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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埂 (第一部 春潮朦动),10

小说: 2025-09-09 12:04 5hhhhh 5890 ℃

对面东厢房,一直竖着耳朵的老公公,终于忍不住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像块沉重的磨盘砸在炕沿上:“唉……这婆娘……咋就不知道惜护男人呢……”

话音未落,旁边的萧五娘却猛地推了他一把,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压着嗓子,带着一股子过来人的精明和隐隐的兴奋:“你懂啥!日弄得好!就该这么弄!”她声音又低又快,像吐信的蛇,“弄狠点!弄揣了娃,肚子里有了货,她这心也就拴住了,那野马似的蹄子也就消停了!省得一天到晚瘸瘸着个脚还想着往外野跑!”

老公公被推得晃了一下,闷声道:“那你刚才还喊她……”

“呸!”萧五娘不屑地啐啐了一口,黑暗中撇着嘴,脸上全是洞悉一切的刻薄,“我又不瞎!她这些日子拐着个脚进进出出的,当我看不见?光听她吱哇乱叫唤,咱儿那边屁大点动静没有,那还能是啥?一准儿是她支使着栓柱给她搓那臭脚丫子呢!我那儿,就让她这么使唤!”她顿了顿,耳朵像警觉的兔子般支棱着,捕捉着隔壁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肉体撞击声和女人变了调的哭嚎,脸上竟浮起一丝诡异的满足,“这会儿……你听!你仔细听!这才对路数了!听见没?咱儿那喘的粗气!呼哧呼哧的,跟刚犁完十亩地的牤牛犊子似的!”

老公公臊得老脸发烫,哪好意思细听儿子儿媳炕头上的动静,嘟囔着:“睡吧睡吧,听这些干啥……”

“睡个屁!”

萧五娘像刚出水的嫩菱角,带着股湿淋淋的妖劲,猛地从炕上挺了起来。就着油灯那点昏黄摇晃的光,能看到她的面容——虽说也是三十六七的年纪了,可那张脸竟比许多新媳妇还经得起细看。不是那种水灵灵的嫩,而是熟透的果子将坠未坠时,皮肉里沁出的、油浸浸的丰盈光。下巴尖溜溜的,偏生脸颊又鼓胀胀的圆润,透着点能掐出水的膘儿。眉毛细长,像是拿炭笔精心描画过,微微斜飞着,带着点不饶人的刁钻。眼睛尤其亮,眼白水滑清亮,眼珠子黑沉沉的,像是两颗吸饱了露水的黑葡萄仁儿,此刻里头烧着两簇不耐烦的、亮晃晃的小火苗。鼻梁挺直秀气,鼻尖却微微上翘,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娇纵气。

她这一挺腰,把盖在身上的半旧花棉被也掀下去半截,里头只松松垮垮套着一件褪了色的桃红小褂,那鲜亮的底色早被年月和汗水磨得半旧不新,却更衬得露出来的脖颈子又细又白,如同刚扒了皮的嫩葱。几缕乌油油的碎发沾了汗,贴在汗津津的颈窝里,那点曲线便若隐若现地延伸下去,没入小褂宽松的领口里,惹人想一探究竟。腰肢在坐着的时候依旧显得紧溜纤细,和她那饱满满如熟桃似的臀胯成了鲜明的反差。

“哎哟……”她自己先蹙着眉娇哼了一声,那条套着薄纱袜子的右腿便高高地、极其灵巧地一抬!那腿修长而匀称,裹在薄袜里,勾出了小腿肚玲珑柔和的弧度。那只裹了薄袜的脚丫子,便如同骤然探出头的一只白生生、俏生生的小兽,带着点迫不及待的躁动,隔着粗糙的土布裤子,一脚就踹在了老公公的腰眼子上!动作轻盈得不像话,又准又刁。

“我这脚缝缝里……又痒痒得钻心!” 她红润饱满的嘴唇不满地撅起,能挂个油瓶子,“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啃!痒得我脊梁骨发麻!快!去!把那破瓦罐底的辣油膏子给我抠一疙瘩出来!” 她声音又尖又脆,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劲儿,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小钩子,“给我好好搓搓!”

