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姬云羲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那股国仇家恨与自身命运的纠结，依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但与半月前相比，他眼神中的死寂，已然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不甘、痛苦、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隐忍与狠戾。

“咳……咳……”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尝试着从床上坐起身。

这个动作，在半月前足以让他头晕目眩，但此刻，虽然依旧有些吃力，却已然能够勉强完成。他靠坐在床头，打量着这间简陋却整洁的屋子，心中百感交集。

便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偃灵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盆中盛着清水和一块粗布。她身后跟着机关女仆巧儿，巧儿手中则捧着一套干净的麻布衣衫。

偃灵将木盆放在屋角的架子上，目光扫过姬云羲，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你身上……都快馊了。”她毫不客气地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能下地了，就自己去后院汤池洗一洗。换洗的衣物我让巧儿备好了。”

姬云羲闻言，老脸一红。他自国破家亡以来，一路奔逃，又在禁地昏迷，之后醒来便是心如死灰，确实已有近一个月未曾沐浴。此刻被偃灵如此直白地指出，饶是他心境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也不禁感到一阵尴尬。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汗臭味直冲鼻腔，让他自己都有些作呕。

“知道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心中却也松了口气。能够沐浴，总归是一件好事，也能让他暂时摆脱这种黏腻恶臭的困扰。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床沿，缓缓将双腿移到床下，尝试着站立起来。

起初，双腿还有些发软，肌肉也有些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但很快，他便适应了这种久违的站立姿势。他扶着床沿，一步，两步……虽然步伐还有些踉跄，但他确实能走了。

然而，就在他站直身体，想要迈开脚步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屋子他已经躺了半个多月，对屋内的陈设，窗户的高低，都有一个大致的印象。可此刻站起来，他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窗台，好像比记忆中高了一点？门框，也显得愈发高大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脚，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那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视角差异，却让他心中陡然一沉。

“怎么了？”偃灵见他站在原地，神色有异，开口问道。

姬云羲抬起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是不是……矮了一些？”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一个成年男子，怎么可能在半个月内凭空变矮？除非……

他的目光骤然转向偃灵，眼中充满了惊疑与一丝压抑不住的恐惧。

偃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看来，你已经感觉到了。”

“什么意思？”姬云羲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说过，你体内的龙气已化凤气，阴阳易位，你的身体会逐渐朝着女子的方向转变。”偃灵缓缓说道，“这个过程，已经开始了。”

她走到姬云羲面前，伸手指了指他的身体，语气如同在阐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自然规律：“这种转变，是自内而外的。首先，是你的筋骨。男子的骨骼本就比女子粗壮高大，凤气滋养之下，你的骨架会慢慢变得纤细、小巧，身高自然会随之降低。这只是第一步。”

“第一步……”姬云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遍体生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似乎……真的比以前细了一些？还是自己的错觉？

“筋骨之后，便是脏器。”偃灵继续说道，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五脏六腑的结构与功能，都会为了适应新的身体平衡而发生改变。这个过程会比较漫长，也可能会让你在一段时间内感到虚弱不适。”

“最后，才是发肤。”她总结道，“你的毛发会变得更加细软，皮肤会变得更加细腻光滑，肌肉的形态也会改变，属于男性的粗犷特征会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女性的柔美。”

筋骨，脏器，发肤……

偃灵每说出一个阶段，姬云羲的脸色便苍白一分。他仿佛能预见到，自己将在未来的岁月中，一点一点地，被剥夺掉所有属于男性的印记，被强行塑造成一个完全陌生的形态。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再次将他笼罩。他刚刚因为能够下地行走而升起的一丝微弱的喜悦，瞬间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就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沙哑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偃灵摇了摇头：“阴阳逆转之术，一旦施展，便不可逆。这是你活下来的代价。”

代价……又是代价……

姬云羲踉跄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看着偃灵那张清丽却毫无表情的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她救了他，却也让他陷入了这般生不如死的境地。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她，还是该怨恨她。

“去洗澡吧。”偃灵不再多言，转身对巧儿吩咐道，“巧儿，带他去汤池。”

“是，主人。”巧儿那毫无起伏的木然声音响起，走到姬云羲面前，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姬云羲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变矮了……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的、漫长而痛苦的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迈开了沉重的脚步，跟着巧儿向门外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充满了屈辱与茫然。

