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缓慢的溃败。即使经过顶级手术和静养，她的左脚踝依然是灾难的具象。手术缝合的疤痕深藏，粉碎的骨头依靠钛板和螺钉强行拼合。断裂的韧带重建后功能渺茫。神经受损带来的灼痛和麻木不分昼夜地啃噬着她。

最刺目的，是那几根露出的脚趾。

形状仍算精致，趾甲修剪整齐。但失去健康血色，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瓷白。它们微微向内蜷缩着，带着畸形的僵直，大脚趾和第二趾间粘连着未愈的血痂，僵硬地控诉着毁灭。这只曾经支撑她奔袭的脚，如今只剩包裹的残骸和几截无力的趾尖。

病房门无声推开。两个面容严肃的便装男人走了进来。

“莫队长，例行问话。”为首者声音平稳。

莫凌霜眼神如结冰的死水，平静下是倦意与不耐。“还是那些问题？”她声音沙哑，“我说了……没见过‘花匠’。折磨我的都是爪牙。他像个幽灵……指挥一切……”她顿住，左脚下意识抽动，剧痛让她脸色更白，狠狠咬住下唇。深吸气压下暴怒，她猛地抬头：“这些东西！问了几百遍了！能说的都说了！每一次羞辱都他妈说清楚了！！”

那声带着颤音的怒吼在病房里格外刺耳。男人沉默片刻，拿出平板滑动。“我理解你的痛苦。但‘花匠’依然猖獗。”他直视莫凌霜，眼神沉重，“这三个月，缅北两名潜伏的女警被捕获，折磨方式……与你高度吻合。”他停顿，声音更低，“而且，发现她们残缺不全的尸体，在罂粟田边的‘玫瑰瓶’里……”

“玫瑰瓶里”——四个字如同冰锥扎进心脏！莫凌霜猛地捂住嘴干呕，只吐出苦胆汁。

男人声音凝重：“……还有一人，彻底失踪。”

“谁？”声音干涩。

“……你的副队长，陈情。”男人缓缓道，“她追踪‘花匠’助手线索，深入缅东南山区失联二十天。搜救……一无所获。”

沉默。只剩莫凌霜粗重压抑的喘息。

陈情……那个冲进地狱挡在她身前的搭档……

花匠……

莫凌霜慢慢垂头，死死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残足。一滴冰冷的泪迅速滑落，滴在手背上。

病房冻结般死寂。男人无声叹气，收起平板，与同伴悄然退去。

门合上。

冰冷的绝望漫涌。屈辱记忆、剧痛、噩耗、陈炼的失踪……啃噬着她破碎的神经。

左腿剧烈抽搐！绷带深处爆出撕裂剧痛！

“呜……”压抑的呜咽挤出，泪水汹涌。她猛地蜷缩，双手死死抱住那只传来无尽折磨的左脚踝，肩膀剧烈抖动。汗水浸湿的病号服紧贴后背，勾勒出急促起伏的肩胛线条。领口滑落一侧，露出圆润却脆弱颤动的肩头。

病房门再次轻开。护士推着轮椅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温和和一丝不忍。

“莫队长，该去做踝关节复健了。”

复健室空旷冰冷。白色墙壁，金属器械泛着寒光。窗外枯树秃枝更添萧瑟。只有仪器微鸣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莫凌霜躺在复健床中央。长发束起，露出苍白的脖颈和锁骨。浅蓝色复健裤挽到膝上，那只裹满白绷带的左脚暴露在无影灯刺眼白光下。绷带下方透着不祥的肿胀轮廓。护士协助医生小心地一层层解开那浸着药味、边缘微污的绷带。

最后一层纱布揭下——

那只脚暴露在现实之下。

肤色惨白无华。脚踝处肿胀如山，呈现出紫黑、深青、惨白交织的骇人颜色，皮肤被下方盘踞的巨大手术疤痕和冰冷的钛合金植入物撑得极薄，险象环生。新旧疤痕像破碎的网覆盖在足背和外侧。几根足趾呈现病态的内向蜷曲僵硬，神经质地微勾，关节僵硬明显。

空气凝滞。

主复健医师是位神情近乎冷酷的中年男性。他戴上手套，声音无起伏：“开始被动活动训练。会很痛。忍耐。”

话音未落，他右手稳稳托住莫凌霜的足跟。左手如同冰冷的器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攥住她脚背向上、完全僵硬的脚掌！左手拇指同时死死按压在她因创伤而黏连僵直的脚底中央！

然后——

没有任何缓冲！他双手瞬间发力！以生硬而精准的力道，强行将莫凌霜左脚极度内旋、固定僵直的脚踝关节，以极其痛苦的方式向外掰！同时向上！试图拉开塌陷的关节面和挛缩的组织！

咯啦——嘣！嘣！

一声沉闷的、如同朽木被强行折断的闷响从脚踝深处爆开！紧接着是细微密集的、如同无数细小粘连点被撕开的撕裂声！

“啊——！！！！”

