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坤宁宫中，杨希童立刻走进东暖阁中，脱下身上的男装打扮，换上一身雪纺七分袖衬衣，脱下靴子，穿上一双拖鞋。从东暖阁中出来之后，王艺璇和杨梦琦已经把尚食局送到的午膳摆在了梨木镌花桌上，杨希童还是要吃一些的，因为王艺璇和杨梦琦都在没有用午膳，这既是午膳，也算是她们三个人的“团圆饭”。

　　日光平午见，雾气半天蒸。午时太阳最猛烈，相传这时阳气将会达到极限，阴气即时消散。烈阳高悬于天，恍若巨大的蒸笼一般，灼热的令人难受，压抑的让人难以喘过气来。坤宁宫里凉拌苦菜、清炒芦根、仓粟小米糕、蒸炒面、麦粥、香油烧饼、砂馅小馒头。杨希童与杨梦琦，王艺璇一桌，而一众宫女则共坐一桌吃着午饭，杨希童吃着馒头，她的手不停的掰弄着馒头碎屑，听着远处的战鼓声与炮声，心跳不由得加快。

城外大顺军的营地绵延环绕数匝，连营数十里，广阔无比，一眼甚至望不到边际。

中军之处，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被诸多的营帐拱卫于其中。帐前高竖一面玄黑色的大蠢旗与天空相互连接。帐外甲士林立，皆是罩袍束带，高顶盔、铁遮臂、铆钉布面甲一样不少。挎刀带弓，皂靴净衣，与明军精锐装束几乎一般无二。李秀成高坐于帐内的首座，营中的一众军校按着军中地位高低分列于两侧。

军帐的正中央一人半跪于地，那人衣着褴褛，头戴着网巾，脸上带有菜色，看起来就是普通流民。

　　"京师城中军兵约有六万人，驻扎有三营，装束也不同，并非是京师三大营精锐。"

"一营是京师三大营老弱病残，另外一营是宫中内官宫女，府上僮仆家丁，还有一营甲胄最少，看起来最弱。"

那半跪于地的人并非是真正的流民，而是混入京师中的内应。数日的探查之中，他们已经是将情况摸得差不了多少了。

"和顺天府一些衙役的交谈的时候，似乎提起，他们好像是京师的秀才及壮丁。"

数日的探查之中，他们已经是将情况摸得差不了多少了。

桌面之上，放着一份极为细致的舆图。这封舆图之上将京师一切都描绘的极为清楚。

帐内一众人是李秀成手下的爱将，他们被称呼为军孩儿，分别是：顺天王贺国观、横天王王子顺、一字王刘小山。千公鸡张二、钻天鹞王成、赛马超马玉。一条龙、二条龙、九条龙。黑杀虎、钻天鹞。

此时流民探子们正在京师中顺渠下毒、连街纵火、散播妖谶、阑入皇城。五城兵马司，兵部一片混乱，各处调遣兵力不足。

　　杨梦琦此时拉着杨希童来到了外廷的皇极殿玉阶上，此处是京师除了后山外最高的地方，她拿出从蔡语嫣那里要得的千里镜，与杨希童一起向城墙方向望去。杨希童由于是被拉来的，故有些茫然，她仍以那略带妩媚的声音道：

“我以为你找我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去懿安皇后那里之后来带我来这儿殉国呢。我今天上午连了两个时辰在和你一起织白绫，然后又忙着准备中午的饭，我今天晚上还不知怎样。所以说，我根本就不会有时间的。”