热水，或许能洗去他身上的污秽，却洗不掉他心中那日益加深的绝望，以及那刚刚被证实的、身体正在悄然改变的恐怖事实。

第六章 共浴的尴尬

青玉山深处，偃师一族的隐居之地，即便是一间小小的汤池，也透着古朴与匠心。池水引自山涧温泉，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在用青石垒砌的池壁之间。

姬云羲赤着身子，缓缓沉入温热的池水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与内心的郁结，仿佛也在这暖意中消散了些许。他靠在池壁上，任由热水浸泡着自己虚弱的身体。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和小腹。在水汽的蒸腾下，原本因常年习武而呈古铜色的肌肤，此刻竟显得白皙了不少，甚至隐隐透出皮下的青色血管。他记得偃灵说过，发肤的改变是最后一步，但如今看来，这所谓的“最后”，也已经悄然开始了。

“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掬起一捧水，从头顶淋下。

水珠顺着他尚算硬朗但已不复往日雄壮的脸颊滑落。他闭上眼，心中百味杂陈。曾是一国皇子，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如今却国破家亡，自身也面临着如此诡异的转变。

但他既然选择了活下去，便不能永远沉溺于绝望。父皇的嘱托，覆灭的国仇，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他。哪怕前路再如何不堪，他也必须走下去。只是，这条路，注定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屈辱与艰辛。

身体依旧虚弱得很，仅仅是脱去衣物，再步入这汤池，便已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他想要搓洗一下身体，却连抬起手臂都觉得费劲，更不用说那些够不着的后背了。

正当他暗自发愁之际，汤池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姬云羲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便要遮掩身体，却听见偃灵那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一个人，怕是洗不干净。”

话音未落，偃灵竟已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干净的布巾和一些像是皂角之类的洗浴用品。

“你……”姬云羲又惊又窘，他怎么也没想到偃灵会直接闯进来。虽然汤池内水汽弥漫，他的身体大半都浸在水中，但如此被一个女子“参观”，还是让他浑身不自在，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介怀。”偃灵的语气平静如常，仿佛眼前只是寻常事，“我说过，你迟早会彻底变成女人。如今不过是提前适应罢了。你身体虚弱，我来帮你。”

说罢，她便走到池边，放下东西，竟真的作势要下水。

姬云羲脑中“轰”的一声，几乎炸开！

他自幼便被教导男女有别，虽然后来常年征战军营，磨砺得不拘小节，但骨子里依旧是个极为洁身自好之人。除了幼时宫中女官的照料，成年后，莫说让女子替他沐浴，便是近身伺候的宫女都极少。此刻，要让一个年轻女子，还是一个让他心绪极为复杂的女子来帮自己洗澡，这……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他急忙开口拒绝，声音都有些变调，想要挣扎着离池水远一些，却因动作过大，牵动了尚未完全恢复的元气，呛咳起来，更显得狼狈不堪。

“你确定？”偃灵停下动作，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根和僵硬的身体上。

姬云羲被她看得更加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咬着牙，想要嘴硬，但身体的虚弱却是实实在在的。他连给自己擦背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彻底清洗了。

就在他羞愤欲绝，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无意间一抬头，却瞥见偃灵那张素来清冷平静的俏脸上，竟也飞起了一抹极淡的红晕，如同冬日寒梅上点染的一丝朝霞。她的眼神虽然依旧 cố作镇定，但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和略显飘忽的目光，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原来……她也并非如她语气那般淡然自若。

看到这一幕，姬云羲心中的那股极致的羞窘与怒意，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倏地消散了大半。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个大男人（至少现在还是），面对这种境况手足无措，而对方一个女子，想来也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做出这等“出格”之举。

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蓦地一松，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些许，竟忍不住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自嘲，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劳你了。”

既然反抗无力，命运又已如此，些许颜面，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偃灵见他不再抗拒，那抹红晕似乎又深了一些，但她很快便敛了心神，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她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取过布巾，沾湿池水，开始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脊背。

温热的布巾拂过肌肤，带着一丝轻柔的力道。姬云羲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体验。鼻尖萦绕着偃灵身上淡淡的草药清香，以及她因靠近而带来的、属于女子的温软气息。

他的心，乱了。

第七章 求索之路

温热的池水中，暧昧的气氛随着偃灵细致的擦拭而悄然滋生。姬云羲紧闭双眼，努力摒除心中杂念，但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与肌肤相触的温软感，还是让他心如擂鼓，浑身不自在。

偃灵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她低垂着眼帘，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脖颈处蔓延的红霞，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羞涩与紧张。毕竟，让她为一个成年男子——一个即将不再是男子的“男子”——如此贴身沐浴，也是平生第一次。

