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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低语,1

小说:单篇已完成约稿作品集 2025-09-09 11:34 5hhhhh 2210 ℃

牢房的空气能榨出锈来,铁栅栏上密布着陈年血痂凝成的痂,沉暗如灶膛里冷透的死灰。1931年的上海,顾顺章这根粗壮的地下党脊梁轰然折断后,空气中便日夜浮沉着一种诡异的焦糊气。这气息钻筋剔骨,浸透了这座东方魔都的砖瓦——那是秘密正在烧焦的味道。

沈练缩在中统刑讯室最暗的角落里,像一块吸饱了腥气的旧抹布。钢笔在他指间微微发烫,笔尖凝着一点黏稠的腥红,那是上一位受刑者咬碎舌尖时溅落的。笔录纸雪白得刺眼,他落笔,墨迹晕染,像滴在雪地上的秽血——“验讫”。这两个字他早已写成了冰冷的符咒,刻在魂魄深处。

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两个粗壮的黑制服特务,像架一只剥了皮的羊般,把一个女人重重地掼在审讯室中央冰冷的青石地上。女人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软缎旗袍,此刻沾满了灰尘与可疑的污渍,下摆撕裂开一条口子,露出小半截小腿。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钉在耳膜上,那是一副沉重的铁镣,正紧锁在她的脚腕子上。她光着一双脚,那腕子极纤细,脚背的皮肤在阴暗中白得触目惊心,偏偏有两道深红的磨痕豁开在肌肤上,如同鲜活的、扭曲的蚯蚓贪婪地爬行在一片新雪之上,伤口周围已经肿胀起来,边缘渗出的粘液,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凝结。那红,刺得沈练眼皮痉挛般一跳。

审讯科副科长黄达良踱了过来。他体态微胖,皮鞋底敲打着石板,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在这间窒息的屋子里像是啄食腐肉的鸟喙。嘴里斜叼的半截烟头忽明忽暗,暗红的火星灼烫着他焦黄的唇。他在那伏地的女子面前站定,俯视着,像打量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浓烟从齿缝溢出,模糊了他脸上沟壑般的刀疤。

“啧,”他鼻腔里挤出一声浊重的哼笑,脚尖突兀地抬起,用冰凉的鞋尖抵住那磨破流血的脚踝骨左右碾压,“骨相倒是不错。” 女人的身体猛地弓紧,像一张被骤然拉满又即将断裂的弓,一声短促压抑到极点的抽吸从喉头撕扯出来,又在瞬间被死死咬断在牙关里,喉间只余一丝呜咽的嘶响。汗珠立刻密密麻麻渗出额头,挂在惨白的脸颊。

黄达良满意地收回脚,回身,猩红的烟头朝审讯室那幽暗一角虚点了点,火星子在沈练的视野里炸开一道转瞬即逝的红光。“老地方呆着,沈练,好好写!”他语调轻松得像在吩咐跑堂切盘菜,“骨头缝里的东西,一句也别漏喽!”

沈练抬起头。正对上那女人的眼。

那一瞬间,审讯室污浊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地上的女人蜷缩着,旗袍撕裂,沾染了污泥,发髻散乱。但当她抬起脸时,沈练的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那是一张即使在污泥里也掩不住光华的、属于上海滩最顶级名媛的脸。女人叫苏婉晴,是苏州河畔苏家的大小姐,《良友》画报上笑容明媚的常客。此刻,她脸上带着擦伤,嘴角有血痕,但那双眼睛,在昏黄电灯泡的光线下,却像两块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清澈,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倔强。那眼神扫过办公室的污秽,扫过墙上悬挂的刑具,扫过沈练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最后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痛苦、污秽都与她无关。她像淤泥里开出的白莲,又像即将被献祭的羔羊,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宁静。

