骇得魂飞魄散，她知道自己与此人有着天壤之别，多停留一息，便多一分危险。她不再恋战，在货架之间辗转腾挪，身形快如鬼魅，向着来时的通风口冲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屠三爷的怒吼声震得整个宝库嗡嗡作响。

守在门外的几个黑衣亲卫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寨主！怎么了？”

“有贼！给老子把这只小老鼠揪出来！”

宝库内瞬间大乱，几个黑衣亲卫挥舞着钢刀，试图拦截林月瑶。但林月瑶的身法实在太过诡异灵动，她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穿梭，那些亲卫根本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她成功地窜到了通风口下方，双脚在墙面连点，身体如壁虎游墙般向上攀升。

就在她即将钻入通风口的瞬间，一股恐怖的吸力从下方传来。屠三爷竟让胸膛高高鼓起，然后猛地张口一吸！

林月瑶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她心中大骇，情急之下，将腰间的青霜剑抽出，猛地插入墙壁的缝隙之中。

“噌！”

剑身入墙三分，巨大的拉扯力让她的手臂瞬间传来一阵脱臼般的剧痛，但总算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宝库外突然传来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和喊杀声，似乎是燕不回那边又闹出了更大的动静。

一个亲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寨主！不好了！那个老贼……他放火烧了我们的粮仓！”

“什么？！”屠三爷闻言，脸色骤变。

粮草，是山寨的命脉。不管这小贼偷了什么，粮仓的安危显然更加重要。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悬在半空中的林月瑶，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暴虐。

“先去救火！抓住那个老东西！”他怒吼一声，权衡利弊之下，终于放弃了追击林月瑶，带着人马怒气冲冲地向外奔去。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林月瑶忍着剧痛，拔出长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通风口，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从屋顶下来后，便拼命地向着天水涧的方向逃去。身后的喊杀声、怒骂声、火光冲天，整个黑风寨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当她终于攀上天水涧的悬崖，重新回到山下的密林时，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怀中的《碎星诀》，此刻却像是烙铁一般，提醒着她刚才那九死一生的经历。

不远处，一道身影从树影中闪出，正是燕不回。他身上也多了几处血口，气息有些紊乱，但眼神却依旧锐利。

“得手了？”他言简意赅地问道。

林月瑶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那本秘籍。

燕不回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好丫头，没给老子丢人。此地不宜久留，屠三爷快要疯了，我们快走！”

两人不敢耽搁，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山林之中，身后，是黑风寨冲天的火光和震天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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