她说着,还赌气似的动了动蜷缩的脚趾头,那层薄纱袜根本遮不住十个趾头圆润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起伏,如同窝在薄被里的一串不安分的小活物,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病痛娇贵与隐秘邀约的妖娆劲儿。她整个姿态,哪怕是在抱怨,也如同摆弄着一件精美的玩意儿,眼波流转间,三分是痛楚,七分却是熟透妇人才拿捏得准的、磨人的风情。

老公公无奈,只得摸索着起身,在炕头柜里窸窸窣窣摸了半天,抠出一小坨猩红刺鼻、粘稠如猪血的油膏。他盘腿坐好,把萧五娘那只保养得宜、却年年犯脚气的小脚丫子搁在自己腿上。给她脱了袜子,露出白生生的脚儿,用带着野椒子冲天的辛辣油膏,抹在脚趾缝那几处微微泛红、有些脱皮的嫩肉上。

“嘶——!”

那声吸气又脆又急,像滚烫的铁勺猛地烙上冻肉皮子,萧五娘整个人都向上绷紧了!那细长的眉毛瞬间倒竖起来,几乎要飞入鬓角,眉梢却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快意、钩子般的妖媚劲儿。饱满红润的嘴唇先是惊得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贝齿的寒光,随即立刻又抿得死紧,唇瓣被牙齿用力压迫着,陷下去两道深深的凹痕,将那点痛楚狠狠地、死死地咬住,可偏生那抿紧的线条依旧倔强地勾勒出点欲说还休的诱惑味道。

老公公那带着粗粝老茧的拇指蘸着猩红刺鼻的辣油,不管不顾地在她脚趾缝那几片泛红脱皮的嫩肉上用力搓刮。皮肉被磋磨,火辣辣的生疼立刻钻心蚀骨!她猛地吸着凉气,小巧的下巴高高抬起,脖颈拉出一道惊人的弧度,那雪白脖颈上细细的青筋都微微凸了起来,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搏动。

“哎哟——!死老头子!你轻点!手底下没个轻重!要搓掉皮啊!” 这一声叫骂不再是之前的命令,而是带了尖啸的哭腔,尾音打着颤,像破碎的风铃。痛楚彻底拧巴了她那张精心刻画的妖娆面孔。先前那点矜持的娇纵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生动,眉心紧紧蹙成一个水汪汪的川字,眼尾却不受控制地向上飞吊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刻汪着两泡又烫又亮的水光,像浸满了油星子的两粒黑葡萄,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亮得惊人,也疼得惊心。鼻翼快速地翕张着,鼻尖也泛上了嫣红。汗水密密地沁了出来,粘住了几缕额角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角鬓边,平添了几分落魄狼狈,却又愈发衬得底下那张脸皮子娇嫩无比。

脚趾头在她那凄楚又勾人的叫骂声里更是死死蜷缩起来,十个圆润饱满的脚趾肚儿拼命地往脚心窝里抠,趾尖处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透着一股子要抠进掌心里的狠劲儿。像十只受惊的小兽挤在一处颤抖。细巧的脚踝微微向内拧着,带动着整只脚都在痛苦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含苞欲放的花蕾被疾风骤雨侵袭时的、挣扎摇曳的姿态。

她整个身子都在那辣油搓磨的酷刑下打着细密的哆嗦,像风里一片柔嫩的花瓣被虫豸啃噬着根基。肩膀耸动着,腰肢也不自觉地在炕席上轻扭,这扭动全然不是刻意为之的妖冶,而是疼痛刺激下最原始的生理反应,可偏偏落在这副骨肉匀停、前凸后翘的身段上,竟意外地拧出一种比刻意卖弄还要动人心魄的、带着痛楚烙印的妖娆来。痛苦在她脸上身上刻画出狼狈的痕迹,却又仿佛点燃了她体内某种更原始、更灼烫的生命力,让这妖娆带上了浓烈的、令人心悸的烟火气。

老公公闷着头,手上力道却丝毫未减,粗糙的拇指在那细嫩的脚趾缝间用力地揉搓、刮蹭,发出细微的“嗤啦”声。他太了解这婆娘了,嘴里骂得凶,可那点痒痛不搓到骨头发麻、搓出一身热汗,她是不会干休的。他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搓轻了……你能舒坦?”

