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中将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和被剥光般的难堪，“苏小姐！这就是九宣集团的谈判态度？纵容测试员窃取、散播并妄议联邦机密技术？！”

“窃取？散播？”苏琉璃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声音依旧清冷如冰，“将军，我的测试员引用的所有信息，均来自互联网公开军事科技论坛。至于‘妄议’…”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凌云和凌影手机上那些论坛截图，“他们的分析，是基于亲身测试数据和公开信息进行的逻辑推演。九宣集团尊重每一位测试员在合同范围内的专业见解表达权。如果贵方认为这些公开信息涉及‘机密’，那么，我认为贵方更应该反思的是自身保密工作的疏漏，而非指责我方测试员的言论自由。”

她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着投影中几乎要喷火的中将，下达了最后通牒：“基于贵方在测试中的危险操作以及此刻毫无诚意的指责，我方决定：终止‘深海计划’第三阶段所有后续合作测试。关于已产生的、具有极高潜在价值的数据片段，”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桌面上那份写着《同化尝试》的报告，“九宣集团保留全部所有权及后续开发权益。若贵方仍有合作意愿…”

苏琉璃微微抬手，她身后一直保持着甜美笑容的夜清歌立刻会意，变魔术般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印着九宣集团银色徽标的文件夹，轻轻放在苏琉璃面前的桌面上。

“这是我们拟定的《技术授权及联合研发意向书》草案。”苏琉璃修长的手指按在文件夹上，姿态如同女王按着权杖，“授权费用、联合研发的投入比例、后续成果分配…所有条款清晰明确。将军若有兴趣，可以带回去，慢慢考虑。考虑期限，三天。”

她说完，不再看投影中的中将，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站在角落的“信天翁”：“送客。”

“是，苏总监。”“信天翁”身体绷得笔直，声音干涩。她很清楚，这场谈判，海军已经一败涂地。从苏琉璃姐妹踏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彻底易手。

投影中的“海渊”中将死死地盯着苏琉璃，嘴唇紧抿，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九宣集团，好手段。” 话音刚落，投影瞬间熄灭。

“信天翁”脸色难看地对着苏琉璃和夜清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又复杂地看了一眼会议桌那头——凌云正收回手机，指尖的敲击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脸上带着一种消耗过度后的疲惫和空洞；凌影则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猩红的眸子里满是“终于完事了”的不耐烦。她沉默地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让她倍感压抑的会议室。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

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哇哦！”夜清歌第一个打破沉默，像只欢快的鸟儿蹦到凌云身边，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小云！最后那段论坛啪啪打脸帅呆了！还有影，那句‘堆能量硬抗就是堆垃圾’简直神来之笔！”她兴奋地捏了捏凌云的脸颊，又想去拍凌影的肩膀，被后者一个凶恶的眼神瞪了回去。

“吵死了。”凌影嫌弃地撇开头，身体却放松地陷进椅子里，精神透支后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苏琉璃没有理会二妹的雀跃，她的目光落在凌云苍白的脸上。“精神力消耗过度。灵魂融合的负担？”她的声音听不出关切，更像是确认事实。

“嗯。”凌云低低应了一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强行维持‘有序’共鸣展示，还要高速调取记忆、筛选论坛信息…脑子有点超频。”他指的是刚才谈判中，为了更有力地打击军方，他不仅和凌影再次进行了短暂融合，还以灵魂链接为通道，强行调取了凌影作为依附灵魂碎片时存储在他潜意识海中的、关于那些军事论坛的海量浏览记忆，并结合自身对测试数据的理解进行高速筛选和反击。这种操作对精神的负荷远超单纯的测试。

“废物。”凌影闭着眼，从牙缝里挤出惯用的评价，但语气却少了平时的暴躁，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认同。他同样消耗巨大，无论是维持融合状态，还是提供精神共鸣的能量基础。

苏琉璃微微颔首，没再多言，目光转向桌上的文件夹：“草案做得不错。授权费的分成比例，爸爸会亲自和海军那边谈。”她看向夜清歌，“清歌，通知法务部，准备正式合同。”

“知道啦，姐姐大人~”夜清歌笑嘻嘻地应下，随即又凑到凌云身边，眨眨眼，“不过小云，影，你们俩以后在论坛上‘借鉴’军方失败案例的时候，记得把尾巴藏好点哦？虽然都是公开信息，但被盯上也是麻烦呢。”

“麻烦？”凌影睁开一只猩红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不屑，“让他们来。”

凌云则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知道了，清歌姐。”他扶着桌子站起身，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精神链接里传来凌影同样不稳的状态。