重物被拖动、挪开的声响粗糙刺耳。一个泥炉子被小特务踢蹬着拖了过来,炭火在炉中不甘地翻滚明灭,上面插着一根磨得溜亮的铁钎,钎尖早已淬炼得赤红,炉膛红光跳跃间,钎尖扭曲着吞吐无形的热毒,直刺双目。

黄达良踱到炉边,慢条斯理地把那半截香烟按熄在滚烫的炉壁上,烟纸焦黑的边缘瞬间卷起,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屋里安静得可怕,唯有炭火爆裂的细微噼啪和炉火炙烤空气发出的嗡鸣,像是许多细小的鬼魂在耳畔呻吟。他伸出套着厚帆布手套的手,握住了烧红铁钎的木柄,轻描淡写地一提——

炽热扭曲的空气剧烈地晃荡起来。那点夺命的赤红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幻的暗金轨迹,带着能烧焦睫毛眉睫的灼风,悬停在半空,稳稳地瞄准了地上蜷缩的身影。

“姓苏的,”黄达良的语调轻佻地扬起,仿佛要唤人跳舞,“来,脚抬起来!”

时间被这灼热浸染得粘稠变形。沈练握着笔。笔杆上那点干涸又新鲜的血痕,竟烫得像烧红的铁,隔着距离传递着一股烧穿皮肉的焦糊味!他腹中那半碗隔夜的油豆腐汤,此刻化作一把冰冷的刀刃,直直地、沉默地捅了下去,在胃囊里凶狠地绞动。他不得不狠狠咬紧牙关,铁锈味在唇舌间弥漫开,那是自己的牙龈被咬出的血丝。喉头滚动着,艰难地压下那股翻涌欲呕的腥气。他强迫头颅低垂,几乎埋进怀里那份雪白的笔录纸页中,只让钢笔悬垂在纸面。

笔尖开始微微发颤,一滴过分沉重的墨迹在纸上无声绽开,如同一颗刚凝结的淤黑血珠。

“呜啊——!”

一声非人的惨嗥撕裂了审讯室粘稠窒息的死寂。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垂死的幼兽被活生生剜开喉咙,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灼热,带着皮肉被强横煎烤的焦臭,疯狂地撞击着每一块墙皮!沈练只觉得耳膜被这锐痛贯穿,脑子里有一根冰冷的丝线,绷紧到了极限,在灼热的空气中,清晰地发出了一声细微而惊心动魄的“铮”——!

像骨断冰裂。

他再也控制不住手指的痉挛,那份尚未落字的雪白笔录被笔尖无意识拖过,划出一道长长的、深黑丑陋的墨迹,如同大地被撕开的一道丑陋创口,蜿蜒地、无声地朝前伸去,直指那一抹脚踝上扭动的新鲜血痕。

那声短促的锐响,似骨断冰裂的铮鸣。并非来自苏婉晴受刑的身体,而是在沈练的颅骨深处爆开,炸得他两耳嗡鸣,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被那铁钎顶端的惨烈赤红所吞噬、煮沸。空气不再是空气,成了熔化的玻璃液,滚烫、粘稠,带着皮肉脂膏被生生烙糊的焦烟味儿,蛮横地堵住口鼻。

墨迹在沈练面前的笔录纸上狂乱爬行,深黑丑陋,蜿蜒着蛇信般吐向那一抹脚踝上蚯蚓状的血痕。笔尖戳破了纸,发出“嚓”的微响,他才骤然发觉自己那支该死的铁壳“英雄”牌钢笔,冰冷的笔杆已被攥得汗津津,几乎要嵌进掌心骨缝里。

黄达良钳着铁钎柄,如同握着烧红的权杖。炉火摇曳的红光舔舐着他堆满横肉的侧脸,那道刀疤在忽明忽暗中像条狞笑的裂口。烙铁的红芒紧紧钉在苏婉晴被迫抬起的赤足上,悬停,烤炙着足底的空气,发出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咝咝”声。那精巧的脚,曾踏在舞厅光洁水磨石地面上的脚,此刻脚趾因极度的恐惧与剧痛而死死扣紧,脚背绷出濒临断裂般的惨白弧线。伤口渗出的粘液尚未滴落,已被无形的炙浪舔舐干涸。

