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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大脚女老师的痒与痛,1

小说:单篇已完成约稿作品集 2025-09-09 11:34 5hhhhh 7380 ℃

高二教室里光线总有些萎靡不振,空气被粉尘与少年人闷热的心事填得满满当当。唯有讲台上那个人是明亮的。

江白雪。

她很高,一七二的个子,剪裁利落的套裙裹着瘦削却挺拔的身体曲线。可大家的眼睛总不由自主朝下溜。那双脚,在一双精致高跟鞋里几乎显得有些吃力,被透明的黑丝包裹,显出一种异样的长度和纤细。44码,这是全校隐秘流传的数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奇观般的窥视。

只有我,苏晾,像某种可耻又顽固的霉菌,将这双庞大的美丽吸进了眼底最深处,滋生出隐秘的根蔓。它们太美了。尤其当她长久站立,那丝袜包裹的足弓会悄无声息地从高跟鞋里滑脱出来,仅用紧绷的脚尖勾住鞋的后跟。那只脚便悬空了,形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细腻的黑色丝质下,清晰地绷出趾骨的轮廓和薄红的脚心。每一次微不可查的晃动,都拉扯着我呼吸的节奏。我垂头盯着自己磨损的鞋尖,指甲在书本扉页的空白处掐出细小湿润的凹痕,心里一片黏稠的暗河。

学校秋季运动会那天,阳光热烈而粗暴,尘土味儿混合着草叶被践踏后散发的生腥气息。我被分派在教师休息区后面服务,负责端送矿泉水。声音从身后树荫下塑料椅子堆里飘过来,女人的低语和短暂的轻笑。其中最清晰的,是江白雪那把习惯性微微上扬尾音的嗓子,像把小刷子,能在我心尖最嫩的肉上擦过。

“……站了一天,真要命,脚丫子疼。”她声音里是真切的疲惫,像揉碎的玉。

“去做个足疗嘛江老师,”另一个声音劝道,“放松下。”

回应她的是一声短促的低笑,带着某种无奈的亲昵:“饶了我吧。我那脚……碰一下就跟通了电门似的,痒得只想缩起来踹人。没法按,真要命。”仿佛是为了佐证,想象中那被白袜包裹的脚趾或许在运动鞋里蜷缩了一下。

指尖猛地一抖,冰冷的矿泉水瓶几乎脱手。我像个生锈的齿轮,卡顿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去。阳光碎片穿过梧桐叶,在她身上跳跃。她靠坐在一张淡绿色的塑料椅上,简单的白色运动外套和长裤,脚上是一双崭新的纯白色运动鞋,雪白的短袜刚及脚踝。那双鞋看起来很大,比周围女老师的都要长出一截,安静地踩在地面碎草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动骤然窜过脊椎,像一条电流凶悍的蛇——冲上去,不顾一切,剥开那碍事的白色,将她整只饱受束缚的纤长的大脚紧紧抱进怀里……一种滚烫的、近乎窒息的渴望几乎将我按在原地。我猛地转回头,死死攥住冰凉的瓶身,指节泛白,那点凉意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老师们也有比赛。江白雪报了跳远。

我几乎是凭本能挤到了人群最前沿,视野开阔,又刚好被一根刷着绿漆的柱子虚掩着半个身子。空气里跳远沙坑新翻的干沙气味有些刺鼻。江白雪站到助跑点,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同样紧绷的脖颈。第一次试跳相当不错,修长的身体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稳稳地落入沙中,激起一小片尘土。周围响起掌声。她拍掉手上粘的沙子,微微调整呼吸,神色专注。

第二次试跳。她加速前冲,步履迅疾。临近起跳板边缘,她身体蓄满力量,奋力蹬地起跃——就在那关键的、力量迸发的刹那,她左脚外侧不知怎么磕碰在了标志起跳线的那块深褐色木条边缘上!重心猛地在半空中被突兀地狠狠一拽。跃起的高度骤然削减,整个人像个被风粗暴扯坏的风筝,姿势散乱地狼狈摔落在浅沙坑里。

