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练开始了。

　　千早爱音扬起嘴角，露出虎牙，情绪热烈地打着招呼。

　　又装模作样地缓缓旋转了一圈，展示身材姣好的胴体。

　　还搬出了精心伪造过的近年经历。

　　接着状若亲昵地和灯、立希、素世互动。

　　好像她还没变。

　　好像她们也没变。

　　立希眼下依旧带着一丝，因时常熬夜而无法褪去的青黑。

　　不知道她的劣等感有没有消退。

　　毕竟都这个年纪了，总要明白，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神明不会对每一次逞强都给予褒奖。

　　她无法戒断的熬夜，就是最佳证明。

　　乐奈，依旧对抹茶和live有着难以言说的执着。

　　但似乎也没有那么执着。

　　她就像是个乐队关系的晴雨表，乐队氛围好的时候她就在，她就高兴。

　　等乐队出现矛盾了，她就自顾自地离开，等待乐队成员修复乐队关系。

　　明明也是自己的归宿吧，为什么不更努力一点呢？

　　灯依然喜爱企鹅和石头。

　　其实灯也喜欢阅读，早早就是个文学少女了。

　　她的词作也不只是灵感火花的迸发，是积累和天赋的双重结果。

　　现在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也蛮适合她的。

　　除了动物，石头和阅读之外，她心念的也许还有祥子吧。

　　素世，对过去有一种刻舟求剑般的执着，正如这个成语所示，她的执念很深，手段却不高明，事情总是在她的掌控之外。

　　从两人第一次坐下谈话，三句不离灯就能知道，她的级别也没有多高，充其量就是行动力比较强。

　　连祥子退队的原因都搞不清楚，既强硬又软弱。

　　也不会运用自己的资源，明明是个在月之森上学的大小姐？

　　也许就是因为她是个大小姐吧。

　　毕竟黑化强三倍这种设定在现实是不存在的。就算精神再怎么受伤，一个人的能力多半也是不会变强的。

　　所以，素世是个充满矛盾的角色。

　　说到底，爱音其实也没能看清素世。

　　楞次定律，这个词突然从爱音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连续导体，在切割带磁体磁感线的时候，必然产生来拒去留的现象。

　　素世就像磁铁，曾经的自己就像那个死命接近她的导体。

　　只是导体终归不是永磁体，因为接近而产生的磁场也只是临时的。

　　外界环境剧烈的变化，同样会让导体消磁。

　　一曲奏罢。

　　“野猫，节奏太快了！”

　　“知道你很兴奋，但不要带着大家往前跑！”

　　立希毫不犹豫地对乐奈训斥道。

　　其实乐奈的节奏才是正确的。

　　调整了一下效果器，爱音想着。

　　但是乐队是一个整体，整体的和谐才是决定乐曲完成度的最重要因素。

　　harmony，这个词读起来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像是蜂蜜一样。

　　慢悠悠地打着圆场。

　　开始了第二曲的合奏。

　　“这一遍很不错，下一首！”立希头上挂着一层薄汗，双颊微红，颇为满意地敲了敲举过头顶的鼓槌。

　　现在想想，立希在乐队里更像是个领导者。

　　大小事务都是她包办的。

　　作曲编曲，场地预约，时间安排，演奏总结…

　　明明她才应该是那个最重视mygo的人吧？

　　毕竟付出了那么多心血。

　　还是说，她只是需要一个地方释放她的劣等感？

　　这种事谁又知道呢，揣度他人终究只是一场自我满足的游戏而已。

　　一个小时过去，练习中断，进入休息时间。

　　“爱音弹得很不错，一直都有在练习吧。”

　　意外得到了立希坦诚的夸赞。

　　毕竟再怎么样，也过去这么多年了，立希在人际交往上肯定有所成长吧。

　　那些尖锐的话，别扭的态度，说不出口的夸赞，对她来说，说不定早已不再是难题了。

　　但是很遗憾，吉他在这半个月之前，已经很久没练了。

　　合奏得这么好，全部仰赖于她变得敏感的听觉。

　　甚至有点过于敏感了。

　　没有演奏和歌声的练习室，安静得可怕，鼓膜感受到一阵负压，让她急于去外面透透气。

　　浮夸地回应了立希的夸赞，借着买水的理由站在自动贩售机前发呆。

　　也许我们早已经死亡无数次了。

　　这个念头突然冲进爱音的脑海。

　　也许和她决定自杀有关，也许和她目睹了曾经友人的变化与成长有关。

　　说到底，当一个人产生变化的时候，他还能是原来的自己吗？

　　忒休斯之船在概念上仍然是原来的那艘船。

　　可性格和行为发生变化的人类，还能是同一个人吗？

　　就像她，就像千早爱音。现在，充其量不过是，用过去废墟残垣的瓦砾，拼凑起来的残次品罢了。

　　记忆没有发生中断，但性格和行为却已经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这张脸，这双眼，这头粉发，这个名字，所继承的财产和社会关系，任谁也不会觉得自己和十年前的千早爱音有什么相似之处。

　　每一次改变都是死亡，都是另一个生命的新生。

　　只是，她这次要选择的，是没有新生的死亡。

　　哐啷，哐啷。

　　饮料在贩卖机内冲撞滚动的声音将她唤醒。

　　阴影顺着灯光的方向，遮蔽了她的身体。

　　“在发呆？”