“黄……黄科长!”押送女犯的小特务之一叫赵四,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声音打着飘,“这……这身子骨娇贵……上头苏家那边……”他瞄着那双惨白到透明的脚,有些眼晕。

“上头?”黄达良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如同老痰在喉咙里滚动。他手腕极其轻微却无比精准地向前一送——

“滋——啦——”

烙铁的顶端,那一点浓缩了地狱赤焰的尖锐红芒,以一种无比缓慢又无比坚决的姿态,烙了上去!瞬间,一股青黄交加的刺鼻烟气腾起,裹着皮肉焦煳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

啊——!!!​​

这一次的惨嚎再无法压抑,如同滚烫的铁水从喉管深处悍然喷薄,炸裂在逼仄的四壁!那不是人的声音,是被投入沸油的活物所能发出的最后撕心裂肺!苏婉晴的整个身体,在那零点几秒的绝对死寂后,爆发出惊天地震般的剧震!被铁链束缚的脚踝疯狂地拉扯、摩擦、扭曲,伤口瞬间崩裂,新的血溪混合着被强行烧焦的皮肉组织,顺着肿胀的足踝凄厉地淌下,在冰冷肮脏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团浓稠的污黑。她身体猛烈地反弓,像一条被毒钉死死钉在砧板上的鱼,颈椎骨发出濒临折断的咔吧闷响。捆缚的手腕死命后挣,麻绳深勒入肉,手腕的骨节白森森地凸显,几乎要撑破皮肉。头颅绝望地左右甩动,汗珠混合着不知是泪水还是唾液的液体,连同散乱乌黑的发丝,湿淋淋地糊满了面颊。旗袍的前襟被剧烈痉挛的胸膛一次次顶起、落下,汗水已将胸前那片软缎浸透成深色,隐约透出底下脆弱起伏的轮廓。

沈练腹中的那碗隔夜油豆腐汤,此刻彻底化作一股灼烫的岩浆,凶蛮地顶到喉头。他猛低头,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木桌边缘,硬是靠那撞上去的钝痛,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一滴冰凉的汗珠,混杂着眼角因生理刺激而渗出的水汽,砸落在笔录纸上,迅速洇开了那几个颤抖写下的字迹——“……铁钎……逼供……”

黄达良面无表情,手臂稳如山岳。他甚至微微侧了侧脸,仿佛在品味一支烧焦羽毛的小曲。那灼红的尖端死死碾在柔软的足心,缓慢地、一丝丝地转动。

每一丝转动,都带来更高频、更尖厉、已经失声的、只在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嘶鸣。

沈练的视线死死钉在纸上。余光里,却是那剧烈抽搐的胸脯,每一次绝望挺起,紧裹的旗袍下,那起伏的弧度似乎都在无声地呐喊;是那脚踝上被铁链和焦伤反复蹂躏的伤口,皮肉外翻,血污狼藉;是那随着头颅甩动而隐约可见的、被死死咬住的下唇上深深的渗血牙印……

时间仿佛被这酷刑本身无限地拉长、凝固。黄达良终于手腕一抖,抬起了铁钎。那原本闪耀着地狱红芒的尖端,此刻已冷却成一种死气沉沉的黑褐,表面凝结着些胶状的血肉残渣和干涸的皮脂。

苏婉晴的身体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筋骨,如一滩彻底化开的烂泥,“噗”地一声瘫软在湿冷的石地上。仅剩的一点微弱意识,全被剧痛攫住。四肢仍在神经质般间歇地抽搐、弹动。她的脸深埋进地面的污秽里,喉咙深处只能挤出断断续续、破碎扭曲的抽噎和吸溜声,如同一只踩穿风箱的心脏。一只眼半睁着,瞳孔失焦,散漫地映着审讯室污浊顶棚那蛛网纵横的阴影。那只饱受摧残的脚,脚心是一个焦糊模糊、硬币大小的恐怖烙印,边沿还有未燃尽的皮肉粘附其上,微微卷缩冒着残留的青烟。肿胀未消的脚踝伤口又被磨破,血污混着汗水和地上的尘埃,一塌糊涂。

