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如我所愿，虽然我没有抵达那边。走廊上空无一物，地上甚至没有灰尘。冬希拍打着我的右肩，直到我回过头来才停下。然而这么个不需要考虑，也是没有特征的地方，没有冷暖，你也不需要考虑这些东西。那她身上需不需要用于保暖遮蔽身体的衣物也不是必须。是的，踩在地上的嘎吱嘎吱声音，就像关节炎一样，我不知道那是水泥还是木板。面容依旧是那样的姣好，没有什么流失了，既不归时间管辖，那自然是最好的，她默念着这句话，用脚在地上打出啪嗒啪嗒的前八后十六节奏。仰着头，若是这个时候能沐浴到阳光是再好不过了，亦或者目睹朝阳从绿茵茵的海面中升起，最终来到天空中，施舍着我们的明亮。白天过去了，它就回去歇息了，月亮这个不合格的接班人，什么也不能带给我们。

　　她带着我漫无目的地行走，我们也不需要到对面去，也许只是像散步一样。“我们该如何开启这样的对话呢？聊聊天，还是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说：“别提了，这糟糕透了的地方。”她一边说，一边把腿搭在了椅子上。就像玻璃制成的彩色玻璃制品，那盏琉璃，用手可以捏碎的脆弱物。于是她歪着头对我笑着，“想要吗？残缺的宝石，当然也可以不这么文雅。想要吗？我的残肢。”

　　闻言，我摇了摇头。不管如何，不该是现在。“我今天乘坐的公交车上，味道像是……像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这个了，庆幸的是，还是让我能够想到Sephiroth，那个后来被用流溢代替的东西。还有那个年迈的女人手里提着的盒子，和人聊着练习、节奏等等的话题——我猜那肯定是个管乐器。”

　　冬希的表情过了一会还是恢复了平静，那也确实本就是她该保持的样子。“你感觉怎么样，我是说，见到我的时候。”

　　“如果你早点的话，也许我会很惊讶吧。不过现在觉得，那些一切都很平常了，现在，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然而我不知道在哪里。”

　　她瞟了我一眼：“我本不该待在这？或许是你本不该在这里？我知道你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泡沫纸箱的味道，仔细闻一闻，又有点像蒙脱石散，或许说是许久未见空气的灰尘。那是一股布满了颗粒的，沾着些许甜味，白色的气味。像是一块块不规则的团块状的，这是这样形状的气味。

　　“我才不在乎这些呢，重要的是，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自我诞生之初，好像一直一直都是在为了你的性方面对欲望服务的吧。你看着我是身体一次接着一次的残缺，却又归复于好。又或者你看着我杀害了那些一个又一个的人。中国人，朝鲜人，美国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到处喷洒的血，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内脏，被砸扁压成的肉泥。我的屠刀每一次落到他们的头上，你都会开心的笑着吗？”

　　“并不会，实际上，你所杀害的所有人。嗯，是的。没有谁为了我的欲望而死，我并没有对那些，任何的东西感到有什么性的趣味。”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突然贴近了我。我没能够像面对其他人那样，在这么近的距离感受到他们吐出来的热气。冬希本来会这样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这只是细枝末节的问题，本不用在意的。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她清了清嗓，“我当然知道，你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这只没有眼球的眼睛，不是吗？”

　　她用手将右眼眼眶的眼睑拉开，然后凑到我的嘴边。她的声音就像梅菲斯特对浮士德的诱惑。势必要我走上歧途，而我该不该像浮士德那样，与魔鬼签下出卖灵魂的契约。我该如何，我又该怎样？“尝一尝，舔一舔，味道就像糖果。”她说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好像那只缺少眼球的眼眶是我的一样——不，那就是我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是如此盲目的样子。对，都是因为这样的。

　　我伸出舌头，在她眼睑上扫下。柔软的肉在我的舔舐下形变。眼眶内部的筋膜和脂肪，将眼球牢牢固定在眼眶里。然而，现在它们却没有什么作用了。既然是无用的东西，也就可以舍弃掉了吧。绕过眼睑，我的舌头继续向里面探索，我现在可以感受到她坚硬的额骨。那个遗留下来的空腔，尽管没有任何的处理，可是它仍然没有塌陷，处于这样的一个坚挺的状态。我的唾液顺着她的眼睑流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泪腺分泌的眼泪。不过我知道，她是不会哭泣的，至少不会对我。

　　我的舌头从她的眼眶里抽离了出来，然后，我却看到了她另外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那里也流下来水。那是眼泪吗？我接着用舌头舔了上去，让我失望的是，并没有咸味，说明这是其实并不是眼泪吧。看到略显失望的表情，她反倒是相当的满意。用双手托住我的脸颊，用双唇轻轻贴上我的唇齿。

　　我很开心，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我终于开心地笑了。这真是太美好了，无论是她，还是如今，一切都令我如此着迷。

　　“冬希，冬希。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的身影让我魂牵梦绕，仅仅是如此就足够。你身上的血腥味和臭味，那些都不再存在了。仅仅是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啊，是这样的。我喜欢你……”我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吐着这些粘腻的字。“你杀了很多人，好多好多的人。那些还未感受世界美好的世界儿童，那些为了生活奔波的普通人。我总是在想，你杀害的人中，其实不缺乏我这样的人吧。是的，从来都不缺，哪个地方，哪个国家都一样。”

　　冬希没有再说什么，仿佛是知道我会这样说。她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待在我的怀里。

