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西线无战事。”

——库尔兹王国霍尔巴哈方面军指挥官，国家魔导师 米娅

库尔兹王国，王都奥尔巴赫，陆军部，人类历1035年7月。

“特报！特报！大陆北部再起战火，艾萨力克魔导王国入侵圣王国！”

震惊中夹杂着恐惧的声音回荡在陆军部大厅，身着制服的军官急匆匆地冲过走廊，没有理会应声而出的同僚焦急的询问，径直冲进了半敞着门的陆军大臣办公室。

“大臣阁下！魔界北部的艾萨力克魔导王国在昨天不宣而战，侵入了圣王国的领土！圣王国方面已经通告全世界，将依托西部长城展开反击。圣骑士团团长蕾梅迪奥斯和大祭司葵拉特在今日早晨召见了我国大使，表明圣王国陆军将全力维护我国侨民的生命安全，并承诺圣王国海军会继续如常维持双方的贸易航线……”

陆军大臣办公室内，一众身着礼服的高级军官簇拥着身穿铠甲的健壮男人——陆军大臣恩斯特·布朗。此刻，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着那名气喘吁吁的军官说完最后一句话，屋子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恩斯特·布朗并没有计较那名军官的突然闯入，而是立刻将视线移向桌子上摊开着的大幅地图：“艾萨力克魔导王国……那个不死族安兹·乌尔·恭宣布脱离魔界并建立的北方魔族国家？”

“是的，大臣阁下……”新上任的陆军总参谋长爱德丝特莲，一个皮肤黝黑的白发女性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个角落。“他们同圣王国的西部边境接壤，圣王国的长城就修筑在那里。”

“几个小时前，外交部也传来了消息，圣王国的统治者圣王女卡儿可·贝萨雷斯已经正式向艾萨力克魔导王国宣战，并呼吁世界各国对艾萨力克实施贸易禁运和制裁。”一名陆军高级军官忧心忡忡地说。“圣王女承诺我国的一切利益和已签署的贸易条约依旧有效，但恕我直言……以魔族的战斗力，我为圣王国能否凭借长城独自抵挡敌人感到怀疑。”

“此言差矣，上次大战，魔族也没能攻破圣王国的西部长城。无论圣王国能不能挡得住，当务之急还是关注我国在圣王国的利益能否保障，以及其他势力是否会介入这场战争。”爱德丝特莲看着地图，指尖缓缓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山脉与河流，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圣王国能挡得住吗？这是否是下一次魔族大规模进攻的信号？其他魔族势力会作何应对？包括爱德丝特莲在内的众人苦思冥想，直到恩斯特·布朗拍了拍桌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事关重大，陆军部不是处理这些事的地方。”他严肃地幻视一周默不作声的下属。“我建议：立刻上报给政府和陛下，召开御前会议讨论此事！”

王都奥尔巴赫，枢密院。

一架装饰着皇室花纹和徽章的马车停在枢密院门前，肃立两旁的禁卫军士兵立刻高举斧枪致意。身着洁白盔甲的王立骑士团鱼贯而出，很快围绕马车围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圈警戒线。马车的车门被恭敬地打开，一名穿着黑白色女仆长裙的年轻侍女立刻跪在门前，恭敬地等待着。

一只穿着红色缎面高跟鞋和雪白丝袜的肉腿伸了出来，鞋跟踏在侍女的背上，身穿奢华红色宫廷长裙的身影从马车内探出，金链摇曳，鲜花在她的胸前绽放。那打着卷的金色长发在脸颊两侧垂落，却挡不住如蓝宝石般明亮且凌厉的眼睛。这浑身上下充满高贵气息的年轻女性以脚下的侍女为脚凳，走出马车踩在地上，身后的骑士立刻围了上来，将她保护在中间。

“参见女王陛下!”