沈练指间的汗水,渗进了笔杆的毛细纹路,冰冷滑腻。他强迫自己抬起眼,目光扫过地上几乎失去人形的躯体,最终落回纸面。他的手腕因用力克制而僵硬,笔尖在“逼供”二字后落下——未招。两个字写得如同刀劈斧凿。

“妈的!”黄达良低骂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挫败的暴戾。他随手一扬,那柄沾着人脂人肉的铁钎划出一道沉甸甸的弧线,“哐啷”一声被粗鲁地扔回通红的炭火炉里,瞬间激起一片细小的火星飞扬。“给她泼醒!”

墙角蓄着半桶漂着油污的脏水。赵四犹豫了一下,拎起桶,“哗啦”一声兜头浇下!

冰冷的腥臭液体激得苏婉晴浑身一颤,猛吸一口气,剧烈地呛咳起来,更多的污水混合着口涎顺着下巴、脖颈淌下。残存的意识被这粗暴的寒意唤回少许,但紧随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剧痛,从脚心一路烧灼灼地撕裂到大脑。

她蜷缩起来,像受伤濒死的动物,发出绝望呜咽。

“嘿,硬骨头?”黄达良靴底的硬跟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声音清脆。他在苏婉晴身边蹲下,带着厚手套的手指粗鲁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那张污迹斑斑的脸抬起来,逼迫她看向那炉膛里重新冒出红光的铁钎。“烙记,好看不?才只烙了一只脚呢。我们有的是玩法……”

他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转动着,视线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在那浸透汗水、布料紧贴、随着剧烈喘息而起伏的胸脯上刮过,又落回那张强抑着痛苦与恐惧、却依旧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倔强的脸庞上。

“小赵,”黄达良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带着一种猫玩耗子般的黏腻笑意,“去把架子上那些小玩意取来……皮条,短鞭,浸了盐水的……还有那些小针儿、小锥子……苏大小姐这种金枝玉叶,骨头缝里太湿冷了,咱们……得帮她‘通通’!”

那两个小特务对视一眼,脸上显出既畏惧又掺杂着下流兴奋的神色,快步走向角落的刑具架。铁器碰撞的叮当声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沈练的胃袋彻底冻成了冰块。他猛地握紧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一丝锐痛直达心间,才堪堪维持住握着钢笔的姿势。下一个落笔处,将是身体更隐秘的部位——乳房、下阴……那些他必须“记录”的细节。纸上那“未招”二字,忽然扭曲成狰狞的魔影,死死咬住了他的喉咙,肺叶像被无数根灼热的铁钎同时洞穿、烤焦!

桌上的煤油灯火焰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将墙上交错的刑具影子扭曲放大,如同无数饥渴的魔爪,伸向地上那一小团痛苦蜷缩的血肉。

审讯室里那盏唯一的煤油灯,灯罩已熏得昏黄模糊,灯油大约也熬干了半截,舔舐棉芯的火焰总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惨黄。摇曳不定的光晕,将墙上挂着的皮鞭、镣铐、铁蒺藜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阴司鬼狱里伸出的无数枯爪,层层叠叠地扑向刑讯室中央那片蜷缩的血肉之躯。

赵四和李麻子像两条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兴奋地在角落那排油浸浸、黑乎乎的铁架上翻腾。铁器摩擦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是另一种无声的酷刑。最终,赵四取下一盘盘绕的细韧皮鞭,鞭梢闪着油腻暗沉的幽光,像是毒蛇垂涎的信子。李麻子则小心捏起一根半尺余长的铁钎——比黄达良先前用的那种烙铁要细得多,磨出冰冷锐利的锋尖,在昏暗光线下吞吐着寒光。还有一摞竹签子,边角粗砺,带着毛刺。