“姐，咱们走吧！外城守不住了，城门丢了，赶紧出宫，逃出一条活路！”杨梦琦大声急喊道

杨希童脸色一冷，伸手从神中取来宫人名籍，一页一页翻起来。这上面列了崇熙后宫所有嫔妃的名字、籍贯、出身、八字以及入宫与受封时间，列得相当详细。

杨希童没有把她搀扶起来，也没有出言讽刺，她缓缓仰起头。视线越过杨梦琦的肩头，看向远处巍峨雄伟的大报恩塔，眼神一时深邃起来。

“你曾在谷雨前后登上过大报恩塔塔顶吗？”杨希童道

杨梦琦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那里有一个看塔的小沙弥，你给他半吊钱，就能偷偷攀到塔顶，看尽京师的牡丹。小沙弥攒下的钱从不乱用，总是偷偷地买来河鱼去喂慈恩寺边的小猫。”杨希童慢慢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杨梦琦正要开口发问，杨希童又道：“升道坊里有一个专做毕罗饼的回鹘老头，他选的芝麻粒很大，所以饼刚出炉时味道极香。我从前出宫，都会一早赶过去守在坊门，一开门就买几个。”她啧了啧嘴，似乎还在回味。“还有普济寺的雕胡饭，初一、十五才能吃到，和尚们偷偷加了荤油，口感可真不错。

“姐，你这是……”

“西单的阿罗约是个驯骆驼的好手，他的毕生梦想是在安邑坊置个产业，娶妻生子，彻底扎根在京师。长兴胡同里住着一个姓薛的太常乐工，庐陵人，每到晴天无云的半夜，必去天津桥上吹笛子，只为用月光洗涤笛声，我替他遮过好几次犯夜禁的事。还有一个住在崇仁坊的舞姬，叫李十二，雄心勃勃想比肩当年公孙大娘。她练舞跳得脚跟磨烂，不得不用红绸裹住。哦，对了，盂兰盆节放河灯时，满河皆是烛光。如果你沿着龙首渠走，会看到一个瞎眼阿婆沿渠叫卖折好的纸船，说是为她孙女攒副铜簪，可我知道，她的孙女早就病死了。”

说着这些全无联系的人和事，杨希童语气悠长，独眼闪亮：“我当了十七年皇后，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样的百姓，每天听到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对达官贵人们来说，这些人根本微不足道，这些事更是习以为常，但对我来说，这才是鲜活的、没有被怪物所吞噬的京师城。在他们身边，我才会感觉自己活着。”

她说到这里，语调稍微降低了些：“倘若让流民得逞，最先失去性命的，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人过着习以为常的生活，我会尽己所能。我想要保护的，是这样的京师——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如果他们都灰飞烟灭了，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杨梦琦心潮起伏，无言以对。这家伙的想法实在太独特了，对朝廷怨愤，可又对京师百姓怀有悲悯，这忠义二字该怎么算才好？

“等宫城也丢了之后，这些册子马上就会落入贼手，我们尽管逃到天涯海角，他们只要想找，永远都可以找到我们！”

　　杨希童又拿出几本宫人册籍，应该是洪治、永乐两朝的。她随手拿起翻看，每翻几页，就可以看到一个名字上有御笔朱圈，甚至有几页上的名字涂满了。朱圈密密麻麻，如一只只从墓穴里伸出的血手。

“太祖崩逝，后宫妃嫔四十人，俱身殉从葬。依太祖定下的祖制，凡后宫无所出的妃嫔，皆要从葬于地下。太祖离世太久，姑且不论。太宗皇帝驾崩，殉葬者众，凡殉葬妃嫔的家人，一律按旧例给予优恤，大明朝已有无数的像今日我等一般的女子为夫死，今日，我们是为国而死！也是为夫而死！”杨希童道

　　却见杨梦琦五官呆滞，如木塑一般，任由她摇动，只是定定发呆。杨希童敏锐地觉察到，杨梦琦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吧咔吧"地开裂了，只是靠一口气维持着才不致崩塌。她从地上起来，落寞的一步一步走去。

　　杨梦琦眼前一黑，呆呆地瘫坐了一阵，忽然发疯似的直奔内务司的甲库。宿直小吏突然被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子拦住，吓得差点喊卫兵来抓人。

　　“是我！看清楚了，是我！”