一袭蓝白色连衣裙，脚踩白色系带长靴的金发少女，枢密院议长艾丽娅女男爵恭敬地跪倒在地。身为男爵家族的大小姐，呼风唤雨，拥有各种地下产业，在商海厮杀多年的她也不敢惹掌控整个库尔兹的女王。维多利亚女王只会比任何自命不凡的女贵族更加傲慢跋扈，而她也确实拥有这样的身份，在女王面前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伏低做小。

阴沉着脸的维多利亚女王并没有理会艾丽娅的示好，踩着高跟鞋，抛下冷冷的一句“怎么现在才通知本女王”就向枢密院走去。艾丽娅刚想跟上，就看到马车门口又钻出了一个健壮高大的男人，黑发红瞳，面目英俊，穿着整洁肃穆的黑色制服。

“勇者……不对，现在是代拉维尔侯爵劳尔。他怎么也来了……”

艾丽娅心中暗自好奇，身体却只能继续按例跪着：“参见侯爵殿下！”

“很快就是亲王了……不必多礼。”劳尔并没有如他的未婚妻那般高傲，而是微笑着示意她起来，跟在维多利亚女王身后走进枢密院。那些护卫的骑士没有资格进入，而是在枢密院的四周分散开来，保护着这栋建筑，获准进入的侍从只有一头棕色长发的骑士团长桑德拉。

众人跟随在维多利亚女王身后，走入枢密院的议事大厅。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群臣立刻起身整齐行礼，“参见女王陛下”的呼声震耳欲聋。

女王陛下驻足看了一会悬挂在半空的库尔兹国旗和她本人的大幅油画，这才示意他们坐下。她高坐在属于自己的王座上，宽大的红色王座正好衬着她的红色长裙，劳尔和桑德拉分侍左右。女王的手上握着金色权杖，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下面的大臣们。

“陛下……”艾丽娅率先站起，身为枢密院议长，她有责任主持会议并首先发言。“首先感谢陛下对枢密院同僚的信任，亲自驾临枢密院召开御前会议，讨论魔族对圣王国的入侵。枢密院的主要成员都已经到齐了，还有相关的各部大臣们。在讨论开始前，请允许我为陛下和所有人介绍参会人员……”

“我是枢密院议长艾丽娅，第八代捷姆留克女男爵。”她站起身来对所有人点了点头。“首先是王国首相和副首相，丽莎阁下和艾丽薇斯蒂尔女勋爵阁下……”

两个熟悉的身影站了起来，在场的几乎没有不认识这位年轻女首相和她的副手的，维多利亚女王也赞许地冲她们点了点头。

“财政大臣德拉提娜·贝尔倍利阁下，第三代亚希纳女子爵。”一个留着红色双马尾长发的少女向大家行了一礼，这是本届内阁的新面孔。

“芭芭拉·奥布雷特女从男爵阁下，内政大臣。”身着粉色礼服裙的金发少女提起裙角，微微欠身。

“外交与殖民地事务大臣约翰尼斯·科斯塔殿下，第十八代彼得罗夫-柳德梅尔公爵……”作为内阁里为数不多的男人，尊贵的老公爵夹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显得尤为突兀。

“库尔兹国教会大主教，比尔斯阁下。”妖艳至极的蓝发旗袍熟妇抛来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陆军大臣恩斯特·布朗阁下和陆军总参谋长爱德丝特莲阁下……”

“海军大臣费米安殿下，第十四代恩策多夫女伯爵和海军总参谋长奥尔菲·拉姆·塔奥阁下……”海军总参谋长是一个新上任的金发男性，阴郁的脸仿佛总是承担着极大压力。

“贵族院议长莫妮卡·库鲁杰夫斯基阁下，第十三代博扎努夫女男爵。以及下议院议长，卡奥林奈特阁下……”

几名内阁大臣介绍完后，接下来就是枢密院成员。枢密院成员由贵族、教士和重要官员组成，负责和内阁一起向君主提供意见，并帮助君主作出决议。随着比尔斯主导下的库尔兹国教会逐步退出日常政治，枢密院中的教会成员已经大为减少。如今仍留任枢密院成员的多数都是未在政府中担任职位的贵族，曾经担当过政府职务的贵族成员也可能在卸任后留在枢密院。介绍他们是一项不轻松的工作，身为枢密院议长的艾丽娅必须记住每个人的贵族头衔、荣誉和官职，才能正确地按顺序介绍他们。