莫凌霜的身体猛地向上反弓弹起！下一秒又重重砸落！双眼瞬间瞪大！瞳孔扩散！整张脸因超越极限的痛苦而极度扭曲！

撕裂的痛苦伴随着骨肉挤压感瞬间淹没她！神经末梢如同被亿万钢针穿刺！脚踝深处的钉板和骨头像被反复碾压！

“停！！！停手啊——！！呜呜呜……医生！！求求你！！！痛啊——！！！”

凄厉到失真的惨嚎在冰冷的复健室爆炸！莫凌霜如同沸油中的活物！身体在复健床上疯狂左右挣扎翻滚！双手指甲深掐床单，手臂肩背肌肉剧痛扭曲！束起的发髻晃乱，汗湿黑发贴额。复健服领口在扭动中蹭开，露出一截白皙锁骨和肩头，汗水滑落沁入领口。腰腹在激烈扭动下，布料绷紧勾勒出腹股沟边缘惊心动魄的柔软凹陷，连接着起伏紧绷的腰臀轮廓。

“坚持！必须活动！否则永远失去功能！”医生声音冰冷，动作无丝毫松动。在剧痛导致的痉挛稍减瞬间，再度施加更大力量！更野蛮地将那只惨白的僵足，向生理极限角度掰折！

“啊——！！唔——！！！嗬啊——————！！！！”惨叫变破碎绝望！如同被堵喉的野兽！只剩嗬嗬倒气和窒息般的呜咽抽泣！泪水决堤，在她惨白扭曲的脸上奔流，混合额角冰凉汗珠。双眼失神望天花板，空洞绝望，灵魂仿佛被剧痛风暴撕碎！

每一次掰动，都像将她整个人生连同脚踝残骸在锈蚀绞肉机里反复碾压！

复健的半小时，漫长得如同无休止的炼狱酷刑。

当医生终于松开手，莫凌霜如同被抽去骨头的泥偶瘫软不动。只有微起伏的胸口和抽搐的眼皮证明她还活着。左腿脚踝和足背因暴力拉扯呈现出更可怕的新鲜紫肿，伤口渗满组织液。几根脚趾因巨大痛苦刺激而无法自控地蜷曲抖动，趾尖微紫，无力痉挛。

护士和助手小心翼翼将她挪回轮椅。推着她穿过走廊。

经过另一间复健室外时，巨大的观察窗吸引了莫凌霜空洞的目光。

里面，褪尽风尘的黑玫瑰穿着蓝白条纹囚服，同样被固定在复健床上。她的左腿被支架抬起，左脚正被一位复健师大力扳弄，正是那只脚背上曾中弹的黑丝大脚。此刻，那只脚光着，脚背位置明显肿胀变形。

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画面本身已足够触目惊心。

黑玫瑰那张妖艳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嘴巴大张着，脖子青筋暴突，显然在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嚎叫。她的身体同样在剧烈挣扎扭动，汗水浸透了囚服后背，勾勒出她因痛苦而绷紧的腰背线条。那只被扳弄的大脚，脚趾同样因剧痛而死死蜷缩、绷直、扭曲变形，脚底板在大力按压下呈现出不自然的凹陷弧度。与莫凌霜方才的经历，形成了残酷的镜像。

莫凌霜麻木地看着，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轮椅被缓缓推走。

深沉的夜幕笼罩医院。窗外风声呜咽。单间病房里，仪器微鸣，床头灯昏黄。

莫凌霜侧躺蜷缩。厚厚的被褥盖着颤抖的身躯，盖不住她抱着左腿的姿势。白天被强行掰弄的剧痛余波未息，持续的神经痛和酸胀感如同无数冰冷细线缠绕绷带深处的骨头，一抽一抽地撕扯着夜的宁静和她的神经。

她睡不着。脚踝的伤痛时刻折磨着她。但更心悸的，是那冰冷窒息的消息——

失踪的陈情……

“玫瑰瓶”里的女警……

罪恶的“花匠”……

黑暗中，又一滴冰冷泪滑落枕上。她没擦，任泪水无声流淌。所有坚强外壳在深夜里被痛苦绝望冲刷殆尽。

她无声缩紧身体，将那只缠满粗糙绷带、传来阵阵剧痛的左脚更用力地抱在怀里。冰凉的绷带摩擦睡衣，左腿微颤。病号服领口因蜷缩敞开，滑落一侧，露出肩头光滑肌肤和性感的锁骨凹陷。窗外惨淡月光下，那肩颈曲线映着泪痕，透着凄美易碎的晶莹。抱残足的双手指节泛白。

她将头深埋在那散发药味的绷带上，压抑喉咙深处的呜咽，身体在寂静病房里无法抑制地小幅度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一片独自承受暴风雪、即将冻裂的脆弱花瓣。

无声泪水浸透绷带袖口。那只曾托起她骄傲的左脚，如今只能被她紧紧抱着，如同抱着这冰冷世界里唯一残存、也制造无边痛苦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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