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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人(1),3

小说: 2025-09-09 11:33 5hhhhh 5680 ℃

  我望着碧绿色的海面回忆超过去。

  过去那面海,和眼前的海是截然不同的颜色。

  (我不会忘记的……)再一次,来自过去的风吹起。从遥远的从前传来的寂寞声音,乘着风在我耳里复苏。

  (我不会忘记的,小花,那件事我不会忘记的——)惨死在冬天大海中的那名老人,他悲痛的喊叫聋随风吹进我的内心深处。我顿时感到不安,手掌按住耳朵不去听。

  (你不明白,你!——)那个声音不知为何透露着温柔,我彷佛是被干瘪的手掌轻柔抚着背般,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温暖满溢。

  (你现在仍旧是个孩子啊——)早在很久以前被我抛弃的那片雪白冰寒大地的幻影,以一股惊人的重量压上心坎,令我不住打哆嗦。

  真的想要重生吗?没有想要变得幸福吗?即使是长大成人的现在,仍然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想法,一日勉强自己去思考,脑袋便会白茫一片,身体也连带变得疲倦。我睁开和养父甚为相似的细长双眼,瞪祝着近在咫尺的海面。南国的大海和记忆中那夜空般漆黑的海洋不同,波光粼粼炫目而耀眼,海浪声和潮水气味也显得芬芳。我屏息凝望,来自过去的风,终究像足被闪耀着碧绿色光芒的香甜波浪卷走般消失远去。

  即便是和养父分开,我的心底仍然不断涌现那股乌黑的憎恨。今后到底会有谁愿意为我夺走体内满满的恨意呢……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只有潋机海浪打上岸又退回。

  之后无论是游玩观光或是待在小木屋时,美郎都相当愉快,我们过着恬静的时光。曾一度因为要打电话给父亲而有些紧张,但挂上电话之后,我们再度开心地讨论起隔天的行程,时间的流逝也格外缓慢。

  ——在这小木屋住了四晚后,我们踏上返家的旅程。最后一天我又坐在同张沙发上眺望海面,来自过去的那道风已经不再吹起,也没再听见老人诡异又悲伤的声音。眼见观光胜地的海面闪耀着缤纷色彩,我既不害伯也不受吸引,连一丁点都没有。

  美郎一径地收拾着行李,整理房间。

  「说到南太平洋……」

  我眺望着碧绿色的耀眼海面喃喃自语。「什么?」美郎转过头来。

  「南太平洋被世人喻为这个世上的乐园,景色的确是美丽又令人赞赏……」

  「嗯。」

  「可是,我总觉得这片海看起来很愚昧。」

  「咦?」

  不知不觉中,我又像淳悟那样扬起单边脸颊,露出带有嘲讽的笑容。美郎不可思议地反问:

  「……小花,你是将这边的海和哪里的比较?」

  原本想要开口回答,随即又作罢。我从手提包里拿出那台相机,像作为回答似地拍下这幕太过绚烂的景色。

  脑海中浮现的,是小时候每天所看见有着蓝黑色光芒的大海。那片大海彷佛是拥有意识的庞大黑色怪物将我吞噬,送我回我的男人身旁。那片海,有着令人怀念的幽暗朦胧夜景。虽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然而将我们紧紧相连的大海、冰寒的大地,也将永远长存于该处吧。自始王终都在,从今以后也会一直存在。海面上,灰色的海浪亦不断翻涌起伏着吧。

  我已经不会再回头,不再回想过往的事情,不会再被束缚。我重复地如此告诉自己并站起身,拿好行李箱。

  在美郎老家附近的目白,我们租了一间全新的三房公寓做为新居,里头有着宽敞的饭厅与寝室,以及各自的单人房。墙壁洁白光亮,家具与家电用品如同摆设于样品屋内的东西,全是品味高雅的上等家具。一打开窗户,外头林木绿意随风沙沙摇荡。