如此一阵繁复的寒暄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不久，库尔兹王国的“头脑”们这才开始了正式的会议。由陆军大臣恩斯特·布朗代表军方介绍了目前圣王国前线的战况和其他魔族军队的动向，外交大臣科斯塔公爵则介绍了交战双方的基本情况，重点讲述了艾萨力克魔导王国在魔族内部的地位，以及圣王国同库尔兹签订过的贸易协定及条约。

“目前来看，全民皆兵的圣王国正在向全国通告征兵法令，预计一周之内就可完成初步动员，圣王国军队的规模将会翻倍。事实上，进攻圣王国的艾萨力克魔导王国也并非强势政权。该国由不死族出身的安兹·乌尔·恭及其追随者在魔界北方建立，始终没有得到目前的魔王继承人：魔族公主提奥多尔的承认，同我们所支持的阿拉库奈女王一样都是割据性质的魔族王位觊觎者……圣王国宣称他们的西部长城固若金汤，暂时不需要任何外国的军事援助。”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在西方大陆上，圣王国口中的“外国”显然指的就是库尔兹王国，他们不可能不切实际地去找自身难保的精灵或者同属魔族的阿拉库奈寻求帮助。圣王国拒绝了外国的军事援助，也就表明了那位年轻的圣王女在暗示他们的底线：不允许库尔兹军队通过圣王国的领土。

“他们是担心当年的战争重演吧？”王座之上高高在上的维多利亚女王慵懒地抚摸着手中精致奢华的权杖。“同阿拉库奈结盟之后，所有人都会把我们视为人类的背叛者，极端恐惧魔族的圣王国应该也是如此吧？他们一定是担心，我们的军队以帮助他们抵御魔族为名，实际上同艾萨力克东西呼应，一同毁灭圣王国……”

“陛下……”人老成精，熟知宫廷生存之道的科斯塔公爵听出了女王话中的嘲讽和不快，当即出言劝慰道。“陛下的雄心壮志和谋略手腕远超常人，对国政毫无经验的普通庶民自然没有资格对陛下的决意指手画脚。他们只是凭借过往战争的历史对魔族报以恐惧和排斥，从未有人尝试了解、分化和利用魔族，自然不能理解陛下的深意……”

维多利亚女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从小她就贵为公主和国王唯一的继承人，在夸赞和鼓励声中长大，如今做了女王听到这些更是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并没有理会外交大臣自作聪明的奉承：“既然圣王国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必要充什么好人。本女王才不会那么傻，去重复前辈犯过的错误……只要圣王国能够承诺继续履行条约义务和保护贸易通道，我们完全可以不插手这场战争……”

“但是，臣对此有所疑问，陛下。”清晰的女声来自贵族院议长，莫妮卡·库鲁杰夫斯基女男爵。这是一名穿着白色和金色相间的军服，从军队退役转入政界的年轻金发女贵族，因其正直、忠诚和善良的品格被誉为“贵族院的良心”。

“哦？”维多利亚很意外地放下手中的权杖，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梳理整齐的长发和发梢装饰用的丝带。“莫妮卡小姐对本女王的话有不同意见？”

莫妮卡话语恭敬，但气势上却丝毫不退缩：“臣不敢质疑陛下的智慧……只是臣有个疑问，既然艾萨力克同我们所支持的阿拉库奈都属于魔族，他们是否有互相合作的可能？我们同魔族方面的同盟关系是否会受到影响？此外，艾萨力克同我国也有漫长的边境线，同样是我们的邻国。他们对圣王国的攻击是否会蔓延到所有人类，包括我们？魔族内部对此事如何看待？整个魔界是会陷入分裂和互相攻讦的漩涡，还是会同前两次一样，重新团结在魔王的旗帜下，对整个世界发起进攻？如果这些疑问我们都没有把握，坐看着圣王国独自抵挡魔族是明智的选择吗？如果圣王国抵挡不住，那么艾萨力克乃至整个魔界的刀锋会不会再次指向我们？”