　　一盒微凉的草莓牛奶被塞进手心。

　　那人的指尖留恋又克制般，在千早爱音的掌根抹过。

　　只有一瞬便失去的温暖感觉，残留在神经末梢。

　　千早爱音迅速抬头，扫了一眼长崎素世，又低头盯着她的鞋尖。

　　见鬼，这人怎么长得这么高了。

　　只是穿着方便活动的运动鞋，仍然比穿着带跟凉鞋的她要高出大半个头。

　　明明她的身高都已经超出日本男性的平均值了。

　　咔啦。

　　咖啡罐被打开，绷紧的唇贴在罐体边沿，抿了一口，长崎素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千早爱音。

　　“怎么不说话？”

　　长出了一口气，千早爱音抬起头，眉眼耷拉着。

　　像一条落水后的粉毛小狗，长崎素世忍不住想。

　　“只是演奏有点累，我现在的体力很差劲。”

　　“不用担心。告别演出，我们的上场时间只有不到半个小时。”

　　“那倒是挺不错的。”

　　两人挪到墙边的长椅上坐下。

　　隔着一臂的距离。

　　空气很沉默。

　　气氛很尴尬。

　　但爱音不打算没话找话。

　　尤其是对自己曾经的暗恋对象，现在的紫薇对象。

　　何况，她现在有些缺乏心气去做这些事情。

　　和灯、立希她们的互动，已经抽干了她残余的所有正面能量。

　　就像曾经的自己接受了真实的素世一样，作为不退出同盟仅有的另一位盟友，看看真实的自己也没什么吧？

　　但素世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明明以前都是爱音来扮演这样不断迫近的角色？

　　“爱音ちゃん…”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从素世的嘴中吐出，清晰地传入爱音的耳中。

　　“这一年来，都没怎么在群里发言呢。”

　　“动态也很久没有更新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事到如今，难道千早爱音还能告诉她，自己打算自杀了？

　　况且…

　　要问的话早干嘛去了，等到这个时候才问？

　　以恶意揣度着素世的行为，将其判定为虚伪和假惺惺。

　　千早爱音的精神状态，早就糟糕得无以复加了，只是她很久没和人交际，没有发现而已。

　　胸中的郁气越涨越高，甚至挤压着心脏和肺部，让她感受到了丝丝缕缕想疼痛与窒息。

　　她声音有些嘶哑：“素世さん，还记得不退出同盟吗？”

　　soyo…san

　　下意识想去扣弄指甲，但又立刻把五指蜷紧。

　　“当然记得，我们…”

　　“那就放过我吧，素世。”

　　千早爱音佝偻着身子，趴在了腿上。

　　头低垂着，长崎素世看不清她的表情。

　　“为…”

　　为什么？

　　话没能说出口。

　　就像千早爱音当初第一个接触和接受了真实的她。

　　她也第一个接触到了现在真实的爱音。

　　正思索着，她的目光却被爱音暴露出来的洁白后颈所吸引。

　　透明的抑制贴下，是一座微红的小丘，那是充满了爱音信息素的腺体。

　　瞳色加深，瞳孔缩小。

　　五指收缩，攥得更紧。

　　犬齿用力咬合在一起。

　　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开始慢慢增加。

　　也许是作为被捕食者下意识的反应，千早爱音的脊背微微颤抖了一下。

　　长崎素世缓缓松开了几乎陷进掌心的五指。

　　她差点就被Alpha的本能所驱使，狠狠标记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自己面前的Omega。

　　…

　　也许不只是本能。

　　她被千早爱音所吸引。

　　千早爱音让她魂牵梦绕。

　　她明明早就知道的。

　　总是想着，明天就去找她。

　　但时间过得飞快，一年一年的光阴很快溜走，那个明天始终没有到来。

　　她应该今天就去找她。

　　也许手中捧着一束鲜花，也许怀中藏着一对戒指。

　　也许只需要带着胸腔中，赤忱跳动的真心。

　　但似乎有些晚了。

　　她们，她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可逆的变化。

　　这一次她还要原地踏步，甚至退半步吗？

　　她心中也有着另一种冲动，更加原始和丑陋。

　　只要把爱音带回恒温26度的家中，褪去衣物，在她细伶的脚踝套上贴心地用柔软毛料包裹的脚链，困在房里，她就能变成任自己采撷的金丝雀。

　　她无论怎么遮掩，蜷缩，都会在自己面前暴露出最美好的胴体。

　　被粉发半遮着的纤直后颈，微红的腺体小丘，柔美的肩线，轻浅流畅的蝴蝶骨，抱在肩上的白嫩指尖，顺流而下，最终隐没在臀缝里的脊线，丰润的臀尖，无处安放、紧紧蜷缩在一起的脚趾和半截带着褶皱的嫩红脚掌。

　　自己只需要依靠Alpha天生强大的力量，就能轻轻压制柔弱的Omega，让她的身体摆出最糜乱的姿势。

　　“Live结束后，再和我好好谈谈吧。”

　　压抑着心中的兽欲，轻轻勾住爱音的指节。

　　昏暗的走廊里，长椅上。

　　一个人趴在腿上不动，一个人坐地脊背笔直。

　　两只手却别扭地按在椅面上，小指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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