待到勉强将姬云羲擦洗干净，偃灵自己的衣衫前襟和袖口，也早已被池水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妥，脸上红晕更甚，连忙站起身，微微侧转过身子，避开姬云羲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好了……你且起来，让巧儿扶你回房。我……我也要梳洗一下。”

说罢，她似是逃一般，快步走出了汤池。

姬云羲在机关女仆巧儿的搀扶下，披上一件干净的宽大中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巧儿那木制的关节活动起来悄无声息，力道却恰到好处，将他稳稳地安置在床榻边。

此刻的他，洗去了连日的污垢，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精神也清爽了不少。然而，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他坐在床沿，目光投向窗外随风摇曳的竹林，心中却是一片波涛汹涌。

自己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内外交困。国仇家恨压在心头，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自身的身体，却又在发生着如此诡异骇人的变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漂浮在怒海中的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噬。

手无寸铁，无权无势。这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以往所倚仗的武艺，在这虚弱的身体和即将到来的彻底转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甚至不敢想象，当自己真的变成一个女子后，还如何去谈复仇？难道要指望寻个良人，依靠夫家的势力吗？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他自己狠狠掐灭，心中涌起一阵恶寒与屈辱。

不！绝不！他姬云羲，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依附于任何人！

可是，前路究竟在何方？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偃灵施展禁术时的情景，那玄奥的符文，那逆转阴阳的莫测威能，以及这庭院中行动自如、栩栩如生的机关仆从……偃师一族，这个早已没落的古老流派，似乎掌握着一种与世间主流修行截然不同的奇异力量。

这种力量，或许……才是他如今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

如果能学到偃师的机关之术，或是那种能够改变人体根本的禁术，是否就能为自己增加一些自保和复仇的筹码？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燎原的星火一般，在他心中迅速蔓延开来。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偃灵是偃师一族唯一的传人，她救了自己，虽然代价巨大，但至少这份恩情是实实在在的。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若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与资质，她会愿意传授自己一二吗？

就在姬云羲心念急转，盘算着如何开口向偃灵请教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整个人却微微一怔。

只见偃灵款款走了进来。她显然也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极为轻薄简约的月白色寝衣，衣料柔软地贴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行走之间，隐约可见肌肤的玉色光泽。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她正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巾，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发梢的水珠。

许是刚出浴的缘故，她清丽的脸颊上带着一抹自然的红晕，眸子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格外明亮，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慵懒与娇媚。

这副模样的偃灵，与平日里那个沉静寡言、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少女判若两人，让姬云羲一时间看得有些失神。尤其是那身寝衣，虽然样式保守，但毕竟轻薄，在他这个血气方刚（虽然正逐渐流失阳刚之气）的男子眼中，无疑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又有些发烫，连忙移开视线，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竟被女色所惑。可那惊鸿一瞥的旖旎画面，却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找我有事？”偃灵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随意地问道。

第八章 一线生机

偃灵那随意的一问，却让姬云羲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原本已在心中盘算许久，此刻话到嘴边，却又有些犹豫。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那身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慵懒装扮让他心神不宁，更因为他深知，这个请求，或许有些异想天开，甚至可能触及偃师一族的禁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与那份莫名的悸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诚恳：“偃姑娘……在下确有一事相求。”

偃灵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湿润的发梢上，反射着点点清辉，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晕之中。

姬云羲垂下眼帘，避开她那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目光，沉声道：“自国破家亡，我便如一叶浮萍，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如今虽承蒙姑娘相救，得以苟活，但……我不想再像个废人一般，只能任凭命运摆布。”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恳切：“我见姑娘所使的机关之术，以及那日……那日为我逆转乾坤的禁术，皆神妙莫测，非同凡响。在下不才，但也知晓，若无一技傍身，在这乱世之中，莫说复仇，便是自保亦是奢望。所以……”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偃灵，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在下斗胆，想恳请姑娘……能否传授在下一些偃师之术？哪怕只是一些皮毛，能让在下在这世间有一线立足的根本，在下便感激不尽！”

说完，他便紧张地等待着偃灵的答复。他知道，偃师一族向来神秘，其技艺更是秘不外传。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即将彻底改变形态的外人，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偃灵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她将手中擦拭头发的布巾放到一旁，缓步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凉的清茶。

“偃师之术，从不外传。”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声音清冷如故，“尤其是我族核心的机关术与阴阳禁咒，更是只有本族血脉方能修习。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