  美郎回国隔天便开始忙于公事,我则因为已辞去工作,待在家里不是下厨就是计划邀请朋友参加家庭派对。

  这一天,我的手机收到奇怪的留言。是一名和我没有交集、自称银梦庄房东的男子所留的言。无论是支付房租,或是商量修缮事宜,房东从以前就都是找养父处理。

  「腐野先生还有一部分尚未处理的行李,所以我就拨打了他留在联络栏的这支电话,我会再次联络你。」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又重听了好几次那通留言。我回拨来电显示上的号码,但是没有人接听。养父自从辞掉工作后就没再使用手机了,公寓也没有市内电话,我没办法只奸拨打某个号码。我是第一次拨打这号码,号码的主人是一位年纪超过三十五岁、名为小町的女性,她是我多年前的旧识,也是我尽可能不想见到的人。

  拨是拨通了,却没有人接听电话。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略施脂粉,换好衣服出门。此刻正值黄昏时分,我从目白的车站搭山手线,再于上野站换车,内心越来越是沉重。

  我侧眼望着荒川混浊的水流,快步走在从十六岁开始便已相当熟悉的那条必经之路。脑海中,浮现出养父两手提着超商购物袋的削瘦背影。即便买了再多的东西,那个人总是不会让我帮忙拿。晚间,两人漫无目的地散步,我一边想着好像会有鬼怪出现一边在河岸四处走动,抬头一看,天空中出现了淡淡星光。这是我高中时候的事了。接着,我想起以前下班快步走回家时,看见叼着香烟坐在长椅上的养父,他露出疲惫不堪的空洞侧脸,茫茫然地仰望天际。淳悟,我喊了一声便跑上前。

  越是接近这个地方越贴近回忆,我开始害怕地想着,要再次见到养父了。内心因为不安而躁动,尽管感觉沉重,脚步却不知为何渐渐加快。一抵达银梦庄,曾经作为我们住处的门微微敞开。我毅然决然爬上阶梯,高跟鞋发出响亮的声音,喀、喀、喀、喀……我站在门前忐忑不安地握住门把。

  一口气打开房门。

  夕阳余晖自六帖房里打开的窗户照射而来,刺眼得数人眼前一片昏花,在我眨眼的剎那间,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我发现窗帘已经不见了。缓缓脱下鞋后,我走进屋内。

  桌子不见,冰箱、餐具柜、老旧衣橱,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房间如所述般已变成空壳,只有原先摆着衣橱的该处榻榻米颜色很新,题不出住在里面的人才刚离开不久。

  我看向厨房,空无一物的流理台安静地摆着一束花,我还心想这束花的颜色怎么那么枯黄,却发现无论是花朵、叶子、或是根茎都已腐烂,唯有粉红色的缎带沐浴在落日下鲜明闪动。我一走近流理台,便闻到该处弥漫着具草腥味的浓厚臭味。我曾经看过那条缎带,是我在婚宴最后递给养父的花束。花茎和叶子腐烂得不成样,绿色与褐色交混,花办也褪去色泽凋零枯萎。带有草腥味,如同泥泞般的腐臭逐渐浓烈。这是家人的味道……忽然问,我想起递出这束花时,养父那突然问整个人干枯,莫名地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姿态。腐烂花朵发出的沉窒臭味令我难以忍受,整个脑袋感觉微微闷痛。

  我远远就听见快步爬上阶梯的脚步声,接着注意到有人出现在玄关。

  「腐野花小姐?」

  是一名女人的声音,低沉而微微颇抖。那是曾经听过的声音,我回过头瞪向女人。

  她比最后一次见到时更加臃肿。玄关前站着一位体型庞大到令人觉得无法定进门的壮硕中年女性,过去那双圆溜溜的杏眼被囤积的赘肉挤压,细得只剩一条线。脸颊红润,毛孔粗大,一头烫着过时发尾小卷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身上穿着朴素的黑裙及黑鞋。

  「……小町小姐。」

  我开口喊道。

  她是我久别多年的旧识,是唯一知道我和养父逃到东京前的事情的人。我从小时候就很讨厌这位阿姨,对方也很讨厌我,明明身为大人却不会隐藏自己的感受。从那之后已经过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而小町小姐是一位年轻又漂亮的女性,如今立场整个相反过来,我现在年轻又有几分姿色,小町小姐却变成丑陋得吓人。只是当两人四眼相对,我便知道我们依旧互相讨厌着对方。