“回去吧。”苏琉璃的声音传来，她已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起身走向门口，“测试部今天给你们放假。”

黑色加长轿车平稳地驶离九宣集团总部大楼，汇入傍晚的车流。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在车窗上流淌出迷离的光带。

车厢后座，凌云和凌影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两人都闭着眼，头微微后仰靠在头枕上，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白天的测试透支了体力，与海军代表的交锋更是榨干了最后的精神。灵魂深处链接的震颤感尚未完全平息，如同风暴过后的余波。

夜清歌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两个安静下来的弟弟，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被狡黠黠取代。她转过头，声音放得又轻又甜：“小云~影~累坏了吧？姐姐晚上亲自下厨，给你们炖十全大补汤怎么样？保证喝完精力充沛！”

凌影连眼皮都懒得抬，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冷哼。

凌云则微微睁开眼，银色的瞳孔带着疲惫的茫然，下意识地点头：“…谢谢清歌姐。”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彻底放空大脑。

夜清歌得到回应，心满意足地转回身。

车子驶入九宣山庄，在主宅门前停下。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在一旁。四人刚下车，夜落秋温柔的声音便从门厅传来：“回来了？快进来，厨房炖了安神的汤。”

温暖的灯光，熟悉的环境，以及养母关切的声音，像一层柔软的毯子，将车厢里带出来的最后一丝紧绷也轻轻拂去。凌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感。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凌影。

凌影几乎在同一时间身体晃了晃，两人肩膀撞在一起。猩红的眸子睁开，带着点被冒犯的烦躁瞪了凌云一眼，但破天荒地没有立刻推开他，只是别扭地别过头，率先一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家门。那背影，似乎也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尖锐和防备。

凌云看着他的背影，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走进了那片温暖的灯光里。身后，苏琉璃和夜清歌也并肩走了进去，山庄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七月的热浪和所有纷扰暂时隔绝在外。

暂停实习

九宣山庄主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夜落秋站在门厅，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温婉的轮廓，SS级Omega特有的、如同雨后森林般温和沉静的信息素无声地弥漫开来，像一层无形的、抚慰人心的薄纱，轻柔地包裹住刚刚踏入家门的四人。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安抚力量，目光在凌云和凌影明显苍白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他们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上，“快进来，厨房炖了安神的汤，都喝一点。”

“妈。”凌云低声应道，声音带着透支后的沙哑。精神链接的另一端，凌影的意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混乱、灼热，带着被强行拔高后的虚浮和躁动。刚才在车上，那点强撑的劲头彻底散了，排山倒海的疲惫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下车时一个踉跄，肩膀下意识地撞上了旁边的凌影。

凌影几乎同时晃了一下，猩红的眸子倏地睁开，带着被冒犯的烦躁狠狠剐了凌云一眼。那眼神凶狠依旧，却少了平日里的绝对锐利，像蒙了层雾。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骂句“废物”，但最终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不耐烦的闷哼，猛地别过头，率先一步，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急切，踏进了那片温暖的灯光里。那挺直的背影，此刻也透出一种卸下所有尖刺后的、不易察觉的虚软。

凌云看着那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笑意混在疲惫里。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将七月的燥热和谈判桌上无形的硝烟彻底关在厚重的门扉之外。

餐厅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长餐桌上，精致的骨瓷碗里盛着清澈微褐的汤水，几味安神的药材沉在碗底，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夜清歌已经像只归巢的粉蝶，轻盈地飘到了自己的位置旁，却没有立刻坐下。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一点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目光在凌云和凌影之间来回扫视。

“小云~影~”她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糖，尾音拖得长长的，“快尝尝！妈妈特意炖的，加了宁神草和月眠花蕊哦！保证喝完那些‘鼻涕虫’的恶心感全飞走！”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两人快坐，自己则绕到苏琉璃身后，殷勤地替姐姐拉开椅子。

苏琉璃动作优雅地坐下，米白色的西装套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她没看任何人，只是拿起银质的汤匙，指尖在微凉的金属上停顿了一瞬。黑曜石般的眸子低垂，落在自己面前那碗汤上，周身收敛得极好的雪松信息素，此刻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的锚定力量，悄然弥散开来。这股冰冷沉凝的气息，与夜落秋温和的森林气息交织，奇异地中和了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凌云和凌影的那份混乱与躁动。

凌影拉开椅子，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些，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重重坐下，看也没看那碗汤，直接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口就往嘴里送，动作带着发泄般的粗鲁，仿佛喝的只是解渴的白水。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眉头皱得更紧，猩红的眸子盯着桌面，里面翻涌着未散尽的戾气和一种被窥探的不爽。

