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社区篮球场回荡，林修远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夕阳的余晖洒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野？"

篮球弹跳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个高挑的身影转过身来，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两年半没见，程野的变化大得惊人。曾经略显单薄的身材如今已经变得结实有力，肩膀宽了许多，手臂上隐约可见锻炼出的肌肉线条。他的头发比以前短了，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

"修远？"程野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确定，随即绽放出林修远记忆中的那种灿烂笑容，"真的是你！"

林修远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抓紧了书包带，指节微微发白。高中毕业后，他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大学——他留在南方的城市学习文学，程野则去了北方一所体育学院。他们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但渐渐地，生活轨迹就像两条平行线，不再相交。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修远走近几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昨天刚到家。"程野用T恤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腰间一小截皮肤，林修远迅速移开视线，"本来想今天晚点联系你的，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篮球滚到林修远脚边，他弯腰捡起，指尖触碰到球面上残留的程野的体温。这个简单的动作突然让他喉咙发紧。

"要来一局吗？像以前那样。"程野歪着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林修远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你知道我打不过你。"

"谁说的？"程野大笑，"高二那次你不是赢了我吗？"

"那是因为你头天晚上熬夜打游戏。"林修远反驳，却感到一阵暖流涌过胸口。程野还记得这些小事。

他们并肩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林修远偷偷打量着程野的侧脸——他的下颌线更加分明了，喉结的轮廓在夕阳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林修远胃里翻腾，既熟悉又陌生。

"北方怎么样？"他问道，只是为了打破沉默。

"冷。"程野做了个夸张的哆嗦动作，"但习惯了也还好。学校很棒，教练很严格，不过我喜欢。"他顿了顿，"你呢？文学系大才子，写了不少诗吧？"

林修远感到耳根发热："就那样...写写作业而已。"

"还是这么谦虚。"程野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就像他们从前常做的那样。这个简单的肢体接触却让林修远全身紧绷，他假装整理书包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对了，"程野突然转向他，"明天有空吗？老张家的面馆还开着，一起去？"

林修远抬起头，对上程野期待的目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却多了几分他读不懂的深沉。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

当晚，林修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起，是程野发来的消息：「明天11点，老地方等你」。简短的文字后跟着一个笑脸表情。林修远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手指悬在键盘上，不知该如何回复。最终他只回了一个"好"字。

他放下手机，将脸埋进枕头。为什么这次重逢会让他如此心神不宁？程野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一起爬过树，一起逃过课，甚至一起在程野家的阁楼上偷偷看过成人杂志...那时候他从未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林修远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他想起下午程野擦汗时露出的那一截腰线，想起他大笑时眼角浮现的细纹，想起他身上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气息...

"我在想什么啊..."林修远低声自语，感到一阵羞愧。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程野的身影却固执地停留在他的脑海中。

第二天，林修远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面馆。老张家的面馆是他们高中时常来的地方，简陋的装修，油腻的桌椅，但面条的味道却让人念念不忘。他选了他们以前常坐的角落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等很久了？"程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修远抬头，看到程野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领口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部分。他的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湿气，散发着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道。

"刚到。"林修远撒谎道，悄悄把手机塞回口袋——他已经在面馆坐了二十分钟。

程野拉开椅子坐下，他们的膝盖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相碰。林修远迅速把腿往回收了收。

"还是老样子？"程野问道，不等回答就向老板喊道："张叔，两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

林修远怔住了。程野还记得他不吃香菜。

"记性不错。"他轻声说。

程野咧嘴一笑："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林修远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他低头摆弄筷子，不敢抬头看程野的眼睛。

面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他们像从前一样边吃边聊，程野讲述着大学里的趣事，林修远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林修远发现自己无法像从前那样自然地与程野对视，每当他们的目光相遇，他就会感到一阵心悸，不得不假装被面条烫到或者需要喝水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变安静了。"程野突然说，用筷子轻轻敲了敲林修远的碗边，"以前你虽然话不多，但也不会这么...拘谨。"

林修远的手抖了一下，几滴面汤溅到桌上："有吗？可能是太久没见了，有点不习惯。"

程野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点头："也是。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重新熟悉。"他伸手抹去林修远嘴角的一点酱汁，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昨天还在一起，"沾到了。"

林修远僵在原地，程野指尖的温度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所有社交礼仪的常识在这一刻全部失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谢...谢谢。"最终他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程野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大口吃着面条。但林修远注意到，程野的耳尖微微发红。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程野带林修远去新建的体育馆打球，林修远则邀请程野去他最喜欢的书店。他们重新走过童年时的每一个角落，分享着分离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表面上看，他们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但林修远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周五晚上，程野提议去他家看电影。林修远犹豫了一下，答应了。程野的父母去外地探亲，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认知让林修远既期待又紧张。

程野的房间变化不大，墙上依然贴着几张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桌上散落着几本体育杂志。唯一不同的是，床头多了几张大学里的照片。林修远凑近看了看，照片里的程野搂着几个队友，笑容灿烂。

"那是校队的朋友们。"程野从背后靠近，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林修远的后颈，"我们拿了分区冠军。"

林修远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很厉害。"