喧嚣戛然而止,短暂又漫长的几秒死寂。

她没有立刻站起来,双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左脚。汗水顺着她额角流下来,脸色在阳光下骤然褪得纸一样白。我甚至看见她下唇被用力咬进齿间,留下清晰的齿痕。旁边有人跑过去询问搀扶,她挣扎着摆摆手,自己撑着沙地,极其缓慢又吃力地站了起来,左脚只是试探性地轻点了一下地面,整个人就明显地晃了晃,靠着旁边老师的搀扶才站稳了。那张美丽又惯常带着点疏离感的脸孔此刻绷得像一张冰冷的弓,眉头死死拧着,隐忍的剧痛在那双眼睛里翻涌。她谢绝了搀扶,勉强抬起左脚,一跛一跛,极其缓慢地,一步步从沙坑区挪开了,走向旁边那条通向操场后荒僻角落的小路,步伐僵硬得像一个蹒跚的木偶。

那背影瘦直而固执,一点一点被远处高大的植物阴影吞没。心脏在胸口撞击如擂鼓。一个念头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脑海:她的脚!她用力按着的是那只脚!那只可能受伤、可能破皮、可能被淤血或擦痕玷污的,在无数个昏沉课堂里无声地悬吊着、用脚尖勾住高跟鞋的脚!一种混合着揪心疼痛和某种疯狂渴望的黑暗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脚脱离了自己的意志,跟了上去。

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远远尾随着她蹒跚的脚步。她在靠近操场外围荒废的旧铁艺栏杆处艰难地拐了个弯。那里有一小片疯长的野蔷薇灌木丛,枝叶纠结,形成一道厚实的天然屏障。她扶着旁边一棵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一点点滑坐到低矮的花坛水泥沿上。这里是死角,喧嚣离得很远,只有夏末带着点闷热的风从枝叶间穿行而过,发出沙沙的叹息。

她把身体侧过去,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手臂吃力地绕过左膝窝,缓缓地将那只受伤的左脚抬了起来,搁在了自己的右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上。这个姿势拉伸着她腿部的筋脉,她眉头锁得更紧,无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颊边的肌肉绷得死紧。然后,她微抖着的手指钩住了左足踝处雪白短袜的袜口边缘。那动作进行得异常艰难,带着巨大的痛楚的阻滞感。袜口一寸寸地退下来,被丝袜包裹的脚踝和一小截足跟肌肤短暂地被挤压着显露,随即又被重新覆盖——因为她的手指更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决然的颤抖,用力往下褪那紧裹的白色棉质。袜子一点点被褪向脚趾的方向。最终,褪到了脚趾根部的位置,只勉强包裹着脚趾本身,脚掌和脚心完全裸露出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头顶浓密的树叶缝隙,吝啬地洒下点点碎金,却恰好照亮了她此刻的动作。她低下头,额发垂落几缕,完全遮蔽了表情,但她紧绷的下颌线和僵硬得如同石雕的肩膀出卖了她正在承受的一切。她捧着那只脚掌,细细端详。距离太远,我看不真切脚底的细节。只勉强看见那只曾隔着丝袜展现诱惑弧度的左脚掌底,此刻,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红色淤痕扩散开来,如同泼洒了一大片劣质的颜料,深深烙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淤红的中心点,似乎有一点破碎的深色隐约浮现,像凝固的血,又像是破皮的边缘。那红色与周边肌肤惨白的底色形成惨烈的对比,红得刺眼,红得让人心底发冷。她的指腹极其轻微地压了一下那中央的暗点。仅仅是那样极其轻微的一碰,她的身体瞬间剧震,几乎是蜷缩了起来,整个背脊弯成了一只饱受冲击的虾米,头埋得更低更低,一个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吟泄露出来,带着一丝破碎的哽咽,随即又被她咬牙吞了回去。

那一刻,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慌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咽喉。我像被抛入冰水里,又像是胸腔陡然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砸中,剧烈的寒战和灼痛同时席卷全身。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双脚仿佛被那淤红的刺目光芒和那声破碎的呜咽钉在了原地。几秒钟,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那可怕的红色在我视网膜上燃烧、放大。我猛地转身,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奔跑起来。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心跳在喉咙口搏斗。服务点!急救药箱!药箱里有碘伏!