　　“开库！立刻给我开库！”杨梦琦喊道

　　这里有几十个大枣木架子，上头堆着大量文牒。宫中历代的内务档案，虚实尽藏于此。杨梦琦记得，刚刚看到的那份档案，按原样抄了三份，分送三个衙署存底，其中内务司存有一份。她决心要弄清楚，如果殉葬是真，那么在这个存档里一定也有痕迹。她的心中更愿意相信，这次又是她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姐姐向她开的一个新玩笑。

　　这里的每一卷文书，都在外头露出一角标签。这叫抄目，上面写着事由、经办衙署与日期，以便勾检查询。杨梦琦凭借这个，很快便找到了那件备份。她迫不及待地将卷轴从架上掣出来，展开一看，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文书上面清楚的写着：“太祖崩，宫人多从死者，建文、永乐时，相继优恤，如张凤、李衡、赵福、张璧、汪宾诸家，皆世袭锦衣卫千百户，人谓之朝天女户，历成祖、仁宗、宣宗皆然。景帝以郕王薨，犹用其制，盖当时王府皆然。至英宗遗诏，始罢之。帝崩时，宫人殉葬者三十余人。当死之日，皆饷之于庭，饷辍，俱引升堂，哭声震殿阁。堂上置木小床，使立其上，挂绳围于其上，以头纳其中，遂去其床，皆雉颈而死。”

　　读罢这条抄目，她不由得一阵晕眩。杨梦琦没想到，这种存在了仅仅百年的吃人制度，会成为今天姐姐逼她在这危局中先死尽节的依据，而她却无法反驳。如今京城的危局已经注定不测，后宫中总要有人承担起“殉国”的名节，倘若宫无人殉死，那么即使逃到南都应天也是理不成事不就，到时候怎么号令王师一呼百应，以血国耻呢。可谁愿意白白去死，她仍不肯想，也不敢想。要知道，她的亲姐姐或许是把自己和她当成这种“祭品”。想明白此节，杨梦琦手脚不由得一阵抽搐，软软跌坐在甲库的地板上。

　　杨梦琦不会想到，她的姐姐杨希童已经在京中购置好了宅第，等她一死之后，杨希童趁势出逃，在京中的小家，和也是她爱的张新阳度过余生。

　　杨梦琦再也忍不住，她伏在地上，痛哭出声，杨希童终于跟了过来。

　　“你也许想对了一半，但还有另一半是你根本想不到的，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我的命运了，你呢？”杨希童慢慢开口道

　　杨梦琦边哭边疯狂摇头，哀求道：“你有法子帮助让我们出宫是不是，我们会回来的，咱们向皇天发誓，我们一定会收复故土，一定回来！”

　　 杨希童望着她，平静开口：“不，不爱白日做梦。”

　　大顺兵四面合围，四面合攻西直、平则、德化三门，驱使百姓填壕，役使甲兵攻城，几乎时刻不息。除西直门外，其余各处城上横尸累累，死者相籍，连墙垛上也爬满双方的尸体，流淌的鲜血淤积在城墙之上，甚至将城砖都染成了赤红之色。大量的云梯被架设在京师城的外围，穿戴着各色甲胄的闯兵精锐隐藏在那些流民还有饥民的身后覆压而来。西城、北城、南城的城墙之上都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热粥。城中的居民皆是躲藏在街市之中，死死的关着房舍的大门。妇孺老幼被喊着躲入了隐蔽的地方，青壮男子则是手持着武器抱团聚拢在一起，盯视着那紧闭着的大门。

城中，原先入城的流民中大顺军探子指挥人众，在城中四下里放火，截杀明军，各处已大乱，都打算如何逃走。西直门城头上，滚木和擂石甚至很多都是拆解民居得来的，火药根本没有准备多少，现在这些几乎都已经是用尽了，而援军却是迟迟未至。

杨梦琦在哭中竟然睡着了，杨希童晃了晃一旁的杨梦琦，把她叫醒，回到坤宁宫里让她洗了把脸，漱了漱口，然后与杨梦琦走到坤宁宫右厢的纺织房里，在黄梨木纺织机旁坐下，将蚕丝和绫绸放在纺轮上，双脚踩着踏板，姐妹两人开始织起白绫来。织机依然在不疾不徐地转动着，望着杨希童美丽的面容，杨梦琦的心却瞬间沉了下去。