黄达良耐心地等着,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的序幕。他慢吞吞从怀里掏出烟盒,弹出一支老刀牌香烟,叼在嘴里,划了根洋火点上。劣等烟草的辛辣烟气,混合着皮肉焦糊、血腥和牢房里特有的陈年尿臊恶臭,弥漫开来。

“烟味儿呛着苏大小姐了?”他吐出一口烟,烟气直扑苏婉晴呛咳不止的口鼻。她无力地偏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躲避。这微小的抗拒却更加刺激了施虐者。黄达良眼中阴毒的笑意更浓,肥厚的手指指向李麻子手中的尖细铁钎和那摞竹签:“苏小姐的脚……啧啧,金莲玉足,给黄某的破炉子燎成那副样子,造孽呦!李麻子,麻利点,用那细家伙事儿,给苏小姐通通风​!脚底的十个心窍,一根一根地‘通’!可得‘细致’些!”

沈练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意从尾椎骨炸开,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死死盯着那根泛着寒光的细铁钎,视线仿佛被钉穿了。指尖扣在桌沿,指甲盖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与桌面的冷木纹一样灰白。呼吸被堵死在胸腔里,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铁锈和炉灰的味道。纸笔触手可及,白纸却像一片刺骨的雪原,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好嘞,科长!”李麻子眼中射出兴奋的凶光。他与赵四合力,粗暴地扯起苏婉晴瘫软的上身,不顾她喉咙里挤出的破碎哀鸣,将她的后背死死抵在冰冷的砖墙上。一人抓住一条尚算完好的腿,蛮横地向两边掰开,再用力压住膝盖,使她整个人呈一种羞辱而无法抵抗的屈辱姿势被固定在粗砺的地面。

沾满油污的硬底布鞋,毫不留情地踩踏上去!

两只赤裸的、布满伤口的脚被死死摁住!一只脚心焦糊的烙印仍在冒着若有若无的青烟,新鲜的皮肉卷着血丝,粘附着地上的污垢。另一只被冷水浇透的脚,则完全暴露出来,脚底板还带着挣扎时沾染的泥污,脚趾因恐惧和寒冷本能地蜷缩。李麻子粗糙的大手一把攥住那只未受烙伤的脚腕,力量大得几乎能捏碎骨头,将那只脚心彻底展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脚趾的指节惨白如纸,指甲盖下方透着恐惧的青紫。

冰冷的锐尖,带着死亡的触感,轻轻点在拇指下方最柔软丰厚的那块足心肉上。

那一瞬间的冰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苏婉晴的身体疯狂地震颤起来!被堵住的嘴发出绝望的、模糊的呜呜声,像是被碾碎的虫鸣!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那即将降临的酷刑,全身肌肉绷紧如铁,被踩住的双腿剧烈地痉挛抖动,却无法撼动那两座压着她的沉重身躯半分!

李麻子歪着嘴,露出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他手腕异常稳定,稳得像一把冷酷的匠人手持的刻刀,甚至带着一种欣赏的残忍。细长的铁钎尖端猛地压下!以一种专注又缓慢得令人发疯的速度,刺向那点最敏感的足心!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又无比清晰的锐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呃啊……呜——!!!”

苏婉晴的头颅猛地撞向身后的砖墙,发出沉重的闷响!眼珠骤然上翻,几乎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在眼眶里疯狂抖动!身体向上弓顶的力量之大,几乎要将压着她小腿肚的两个特务掀翻!捆绑着手腕的麻绳深深陷入皮肉,勒痕下瞬间鼓起深紫色的淤血。胸腔深处爆发出一种沉闷如野兽濒死的嚎叫,却又被强大的意志、喉咙的肿胀和被恐惧扼住的呼吸,死死堵回去!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只余吐气带着血腥沫子的“嗬嗬……嗬嗬……”声!那只被穿刺的脚,如同濒死的青蛙般剧烈抽搐、弹跳、踢蹬,试图甩开那根致命的异物!