我用冲刺的速度折返回终点线附近的服务点。桌子上散乱放着成堆的矿泉水、巧克力棒和一次性纸杯。那个醒目的红白药箱正敞开着盖。我什么也顾不上,粗暴地拨开几只散乱的棉签和一卷绷带,手指探进去一通乱抓。硬质塑料瓶身、标签上那个刺眼的“碘”字撞进眼底时,我才发现自己整个手掌都在抖。指甲用力抠开塑料瓶盖上的小孔封层,手指因过度用力而痉挛。旁边一大包棉签,我几乎是凶狠地撕开了密封口,一把抓出好几根雪白细长的棉签棒。我的动作完全脱离了掌控,只剩一种孤注一掷的蛮横本能。服务点其他同学诧异的眼神扫过来,那目光像针一样,但我毫不在意,也无暇思考。转身,朝着那片该死的、野蔷薇丛生的地方,再次疯了一样地拔腿狂奔回去。

灌木丛后凝固的身影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她捧着自己脚腕的手更用力了,指节绷得青白。我奔到灌木丛外围,脚步踉跄地顿住。离她大约还有七八步的距离,花坛的水泥边沿冰冷坚硬地沉默着。喉结上下滚动,干燥的喉咙火烧火燎,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刮过:“江……江老师……”

她的身体明显地剧烈一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刺扎到。猛地抬起头,惊愕的目光循着声音寻了过来,直直撞进我的眼中。那双平日里清澈而有些锐利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湿漉漉的痛楚水光,混杂着猝不及防被撞破狼狈的震惊、警惕,甚至是……一丝难以形容的难堪。她的脸颊瞬间失去了全部血色,惨白得吓人。捧着受伤脚掌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姿势几乎是瞬间的防御本能。

我被那双被泪光濡湿又充满了惊痛和审视的眼睛钉在原地。脸上火烧火燎,所有的血都涌了上来,烫得耳膜嗡嗡作响,脚下的草茎似乎突然变得极其锋利难缠。手里那瓶小小的碘伏和几根棉签,此刻成了烫手的山芋,重若千斤,像随时要爆炸的炸药。我狼狈地低下头,避开了那道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脚下沾了泥土的鞋尖,声音抖得连不成句:“我……我……看到您……摔了……药、药箱……有碘伏……”舌头笨拙地打结,后面的话都消失在了喉咙深处浓重的粘滞里。

心在胸腔里像一个失控的弹球,猛烈撞击着每一根肋骨。指尖死死掐住冰凉的碘伏瓶身,用力过度使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下一步该怎么做?把药递过去?还是直接跑掉?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粘稠的空气拉得很长很长。野蔷薇枝头几朵迟开的惨白小花在无风的寂静里纹丝不动。

终于,像是又经历了一次无形的博弈,也或许仅仅是伤口疼痛的再次爆发带来的虚弱无力战胜了所有心理防线。我听见了。非常轻微,如同羽毛拂过干裂的沙地,却带着一种放弃了挣扎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许可意味。她说:“……谢谢了。”

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拨了一下。我猛地抬头。她微微偏开脸,避开了直视我的目光,脸颊和耳朵的皮肤依旧苍白,却奇怪地透出一种淡淡的、因忍耐痛楚或别的什么情绪而氤氲开的粉。视线重新落回她受伤的脚上。那只被捧在右腿上的左脚掌,在破碎的光斑下赤裸着。那片淤红扩散得触目惊心,边缘泛着隐隐的青紫色。正中心偏靠脚跟的位置,果然擦破了一块硬币大小的皮,露出了下面粉嫩的、渗着星星点点细小血珠的真皮层,边缘微微翻卷着,细小的沙粒和泥土嵌在渗血的伤口缝隙里,带着粗糙的污染感。那片粉嫩的血肉在午后的微光里显得如此脆弱。

窒息感再次紧紧扼住了喉咙。我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一步朝花坛边挪过去。每靠近一步,空气里的压力似乎就沉重一分。心口的鼓点密集得如同暴风骤雨,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流冲击的轰隆声。在距离那受伤的脚掌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水泥台的高度刚好让我稍微弯下腰就能触及。我拔开碘伏瓶的小盖,浓烈刺鼻的消毒药水味瞬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拧开小口,颤抖着倒了一点那深褐色的液体在一根棉签头上,雪白的棉絮很快被药液浸透,染成湿漉漉的褐色。我把瓶盖拧上放回口袋,手指拈着这唯一一根被药液浸透、尖端滴着褐色药水、散发着浓烈消毒气味的棉签棒。指间的潮湿不知是冷汗还是溢出的碘伏。