彰义门外，前阵的饥兵只能是被推着继续进攻城墙，他们哭嚎着，呼喊着一浪一浪的向着京师的城墙冲撞而去，又在京师坚固的城墙之下撞的粉碎。城墙之上响起了一连串的铳炮声，哭喊声、惨叫声、马蹄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伴随着战鼓声和号角声陡然席卷而来。巨大的炮火声随着那冲天而起的大火滚滚而来，好似暴雨降临之前的闷雷。

杨希童走出坤宁宫外，望着远处的火光烛天，听着惊雷似的炮声，在白玉丹陛上拼命远眺，来回踱步。东暖阁里的桌子上，一个托盘里放着两条才刚刚织好的白绫。

城中，大顺军中事先随流民混入城中的探子们嘀嘀咕咕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紧接着他们咬破手指，各自在额前划出一道血痕，为首的留着络腮胡的壮汉说：

“咱们都是随陛下从陕北出来的老人儿了，今日之事只许成而不能败！”他们说的是一十八个私屯火药的点，紧邻城中要害，就好像十八支顶在京师咽喉处的长矛。一旦全数爆开，半个京城都会陷入火海。难怪大顺军在开封玩得这么驾轻就熟，原来早有经验。

这时坤宁宫里的玉藻井附近，宫女们在三个井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由于偌大的紫禁城里一共只有两处甜水井，一处在坤宁宫，另一处则是在翊坤宫。他们相信甜水是从地下来的仙露，喝了可以让人延年益寿，而总是喝咸水恐怕伤身，所以每到暮时宫女都会扛着大小木桶，前去坤宁，翊坤两宫中打水。突然，一声巨大的轰鸣凭空炸起，如同旱地里落下惊雷。井里的水波猛然一颤，皱起无数波纹。那些守在旁边的宫女，骤然被震得呆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愣如同石像。只见王府井附近的一处民房上空，升腾起一朵漆黑如墨的云花，这云花一边扶摇直上，一边向外层层翻卷，如罗伞开张，遮天蔽霞，一霎时天光便黯淡下来。

不知谁先发了一声喊，打水的宫女轰散四逃，连哭带喊。可他们并不知逃去哪里安全，有的扛着桶，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冲撞，反而让恐慌如涟漪一样散播开来。到了最后，就连看守井的女官们都扔下绳牌，跑得不知踪影，玉藻井前只留下一片狼藉。几乎是在同时，京师各处都传来剧烈的震动。从后湖到骡马市，从国子监到德胜门前，一十八朵挟着火光的黑云团团升起，像十八尊魔神矗立在京城上空。那种黑云蔽日的恐惧，简直如洪太尉放走的妖魔一般凶狞，令居民们惊恐万状，纷纷奔走惊呼，阖城陷入纷扰。

紫禁城内一共有四套管理班底，主管宫内事务的王艺璇、司掌宫中二十四衙门的皇贵妃张艺馨，以及主理宫中全境的皇后杨希童与懿安皇后蔡敏。此时宫内突现大乱，王艺璇不敢决断，急报翊坤宫的张艺馨，张艺馨又请示杨希童。杨希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乱吓坏了，这种规模的袭击，一定还有后续动作，非出动军队不足以防备，于是一张牌票送到了懿安皇后的太真宫，请求羽林卫即刻弹压。不出半个时辰，北安门大营的北辕门隆隆打开，羽林卫的兵卒列队出阵，迅速奔赴宫中各处，以防备可能出现的袭击。

北安门营大门前的一处小巷前，一个卖枣的贩子正慢慢收拾着摊子。他不时斜眼旁观，暗中计数，每过去一百，他就在木车上画一条线。等画够了六条线，他直起身子，推着车子迅速离开。

