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维多利亚多远了？”

“也就一两百公里。陈，不要着急，我们还带着那么多人回乌萨斯，这不是你一个人往维多利亚赶的情况。”塔露拉望向远方，显然对陈的询问不甚满意。两人在队伍的中间拖着疲惫的身体前行，斥候与情报在队伍中来来去去，而不断需要做出判断的两人都有点撑不住了。

“距离下次休息时间还有多久？”

“十分钟。你五分钟前问过我了。”

对于塔露拉和陈来说，行走于荒野一定程度上是她们的日常。但对于陈来说，行走在一个由流民、感染者、整合运动组成的混乱集体中，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这是一种介于行军和逃难之间的状态，尽管人多势众，陈也清楚地明白这支队伍距离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不时有人加入，也不时有人离开。昨天晚上，她还在守夜的过程中抓住了两三个来偷驮兽的锈锤，并在说服其中一人加入的时候故意放跑了另外两个。荒野并非文明，陈在日渐加重的疲惫中不断重新修正自己对荒野的认知，旁观着塔露拉和九熟练地安排一切工作。

“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为什么大家都没停下？”

“斥候回报，这里的几块源石晶簇不太稳定，还得往前走几步，再撑一下。”

陈只能和塔露拉一起咬着牙，向着前方更为稳定的源石晶簇走去。

源石。

对于生活在移动城市中的陈来说，源石是一种很难直接遇见的危险能源，是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宏伟异象，她曾经问过塔露拉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得到的答案不出所料——“差不多，不过被科西切绑架到乌萨斯以后我就被迫明白了它的恐怖。你呢？”

“和你差不多。荒野与文明在源石面前的区别没这么大。现在我们都快混成用同一根针管的姐妹了——不是那种哥伦比亚*激烈的炎国粗口*的违禁药物那种，而是罗德岛的矿石病抑制剂现在紧缺，一人份的得给两人用。”陈想到队伍里曾经出现过的滥用药物问题，赶忙将不太合时宜的说法改口。“唉，说实话，和那边的消息断绝以后还得靠他们的药维持行军，有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讽刺。”

“你毕竟是已经入职的干员，也没有从那边辞职，会有这样的感觉挺正常的。”塔露拉摊了摊手，咬着牙走向预定的扎营位置。“我在那边也不像你这样住宿舍，有干员通行证，只是在监狱里想着自己未来到底该怎么办。后来我被九捞了出来，和他们的关系也只能通过辗转而来的药品才能略知一二。Guard死后这消息就只能交给你来维系，属于我们自己的药物生产线目前也只在研发阶段，而且没法扩产，不然我们每个人都得跟驮兽一样扛着它像源石虫一样爬行。”

“嗯。那边也知道我是给谁在供货，九也没意见。扎营地要到了，我得去发药，你也得来。”

一小时后。

“发完了，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商量。”塔露拉将陈拉到一旁，示意两人离开营地。

“什么事？不能在帐篷里讲吗？”

“有九在。是我们之间的事。”

“哦。好久没见你考虑到我们也算是姐妹的事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你可以认为……是。”塔露拉自顾自地离开，朝着远方安全的晶簇走去，陈也只能跟上。在这远离营地，还背着所有人的地方，大地的阴影遮蔽着两人，掩护更为私密的话题。“这几个月以来，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谢谢你——但，以上是作为整合运动的领导者对你说的话。”

“那作为陈晖洁的义姐，塔露拉·雅特利亚斯，你又想要说什么？”

“快走。”塔露拉摇了摇头，“接下来我们就要准备进入乌萨斯国境内了，你的行动不仅代表你自己，还有罗德岛，龙门，甚至大炎。你真的不知道你要是身份暴露了会出多大的问题吗？整合运动借着你的关系才支持到现在这件事情，圣骏堡的那帮军团长要是知道，会有多想要你的命？作为整合运动的领袖我当然仰仗这些资源的供给，但作为个人，我的妹妹，你真的想要和我一起走下去？”

“至少现在想。”陈放下形影不离的双剑，站在塔露拉的身边望向远方。“在我离开罗德岛的时候，我也曾走过许多地方，最后返回维多利亚。我选择和你一起，就是出于一路上所决定的个人选择。而且你也知道，那些你说的组织和国家其实都知道我在哪里，和你一起在干什么。它们都准备好支持你了，就像我一样。”

“哪怕我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塔露拉。你所想要的都到了这个程度上，还能分清对错吗？”陈望着远处的营地，再看看塔露拉，“我会跟着你的，直到一切结束以后。”