抬眼,迅速瞄了一眼她的脸。她依旧侧着头,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的一丛深绿色灌木上,唇线抿得异常死紧,嘴角微微下沉,下颌角的线条因为极度隐忍而绷得像刀锋。她的脸颊和颈侧那层淡淡的、忍耐的粉晕更加明显了。那只被捧起的脚,脚趾微微地蜷曲绷紧着,似乎在无声地抗拒着即将到来的接触。

“老师,”我喉咙发紧,声音异常艰涩,挤出的字句仿佛带着锯齿,“您……您说过……脚怕痒……” 这句话几乎是一股脑地从干涩的嗓子里冲出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笨拙和提醒,好像这句毫无用处的话能为这场即将发生的触犯提供某种微弱的事先声明,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没有等来任何言语上的回应。她的眼睫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濒死蝶翼最后的扑扇。

心脏再次狠狠揪紧。指间那根湿透的褐色棉签被压得有些变形。没有退路了。豁出去了。我将微颤的手向她那只受伤的左脚底伸去。动作凝滞而僵硬。棉签湿漉漉的褐色尖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向伤口边缘那一丁点没有破损、仅仅淤红的区域——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近乎朝圣般的谨慎。我全身的神经都高度集中在指尖这微小的一点,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多余颤动。

当沾满刺鼻碘伏的、湿漉漉的棉絮尖端,终于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上她脚掌淤红区域外围最浅淡的皮肤纹理时——

就在那接触发生的百分之一秒!那只一直呈紧绷预备状态的左脚,如同被按下了无形的极限开关,足弓瞬间绷直到几乎反折的恐怖弧度!脚踝处的筋腱剧烈地弹动!与此同时,足尖绷成一道锋利流畅的直线,带着一股源自剧痛之下不受控的、极其迅猛的抽搐反应,狠狠向上弹起!

裹着汗水的、冰凉的、紧实的、微微濡湿的大脚趾掌骨内侧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而凶狠地擦着我的手背皮肤猛地刮过!

“嘶!”

那一小片皮肤上骤然爆开的,是一种极端矛盾到令人窒息的复杂感受。像被尖锐的冰棱猝不及防地刺透,随即又被烧得滚烫的铁块狠狠烙下!刺骨的寒意和灼烧的剧痛交织着、搅拌着,顺着手臂的神经闪电般窜向大脑深处!捏着的棉签在剧烈的冲击下飞脱出去,无声地掉落在脚边的泥土里。

我的动作整个僵死。那一瞬间的感受被无限拉长。那片被她脚趾内侧蹭过的手腕皮肤上,如同用滚烫的荧光颜料写就了一道无形的印记。空气凝滞得如同冻僵的胶体。头顶阳光穿过摇曳的叶隙,晃得人眼晕。深褐色的碘伏药液从断裂的棉签杆断裂处汩汩地漫溢出来,缓慢地渗入泥土深处,像一幅快速腐败又缓慢洇开的画。那褐色漫过的草茎都垂萎了下去。药水刺鼻的气味更浓了,混在泥土的腥气里,呛得人鼻腔发酸。世界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手腕上那片被灼伤般、无声尖叫着的皮肤——那块皮肤,从此印下了她足部绷紧时的弧度与逃离的温度。

手腕上的皮肤仿佛被那冰凉的、瞬间绷紧的足趾内侧擦下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混合着汗水、尘埃,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身体的温热。不是灼伤,是冰寒,一种被精钢瞬间划过的尖锐冷意,裹挟着骨头深处震荡的回音。那冰凉触感下,更深的地方却窜起一串滚烫的烧灼感,在神经末梢噼啪作响。棉签落地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空气凝固成一块厚重的、不透明的琥珀,将我笨拙伸出的手、她那只停留在半空依旧呈现着防御般紧绷姿势的脚,以及我们之间那片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虚无,牢牢地封存其中。

“对……对不住!”江白雪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带着一种被瞬间碾碎、又被快速强行粘合的干涩惊惶,尾音被挤压到几乎变形。她试图抽回脚,动作因剧痛变得极度扭曲变形,那只脚的足尖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牵动腿部的肌肉猛地痉挛抽紧,将一声猝不及防的、高而短促的痛呼从她齿缝里逼了出来,“呃啊——!”