他们选了部老电影，并肩坐在程野的床上。程野递给他一杯可乐，他们的手指在杯壁相碰，林修远差点把饮料打翻。

"小心点。"程野笑道，顺手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电影开始后不久，程野就拉过一条毯子盖在两人腿上。毯子下的空间有限，他们的腿不可避免地贴在一起。林修远全身的神经末梢似乎都集中在了那个接触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程野体温透过牛仔裤传来的热度。

电影演了什么他根本没看进去，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当程野因为一个搞笑情节大笑时，他的肩膀撞到林修远，那一刻林修远几乎停止了呼吸。

"你都没笑，"程野转头看他，"不好看吗？"

"不是..."林修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在看。"

程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还是老样子，一看电影就走神。"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林修远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应该躲开，应该表现得正常一点，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程野的手在他发间停留。

电影结束后，程野送他到门口。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

"明天..."程野开口，却又停住了。

"嗯？"林修远抬头看他。

程野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只是笑了笑："没什么，明天见。"

"明天见。"林修远轻声回应，转身走向夜色中。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回头，发现程野还站在门口，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他。

那一刻，林修远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些天来的反常。这个认知让他既恐惧又兴奋——他喜欢程野，不仅仅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回到家，林修远站在淋浴下，让冷水冲刷过发热的身体。他闭上眼睛，程野的笑容、声音、触碰...所有细节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他想起程野揉他头发时的眼神，想起他们腿贴着腿时的温度，想起程野说"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时的语气...

"完了..."林修远低声呢喃，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他喜欢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一个男生，一个可能永远只会把他当朋友的直男。

接下来的日子，林修远开始刻意保持距离。当程野约他出去时，他找借口推辞；当程野发来消息，他延迟回复。他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需要空间让这种不应该存在的感情慢慢消退。

但程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个阴沉的下午，林修远独自在社区公园的长椅上读书，突然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躲我？"程野站在他面前，眉头紧锁。

林修远合上书，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没有，只是最近有点忙。"

"忙到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程野的声音里带着林修远从未听过的尖锐，"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林修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躲着我？"

林修远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为什么？"程野蹲下身，与他平视，"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吗？"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和受伤，林修远几乎要脱口而出真相。但他不能，他不能冒险毁掉他们之间的一切。

"不是你的问题。"他轻声说，"是我自己的事。"

程野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记住，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这个词像一把刀刺进林修远的心脏。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

程野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走吧，要下雨了。"

林修远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迟疑片刻，还是握了上去。程野的手温暖而有力，将他拉起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几乎相贴。林修远闻到了程野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雨前湿润的空气，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谢谢。"他低声说，迅速松开手。

程野没有立即放开，而是多握了几秒才松开："不用谢。"

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程野脱下外套撑在两人头顶。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的肩膀紧紧相贴，林修远能听到程野均匀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到了。"在林修远家楼下，程野停下脚步，"明天...我可以来找你吗？"

雨滴顺着程野的发梢滑落，他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林修远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程野。

"好。"他点点头。

程野笑了，那个熟悉的、明亮的笑容："明天见。"

林修远看着程野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甜蜜。他知道自己正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却无力抗拒。

那天晚上，林修远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程野回到了高中时代，他们并肩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程野转过头对他说了什么，但他听不清。当他凑近想听清楚时，程野的脸突然放大，然后...

林修远惊醒过来，窗外已经泛白。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梦境中的触感依然清晰。

"这太荒谬了..."他自言自语，却无法否认内心的渴望。

接下来的日子，林修远不再刻意躲避程野，但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行，避免任何可能暴露心迹的举动。程野似乎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但他们之间多了一层微妙的距离感，像是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界限。

寒假接近尾声，程野即将返回北方的前一天，他们约在初次重逢的篮球场见面。冬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程野靠在篮球架上，看着林修远走近。

"明天就要走了？"林修远问，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

程野点点头："早上七点的火车。"他顿了顿，"这个寒假...我很开心。"

"我也是。"林修远轻声回应。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程野突然说："修远，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离我很远。"

林修远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就是..."程野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明明你就在我面前，但我感觉你在躲着我，不是身体上的，是...这里。"他指了指胸口。

林修远不知该如何回应。程野的直觉敏锐得可怕。

"我没有..."他最终说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程野走近一步，他们的影子在地上重叠："如果有任何事，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永远不会评判你。"

林修远抬头看着程野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真诚和某种他不敢解读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说出一切，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

"我知道。"他勉强笑了笑，"只是...大学压力有点大，有时候会走神。"

程野似乎不太相信，但没有追问："好吧。但记住我说的话。"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拥抱了林修远。这个拥抱短暂而克制，但足以让林修远闻到程野颈间淡淡的香气，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

"暑假见？"分开时，程野问道。

林修远点点头："暑假见。"

程野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之前那样："保重。"

"你也是。"

看着程野离去的背影，林修远站在原地许久。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空荡的篮球场上。他知道自己刚刚可能错过了一个机会，但他不后悔。有些感情太珍贵，不能冒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野发来的消息：「到家了。明天不用来送我，太早了。我们暑假再见」

林修远看着屏幕，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文字。他回复道：「好，一路顺风」

然后，在犹豫了很久之后，他又加了一句：「我会想你的」

发送完这条消息，林修远迅速锁上屏幕，心跳如雷。这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真实情感了。

几秒钟后，手机再次震动：「我也会想你。照顾好自己」

林修远将手机贴在胸口，闭上眼睛。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柔和。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此刻，这份感情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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