血珠,细密的,鲜红的血珠,如同被戳破的饱满红痣,争先恐后地挤破白皙脆弱的皮肤,缓缓渗出,凝在铁钎冰冷的金属表面,随即又被下一股涌出的温热所覆盖。一滴,又一滴,蜿蜒着向下淌去。

李麻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亮得吓人。他似乎找到了某种扭曲的快感。手腕不急不缓地加力旋转。

“噗——滋——”

那是血肉纤维被螺旋状的冰冷金属强行切割、撕裂的声音!轻微的,细微的,却如同钢锯在切割神经!

“呃呃呃……唔——!!!”

苏婉晴的身体筛糠般抖成了一团!额角大颗的汗珠混合着污水流下,糊住了眼睛,头发被冷汗浸得湿透,一绺绺粘在脸上、脖颈上。全身只剩下神经被极致痛楚完全摧毁后的、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紧裹的旗袍胸口处那起伏的、柔软的曲线,每一次绝望的挺顶,都像濒死的鼓点,撞击在冰冷的墙壁上。布料早已湿透,紧紧吸附着身体的每一处起伏,勾勒出肋骨的轮廓和剧烈震颤着的胸脯。一根!那根冰冷的针深深钻入足心深处,仿佛要一直捣进踝骨里去!

“再试试这根脚趾头缝里……”黄达良的声音带着闲适的指点,仿佛在吩咐一道凉菜该怎么摆盘。他吐出一个烟圈,满意地看着李麻子毫不犹豫地将那根沾血的铁钎拔出,又瞄准了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那片同样敏感柔嫩的缝隙,再次缓缓、精准地将冰寒的锋锐刺扎下去!

新的剧痛叠加在旧的伤口上,旧的痛楚尚未平息!

“呃啊!!!——”

这一次的惨嚎已经不成人声!喉咙彻底破了音,变成嘶哑的、撕裂的尖叫!苏婉晴整个身体猛地向上拱起,腰肢反折成一个可怕的弧度,仿佛脊椎下一秒就要崩断!被踩住的膝盖上方,绷紧的大腿肌肉线条清晰地显现出来,在湿透的、紧贴皮肤的墨绿色旗袍下勾勒出绝望的弧度。另一只未被行刑的脚,在剧烈痉挛中胡乱踢蹬着地面,铁镣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绝望的回响。

沈练的视角,被迫死死聚焦在那支笔上。每一次笔尖落在纸面,都感觉像是扎在自己心头的同一位置!墨水晕开的字迹都带着血的暗影。

“……尖钎……通足心脚趾缝……三指……深……未……未招……”他艰难落笔,每一个字都写得分外沉重,笔尖戳破纸张,留下深痕。

那“未招”两个字,在纸上缓慢凝结,沉甸甸如同两粒凝固发黑的血痂。

突然,审讯室那扇沉重的、厚木板钉就的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笃、笃、笃——”

不是剧烈的敲打,而是硬物不紧不慢地叩击木板的声音。这声音不高,却在惨嚎与粗喘交织的刑讯室里,突兀得像寒冬夜里的凿冰声。

门开了一道缝。一股外面走廊更显阴冷潮湿的空气挤了进来。

一个女人靠在门框上。约莫三十多岁,短发烫得规整,梳向耳后。薄嘴唇抿得很紧,面色在昏黄灯光下泛着一种病态的冷白。细长上挑的眼睛如冬日深潭的水,寒气森森。一身裁剪得一丝不苟、藏青色的中统制服套裙,裹着清瘦的身形。最触目的,是她的右脚踝处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下面只趿拉着一只软底布鞋的右脚,微微悬空。支撑着她身体的,是一根乌沉沉、缠着防滑胶带的黄杨木手杖。