那一声清晰的痛哼让凝固的琥珀外壳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她瞬间弓起背,整个人像个被无形巨力击中腹部的虾米,深深蜷缩下去。双手再也捧不住那受伤的脚踝,只能死死按住花坛冰冷的水泥边沿,指关节用力到毫无血色,手背上细小的青色筋络狰狞地凸起。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吸气和倒抽冷气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这片死寂的空气。肩膀的每一次微小耸动,都拉扯出一种濒临极限的脆弱。那个美丽而冷硬的外壳在剧痛面前碎了一地,只剩下赤裸裸的、不堪一击的痛苦本能,暴露在我这个闯入者面前。

心脏像是被那声痛呼猛地攥紧,又被一双粗暴的手用力拧绞。喉咙里堵着干涩的棉花团。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身,目光胶着在她那只受伤的脚上。刚才那一下痉挛弹跳,似乎把伤处更残忍地挫伤暴露出来。淤红的范围没有扩大,可那块擦伤的边缘似乎因为这无措的挣扎挤压而卷得更开了一点,暴露出的嫩红肌理深处,细细的血丝正顽强地、极其缓慢地渗聚、扩大,凝结成一颗饱满而刺目的、细小如红豆般的血珠,在树影斑驳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湿润的光泽。

目光不受控地偏移,掠过脚踝上方,落到那褪至脚趾根处的白色短袜上。袜口被强行撑开一个变形的、松弛的环,紧箍着脚趾根部的粉嫩皮肤勒出一圈微微凹下去的白痕。几只白皙精巧的脚趾头紧紧蜷缩着,像受到惊吓的幼兽本能地团成一团,趾尖紧张地扣压着脚底边缘的皮肤,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清晰可辨。袜子的边缘蹭到了一点不知何时沾染上去的褐色沙土痕迹,还有一滴小小的、正在失去活力的碘伏药水印记,在白色棉质上缓缓晕开一小片浅淡的暗渍。那纯白的袜子,裹着紧缩的脚趾,带着刺目的污痕,此刻与伤口处的鲜红、淤紫构成了一幅无声的、充满隐痛和隐秘张力的残酷静物画。

我猛地移开视线,像是在逃避某种灼眼的禁忌。胸口像被重石压着,呼吸滞涩。蹲在地上的姿势让我离她的脚只有咫尺,那片裸露的皮肤散发出的微弱体温混合着血腥气和泥土草屑的味道,还有无处不在的碘伏辛辣气息,混杂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气味,缠绕上来。

“……对不起,” 她埋着头,声音透过蜷曲的手臂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力抑制的颤抖,“刚刚……太突然了……” 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重新组织破碎的意志,“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想办法处理。”

像一声警铃。药箱!那张桌子,散乱的物品,那只被打飞、沾满泥土的棉签还在脚边躺着。我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猛推了一下,噌地站了起来。膝盖因为蹲得太久猛地一软,踉跄了一步。我甚至没等她再说什么,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团蜷缩的痛苦身影,转身朝着灌木丛豁口冲了出去,动作近乎莽撞。

通往服务点的路似乎比来时还要漫长,脚步沉重而虚浮。脑子里一片混乱芜杂的喧嚣,手腕上那瞬间的冰凉刮擦感反复回放,清晰无比。那紧裹白袜中蜷缩脚趾的影像如定格的幻灯片。服务点的塑料长桌就在眼前。我的目光急切地、带钩般地在桌上散乱堆放的东西里抓挠搜寻——矿泉水瓶、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揉皱的纸杯……红白药箱还敞着口,但没看见。