萧五娘被他噎得一愣,随即拿白眼仁狠狠剜剜了他一眼。可那剜剜人的眼神还没收回去,脸上神情却陡然一变!老公公那带着厚茧的指头,不知怎地,恰好刮蹭到了她脚趾缝一处酸痒入骨的穴窝窝!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尖锐刺痛和钻心酥麻的电流,猛地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啊呀——!亲爹!我的活祖宗——!就这儿!就这儿!哎呦喂——!哎呦呦呦——!!!”萧五娘像被烧红的烙铁烫着了屁股,猛地挺直了腰板,喉咙里爆发出比刚才吴佩玲还要高亢凄厉、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癫狂快意的嘶喊!那声音又尖又浪,带着哭腔,又像含着蜜,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搓到心尖子上了!我的亲亲肉啊——!要了老娘的命喽——!!!”

这厢萧五娘那撕心裂肺、带着诡异舒爽的嚎叫刚刚拔到最高点,隔壁西屋里,吴佩玲被栓柱那蛮牛似的冲撞顶得魂飞魄散、再也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和某种濒死般极致颤栗的尖利哭嚎也同时炸响!

“啊啊啊——!栓柱——!你慢点——!顶穿了啊——!!!”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高亢尖利、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女人嚎叫声,如同两条被烧红的、带着倒刺的铁链,猛地穿透薄薄的土坯墙,在冰冷沉寂的夜空里狠狠撞在了一处!它们纠缠着、撕扯着、互相攀比着音高和凄厉,最后竟匪夷所思地拧成了一股更加粗壮、更加惊心动魄的声浪!这声浪翻滚着、咆哮着,裹挟着汗味、药油味、情欲的腥膻膻气和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凶猛地冲上房梁,震得椽子上的陈年老灰簌簌簌簌往下掉,连那如豆的油灯火苗都被这无形的声浪冲击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要在这惊涛骇浪般的嘶喊中彻底熄灭。整个农家小院,都被这交织着痛苦与狂喜、压抑与释放的、震耳欲聋的声浪彻底淹没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窗棂棂纸还糊着层灰蓝,喜贵和彩英就窝在暖烘烘的炕头上了。彩英刚蹲完茅坑回来,龇牙咧嘴地挪上炕,一张俏脸皱得跟霜打的蔫蔫茄子似的,额角还粘着疼出来的冷汗珠子。两条腿蜷在身前,一只手死死捂着后腚,嘴里“嘶嘶”地倒抽冷气,那屁眼儿像被烧红的火筷子捅过,一跳一跳地抽着疼,牵扯着腰眼都跟着发酸发软。

喜贵盘腿坐在旁边,手里捏着个印着洋码子的小硬纸盒,盒盖敞着,里面躺着一粒乳白色的怪东西。那玩意儿像颗胖头子弹,又像颗没长开的胖蚕蛹蛹,圆钝的一头微微翘着,在晨光里泛着冷冰冰的光泽。旁边还有张中英文掺半的说明书,喜贵皱着浓眉,捏着那张薄纸片翻来覆去地研究,手指头在那些弯弯绕绕的洋文上划拉着,嘴里念念有词。

“战友信上说了……这药……叫‘栓剂’……”喜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试图把那些拗口的词儿嚼碎了讲给媳妇儿听,“塞进去……腚眼眼儿里头……说是消肿止痛,灵验得很……疼一回,顶你天天这么遭罪强……”

彩英一听“塞进去”仨字,原本就惨白的脸“唰”一下更没了血色。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缩,捂着腚门的手捂得更紧了,头摇得像拨浪鼓,带着哭腔:“不!不塞!疼!俺腚眼眼儿……现在碰都不敢碰……塞个硬疙瘩进去?还不把俺活活疼死啊!不干!说啥也不干!” 她两条腿下意识地夹紧,身体蜷成个虾米。

喜贵看着媳妇儿疼得直哆嗦的可怜样,再看看手里那颗冰凉滑溜的“胖子弹”,心一横,把说明书往炕席上一拍,声音放软了哄:“彩英……听话。你看你疼得……坐都坐不实诚。咱就试一回?就一回!疼过这阵儿,往后就不遭这罪了,啊?”