“等一切结束以后？”塔露拉席地而坐，完全不顾自己干净的衣物被灰尘沾染。“你的‘一切’，不仅是我吧？这片大地还有那么多的事需要你。不只是罗德岛的，还有他的——我的第一任养父的。”

“那个混账老爹。”

“你之前说过，你是跑出来的，所以你所说的结束一切可离现在太远了。不过……我是觉得，我们之间虽然只有现在，不过，还好还有现在。坐吧，一路上站了太久，坐下来也方便说话。”

“……好。”陈也搞不懂塔露拉在想什么，在塔露拉的身旁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阳。

“一直没有认真聊过我们的重逢。你跟随罗德岛离开的时候也来看过我几次，但显然我们都没预料到今天。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龙门市长的义姐妹了，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不还是吗？”

“拔刀相向，现在还互相利用的姐妹？”塔露拉也将自己的剑丢在一边，直视着陈的脸颊。

“互相利用……你别说得那么直接可以吗。再说了，我怎么利用你了？”陈想要针锋相对，但独处的环境下，她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强硬不起来。

“你所想要结束的一切，还得靠我。靠我们所有人。”

“行，你说得对。”陈也不想继续辩驳下去，疲惫的身躯不经意间靠在塔露拉的身上，“有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你依然是最了解我的人，以前基于立场和责任不想承认，但现在只有你我的时候，再嘴硬也没什么意义。”

“反过来说也一样，不然你为什么来找我，能找到我。我倒也没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也许就是共同的目标和期待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晖洁。”

“你从来没有在长大以后这么叫我。”

“你也从来没有在长大以后靠着我。”塔露拉的拇指抵住陈的嘴唇，轻轻一挑。“我说过，未来还很长，但我们现在……拥有彼此的‘现在’。”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诱惑人了？又是那个黑蛇教你的？”陈的气息立刻变得慌乱，但她等到的是更加出乎预料的回答。

“不，没学。那个满脑袋大道理的家伙哪有时间去教这种小事，是我自己想的。”

陈再也说不出话，任由塔露拉跨坐在自己身上，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唇齿轻摇，双尾纠缠。陈顺从着她姐姐的引导不断下坠，直到登上顶峰为止。在源石晶簇遍布的旷野上，所有的声音都被风稀释，消散。

“还要继续吗？”塔露拉看着从未如此脸红的陈，意犹未尽地抽出了手指。

“感觉……不行。休息时间快到了，我们明天还得赶路，更重要的是不能被九发觉。”陈抓起放在一边的剑，快步离开了晶簇的遮蔽。

“算了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塔露拉暗自想着，也捡起另一把剑，跟上陈的脚步一同回到营地。“应该不会露馅吧，也没什么人会读心的源石技艺，谁要是会的话早就被发掘出来带在身边当参谋了。”

“要是九发觉了怎么办？”走到帐篷前的时候，陈突然又担心了起来，吓了塔露拉一跳。

“你也有害怕的事？”

“我没有，就是怕你出麻烦。明面上来说我们之间绝对不应该……呃……搞在一起。”

“没事，整合运动现在回归我的领导，这种事我们可以和九商量着来。”

“在外面叽叽喳喳的聊什么呢？如果是和我有关的事，我希望能进来聊。”九从帐篷里探出头来，眉头紧皱。

“对不起，刚才一起出门没向你报告。”

“对不起。”塔露拉跟着道歉。

九看着陈，又将视线移回塔露拉，又看着陈，再转头看着塔露拉。

“怎么回事，九，精神出问题了吗？”

“塔露拉，你别开玩笑了。”陈还是和往常一样平衡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没事，就是突然感觉你们之间的关系变好了。来，我有事请找你们，先进帐篷再说。”九已经没了刚才紧绷的样子，眉头舒展，示意两人进去坐下，两人也只能照办。

“所以是什么事……”陈刚刚开口，就看见九迅速将门口的拉链拉上，明显有些慌张。直到这时，两人才发觉九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已经没法找理由抽身了，只能坐下和九慢慢交流。

“九，怎么回事？”两人异口同声地发问，引得帐篷内又一阵沉默。

“先不说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我对你们出去干了什么，很感兴趣。”在帐篷内，九瞬间就恢复了整合运动临时领导者的做派，端详着两人的反应。“毕竟陈，你没发现……你拿走了塔露拉的那把剑。”

塔露拉和陈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反过来也成立，塔露拉，你看来也没注意到你拿着陈的赤霄。”九显然很享受问话的过程，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并且按下了录音键。“看来外面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既然是能让你们这——么慌张的事，我想仔——细听听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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