凌云在他旁边坐下，动作要斯文许多，却也带着明显的僵硬。他拿起勺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勺柄，银色的瞳孔有些失焦，仿佛还沉浸在高速运转后宕机的余韵里。精神链接里，凌影那混乱灼热的意识如同风暴中心，不断冲击着他同样疲惫不堪的精神壁垒。他舀起一小勺汤，吹了吹，慢慢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带着清苦回甘的药香滑入食道，一股温和的暖流随之扩散，稍稍抚平了脑中尖锐的嗡鸣和那种想要拆解一切的破坏冲动。

“今天和海军那边谈得怎么样？”苏九宣在主位坐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个孩子，语气随意得像在询问天气。他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姿态沉稳。

“哼。”凌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浓重的冷哼，头也没抬，继续粗暴地对付碗里的汤，“一群又穷又没诚意的废物，还想空手套白狼。”猩红的眸子里戾气一闪而过。

凌云放下勺子，指尖在膝盖上习惯性地敲击了两下，才开口，声音带着点消耗后的飘忽：“方案给了，授权草案也给了。他们想要核心数据和控制方法，代价付不起。”他顿了顿，银色的瞳孔看向苏九宣，“爸，我和影…需要暂停实习。”

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夜清歌正小口喝着汤，闻言立刻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睁得溜圆：“暂停？为什么呀小云？深海计划不是刚有突破吗？”她的目光在凌云和凌影苍白的脸上转了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苏琉璃执勺的手微微一顿，黑曜石般的眸子抬起，平静地看向凌云，等待下文。

苏九宣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理由？”

凌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精神链接里，凌影的烦躁如同实质的火焰在舔舐他的意识，他自己的精神海深处，那股被强行拔高、如同脱缰野马般的力量也在左冲右突。“最近一系列测试…特别是今天，”他斟酌着词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布细腻的纹理，“把我们的潜力逼出来了。精神力…涨得太快，有点…超出掌控范围了。”他避开了“污染”这个更刺激的字眼，但眉宇间残留的一丝惊悸足以说明问题。

凌影猛地将勺子丢进空碗里，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打破了餐厅的宁静。他烦躁地抓了抓黑发，猩红的眸子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被剥开伪装的凶狠和不耐烦：“就是字面意思！那鬼东西钻进来的时候，感觉脑子都要被搅成浆糊了！现在力量是涨了点，但像他妈喝多了劣质兴奋剂，总想砸点东西或者算点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毫不掩饰地描述着那种失控感，信息素里沉郁的黑檀气息不受控制地变得尖锐，带着血腥味的毁灭意志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这股失控的Alpha信息素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餐厅里由夜落秋和苏琉璃共同维持的平和氛围。夜清歌故意缩了缩脖子，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适。夜落秋眉头微蹙，温和的信息素悄然增强，如同森林中涌起的薄雾，轻柔地包裹、中和着那股躁动。

苏琉璃的反应最为直接。她放下汤匙，杯底与骨瓷碟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哒”一声。紧接着，一股强大而冰冷的雪松气息如同无形的寒流，精准地、不容抗拒地压向凌影！那气息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绝对领域的宣告和镇压，带着SSS级Alpha天然的威压和掌控力，瞬间将凌影逸散出的混乱信息素死死摁回他体内！

凌影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他猩红的眸子骤然收缩，带着被冒犯的暴怒瞪向苏琉璃，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犬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探出下唇。然而，在那双黑曜石般冰冷沉静的眸子注视下，在那股绝对等级的压制面前，他周身躁动的气息如同被浇了冰水的火焰，不甘地扭曲、挣扎，最终被强行压制下去，只留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眼中翻腾的屈辱与凶狠。

“控制不住，就学会控制。”苏琉璃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字字砸在凌影紧绷的神经上，“或者，你想去集团医疗中心的强效隔离室冷静几天？”

凌影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跳动，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用不着！”

餐厅的气氛再次凝固。夜落秋担忧的目光在几个孩子之间逡巡。苏九宣推了推眼镜，打破了沉默：“精神力不稳，强行驾驭确实危险。暂停实习，可以。”他的目光落在凌云身上，“需要多久？有什么具体计划？”

凌云感受到精神链接里凌影那如同困兽般的憋屈和愤怒，他轻轻吸了口气，银色的瞳孔恢复了些许清明：“到十六号之前。我们需要时间沉淀，彻底掌握提升后的精神力，把测试带来的…负面影响清除干净。”他避开了“污染”这个词，但意思明确。“我和影有把握，只是需要不受打扰的环境。”