南面那熊熊燃烧而起的冲天之火几乎映红了整个天际，外城的方向，明亮的犹如白昼一般。

外城的大街小巷中各处均在巷战，锦衣卫分成了十几队，如水银泻地般渗透进蛛网式的狭窄曲巷里，来回战斗。

坤宁宫乃是后宫的中枢，里面居住的是历代天子唯一的妻子，大明的国母——皇后。所以整个大殿极为闳阔，面宽二十丈，高十丈，端坐于三层汉白玉须弥座上，乃是紫禁城乃至整个京城最高的建筑，气魄雄浑。

京师四郊村庄的乌鸦、麻雀，依照一代代的生活习惯，每日黄昏，成群结队，肃肃地飞进京城内，寄宿在各处的树枝上和屋脊上；黎明醒来，纷纷啼叫，然后又成群结队地起飞，盘旋，飞回乡下。这后边特别震耳的大炮声惊起了寄宿在西城各处的上万只乌鸦，一群一群地向东飞逃，其中有一部分飞到中南海和北海，一部分飞进紫禁城内，散落在各个宫院的树枝上。还有一小部分飞到坤宁宫背后的御花园中，落在高大的白皮松和连理柏上；另有十几只落在坤宁宫院中的古槐上。来到坤宁宫院中的乌鸦，虽然已经听不见炮声，但仍然惊疑不定，落下又起飞，飞起来又落下，方才安静。

　　当乌鸦安静以后，紫禁城中又回到可怕的寂静。因为天上有云，月光不明，到处是昏暗的宫殿阴影，使皇宫中更显得阴森森地骇人。

　　外城陷落的消息传到内城，又传到宫城。宫中上人影闪动，哭喊震天，旗蠹东倒西歪，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夜幕上无数星宿庄严升起，耀眼璀璨，与月亮交相辉映。坤宁宫里，这天皇后杨希童和她的妹妹杨梦琦倒是镇静，杨梦琦依在杨希童的肩上，两人坐在凤椅上，杨希童整理着杨梦琦早已散开的长发。杨希童也已散开了她那稍微棕黄色的长发，被风吹的在空中飘曳，杨希童穿着蕾丝刺绣气质镂空钩花v领荷叶边白色长袖衬衫，杨梦琦则是穿了白色翔凤云肩织金纱短祆，不同的是杨希童穿了蓝色锦绣山河凤纹马面裙，杨梦琦则穿的是白色妆花纱蟒裙，在杨梦琦的身旁，一个一字眉浅浅，杏目婉转，清波流滟，瓜子脸蛋，脸上肉肉的，皮肤白皙，身材凹凸有致，肌骨丰盈的肉感十足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静静的侍候着，她是杨梦琦的贴身侍女李雨轩，这年与杨梦琦同岁，而其余的宫女均已偷偷拿走坤宁宫里所剩不多的财物逃散去了，杨希童平日把织布攒下的散银，以及值钱的首饰卖掉的钱置放在坤宁宫的庭院中，随意宫女太监们取用拿走逃散。李雨轩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倾泻在身后，淡点胭脂，轻描娥眉，一身洁白的素袍显得她凄美冷艳。杨希童的身旁，王艺璇也是和李雨轩一样的打扮，她们似乎是在为自己举丧。烛影被风吹的摇曳，那院里的苦草寂寞寒冷，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平地而起，在过道内形成风龙过境之势。中间的大门敞开着，被呼啸的强风一头灌了进去，一时间围屏瑟瑟、锦毯飘摇，墙上的字画、案上的笔墨、榻边的药包、清供等轻小物件被吹得满屋乱飞，一片狼藉。李雨轩的眼里含着泪，似乎是即将哭出来。