　　“冬希，我……要代表正义。我要杀了你……你，会恨我吗？”

　　她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摇了摇头。摇摆不定，到了最后也没有准确的答案。但是，我说，这些事情也不一定非要有一个标准答案吧。我已心知肚明，那么……我和冬希互相从对方的怀抱中脱离。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说不出口。不光是她，我也是如此。我的拳头饱怀着痛苦，落在了她的脸上。

　　是的，他妈的，我现在就是要杀了她。我要对着她的鼻梁。我要将它打歪，打折。然后它就断裂在了那里。滚烫的恨在我的体内翻滚，沸腾。什么将暴力发泄在别的地方就可以对现实友好，全他妈都是放屁，可给我滚一边去吧，暴力才是导致暴力的第一要素。群体的流血不是凭空产生的，一定是由个体引发的。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流血了，那么他们每一个都要流血。所有人，所有的人，他们拿起武器，要对着暴力对待他们的人们斩尽杀绝。我们需要暴力，我们要杀害所有让我们流血的人。我们不再拥有和平，我们要为了我们曾拥有的和平战斗。我们要杀了那些伤害我们的敌人，像英勇的战士那样战斗。那些烂醉如泥东倒西歪从酒馆里滚出来的人，导致暴力的人，借此借口发泄自己的恶念，将暴力施加于人，难道不应该被暴力所反噬？杀了，杀了那些，伤害我们的，那些阻止我们的，妨碍我们的。我的拳头每一次都重重落在她的脸上，然后重新提起，为了下一次的重拳蓄势。然后我要一拳又一拳，为了我们和平，为了我们。

　　名为我的刀刃从下而上，从她的阴道开始。刀刃接触到肉的一刻停顿了一下，接着，略带滞涩阻力的行进，破开了她的皮肉，斩断血管后，她的血液极速朝外涌出，比泉眼喷出的泉水还要快。刀刃切到她的子宫之后停止了。“好痛……”我咬紧牙，双手握住柄，舍弃了一切，将全身的力气压在了刀刃上，终于顺利切开了她的宫颈，她的子宫。她垂眼看向我，我被放置在了她的正中央，既可以选择向上，也可以选择向下。安谧的空气中，只存在我们的呼吸声——不，只有我的。愤怒再一次掌握了我的手，举起刀刃，然后奋力落下。乱刀捅在她的胸口，第二刀开始，我的刀刃突然被她的肋骨卡住了。仇恨让我的面部扭曲着，双手抓住了她胸口上的伤口，然后全身用力，撕开了伤口旁一层层肌肉和皮肤，露出来里面用于保护胸腔的肋骨。我用力一拳锤在她的肋骨上，然后将卡住刀刃的那两根肋骨掰断，断裂的肋骨刺进了她的肺里，然后才得以取出刀刃。在意识到胸口无法让我愉快地解恨时，我转移了目标——她的腹腔柔软且没有骨骼。此后我的每一刀都灌注着我对她的爱，我的恨，我的愤怒，我的痛苦。每一刀都重重地抬起，重重地落下。她的胴体在我的暴力发泄之下左右摇摆，然后随着我的节奏凹陷下去。我刺穿了她的胃，她的脾脏，然后我要捣烂她的肠子。在她的肚子上切下一个十字之后，我直接用手扒开了她的腹腔，她的大肠小肠都被切断混在了一起，看上去是和盲肠分离了，用手往外掏，在它们的下方还压着黄色的大网膜和脂肪。腥臭的气味倾泻而出，打破了这宁静的空气。

　　我挥着刀刃将她的颈部切开，那个通过振动发声的声带，被我用刀切断，声带肌和粘膜，现在都成了一塌糊涂。我大口喘着粗气，先前的一系列行为让我的体力几乎消失殆尽。用手撑着床歇息片刻，我终于脱下了裤子，将我的生殖器暴露在空气中。对着她的眼眶，朝着充满软组织的眼眶内部刺进。在经过一阵艰难的行程之后，我的龟头抵触到了她眼眶后壁的蝶骨和筛骨。暴力的插入让她颤抖了一下，然后配合地闭上眼睛。

　　之前压抑的情绪终于突破了理性的堤坝，泪水积压在我的眼前，视线逐渐被眼泪模糊。我朝她大吼一声，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着。她的手缓缓环绕在我的肩旁。我的皮下像是有刀片旋转着，绞动着我的皮肉，一直延绵到我的手背。

　　“冬希，我失败了。”我丢掉刀刃，平躺在床上。她听到这句话，坐起来问我：“你其实早就知道的，没什么东西能杀死我的，这不是你赋予我的吗？”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冬希问我，她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条裙子出来，正慢慢悠悠地穿上。像是事后一样，只是这事确实有点过于激烈了。当她穿戴整齐后，我还其实是更喜欢她穿好衣服之后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和她手牵着手，一并走向黑暗深处的尽头。在光亮前，她松开了我的手，温润如玉的触感消失不见了。我回头不舍地望了她一眼，她紧闭着双眼。

　　“你没法踏足这光明伟岸的地方吗？”我微弱的声音在空中被逐渐削弱，但她依旧能得知我传达的心意。

　　“不了，你是活在阳光下的人，我是躲在暗处腐烂的虫豸。”冬希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转身回到了阴影下。

　　我知道，那是我和她待在一块最后的时间了，此后我再也见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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