这一番话说得堪称大胆，贵族和大臣们纷纷侧目，枢密院的大厅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还没等女王本人对莫妮卡的“出言不逊”做出回应，唯恐陛下发怒殃及所有人的陆军大臣恩斯特·布朗便立刻出言解释：“议长阁下，截至目前，我国同艾萨力克的边境线上暂无任何敌军聚集的迹象。此处地形险要，气候恶劣，即使是魔族也无法在此长期驻扎。军方随时掌控着魔族军队的动向，议长阁下不必多虑。”

“可是，艾萨力克的侵略行动极有可能是魔族大规模进攻的前奏……”莫妮卡似乎忽视了维多利亚阴晴不定的脸，据理力争道。“我们的盟友对此事究竟态度为何？为什么阿拉库奈在这种敏感时刻没有发表任何声明？如果魔族真的在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一个对我们产生了野心的魔族政权是极其危险的！更何况，这个魔族政权正占据着我们租借给他们的土地，并正在对精灵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莫妮卡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显然将负责此事的外交大臣科斯塔也问住了，被一个锋芒毕露的女男爵问得哑口无言的公爵殿下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吞吞吐吐地答道：“这个……魔族内部的情况我们无从知晓……这个……议长阁下所说的危险性也只是一种猜测……嗯……魔族方面目前没有传来任何他们将会转换立场的迹象，也没有情报表明他们正打算与艾萨力克展开什么交流……根据外交部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报，我们认为魔族内部已经发生了分裂，三股魔族势力之间互相争夺魔王宝座的可能性将远远大于魔族内部联合的可能……”

“如果不是呢？”莫妮卡咄咄逼人，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如果魔族没有为了争夺魔王之位陷入内战，如果他们选择先一雪前耻，吃掉人类再解决王位问题呢？我们将对魔族的进攻没有任何防备，上次战争的悲剧将会再次重演！谁来负这个责任？您吗？我敢打赌，战争一开始，您一定是逃得最快的那一批人！”

“放肆!”

维多利亚女王终于耗尽了耐心，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娇叱。高跟鞋尖重重地踩了一下地板，满面怒容的女王挥舞着权杖指向大义凛然的莫妮卡。“你不过是小小男爵，谁允许你对一位内阁重臣，堂堂的公爵如此说话？！”

从公主成为女王之后，维多利亚发怒时的淫威更甚，众人不由得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纷纷对莫妮卡投来同情的目光。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咬了咬牙，僵硬地深鞠一躬：“臣放肆了……请女王陛下恕罪……”

“会后自己去找奥拉和玛丽卡，在本女王面前失仪，鞭刑十下！”（注：奥拉·玛哈·海贝尔女伯爵，出自《机动战士高达seed freedom》，在本作中担任总管大臣；玛丽卡·索雷西女男爵，出自《叛逆的鲁鲁修》，时任宫内大臣）

维多利亚女王面色很难看，不再关注缓缓瘫坐下去的莫妮卡，冷眼注视着外交大臣：“莫妮卡御前失仪，本女王会处罚她。但公爵殿下也没有回答一个问题：魔族内部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们真的已经为了争夺王位而反目成仇了吗？阿拉库奈同我们的合作是真心诚意的吗？魔界内部呢？那个肮脏魔王的继承者，所谓的‘公主’提奥多尔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一连串的疑问让科斯塔公爵再次哑口无言，冷汗逐渐浸湿了华服的衣背，让他不得不狼狈地用手帕来回擦汗。女王陛下随时可能再次发怒，自己这把老骨头那么多年风风雨雨都扛过来了，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惹得陛下大发雷霆，进而身败名裂，所有的权势地位与荣华富贵化为乌有。可偏偏心里越急，他就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令陛下满意。真该在会议前再打听一下阿拉库奈那边的情况的，哪怕问问救济的沧月也好……公爵甚至无比后悔地想着。

“难道您的意思是，王国目前对魔族的情况一无所知吗？嗯？”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科斯塔公爵如坠冰窟，他听出了女王话语中浓浓的警告意味。一边绝望地搜肠刮肚，将自己了解到的所有只言片语，哪怕是未经证实的传闻也和盘托出；一边用紧张和求助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陆军大臣恩斯特·布朗，军事方面的情报他一窍不通，只能求助自己同一战壕的战友，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拉自己一把。