坤宁宫中不闻人声，唯有凄清的月光正照在东暖阁里内那根朱红的横梁上。

　　“你害怕吗？”杨梦琦开口问

　　李雨轩淡淡的一笑，眼角流出一行泪，摇了摇头。

　　“你怎样，我就怎样。”她的声音中有黯淡的哭声。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今晚。

　　“差不多了，时候到了！”杨希童轻轻的对杨梦琦说，杨梦琦随即哭了一回。

“我该上路了！该走了！姐！”杨梦琦擦擦泪渍。王艺璇走到匣子里，将织好的白绫全都取出来了，用个托盘，放在了两人面前。她顺便捧过来一面铜镜，杨梦琦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笑容里是遗憾是不甘，也是解脱。多年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浮过，有欢喜有伤悲，有失意有得意，她二十多年的人生，比之别人是幸，也是不幸。

“记住，我们这样的亡国奴，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所以务必散开头发，我们对不起黎民百姓，所以裸着我们的双足，像贫困的没有鞋子穿的人一样！”杨希童叮嘱说

“知道了——”杨梦琦点了点头

“这个针头线脑粗滥的定是你织的，你便用他去罢。”杨梦琦的眼里泛着泪，她用手掩着，声音有些呜咽的打趣道。

“平时里你的衣服都是我给你洗的。”

“你真是难以驯化。”杨希童道

“骗你的，我自己织的是什么样儿的能不认识吗。”

“那台纺织机真的太难用了。”杨梦琦道

“早知道如此，我就应该给你一起织好了，不过你刚刚怎么没找我？”杨希童问道

“来生再有联系你吧，到时候比一比谁更好看一些。”杨梦琦道

“好，停！到时候恐怕只剩下惊吓了，生气了，生气了。”杨希童道

“有来生下次分你几条我这样的白绫。”杨梦琦又说

“别，我怕咱俩比死的速度。”杨希童无奈的说

“不愧是姐妹好姐妹。”

“然后每一分钟一句：死了没？”杨梦琦笑道

她取出一颗冷香丸，端了盏凉水，“把这个丸子吃了，免费领冷香丸吃。”杨希童道

杨梦琦接下，用凉水将冷香丸吞下。五腑六脏瞬时似充满了寒意，六经七脉运动的更通畅了。

“待见我成了缢死鬼的模样，定吓死你”杨梦琦亦眼中含泪打趣道。

“一定很丑，又要吐舌头，还要尿下一阵，不过，不久我或许也会和你一样。”杨希童说。杨梦琦便向杨希童做了个鬼脸。

“不！姐！你要跑出去，离开宫中，和陛下在山野中恩爱余生。”

“要不然……要不然，我……我死不瞑目！”杨梦琦用哽咽的声音说

“放心吧，我自己有打算。”杨希童淡淡的说

接着，杨梦琦听完便拿起那条针线粗糙的白绫，走进了东暖阁里。坤宁宫的东暖阁，正是杨希童的卧室。简单的瓷器陈设，四周干净纯白的石灰墙壁，惟有东墙上挂了一幅美男图。杨希童也跟着走了进去，杨梦琦四处打量着，抬头看了眼朱红的房梁，随即把白绫抛了上去。白绫绕过朱梁，在半空舒展开，又落下，轻轻拂过杨梦琦的脸颊。杨希童搬来一个红木圆凳，正好放在白绫下面，杨梦琦坐上，把鞋袜都脱了下来，露出一双光脚。杨希童低下头闻了闻道:

“有点味道，几天没洗了？”

“刚刚在宫中跑步，汗多！”杨梦琦害羞的说

杨梦琦接着站起身来，杨希童搂住杨梦琦道:“我们来生再做姐妹，但不愿再入皇宫门。”她哭了，杨梦琦也哭了，她们姐妹两个搂着又哭了一阵。

杨梦琦“哇”的一声哭出声，脑袋顺势埋在杨希童肩头，委屈道：“你骗我，到时候你一定会自尽的。”