姬云羲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果然……是这样吗？

他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似乎就要被这盆冷水无情浇灭。

“不过……”偃灵放下茶杯，话锋却又是一转，目光重新落回姬云羲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偃师一族，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人。这些技艺，若再固守成规，恐怕……不等我寿终正寝，便要彻底失传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与无奈。

姬云羲闻言，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急忙道：“姑娘若有顾虑，在下可以立誓，绝不将所学泄露分毫！若违此誓，甘受天谴！”

偃灵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你的状况……很特殊。”她缓缓说道，“你体内凤气初生，虽保住了性命，但也意味着你日后的身体，会越来越趋向阴柔。寻常男子的修行法门，于你而言，不仅无益，反而可能有害。而我偃师一术，多讲究精巧与心智，对体魄的要求，反倒在其次。”

她顿了顿，继续道：“阴阳家的根本，在于洞察天地阴阳变化之理。你如今体内阴阳逆转，或许……在修习某些特定法门上，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契合之处。”

姬云羲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敏锐地抓住了偃灵话语中的一丝松动。他连忙追问：“那姑娘的意思是……”

偃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窗外的月色越发明亮，将她的身影拉得斜长。

终于，她开口道：“我可以教你一些偃师的基础。至于能学到多少，能有什么成就，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与造化。”

“此言当真？！”姬云羲喜出望外，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却因动作过猛，牵扯到尚未完全复原的身体，又是一阵轻咳。

“我从不妄言。”偃灵淡淡道，“不过，你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莫说三个，便是三十个，三百个，只要在下能做到，也绝不推辞！”姬云羲毫不犹豫地说道，眼中闪烁着重获生机般的光芒。

偃灵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她微微颔首：“第一个条件，你所学的一切，未经我允许，不得向任何人展示，更不得泄露半字。否则，我会亲手废了你。”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姬云羲却从中听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森寒，让他心中一凛，郑重道：“在下明白，定当谨记！”

“第二个条件，”偃灵继续道，“偃师之术，博大精深，入门之后，修行亦是枯燥艰苦。你须有持之以恒的决心，不得半途而废。”

“这个自然！”姬云羲道，“国仇家恨未报，在下便是身坠无间炼狱，也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偃灵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那身因沐浴而换上的、略显宽松的寝衣上扫过，眼神微微一闪，随即道：“至于第三个条件……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这……”姬云羲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但转念一想，能得到学习的机会已是万幸，一个未定的条件，也算不得什么。他当即应道：“好！一切全凭姑娘吩咐！”

“嗯。”偃灵站起身，“明日开始，我会先教你一些吐纳之法，以稳固你体内的凤气，调理你虚弱的身体。偃师的许多精妙机关和术法，都需要自身有一定的气元作为支撑。”

她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还有，你如今身体正在变化，寻常的衣物怕是不合身了。明日我让巧儿替你量体裁衣，重做几身。”

说完，她便拉开房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姬云羲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偃灵离去的方向，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绝处逢生！

他终于为自己，为那渺茫的复仇之路，寻到了一线生机！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身体的变化也依旧让他感到恐惧与排斥，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坐以待毙的废人了。

偃师之术……他握了握拳，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第九章 无奈的女装

一夜辗转，姬云羲心中既有对未来的忐忑，也有一丝因抓住救命稻草而生的微弱希冀。他醒得很早，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一想到今日便能开始学习偃师之术，他便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早些见到偃灵。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并非偃灵，而是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机关女仆巧儿。她手中捧着一叠崭新的衣物，迈着平稳的步伐走了进来，将衣物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这是主人吩咐，为你新做的衣衫。”巧儿那毫无情感起伏的木然声音响起。

姬云羲心中一暖，暗道偃灵倒也细心。他如今身上这件中衣虽然干净，却终究是临时替换的，未必合身。他坐起身，伸手便要去拿那叠衣服，口中随意道：“有劳了。”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衣物的布料，目光也随之落在上面时，整个人却如遭雷击一般，瞬间僵住了。

那是一套……女装。

水蓝色的襦裙，衣料轻柔，裁剪合度，甚至在袖口和领缘处，还用浅色的丝线绣着几朵素雅的兰花。无论是款式、颜色，还是那明显偏向纤细柔美的设计，都 unmistakable 地昭示着，这是一套为女子准备的衣裳。

“这……这是什么？！”姬云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巧儿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木刻脸庞。

巧儿依旧平静地回应：“是主人为你准备的新衣。”