彩英泪汪汪地看着他,又看看那颗“胖子弹”,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挣扎了半天,那点抗拒终于被持续的剧痛和对“往后不遭罪”的微弱期盼压了下去。她咬着下唇,万分艰难地、带着一种上刑场的悲壮,慢腾腾地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两只手死死揪着枕头角,细瘦的腰肢塌陷下去,浑圆饱满的臀瓣像两座颤巍巍的小山丘,在薄薄的睡裤下紧绷着耸起。裤腰被她自己一点点往下褪,一直褪到大腿根儿,露出雪白腻滑的半截后腰和整个滚圆的臀蛋。那臀尖在晨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泽,诱人,却也透着一股子惊心动魄的脆弱。

喜贵喉结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事。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媳妇儿臀瓣间那温热紧致的肉缝缝。晨光透过窗纸,清晰地照见那隐秘的所在,那小小的、此刻正可怜巴巴地红肿着的屁眼儿,像朵被揉搓狠了的、蔫蔫巴巴的小菊花。紧挨着那褶皱边缘,一个指甲盖大小、紫红透亮的肉包包,像个刚冒头的毒蘑菇,倔强又脆弱地肿在那里。更扎眼的是,那肉包包下面还连着根细细的、暗红色的肉线,像根恶毒的引信,一直蜿蜒着埋进了那深不见底的腚腚眼儿深处!

喜贵看得心头发紧,捏着那颗冰凉滑溜的痔疮栓,用那圆钝的一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轻轻抵在了彩英那因疼痛而微微翕动痉挛的、红肿的屁眼儿入口处——

“呀——!!!”

那冰凉的异物刚一触碰到那滚烫、脆弱、遍布神经的入口,彩英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着了似的,整个身体猛地一弹!埋进枕头里的脸发出一声尖锐短促、带着撕裂般痛楚的惨叫!她腰肢痛苦地向上拱起,带动着雪白的臀瓣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像狂风里抖动的两团白面。

“疼!疼死了!拿开!快拿开——!” 彩英带着哭腔尖叫,双腿乱蹬,身体徒劳地向前扭动,想逃离那冰凉的酷刑。

“忍着点!彩英!忍着点!一下就好!” 喜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也冒了汗。他一手死死按着彩英那塌下去的、因挣扎而剧烈起伏的腰肢,另一只手捏着那粒“胖子弹”,把心一横,眼一闭,借着那腚门瞬间被惊开的微小缝隙,猛地往里一捅!同时手掌用力一推彩英的腰胯!

“欧——!哦——!喔喔喔——!!!”

彩英的惨叫瞬间变了调,从尖利变成了沉闷又绝望的、像被堵住了喉咙的呜咽!那粒冰凉滑溜的异物,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硬生生撑开了那碰不了,挨不得的滚烫、红肿、痉挛着的屁眼儿深处狭窄通道,直挺挺地钻了进去!一路碾过那些敏感脆弱、饱受折磨的皮肉褶皱!那感觉,就像一根烧红的、裹着冰碴碴子的粗铁钉,被活活钉进了身体的最深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瞬间打湿了一大片枕头。她疼得浑身筛糠,手指死死抠着炕席。

喜贵看着媳妇儿疼得缩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那揪心裂肺的哭声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他笨拙地想安慰,却不知如何下手。慌乱间,他的目光落在彩英那因痛哭而微微颤抖的、雪白浑圆的臀瓣上,那紧致的皮肤,细腻的弧线……鬼使神差地,他脑子里猛地闪过昨天傍晚在村小学窗缝里窥见的那一幕——瞎蔫蔫那颗油亮的脑袋,正贪婪地埋在陆清宁沾满脓血的脚底板上,像啃食一块肥肉般吮吸着!