“苏晾?你慌里慌张的干嘛?”一个同班女生端着水杯从旁边走过,好奇地问。

我充耳不闻,指尖发麻地扒开一叠印着加油口号的彩页传单——那个棕红色的、硬壳的瓶子,终于露出来,标签上是“云南白药”四个字!旁边皱巴巴的锡管,是红霉素软膏!还有……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独立包装的敷料——小小的长方块,蓝白条纹包装——邦迪!一整盒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它们横七竖八地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心脏剧烈地搏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急切,我一把抄起那瓶棕红的粉末和那个小小的锡管,又从那盒创可贴里粗暴地拽出好几片塞进裤兜。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根本不计后果。

再次穿过那片将喧嚣隔离开的植物阴影,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颗粒仿佛都凝滞着。江白雪保持着那个双手紧抓水泥台边缘、肩膀低垂的姿势,像一尊在痛苦里风化的石像。只有她急促而不顺畅的呼吸声泄露着内部残酷的运转。听见脚步声,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吃力地抬起头来。阳光穿过高处的叶隙,碎光洒在她脸上。额发湿漉漉地黏在鬓角,脸色依然是骇人的惨白,额角和鼻翼覆着一层薄亮的冷汗。那双眼睛浸在一片濡湿的痛苦雾霭里,眼尾泛着深重的红,像揉进了一抹将死的晚霞。那双曾清澈而略显疏离的眸子,此刻失去了所有防备和距离感,只剩下脆弱、疲惫和对眼前这个莽撞学生的全然的、无措的托付。那目光碰到我的瞬间,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乞求,对此刻任何能缓解痛楚的可能的微弱希冀。

心口猛地一窒。我蹲下来,将抢来的东西,棕色的药瓶和小锡管摊开放在干净的水泥边沿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郑重。“老师,” 我喉咙干涩得厉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有……有云南白药。药粉,撒上去能……止点血。” 我指了指那个瓶子,又拿起那管挤了一半的红霉素,“这个……抹上能……能消毒好得快。” 手指不受控地微微哆嗦,拧开云南白药瓶盖的动作显得有些过于用力,白色的内塞发出“啵”的一声轻响,一股浓郁独特、如同陈年旧书页混杂着干草根的药味弥散开来。

我的目光凝固在她那只始终悬垂在右膝上方、脚趾紧蜷的左脚上。那粒小小的、凝而不落的血珠依旧倔强地挂在那里,如同一颗沉甸甸的暗色宝石,在破碎的光线下折射着无声的警告和诱惑。

“您别动……” 声音是挤出来的。像是怕稍微大一点的气息就会将那凝固的血珠吹落,或者让她再次绷紧身体。我屏住呼吸,将瓶口微微倾斜。几缕极细的棕黄色粉末,仿佛带着自己的生命意识,极其缓慢、极其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颗血珠的周遭区域倾泻下去。药粉如同细密的尘埃雨,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淤红的边缘和伤口旁相对完好的皮肤。空气里干燥的草药气息瞬间压过了碘伏的辛辣。血珠被这层外来物轻轻包裹覆盖,终于失去了那令人心悸的湿润光晕,化为一小团暗褐色的污迹。它不再是鲜活流动的生命印记,只是伤口的一个普通部分了。她脚踝的肌肉在我动作的瞬间条件反射地绷了绷,但大概那药粉覆盖的地方恰好避开了伤处最疼的部分,更或者,是我这次过度谨慎的动作并未触碰到危险的雷区,她的身体只是发出一阵轻微的战栗,发出一声闷在喉咙深处的痛哼,却没有再发生那骇人的弹跳和痉挛。

第一步完成。心口的压迫感并没有减轻。我看着那片被药粉部分覆盖的伤口,边缘外翻的擦伤处还裸露着,沾着不易察觉的细沙尘土,粉嫩的肉色在白色粉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脆弱。红霉素软膏。打开锡管顶端的小盖,用力一挤,一小段淡黄色的膏体像凝固的油脂露了出来。我把锡管放在她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掏出裤兜里那几张刚才仓促间抓出来的、已经有点揉皱的卡通图案创可贴。我挑出印着小熊的那一张,塑料薄膜下,药垫白白的一小块。