  我微微一笑。

  「我已经不是腐野花了,我刚结婚,现在叫做尾崎花。」

  「恭喜。」

  「……我刚刚有打电话给你。」

  「是啊,所以我才会过来。」

  随着身材定样,小盯小姐的声音不知为何也变得低沉。以前的声音既性感又甜腻,现在却瞬间会议人误以为是男人的声音。小町小姐像是在压抑情感似的,以平板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以后也要过得幸福喔,因为你还年轻。」

  两人沉默相望,最后是我先投降,恍如挥动白旗般悄声说……「小町小姐,淳悟他到底去哪里了?也没有看见行李,而且……我才刚刚度完蜜月回来,什么部没有听说。」

  我留意着不让脸上的微笑消失,同时如此开口询问。只见小町小姐赘肉横生的脸变得扭曲,看似愤恨地抬头望着我。在我小的时候,因为觉得我是可怜的孤儿,她经常用那种眼神俯视我。

  然而在我已成为大人的现在,我不想再被这种女人同情。我敛起微笑,厉色地瞪视着她,于是小町小姐也不再藏起憎恶与鄙视,同样也回瞪着我。

  小叮小姐高高竖起肥肿的丑陋食指指向天际。看见那个奇怪的姿势,我不禁耍笑出来。公寓外头,小孩子们似乎在河岸打棒球,锵……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附近还有乌鸦数度啼叫。小町小姐就以这样的姿势语带嘲讽地说:

  「还能去哪里,他已经死了。」

  「什么?谁?」

  「淳悟。」

  小町小姐笑了出来,囤积在下巴的肥肉阵阵晃动。

  「我接到拜托我处理后事的电话,一来到这里,才发现家具已经全都清空,那个人是死在这里的。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我没有联络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去度蜜月,觉得告诉你未免也太残忍了。」

  我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看见我的脸色骤变,小盯小姐则仿佛更加愉快一般,满脸的肥肉抖动地笑着。

  「死了?」

  「是啊,不然那个男人还能怎么办?他已经没在工作,甚至连你都离开了,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吧。」

  「死了?」

  「是啊,那个男人还真是奇怪。又不是真的已经到了那种年纪了,最近见到他却总是一副衰老的模样。」

  我将发颤的手伸进散发腐臭味的花束里,朽烂如同污泥般的花茎黏附在我的手上。小町小姐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飞快地说道:「我从以前就觉得他早已是具尸体。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才像为了保护你而继续运作的一具强尸。他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你过去是和尸体生活喔。真笨,拜托你也早点发现嘛。」当我仔细端详小町小姐得意地说个不停的脸庞时,随即便发现到她其实足在说谎。

  花束的腐臭味越来越强烈,开始笼罩我的身体。

  「他以前不是那样的男人,明明是非常开朗的人,却因为你的缘故,整个人变了一个样……」

  小盯小姐的呢喃声渐渐离我远去,我的内心再次浮现手机里的不祥留言。「腐野先生还有一部分尚未处理的行李……」我发出短促的惊呼,脚步踉呛地冲到了六帖房,伸手摸向八年来一次都没打开过、埋藏着我和养父罪行的壁橱,然后一口气推开拉门。

  我闭起眼睛。

  夕阳仿佛想硬将我紧闭的双眼撬开似地,视线逐渐渲染成一片眩目的金黄色。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壁橱内空空如也,丑陋的三夹板围着四边,处处可见发黑的痕迹,还闻到一股发霉般的干燥臭味。我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腐野淳悟已经将那东西丢掉了。

  他是在处理完之后才消失的。

  我安下心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继而以指甲刮着杨米,同时发出不知所云的微弱呻吟声,色彩斑斓的长指甲逐渐磨损断裂。

  可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他竞已不在人世。

  打开手提袋,从中取出二口尘封已久的小型相机,底片只剩下最后一张可以拍。一想到不知何时才会拿出来冲洗,不禁哑然失笑。我发出干涩的笑声,随兴拍下了这间早已空荡荡的房间,再将相机收回手提袋里,踉踉舱舱地站起身。