这念头像一道带着邪火的闪电,劈得喜贵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攫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未经思考,身体就俯了下去,对着彩英那在晨光中颤抖的、圆润饱满的雪白臀瓣,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发泄又似补偿的复杂心绪,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那触感温热、滑腻,带着年轻妇人肌肤特有的弹性和一丝淡淡的汗味儿。可这一口亲下去,彩英哭得打颤的身体猛地僵住了!她像被施了定身法,连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几秒钟死寂后,她才难以置信地、带着哭腔扭过头,泪眼婆娑地瞪着喜贵,又羞又恼又委屈,声音都劈了叉:

“你……你干啥!狗似的啃……啃俺腚干啥呀?!疼死俺了……”

喜贵也被自己这鬼使神差的一口弄懵了,热血“嗡”地冲上头顶,耳根子烫得吓人。彩英那圆润饱满的雪丘上,被他嘴唇用力嘬嘬过的地方,清晰地留下了一圈湿漉漉、微微发红的印子,在白腻的皮肤上格外扎眼,像盖了个羞臊臊的戳儿。他张着嘴,喉头滚动了几下,看着媳妇儿那双因疼痛和惊怒而瞪得溜圆的杏眼,里面汪着的泪水更满了,眼看就要决堤。那委屈控诉的眼神像小刀子,剐剐得他心口发慌。

就在这时——

“滋啦——!噗噗噗——!”

村头歪脖子老槐树上挂着的大喇叭猛地炸响,电流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广播员王来那破锣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带着股不管不顾的亢奋,在清冷的晨雾里横冲直撞:

“全村的老少爷们儿!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支棱起耳朵听真喽——!踩埂埂的彩头来喽!镇上的大秧歌队!踩着高跷的仙女儿!进村儿喽——!锣鼓点都响起来喽——!都出来看景儿啊——!给仙女儿们腾条道儿——!!!”

这破锣嗓子像根烧红的通条,猛地捅穿了笼罩在村子上空的沉闷和压抑。家家户户紧闭的院门“吱呀”、“哐当”地响成一片,沉睡的村子瞬间被搅活了。

村东头通往镇上的土路尽头,灰蒙蒙的晨雾里,先是一团跳跃的猩红火苗——那是领头的唢呐手腮帮子鼓胀吹出的气流。紧接着,喧天的锣鼓点像开了闸的洪水,“咚咚锵”、“咚咚锵”地涌了过来,震得脚下冻硬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颤。

影影绰绰,一群人影在尘土和晨雾中显现。最扎眼的是队伍前列那几个踩着高跷的“仙女”。

她们穿着大红大绿、镶金缀银的戏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和胭脂,眉眼被炭笔勾得又黑又亮。高高在上的身姿,踩着两根细长的木棍,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却硬是走出了凌波微步般的“仙气”。其中一个扮相最华贵的“仙女”,头上顶着颤巍巍的珠冠,手里捏着根拂尘,在鼓点声中扭腰摆臀,拂尘扫过之处,仿佛真能荡涤尘埃。

秧歌队踩着鼓点,浩浩荡荡涌进村口。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

喜贵扶着彩英走出自家院门口,彩英身上裹着那件碎花薄棉袄,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捂着后腰,两口子没往热闹里挤,只是远远地望着,彩英那张俏脸在晨光下显得有些木然,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些高高在上、扭动腰肢的“仙女”,嘴角抿得紧紧的,像是凝固了一层薄冰。

人群边缘,吴佩玲也出现了。家里没人跟着,栓柱天没亮就和一帮子小伙子去隔壁村水库掏鱼去了,跟着去的听说还有李赶牛的妹子银玉。她和他们从小就玩在一起的。萧五娘早上脚病又犯了,公公在给她搓脚气,出门时满院子都是萧五娘那半是哭嚎半是舒坦的夸张哼唧声儿。