“新衣？！”姬云羲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一把抓起那套襦裙，狠狠地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怒吼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羞辱我吗？！我姬云羲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穿这种东西！”

他堂堂虞国皇子，七尺男儿，如今竟要被逼着穿上女人的衣服？！这比让他去死还要难受！昨日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与对偃灵的些许感激，此刻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冲得烟消云散。

“主人说，你旧日的衣衫很快便不再合身。这些，更适合你现在的身体，也更适合……你将来的身体。”巧儿依旧用那平板无波的语调复述着。

“让她自己来跟我说！”姬云羲气得浑身发抖，他扶着床沿站起身，便要冲出去找偃灵理论。

恰在此时，偃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衣，神色淡然地看着房内暴怒的姬云羲，以及散落在地上的那套水蓝色襦裙。

“你醒了。”她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偃灵！”姬云羲怒不可遏，指着地上的女装，厉声道：“你这是何意？！我敬你救我性命，也感激你愿传我技艺，但你如此羞辱于我，莫非真当我姬云羲是泥捏的不成？！”

偃灵缓步走进房间，目光掠过地上的衣物，淡淡道：“我并无羞辱你之意。这只是事实。”

“事实？”姬云羲怒极反笑，“什么事实？事实就是我还是个男人！至少现在还是！”

“但很快就不是了。”偃灵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的筋骨已经开始变化，身高缩减只是其一。用不了多久，你现在穿着的这身中衣，便会显得宽大而不合体。男子的衣袍，对日渐纤细的你而言，只会是累赘。而这女装，无论是裁剪还是样式，都会更适合你身体的变化，也更方便你行动。”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体内的凤气需要柔和滋养。女子的衣衫更为轻软，也更利于你气元的流转与稳固。这不仅仅是为了美观，更是为了你的身体和修行。”

姬云羲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偃灵说的或许有她的道理。他昨日也确实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那套旧的中衣穿在身上，似乎也的确有些空荡荡的。

可是……道理归道理，情感上，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我宁可穿着不合身的旧衣，也绝不穿女装！”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偃灵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退让：“你若想学偃师之术，便要先学会接受现实。连自身的变化都无法坦然面对，又谈何掌控机关，洞悉阴阳？你若连这点‘不适’都克服不了，那所谓的复仇，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她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姬云羲的头上，让他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大半。

是啊……如果连这点屈辱都承受不了，还谈什么复仇？和国破家亡、血海深仇相比，穿一身女装，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真的不算什么吗？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套刺目的水蓝色襦裙，心中天人交战。男儿的尊严，与活下去、变强、复仇的渴望，在他心中激烈地碰撞着。

偃灵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他的最终抉择。她知道，这个坎，必须姬云羲自己迈过去。

许久，许久。

姬云羲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好……我穿。”

他弯下腰，用微微颤抖的手，捡起了地上那套水蓝色的襦裙。那轻柔的布料握在手中，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为了“生”与“复仇”，再一次向命运低头。

也是他……彻底告别过去的“姬云羲”的，一个屈辱而无奈的开始。

第十章 凤息初调

姬云羲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套水蓝色的襦裙。

在机关女仆巧儿那双毫无波澜的木制眼眸的注视下，他褪去了身上宽大的中衣，动作僵硬地，一件件将那属于女子的衣衫往自己身上套。

布料轻柔得不像话，滑过肌肤时，带来一阵陌生的、令他起鸡皮疙瘩的触感。那襦裙的腰身设计得极为纤细，他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系带束上，只觉得腰腹间被勒得有些不适。袖口窄小，领缘低垂，与他以往习惯的劲装、常服、乃至皇子礼服都截然不同。

他低头看着自己。水蓝色的裙摆垂落在脚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伸出手，看着那同样被水蓝色袖子包裹的手臂，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与怪异。镜子，这里没有镜子，他无法看到自己此刻的全貌，但这已经足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与自我厌弃。

这哪里还是什么虞国皇子姬云羲？分明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屈辱的气息。他甚至能想象到，若是被昔日的同袍或敌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是何等的嘲讽与轻蔑。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与怒火。

路是自己选的。为了复仇，为了那一线生机，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他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然而那份源自男性本能的抗拒与羞耻，却如跗骨之蛆，难以摆脱。

巧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主人在庭院等你。”

姬云羲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而僵硬的步伐，走出了房门。

庭院中，晨光熹微。偃灵早已等候在那里。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衣，见到姬云羲穿着那套水蓝色襦裙走出来，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平静地说道：“尚算合身。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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