“十六号？”夜清歌小声惊呼，琥珀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雀跃，“那不就是…”她话没说完，就被苏琉璃一个平静的眼神制止了。

苏琉璃自然知道十六号意味着什么——那是凌云和凌影分化后信息素周期首次重叠的日子，易感期与调和期将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爆发。凌云选择这个时间点，用意不言而喻。她黑曜石般的眸子在凌云和凌影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微微颔首：“可以。测试部那边，我会处理。这期间，深海计划相关数据分析和模型搭建，我会让主管把基础部分发给你们，在家完成。保持最低限度的思维活跃度，有助于稳定，但禁止任何形式的精神力外放尝试或高强度计算。”她的安排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谢谢琉璃姐。”凌云松了口气。

凌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默认，但脸色依旧黑如锅底，显然对刚才被大姐强行压制一事耿耿于怀。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继续。夜落秋温柔地询问着凌云和凌影的身体感受，夜清歌则叽叽喳喳地说着些集团里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苏琉璃安静用餐，偶尔回应几句，雪松信息素始终维持着一种稳定的、冰层般的压制力，无声地笼罩着凌影的方向。凌影则全程沉默，只是机械地进食，猩红的眸子低垂，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饭后，凌云和凌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席。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们的脚步。刚走到楼梯口，夜落秋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云，影，等等。”

两人停下脚步。夜落秋端着一个精致的乌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只小巧的白玉香炉，炉内盛着深紫色的、细腻如沙的香粉，散发出一种极其清幽、微带凉意的草木芬芳，正是晚餐汤里月眠花蕊的味道，但更加纯粹浓郁。旁边还有两只小巧的喷雾瓶，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

“这是浓缩的‘月眠安神香’，”夜落秋将托盘递向凌云，温声道，“睡前点在房间里，能深度舒缓精神，引导意识沉入安宁。喷雾是‘凝神露’，感觉思绪过于杂乱难以收束时，在太阳穴和眉心喷一点，有奇效。”她顿了顿，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你们灵魂链接紧密，精神力又刚经历剧烈波动，深度睡眠是最好的修复。今晚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谢谢妈。”凌云接过沉甸甸的托盘，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白玉，一股清心宁神的感觉仿佛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凌影站在旁边，看着那托盘，猩红的眸子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别扭地别开了脸。

“还有，”苏九宣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人，“精神力掌控，非一日之功。强行拔高后的波澜，本质是力量与意志尚未完全契合。静心，内观，感受其流动，而非对抗。就像驾驭野马，先要感受它的呼吸和节奏。”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稳智慧，如同定海神针。

凌云认真点头：“知道了，爸。”

凌影依旧沉默，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

回到二楼属于他们的卧室区域，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凌云用指纹打开房门，温暖的灯光自动亮起。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气息——淡淡的、混合了暴风雨前海雾与血橙黑檀的味道，此刻却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混乱和疲惫。

凌影率先走进去，像卸下千斤重担般，直接把自己摔进了靠窗的那张单人沙发里，发出一声闷响。他仰着头，闭着眼，黑发凌乱地铺在额前，喉结滚动，胸膛起伏明显。猩红的眸子被眼皮遮盖，但紧蹙的眉头和周身依旧紧绷的肌肉线条，显示着他精神海里的风暴远未平息。

凌云将托盘小心地放在房间中央的矮几上，拿起一只白玉香炉。他走到自己床边，将香炉放在床头柜上。指尖捻起一点深紫色的香粉，用配套的银质香匙引燃。一缕极细的、带着清幽凉意的青烟袅袅升起，月眠花蕊特有的宁神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清凉溪流，开始冲刷房间里躁动的气息。

他又拿起另一只香炉，走向凌影的方向。凌影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凌云能清晰地感受到精神链接里那翻腾的怒意和混乱。他脚步顿了顿，没有直接把香炉放在凌影的床头柜上，而是放在了两人床铺之间、靠近凌影那边的矮几一角。位置微妙，既在凌影的领域范围内，又保持了一点距离。

做完这一切，凌云拿起那瓶淡蓝色的“凝神露”，走到凌影沙发旁。他没有说话，只是拔开瓶盖，对着凌影紧蹙的眉心和两侧太阳穴，轻轻喷了几下。

冰凉细密的雾珠落在皮肤上，带着强烈的薄荷与宁神草木的混合气息。凌影的身体猛地一僵，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猩红的眸子里带着被打扰的暴怒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狠狠瞪向凌云：“你干什么？！”