吴佩玲也没往热闹中心凑,拖着那只酸胀未消、依旧跛着的右脚,扶着冰冷的土墙,勉强站着。她看着那些踩着高跷、仿佛不沾人间尘土的“仙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只扶着墙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脚踝深处那残留的、被瞎蔫蔫揉捏出的酸麻劲儿,不合时宜地又爬了上来,顺着腿筋往上燎,让她身子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

郑大脚叉着腰站在自家院门口,新寡的她一身素净,衬得胸脯愈发鼓胀。她看着那些“仙女”,嘴角撇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的审视和不屑。

村头小卖部的老板娘春红,风韵熟透的身子倚在门框上,红唇丰满,眼神像带着钩子,扫过那些年轻女演员的脸蛋身段,又瞥向周围看得眼直的汉子们,嘴角噙着一抹了然又带着点嘲弄的笑意。她男人,一个老实巴交的三十多岁的瘦高个,缩在她身后,伸着脖子往外看。

尤寡妇也出来了,拄着根烧火棍,一瘸一拐地蹭到人群外围。她那只“伤脚”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却带着看大戏的兴奋,踮着没伤的那只脚,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嘴里还跟旁边人嘀咕:“啧啧,瞧那小腰扭的…比咱村乔主任还浪!”

老人们蹲在墙根下,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眼睛望着热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像看惯了年复一年的把戏。闲汉们则像打了鸡血,眼珠子瞪得溜圆,在“仙女”们身上和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之间来回扫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裤裆前头悄悄顶起小帐篷。

“哟!瞎蔫!你个缺德玩意儿!眼珠子往哪钻呢?”旁边响起李垮子那拔高了八度的尖利嗓音。只见瞎蔫不知何时也挤在人群里,他那对耗子眼此刻贼亮,正肆无忌惮地在几个踩高跷的“仙女”裙底逡巡!那高跷上的女人,随着动作,裙裾翻飞,时不时露出穿着彩裤、绑着高跷棍的小腿。瞎蔫看得入神,半张着嘴,嘴角挂着一丝亮晶晶的涎水,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仿佛在品尝什么无上美味。

瞎蔫被李垮子一喝,缩了缩脖子,嘿嘿干笑两声,可那眼珠子还是像黏在了“仙女”们的腿上。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对挤在自己旁边的钱保说:“瞧见没?那打头的‘仙女’,脚脖子细得跟麻杆儿似的!踩那么高的跷…啧啧,脚底板子怕不是早就磨烂了!要是能捧在手里揉揉…嘿嘿…” 他搓着手,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想象中的滑腻触感。

钱保也跟着嘿嘿笑,胖脸上油光更亮,眼神同样粘腻。

吴佩玲听着身前那些闲汉们不时传来的不堪入耳的议论,看着眼前这虚幻的“仙气”与村里女人们即将面临的真实苦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那只伤脚在冻土上站久了,酸麻胀痛的感觉愈发清晰,像无数细针在骨缝里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腰杆,目光扫过人群——那一张张面孔,在喧天的锣鼓和飘渺的晨雾中,构成了一幅荒诞又沉重的乡村浮世绘。

秧歌队渐渐走远,喧闹声也慢慢平息。村口留下满地杂乱的脚印和一股淡淡的脂粉混合着尘土的味道。那高跷上“仙女”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深处,像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

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脸上还残留着兴奋或麻木。只有吴佩玲还站在原地,右脚踝那钻心的酸麻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踩埂,还有五天。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酸胀的脚踝,那感觉,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冷的石头,压在了心上……

五天之后,这村子里的女人们,那双双或娇嫩、或粗糙、或肿胀、或带伤的脚,就要踏上那冻得梆硬的土埂子。那时,再没有踩着云端的“仙女”,只有踩在刀尖上的、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她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即将响彻村庄的、撕心裂肺的哭嚎,闻到了那混合着血腥、汗臭和辣油味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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