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黑暗中

灯光熄灭了，黑暗吞噬了仅剩的空间。泽宇蜷缩在冰冷的床垫上，赤裸的身体因为空气中弥漫的寒意而瑟瑟发抖。这个夏夜，没有蛙声，也没有蝉鸣，铁链碰撞的清脆声成了世界唯一的伴奏。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刚刚经历的一切，但记忆却越发鲜明。无边的记忆逐渐汇聚成一个人，他的名字看似普通，此刻却如雷声贯耳，他在心里千百次地呼唤这个名字。

他记得那是去年七月的某天，虹尾镇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当那个人到来时，穿着一件洗得有些旧的牛仔衬衫和卡其色裤子，戴着一顶略显复古的宽檐帽，侧挎着一只帆布包。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对自己说：

“你好！我是林涛，从光都来的画家。”

渐渐地，他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这个男人，他无数个美好的第一次，都深深烙印着林涛的名字——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写诗，第一次性行为，第一次上网，第一次走出小镇，第一次旅游……还有，第一次卷入这个城市的光怪陆离和阴谋诡计！

黑暗中，泽宇的思绪开始漫游。如果……如果当初没有跟着林涛来到光都市，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一切？又或者，如果林涛没有在他的世界出现，此刻他想必正与母亲在小镇相依为命，虽然日子清苦，但也有滋有味。

可是，即便是现在，自己依旧爱着他啊！即便他有些玩世不恭，有些粗枝大叶，有些欲所欲求，他的笑容，依旧是自己灰色青春里最绚烂的一道弧光。

泽宇苦笑了一下。是那个男人教会了他什么是纯粹的情感，什么是超越常规的欢愉，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什么是孤独，什么是自由。即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每当回忆起林涛温柔的抚摸和亲吻，他心中依然涌起一阵甜蜜的疼痛。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他对林涛的感情仍然真实存在。

“至少，让我再见他一次，”泽宇在黑暗中低语，声音虚弱却执着，“哪怕只是为了告别，我也无怨无悔。”

他的思绪飘向更远方，继而又想起了光都市的新朋友——Ethan哥总能在最尴尬的场合讲出最好笑的笑话，他看似一个大色鬼，实则视Terry哥为毕生所爱，对自己也温柔有加；而Terry哥，则是自己除了林涛外最最亲近的人，即便是林涛不再爱自己，Terry哥依然是自己一抹白色月光。此刻，甚至是校园里那些不起眼的小确幸：午后图书馆窗边的阳光，操场边上卖冰棍的老大爷，课间同学们追逐嬉闹的声音；甚至，那些对自己怀着特殊情愫，却不会冒然越界的人，也都显得那么可爱迷人。

然后则是自己的家乡虹尾镇，那个风景秀美的小镇，虽然有些老旧，却是他生命的起点。男孩想象着母亲洪秀英在海鲜加工厂忙碌的身影，那个为了抚养他独自承受了太多的女人。妈妈！如果她知道自己当下的境遇，一定担心疯了吧，泽宇想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还有父亲张华，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疏离而复杂，但他的每一个背影都无比熟悉，虽然常年在外，他那份不善表达的父爱，其实从未缺席。

黑暗中，这些思绪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流转。悲伤和思念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却又给了他片刻的温暖。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回忆已成为对抗孤独的最大的奢侈。

黑暗中，男孩第一次开始感叹‘命运’这个词，是命运眷顾，让他认识了生命中羁绊；亦是命运的阴差阳错，让他陷入了清泉镇势力的风暴中心，成为各方争夺的目标，他甚至都不知道让自己陷入当前绝境的幕后主谋，究竟是潘冬冬、陆振刚，或者，更大胆地猜测，是那位满腹心思满嘴哑迷的谭学礼先生？

“或许，我会在这里受尽折磨死去……”男孩这样想着，眼中噙满了绝望的泪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囚笼中挣扎几日，抑或自己最终会因为实验失败或结束而被人为“销毁”。

时间以他无法感知的形式悄然流逝，唯一的时间仪式，或许是面具人为他送来新一天的营养剂和饮用水，并顺便在这个可怜的男孩身上的疯狂泄欲。

“至少，可以用最原始的办法，记录生命尽头的每一天，就像每一部残酷的悲剧电影一样。”男孩这样想着，他的眼泪已经干涸，他用在墙角捡起的一颗石子，在水泥的墙壁上刻下一道郑重的笔划……

小说相关章节：光都棱影：碎片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