所幸陆军大臣虽然战场上杀敌如麻，但在朝堂上还算厚道，至少对曾待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科斯塔公爵家族是如此。趁着处于暴怒边缘的女王端起茶杯的时候，他不失时机地进言道：

“陛下，公爵殿下是外交大臣，对军事和情报方面的事务不慎精通也情有可原。臣这里倒是有更加详细的信息……陆军部的情报来源于情报组织‘救济的沧月’和直接负责防御魔族军队的霍尔巴哈方面军指挥官米娅小姐，综合情报考量，目前魔族的确没有任何联合并向我们进攻的迹象。魔界的提奥多尔公主至今迟迟没有加冕，而阿拉库奈早已表明要角逐魔王之位，断不可能同其他势力合作。臣认为艾萨力克的独立和入侵圣王国的行动，都是他们在争夺王位之前的准备，而非蓄谋已久的对整个人类世界宣战……”

看着维多利亚的表情逐渐缓和，陆军大臣的话语也逐渐转为委婉和诚恳：

“但臣不得不诚实地告诉陛下，由于魔族身为异族的高度独立性，我们难以直接派遣情报人员去了解魔族的情况。同样，作为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智慧种族，我们也无法揣摩魔族的价值观念和行事准则。因此，臣同样建议对魔界三方势力都保持高度的警惕。尤其是，我们至今无法知晓那个失去了亲人的提奥多尔公主在想什么……”

魔族占领地，原霍尔巴哈公国内，拉米娅城塞。

一座从外表看去就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华丽城堡中，响起了轻声的脚步。一名身穿黑色铠甲，背着翅膀的英俊魔族男人走进了城堡内的一间屋子，守卫在大门处的魔族士兵立刻欠身行礼。

拉米娅城塞建立在原库尔兹王国的加盟国：霍尔巴哈公国内，上次魔族战争一开始，霍尔巴哈公国的大部分领土就基本被魔族占领。战争结束后魔族大多从王国撤退，仅有霍尔巴哈的占领区被这名穿铠甲的魔族男子——近卫骑士团长基里尔牢牢掌控在手中，始终未曾让人类再度踏足。战后的库尔兹王国也被魔族蹂躏得筋疲力尽，无力再起战火，霍尔巴哈被魔族逐步建设成了对人类的前线基地，大量魔族赶来驻扎在此，填补了人类逃离后留下的空白。拉米娅城塞正是因此被建设为一座无比庞大且坚固的城池，遥望着不远处的库尔兹王国。而库尔兹王国常年在边境线上集结重兵，组建了专门针对魔族的“霍尔巴哈方面军”，收复公国几乎成了库尔兹王国上上下下的共识。

然而时至今日，纵使骄傲自大如维多利亚也不敢贸然下令“收复霍尔巴哈公国”。议会和朝堂喊了无数次口号，王国却没有能力在西线再起战火。库尔兹士兵无数次望向山顶之上直刺苍穹的高大宫殿，却至今也不知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

“达米安……”

走进城堡的骑士团长基里尔低声呼唤面前背对着他的长发魔族，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沉重的脚步声让那名长发魔族回过身来，脸上挂着温和儒雅的笑容，同一眼看上去冷酷硬朗的达米安截然不同。

“基里尔，你回来了……”达米安温柔地说着，“我可是担心了好久呢……库尔兹的情况如何了？”

“啊……”基里尔并没有回应达米安的关心，只是沉闷地应了一声。“一团乱麻……王国内部持续着混乱的内战，东部边境的神圣同盟正式起兵了，人类正因为不同的信仰和立场自相残杀，无数的城镇被毁，原本同东方贸易的港湾都市特鲁特也在神圣同盟的管理下放任自流。甚至连东方的人类都出现在了战场……此外，背叛我们的阿拉库奈一行仍在和库尔兹人合作进攻精灵，精灵已经被占领了大片土地，败相渐露。另外一支叛逆者安兹·乌尔·恭也不甘示弱，对人类国家圣王国发起了进攻。整个世界都陷入战火之中了，比魔王大人还在的时候更加激烈……”