“不会的。”杨希童摇摇头

“还有什么话对我吩咐吗？”杨希童最后问

“我要走了。你去启奏皇上，说我已经自缢，先到黄泉去迎接圣驾。”杨梦琦有些呜咽声说

杨梦琦提掀着裙子，光脚踏上了圆凳，她抓住在半空飘荡的白绫两端。将白绫比划着自己的脖颈，在咽喉处打了一个十字结，然后便把头探进了白绫缳里，把白绫调整到刚好可以紧紧缢住她的喉咙。用手把白绫里面的长发仔细拿出来，在喉咙的位置打成一个死结。然后杨梦琦深呼一口气，身子在半空大幅度前后摆动，像似荡秋千一般，光脚顺势勾住圆凳，把圆凳踢翻出去了很远。杨希童就站在对面，看着杨梦琦的身体挂在白绫上。

当看到杨梦琦悬空之后，杨希童又想要哭了，索性举碗挡住自己。

“杨梦琦……”

陪在她身边的李雨轩，见她自在悬空，难掩心中悲痛，呜咽出声。

杨梦琦发出了“呃~”的一长声，身体向下一坠，脖颈上的白绫顿时勒紧了她的脖子。那双白皙的光脚在半空瞬间踢蹬前后了起来，她的表情变得恐惧和慌张，从杨梦琦的光脚一直到她的额头都在微微的颤抖。双手扣着那白绫紧勒她脖颈的位置，头在白绫上拨浪鼓似的乱晃，杨梦琦把双腿在半空分开，向四面踢蹬了起来。杨梦琦的脚趾不安分的吋而扭曲，时而放松，有时五根脚趾整体向上翘起来，展示了她玲珑的脚趾。她不停的咳嗽着，脸色愈发变得红润起来，头发随着她的头的晃动，而在半空摇摆着。

杨梦琦抚摸着白绫勒着脖子的位置，身体在半空痛苦的扭动着，她的脸色变得通红，光脚的踢蹬幅度愈发变大，她的每一次踢蹬都尽可能的把光脚大幅度向前，双腿从纱蟒裙里完全展示着。杨梦琦的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娇喘声，混合了阵阵喘声和咳嗽声。她的双眼惊恐的向前瞪着，杨梦琦的光脚向地面不停的试探着， 她张开嘴，努力呼吸着，舌头在嘴唇外微微外吐。从她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向外发出“呃~呃~咳~咳”的声音。杨梦琦的光脚在半空呈现出骑脚踏车一样的姿势，双手抓紧白绫勒着脖颈的位置。

杨梦琦的表情变得时而扭曲，时而平静，她的脸色红的近乎发紫，杨梦琦张着嘴，展示着她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她的舌头时而吐出来，时而退缩回去，双腿在半空分开呈现出“一”字形，她的挣扎幅度变得剧烈，杨梦琦发出阵阵娇媚的娇喘声，双手的手指在半空变得扭曲在一起。她的脚趾时而重叠，时而又放松，她的双手在半空紧紧抓住裙摆两边，双腿在半空缠绕扭曲在一起。杨梦琦的头已经向右歪了过去，张开大嘴努力呼吸着，表情变得扭曲恐怖，她胸前的双乳因为剧烈的刺激而直直的挺了起来。她的光脚指向地面，双手不断在胸膛前乱划，杨梦琦的双手上的血管变得明显起来，光脚又并拢在半空互相摩擦着。每当一只光脚抬起，她都非常努力地把它靠向最上方的大腿内侧，然后另一只腿尽力保持不动，以另一只腿上的光脚，从大腿根部一路往下滑行，直至到另一只裸足的侧方才算停下。杨梦琦现在的双手只是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摆动一圈，然后落到与胸部平齐的位置，左右臂膀弯曲着，朝两侧空气不断摆动。刚开始几次很有规律，似乎是对空气练习蛙泳的新手，紧接着就是不太对称与协调的动作，仿若一位探索周围事物的盲人。而后左臂朝着下方伸直，右拳右臂转而向着左臂进攻，仿佛两条敌对竞争的蟒蛇。右拳一点一点顶着左臂，一点一点下移，然后猛地一下挣脱出去，从腹部滑出，直接向右侧空气划出一道弧线，旋即反扭出去，臂膀肌肉立即突显出来，拧出一道道凸起。反拧的右臂带着杨梦琦的身躯向右侧慢慢旋转，只见那只红润的玉手已然扭曲成了鸡爪模样，手指齐齐往后用力勾起，哪怕角度和力度已经不是普通女孩可以承受的，可"鸡爪"的扭曲依旧愈演愈烈。在右手呈现鸡爪状短短几秒后，杨梦琦的左臂也脱离身躯的支撑与阻隔，径直摆向左侧空气，然后左臂反拧，左手做出了与右手相同的勾爪动作。与此同时，她通红的双腿亦是如此，与双臂一同向后方扭去，仿佛有两条提线支配着她的双腿，硬生生将她身躯变得扭曲。韩优欣如同油锅里痛苦挣扎抽搐的活虾，正在反弓着脊背，手脚全部向后弯曲扭拧，然后似是荡秋千一般前后晃荡，双腿时而与地面垂直，时而朝前踢去，双臂也前后左右来回摆荡。可殊途同归，四肢最终还是会再度朝后方反扭而去。