她抬起手杖,又笃、笃地在门板上慢条斯理地敲了两下。

所有的视线,连同地上苏婉晴破碎的抽噎与喘息,都瞬间凝固了,齐刷刷射向门口。

“张科长?!”赵四和李麻子有些慌乱地放开压制的手脚,局促不安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整理弄皱的制服衣襟。

连黄达良脸上的横肉都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迅速将手中刚吸了小半的香烟在炉壁上狠狠按灭。“哟,曼丽姐,怎么亲自过来了?”他堆起笑容迎上一步,声音里的粗粝刻意压下了几分,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亲昵,“您这脚不方便……”

张曼丽的目光,如同薄而锋利的冰片,从黄达良堆笑的脸上刮过,扫过地上血肉模糊、痛苦蜷缩的苏婉晴,掠过地上那片混杂着血迹、水渍和焦痕的污黑,最后,越过昏暗,淡淡地落在审讯室最角落、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沈练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秒。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映着跃动的惨黄灯火。

她没回答黄达良的话。右脚踏前一步,那只厚厚的纱布缠裹的伤脚落在地上时,她那双细长的眉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一点点,一丝痛楚掠过眼底,随即又被更深的不动声色覆盖。她拖着那只伤脚,手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声响,一步一步走向那把唯一还干净些的靠背硬木椅。

每走一步,那只裹着厚重绷带的右脚似乎都是硬生生踩在针毡上。她走得很慢,身体的重心明显倾向完好的左脚和那根支撑的手杖。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隐忍的、沉重的僵硬。终于,她停在椅子前,并没有立刻坐下。右手微微抬起,很自然地扶住受伤的右脚脚踝上方,指尖隔着厚厚的纱布,在那臃肿紧绷的伤处极轻、极快地揉捏了一下。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更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安抚。但那一闪即逝的蹙眉,泄露了其下难捱的痛楚。

随后,她才缓缓扶着椅子把手,侧身坐下,将那只缠着厚厚白纱的伤脚小心翼翼地搁在前方的脚凳上,绷带臃肿的轮廓即使在昏暗中也显得突兀。她的手杖靠在椅边。

“没什么,”她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长期吸烟的微哑,在极度寂静的刑讯室里异常清晰,“嫌楼底下动静太大。”她的视线垂下,落在自己搁在脚凳上的伤脚上,仿佛在研究那绷带缠得是否足够整齐,“吵得我……头疼。”

张曼丽那声“头疼”轻飘飘地抛出来,砸在腥臊燥热的刑讯室里,砸出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地上,苏婉晴破碎的喘息与抽搐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喉咙深处抑制不住的、极低微的呜咽。炭炉里暗红的火苗不安地跃动,将墙上那些扭曲的刑具影拉扯得愈发狰狞,也照亮了黄达良脸上那层骤然凝固的油腻假笑。

“吵到您了?该死该死!”黄达良反应极快,肥硕的身体微微前倾,透出股刻意又别扭的谄媚,声音压低了八度,“底下人手脚没个轻重,动静大了点,回头我好好教教他们!”他一边说,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狠狠地剜向赵四和李麻子。

那两个小特务早已垂手立在一旁,刚才的兴奋与凶戾荡然无存,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大气不敢喘,脸色灰败。

张曼丽的目光却根本没落在他们身上。她的视线扫过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苏婉晴,那件浸透汗水与冷水、紧贴身体的墨绿旗袍,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如同裹尸布。污浊的水珠和汗液混着不知是泪还是血的痕迹,黏连在苏婉晴惨白的脖颈、锁骨上,向下延伸,勾勒出剧烈颤抖的胸廓和腰腹。墨绿色的绸缎在胸前湿淋淋地贴合着,清晰地显出那两团在剧痛与惊惧中剧烈起伏、紧绷到极致又被湿布勒紧的柔软轮廓。