达米安的眉头随着基里尔的叙述而愈发紧皱，那张温柔的俊脸上也第一次显露出担忧的神色：“这么说……公主大人的担忧是对的……”

“公主大人说什么了？”基里尔热切地打断达米安的话。“达米安，你可不能瞒着我。身为魔军的统帅骑士团长，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公主大人了！”

达米安淡淡地拨开他向前伸出的手：“早在战争结束后，公主大人就说了这番话：这不是和平，这只是几年的休战。此外，公主大人还说了一个，在当时的我看来也无法相信的事情……”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公主大人说，下一次战争将会是比这次战争更加惨烈的世界大战，从东方到西方，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并且，这场战争的发起人不会是我们魔族，而是人类……”

基里尔听得愣住了，公主大人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预言般一一得到了验证：人类出乎意料地对他们曾经的盟友精灵动手成为了战火再起的标志，继而引发了人类世界和魔族世界的分裂，将整个世界都卷入了战火。

可是，公主大人真的拥有这样的能力吗？在魔王大人还在世时，提奥多尔公主不过是以魔王的妹妹兼继承人的身份而存在，从未表现出什么过人的天赋和恐怖的魔法力量。魔王大人死于勇者劳尔之手后，公主大人不仅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号召所有魔族为魔王复仇，反而出乎意料地命令全体撤军，同人类停战。无数魔族为这屈辱的撤退而满怀恨意，公主却更加深居简出，几乎将所有日常事务都交给达米安去处理。要不是身为文官长（相当于人类世界的内阁首相）的达米安千方百计稳定政局，基里尔率领余威尚在的魔王近卫骑士团全力压制心怀不满的其他魔族，如今的魔界恐怕早已彻底分崩离析。

饶是如此，在讲究实力为尊的魔族之中，仍有大量心怀不满的魔族选择了反叛，背弃了他们认为已经无力统治魔界的提奥多尔。甘愿屈身同库尔兹人合作的阿拉库奈和公然脱离魔界独立的安兹·乌尔·恭便是如此。达米安曾数次建言公主，要求由自己带兵讨伐，捉拿这两个胆敢觊觎魔王之位的叛逆。然而所有的请求全部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公主的回应。

尽管达米安和基里尔这一文一武都是如今的魔王继承人提奥多尔的忠心支持者，但看着达米安那一成不变的温柔笑容，基里尔的内心深处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涟漪：

从未表现出任何过人之处的提奥多尔公主，真的是合格的魔王继承人吗？

仿佛看穿了基里尔心中所想，达米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宽慰的语气轻声说道：

“基里尔，我们为什么要追随提奥多尔公主大人？”

“啊？”基里尔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仿佛他们正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因为……提奥多尔大人是魔王大人的正统继承者……”

“对，也不全对。”达米安柔声道。“身为文官长，人类社会的结构与文化也是我要考察的目标。他们能在寿命、魔法天赋、力量均逊色的情况下同我们和精灵一起繁衍至今，并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繁盛的智慧生物，自然是有原因的……人类说那是由于他们的女神庇护，这当然是鬼话。神明如果真的那么慈悲照顾人类，我们早就被他们出手消灭了……”

基里尔静静地听着，他在魔导力和指挥战斗上出类拔萃，但和大多数魔族一样对人类的历史和政治一窍不通。魔族向来只信奉拳头，能在身体上将其他竞争者压倒的人就是胜利者，而人类的政治、权力结构和财富、知识等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人类能够脱离蛮荒并繁衍至今，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人类摆脱了以暴力决定一切的模式，建立了稳定且可持续的国家。以我们的强敌库尔兹王国为例，尽管人类的政治也充斥着血腥和残酷，但他们建国的千年以来，他们成功建立了稳定的王位传承机制。在国王的统御之下，斗争的惨烈度被压制和减弱，不会再有人轻易地如现在这般掀起新一轮自相残杀，只为了争夺王位。在整个人类社会，他们所采取的名为‘封建’的制度平衡了国王同其他实权贵族的关系，消解了大多数可能爆发的冲突。同时，这种制度也巩固了王国内的阶层，让人类的社会能够基本稳定。公主大人不止一次说过，人类社会最值得我们学习的便是‘妥协’，是妥协让人类建立了稳定的社会，妥协让人类学会了合作和利益交换。如果没有妥协，人类就会在自相残杀中灭亡，这是我们魔族最应当学习的一课……”