  屋内一处四帖半的角落,搁置着我遗留下的小柜子与几只箱子。,管理员指的应该就是这些物品吧。

  喀唦、喀渺、喀唦……

  一阖上眼帘,又再次闻到过去在这房间里逐年苍老的养父那股气息。曾几何时,我对那个人衍生出一股奇妙的力量,他怎样都离不开我身边。前尘往事已不复记忆,为何会演变至此,我也茫然不解。

  不过,我对于现在的淳悟倒是多少有些了解。我们俩始终逃避着同样的过去,奸几年来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栖身在如小舟狭窄的屋内。那件不堪的往事,就连身为多年旧识的小盯小姐也不知情,除了我与父亲以外,没有人知道。

  即使淳悟离开我一个人也不会死的吧,我也是一样。当时……在八年前的冬天,我们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为了活下来才会逃到如此遥远的地方。我此谁都还要清楚,那个人的生命至今仍然顽强。

  而且,倘若真的要死也不会在这里,理当是会回去那片汪洋吧。淳悟是不会独自一人死在东京这种地方。为了不再经历离别,这一次他会回到他们身边——会回到真正的家人那里吧。我不禁忆起多年前,时常经过的那座山边墓地的寂寥景象。淳悟的双亲长眠在冷冰冰的白色坟墓底下,婆娑光影从层层叶缝问洒落,淳悟衔着一支烟,侧脸凝神彷佛瞪视着墓碑般黯然。

  此时传来有人走下外头楼梯的脚步声。我跌跌撞撞地离开房间,光着脚冲到了玄关,看见小叮小姐疾步走下阶梯的庞大背影,我随即飞也似地追了上去。由于光着脚,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乌鸦急冲而下,近身发出啼叫并掠过我。我一抓住小町小姐的衣领,她发出了低呼。

  「说什么他已经死了是骗人的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小町小姐,不要骗我。」

  「好痛!快住手,小花。」

  看见她丑陋的脸上渐渐显露出动摇的神色,我更加确信那果然是谎言。叫无聊的女人编造无趣的谎言,我内心对养父的愤怒如野火燎原般迅速蔓烧。

  「为什么要说谎?」

  「我才没有,很痛,快放开我。」

  「你这个骗子,淳悟是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的。你以为我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几年啊,我很清楚的……好,那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给我看证据呀,骗子,你这个骗子!」

  「……就叫你放开我。」

  小町小姐的声音更加低沉。我加重手上的力道,小町小姐也转过身抓住了我的手腕。女人之间根深蒂固的憎恨相冲击,我忽然间一跃而起,用自己的体重压上小町小姐的身躯,两人都飞了出去,滚落至楼梯下方,就在淳悟放食物喂野猫的那一阶。因为有小叮小姐作为肉垫,我毫发无伤,重重摔到柏油路上的小町小姐则发出含糊的惨叫。

  「都是、因为……他说之后任由我处理啊,那我就问他,说你死了奸吗,那丫头一定会哭的喔,他听完只是笑着说怎样都好,随我高兴。之后,他就叼着烟散漫离开了。可能是回去那里,或者是逃到更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啊。」

  我不由地安静了下来,小盯小姐便以一副胜利者的口吻说:

  「最后他说,随便你怎样都好。」

  我回答的声音相当沉窒。

  「……死老太婆。」

  「死小鬼,没教养的一面全出来了,你以后可得多留心,奸不容易才嫁了一个金龟婿。话说回来,你还满厉害的嘛。」

  「闭嘴。」

  「不过啊,小花,淳悟一定是希望你将他看成已经死了,别再去打扰他。一定是想从你身边消失吧,你看。」

  小町小姐按着腰并痛楚地皱起眉头,她伸手指向公寓二楼。房门开着没关,那是我和爸爸的房间,现在已几乎没什么东西,一片冷寂空荡。

  「像是一直窝在这种地方,」

  她接着直指我因憎恨而扭曲的脸庞。

  「还有收留像你这种无趣小孩,甚至因为养育小孩而白白断送人生的这些事,」

  她指着天上,神情愉快地低喃:

  「……全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才不会消失呢。」

  我像孩子似地瑟瑟发抖,发出不安的声音。我并不是对着眼前的小町小姐,而是对在这世上某处破了一个洞的生命之穴低喃:

  「因为,爸爸说过……不要忘了他的。」

  婚宴当天,我哭着换上礼服的时候,淳悟在我耳畔低声说:「不要忘了我。」我是这么回答的:「爸爸,这是当然的啊。」淳悟低沉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垂,那是我们两人最后一次交谈。

  最近这一阵子以来,我每天都想着要离开那个人,甚至痛苦到难以呼吸。再一次地,从过去吹来的那道温润之风又起,宛如玩具般的小小巡逻船被漆黑大海淹没的幻影再次浮现于内心。就像在暴风雨中出航的那艘船,淳悟从初识那天历经了十五年的岁月,终于从我面前消失。

  这次是真的不会再见到面了吧。

  不可能会那样,我咬紧嘴唇低喃。那个人是不可能会离我而去的,因为我们的心灵和肉体是无可分割的。

  因为直到现在,我们仍旧是一起逃亡着,没有任何改变。

  淳悟那天的声音再次萦绕于耳。

  (我们会一直奔逃,无论是在一起或分开都不会改变。今后,我们两人也将继续逃下去……》没错,是的,我不断重复念着,脚步不稳地站起身。我心想着,就以那些话作为支持,度过往后的人生吧。独自一人,不被任何人所爱,不让人了解自己的内心,只是安稳地生活。

  那片蓝黑的海色,宛如恶梦般地在脑海中扩散。

  那件事还未过时效,明明觉得已经度过恍如永远的时间,仔细一算,才好不容易过了八年而已。每当我察觉这件事,便会一直感到坐立难安。然而,淳悟也在某处活在同样的恐惧之中。淳悟已经逃得远远了吗?只身回到那片土地了吗?或者他仍然藏身在我附近呢?我无从得知,不过,那个人一定是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某处。光凭这一点便能成为我的依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度过往后的漫长余生。

  正打算离开之际,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带着满腔恨意朝小町小姐的身体狠狠地踹下一脚,小盯小姐发出了哀号。这是我第一次对人使用暴力。我听见远处传来微小的声音而抬起头,见到隔壁房的韩国太太露出脸正害怕地看着这里,她是被淳悟掌掴的那个女人。我就像那时的淳悟,毫不迟疑地刮了小町小姐一个耳光。听见她的惨叫,心头便涌出了暴虐之情。我听见内心逐渐枯竭的声音,喀沙、喀沙、喀沙……我用脚跟狠踩她的肚子,手掌不停地打着她的脸颊,陷入恐惧之中的小町小姐哭了出来。

  淳悟存在我体内,应该离我远去的那股雨水气味飘散而出,那股气味和养育我长大的男人一模一样。失控时的淳悟,一定都是这种心情吧;犹如自己的感受般,我轻易就明白了。长大成人之后的我,不知不觉中变成和淳悟相似的人了。因为,我们之间血缘相系……一股喜悦和恍惚油然而生,顷刻间我觉得自己是比任何人都还要幸福的女人,宛如因手掌的温热而融化的雪花般缥缈,我再次坠入漆黑的绝望深渊。

  啊……

  爸爸……

  爸爸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相爱吧。如果从此以后不再见面,他也会好好记得我这个女人,这个破旧的沾血人偶吧。

  爸爸……爸爸……

  而我,往后究竟该从谁那里夺走什么而活呢?

  我摇摇晃晃地爬上阶梯,隔壁女人连忙关紧房门。喜爱的粉红色高跟鞋掉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房间玄关处,我将高跟鞋穿上。一边检视折断的指甲及撕裂的丝袜,一边背着手提袋走下外头阶梯,阵阵脚步声响起。小町小姐倒在地上抚摸脸颊哭泣的硕大身体还在,我的脚步则稍微拐了一下。

  缓缓踏出步伐,乌鸦再次急冲而下,发出尖锐的啼叫声。混浊的河川与灰暗的河岸绵延向前。在我的男人消失之后,我的道路远远无尽延伸而去。

  夕阳光照渐渐微弱,天空笼罩在一片暗蓝之中,太阳已经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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