张曼丽的视线只停驻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冰冷得像在评估一堆被雨水打湿的杂物。随即,她那双细长上挑、毫无波澜的眼睛,便稳稳落回了刑讯室最深处角落的阴影里——落在了沈练,以及他身前那张薄薄的、墨迹未干的笔录纸上。

沈练感到那目光如同裹着冰渣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脖子。他垂着眼,握笔的指节因用力而凸出发白。纸面上那摊深黑的墨渍洇得更开,那“未招”二字如同泣血书就的坟碑。

“沈练,”张曼丽开口了,声音不大,微哑中带着一种特有的磨砂质感,清晰地穿透室内粘稠的寂静,“审得如何了?记录……还齐全么?”

黄达良抢上一步,几乎要挡在张曼丽和沈练视线交错的中央,他搓着手,肥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红:“曼丽姐您放心!小沈做事一向稳妥!刚才正到关键处,这娘们硬得很!我估摸着,是该加点力道,往她那心口窝里撬——”

他的话被一支抬起的手杖尖点在了空中。硬木的杖头虚停在黄达良凸起的肚子前,隔空一点。

张曼丽依旧只看着沈练方向,仿佛黄达良只是一团扰人的浊气:“我问的是沈练。小沈,你写完了么?”

空气凝滞。炭炉中的火星子“噼啪”一声轻响。

沈练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焦臭与劣质烟草的刺鼻空气。冰冷的空气灼烧着气管,将那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死死压住。他抬眼,迎向那片深潭般的注视。目光的交汇点凝固在张曼丽冷峻的眼眸深处,无声地交锋。他能感受到自己后背渗出黏腻的冷汗,浸湿了粗布衬衫。时间被拉长成一条紧绷欲断的弦。

就在这窒息般的对峙抵达顶点的前一秒——

“呼……嗬嗬……”

地上那团濒死的躯体突然猛吸一口气,爆发出剧烈的呛咳!苏婉晴整个人蜷缩着痉挛弓起,上半身几乎离地,脸贴在冰冷湿漉的石板上,被强行阻塞的喘息找到出口,混杂着血沫、唾液和污水的秽物被呛了出来。咳声撕心裂肺,带着一种毁坏声带的沙哑,在这寂静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耳。

沈练紧绷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咳狠狠拉扯。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间隙,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回……回科长,”他艰难地吐出字句,声音竭力保持平板,但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干涩,他将刚刚写下的那张沾染污渍的纸小心翼翼地向前推了半寸,“……刚才的刑讯记录……在……在纸上了。”

黄达良被那猝然的剧咳惊得一怔,随即不耐烦地狠狠一跺脚,靴子底砸在石板上“咚”地闷响:“妈的!晦气!死到临头还他娘的喘气呛风!”

张曼丽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点细微的褶皱随即又被一层更厚的冰霜覆盖。她撑着椅子扶手,似乎想站起来。左脚用力,身体刚刚离座一寸,右脚下意识地想寻求支撑点。那肿胀如馒头般裹在层层白纱里的脚踝,刚一接触硬木脚凳的边缘——

​咝……

极其轻微、几乎被淹没在咳声里的抽气声,从张曼丽紧抿的薄唇间逸出,细如蚊蚋!她的身体猛地一震,因这个触碰而泄露的剧痛,瞬间让她刚刚离座的身躯重重跌回椅子上!手杖“哐啷”一声倒在石板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她扶着椅子扶手的手,关节捏得死白,指节几乎要嵌入那冰冷的硬木里。脸颊侧过去,几乎只给了众人一个苍白的、绷紧的下颌线轮廓。整个刑讯室的目光都钉在了她的身上。黄达良、赵四、李麻子,包括地上痛苦喘息的苏婉晴,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只搁在脚凳上的、缠裹着厚厚绷带的伤脚,那点微弱的挪动,如同在所有人面前暴露出了一条惨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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