基里尔若有所思，显然达米安的一番话给他带来了天翻地覆的思想冲击，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他不得不乖乖被达米安的话牵着鼻子走。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条产生了怀疑：一切事情靠拳头说话真的是对的吗？公主大人是否真的从人类社会中发现了可取之处？

“公主大人发现了魔族数千年来的弊病，我们从未学会妥协与合作。我们会用暴力来解决一切问题，自然也无从谈起所谓的政治，也无法建立稳定的社会。我们的确在魔导力和力量上强过人类，也拥有很长的寿命，但我们从未走出自相残杀的蛮荒时代。这些优势在我们无休止的内部斗争中荡然无存：我们从未建立合格的农业和贸易，只能通过弱肉强食和抢夺为生；我们至今没能拥有稳定的王室传承，前一任魔王去世后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内战；我们不懂得什么是合作与谋略，在面对面的冲突中流尽了鲜血……无数的魔族没有倒在外族的刀下，却死在了我们自己的同胞手中。”达米安越说越激动，英俊的脸上显得有些悲戚。“我们的族群越来越少，不同的魔族之间越来越隔阂与不信任。然而单打独斗的时代终究会结束，再强大的个体也无法超越神明的权能。我们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敌人，唯有向人类，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学习这一途……公主大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有公主大人能够拯救魔族！这才是我们选择追随她的原因！”

基里尔愣了半天，突然冷不丁地询问道：“公主大人……信奉神明吗？”

刚才口若悬河的达米安沉默了，他望着基里尔深邃的双眼，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我来替他回答。”

一阵熟悉而又不失威严的女声从二人的身后传来，穿着黑色紧身衣裙，背着黑色翅膀的魔族少女昂首阔步地踏进屋内。她银白色的整齐长发和红宝石般的瞳孔令整间屋子黯然失色，略显暴露的黑衣并未让她显得庸俗下流，下身蓬开的裙摆衬托得她宛如盛放的鲜花。达米安和基里尔惊呆了，他们口中的“公主大人”居然就在此刻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正毫不示弱地看着他们。

“公……公主大人……”基里尔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景象，一向深居简出的提奥多尔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距离魔都千里之遥的拉米娅城塞呢？他呆愣在原地，甚至连对公主行礼都忘记了，大脑一片嗡嗡作响。

“公主大人……是公主大人啊！公主大人驾临拉米娅城了！”

达米安略显颤抖的声音让基里尔回过神来，二人在那不怒自威的高洁白发少女面前单膝跪地，同殿内其他早已跪倒一片的侍从和魔兵一同高呼万岁，向魔王唯一的亲属后裔，王位的继承人提奥多尔公主献上忠诚。

“都起来。”提奥多尔淡然地说，目光落在为首的达米安和基里尔身上：“你们两个过来，我有话要单独对你们说……”

待到其他侍从各自散去，偌大的殿堂内只剩提奥多尔、达米安和基里尔三人时，提奥多尔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令他们无比震惊的话。

“我想见勇者劳尔。”

“什么？！”“公主大人，您……”二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哑口无言。率先反应过来的达米安半张着嘴，喉头滚动了几下：“可是……公主大人……为什么？”

“杀害我至亲和魔族同胞的仇人，不该将一切都了结吗？”提奥多尔冷冷地说。

“可是，对人类王国的进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目前我们仍处于分裂之中的情况下……先不说艾萨力克，就说那个叛逆的蜘蛛女，她就很有可能帮助人类来攻击我们！就目前来看，我们没有能力撼动库尔兹王国，更不能保证可以战胜那个勇者。”达米安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恐惧，“那可是……被诸神眷顾而掌握暗黑魔法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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