“老师……” 我拿着那张创可贴,抬起眼皮飞快地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视线,“这个……得抹点这个软膏……” 我将药管轻轻朝她的方向推了推近一寸,另一只手捏着那张薄薄的创可贴,指腹不安分地摩挲着塑膜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自己抹……贴上这个……行么?” 几乎是乞求的语气。那无形的界限在我递出药膏和创可贴的瞬间,重新清晰地、冰冷地竖立了起来。她绷紧的下颌线终于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点。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那只刚才用力抓水泥台边缘而沾染了灰土、指节泛白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管小小的红霉素软膏。她垂着眼,视线落在伤口上,长长的眼睫低垂,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翳。挤软膏的过程显得异常艰难和耗费力气,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轻微痉挛。淡黄色的、带着油脂光泽的药膏被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挤出,涂抹在那粉红的、翻卷的边缘上。每一次手指下压药膏接触伤口皮肤,她的身体都会跟着微微蜷缩一下,鼻息声会骤然加重,隐忍的抽气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当药膏终于覆盖了那赤裸的创面,形成一层薄薄油亮的保护膜时,她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额头抵着手臂歇了片刻,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一道晶亮的痕迹。

捏着那张小熊创可贴的掌心全是黏腻的汗液。塑料薄膜在指间湿滑。我把创可贴撕开一道口子,再轻轻放在干净的水泥沿上,推到她的右手边。透明的药垫微微凸起,浸过药膏的伤口在药垫的覆盖下似乎显得不那么狰狞了。她抬起累极了的眼皮看了一眼那张浅黄色的卡通贴纸,眼波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疲惫的微尘沉入深潭。最终,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看我。沾着药膏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麻木,拈起那张小小的创可贴,捏着两端的塑料薄膜,将那方小小的白色药垫,笨拙却又无比郑重地覆在了伤口之上,用力按了按边缘,让黏胶牢牢附着在干燥的脚掌皮肤上。

那只苍白而巨大、覆盖着污浊药粉和印着憨态小熊图案创可贴的脚,此刻突兀地停在半空,仿佛是一幅荒诞到令人心碎的当代装置艺术品。它悬在花坛边沿和空气之间,凝固在淤红、褐黄、淡黄油膏和小熊卡通形象的交杂里。紧绷的足弓线条在创可贴边缘勒出新的折痕。空气里,碘伏的刺鼻被云南白药的陈腐干草味和红霉素软膏的淡淡化工油脂气息彻底覆盖、调和,形成一种闷钝的、令人窒息的浑浊背景。

她终于、极其缓慢地将那只处理过的脚放了下来。动作像慢镜头,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全身僵硬的肌肉,每一次重心转换都带着痛楚的倒抽。当她沾着沙土的左脚底终于重新接触到坚实的地面,尽管只是脚尖极其轻微的点触,她脸上绷紧的表情依旧因这微小的冲击而骤然扭曲了一瞬,牙关紧紧扣住。她没有立刻站起,只是维持着微微后仰、双手撑住水泥沿、左脚虚点的姿势。阳光碎片在她微微低垂的面容上跳跃,鼻翼的薄汗尚未完全蒸发。她的睫毛下投下一片浓郁的疲惫阴影。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又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的手指摸索到旁边的帆布运动鞋。弯腰的动作让她疼得吸了好几口冷气。她双手捧起那只沉重的白色运动鞋,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抗拒即将到来的更深的折磨。

“……能……帮我一下么?”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沉默,声音轻得像浮尘。她抬起头,那双盈着水光的眼没有完全看我,而是落在我身前的地面上,或者是我裤腿上沾的泥土。那份刚才被剧痛和狼狈掩盖的师长与学生之间的沟壑,重新在她干涩而带着隐忍疲惫的声线里弥散开来。不是命令,是请求,带着沉重的负担感,也透着一股无从回避的窘迫。

心脏猛然在胸腔里失序地撞击了几下。喉咙发紧。我几乎是立刻蹲下身,视线不可避免地掠过她那只刚刚被蹂躏又匆忙遮掩、贴着小熊创可贴的纤瘦足踝。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地上只有一只鞋。我目光扫过她花坛另一侧的角落,另一只白色的帆布鞋安静地侧卧在几片枯萎的落叶上。我快步过去拾起它,鞋带散乱,鞋身沉甸甸的,还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和一点泥土的凉意。我把两只鞋都拿到一起,并排放好在她虚点的左脚前方,鞋口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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