杨梦琦的眼睛里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眼白，黑色的眼球已经上翻，她的粉嫩的舌头在嘴里犹豫的停留着，不知是否要冲出来，她的双手垂落在了身体两侧攥紧双拳。从她的嘴角不断的流出断断续续的唾液和口水混合物，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把她的衣领处露出来的胸膛打湿了一片。杨梦琦的光脚仍然在踢蹬着，身体依旧在半空不停的抽搐。杨梦琦的全身上下只剩下了微微的颤抖，舌头已经完全从嘴里吐出来耷拉在嘴唇上，头发变得凌乱不堪，她的脸色红的发紫，双手在身体两侧自然垂落，不停的抽搐着。杨梦琦的全身开始了触电似的抽搐，那双光脚尤为剧烈的抽搐着，饱满肥嫩的光脚绷直绷紧，脚背一条条青筋凸起，在如纯净雪地一般的脚背上隆起，周围浅红色血管同样明显印出，似是一条条疯狂蔓延生长的血色树根。她的双手抓紧了裙摆两侧，喉咙里发出娇媚的娇喘声。杨梦琦的双腿并拢，向下绷直，光脚指白地面，脸色变得潮红，双眼愈发瞪大，伴随着杨梦琦“啊~啊~啊啊啊啊”的销魂声音，尿从她的纱裙下冲出来，像一道激流落到了地板上。道是个“银河落九天”，口水也自她的舌尖上流下来，在半空成了一道银丝。又听见“咘~咘”几声，一阵急促的泄落声，杨梦琦的粪便成了屎黄的液体冲出来，顺着她的腿向下流着。之后杨梦琦一声“呃~”的吐气声，杨梦琦在白绫上瘫了下来，任由自己吊在了白绫上。

半日静悄悄的，坤宁宫内只能听见杨梦琦脚上的尿混合了屎滴在地板上的啪嗒声，又过了一刻，杨希童走上前去，用手试试杨梦琦已脉息气息全无。杨梦琦已是一幅狰狞恐怖的样貌，她的双手和光脚无力的自然向下耷拉着，紫红的舌头全然吐出来，耷拉在嘴唇上，舌尖向下流了口水在半空形成一道藕丝似的银丝。脸色通红，已经近乎紫色，双眼向前惊恐的瞪着，似乎将要凸出来。杨希童过去，杨梦琦的脸色依旧通红近紫，舌头全然吐了出来，耷拉在唇上，眼睛惊恐的向前瞪着，凌乱的乌黑长发微微遮住她的脸颊，双手和光脚自然向下垂落，白色纱蟒裙下的光脚时隐时现，舌尖上的银丝依然向下流着，双腿上布满晶莹的水珠和屎黄的液状物。刚刚接近，便是杨梦琦的粪便味道混合着她的脚的味道。捧了杨梦琦的脸，认真摸着，心中只感悲痛，不禁又哭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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