“妈给的。”凌云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银色的瞳孔平静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凌影下意识地想骂人，但那股冰凉的气息如同细小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混乱灼热的意识海，带来一阵短暂却极其有效的清明。翻腾的怒意和破坏欲像是被瞬间冻住了一瞬，虽然很快又蠢蠢欲动，但那种被强行拉回一丝理智的感觉，让他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烦躁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把那些冰凉的雾珠揉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凉得烦人。”

凌云没理会他的嘴硬，把凝神露放在矮几上凌影伸手可及的地方：“觉得脑子要炸了就用。”说完，他不再看凌影，转身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体表的疲惫，却无法完全抚慰灵魂深处的震荡。凌云闭着眼，任由水流打在脸上。精神链接里，凌影那边传来的混乱风暴似乎被月眠安神香的清幽和凝神露的冰凉稍稍压制，不再那么狂暴，但依旧如同被强行堵住的火山口，闷闷地涌动着，带着不甘和余怒。而他自己意识海中，那股被强行拔高的力量也如同脱缰的野马，c在高速运转后的疲惫中，依旧不安分地左冲右突，带来阵阵眩晕和一种奇异的、想要解析和重构一切的亢奋感。

他擦干身体，换上柔软的睡衣。走出浴室时，房间里月眠安神香的清幽气息已经变得浓郁而柔和，如同置身于静谧的月光森林。凌影依旧瘫在沙发里，姿势没变，但眼睛闭着，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胸膛的起伏也平缓了许多。那瓶凝神露被他抓在手里，瓶身沾上了他掌心的温度。

凌云走到自己床边，掀开被子躺下。柔软的床垫包裹住疲惫的身体，精神上的重负却依旧清晰。他侧过头，看向矮几上那只靠近凌影方向的白玉香炉，袅袅青烟在暖黄的床头灯光下盘旋上升。

精神链接里，凌影的意识像一头暂时被安抚、却依旧警惕的困兽，蜷缩在风暴过后的废墟里。那股混乱和暴戾并未消失，只是被强大的意志和外在的辅助暂时压制、收束。凌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不甘、那份被强行压制力量的憋屈，以及…更深处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彻底掌控这份力量的渴望。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对抗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和体内奔涌的力量。他尝试着放松每一寸肌肉，将意识沉入那片被月眠香气浸润的宁静之中，如同苏九宣所说，去感受，而非对抗。去感受精神海中那股新生的、桀骜不驯的力量，如同感受一匹陌生烈马的呼吸和脉搏。

渐渐地，在安神香深沉的抚慰下，在灵魂深处链接传来的、属于凌影那份同样在努力平复的沉重呼吸中，那尖锐的眩晕感和破坏欲如同退潮般缓缓淡去。疲惫感如同温柔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意识。混乱的思绪渐渐模糊、沉淀，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静谧的黑暗。

房间另一侧，沙发上的凌影，紧握着凝神露瓶子的手指也终于缓缓松开。在月眠香气的包裹下，在精神链接另一端传来的、逐渐平稳深沉的意识波动中，他紧锁的眉宇彻底松开，一直紧绷的身体也完全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带着一种久违的、毫无防备的安宁。猩红的眸子被眼皮覆盖，只留下安静的睡颜。

夜，深沉。九宣山庄主宅二楼这间卧室里，只有白玉香炉中，深紫色的香粉无声地燃烧着，释放出最后一缕清幽的烟痕，温柔地守护着两个灵魂在深度睡眠中，修复着强行拔高带来的裂痕，积蓄着面对下一次风暴的力量。窗外的月光静谧地流淌进来，为这片安宁镀上一层银辉。

黑檀与海雾的控制

月眠安神香的余韵仿佛还沉在骨髓深处，带着清凉的草木气息。凌云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大脑不再像被塞满烧红的齿轮那样尖锐胀痛，精神链接另一端传来的也不再是风暴肆虐的混乱海面，而是一片相对宁静、只是偶尔泛起疲惫涟漪的深水。灵魂深处那种几乎要挣脱躯壳的虚浮感也沉淀下来，重新与血肉骨骼贴合。

他撑起身，目光下意识看向窗边。凌影依旧陷在那张单人沙发里，姿势和昨晚入睡时几乎没变。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猩红的眸子闭着，呼吸悠长平稳，连带着精神链接里那份暴躁的张力都舒缓了许多，像一头暂时收起利爪的猛兽，在晨曦中安静休憩。

指尖残留着白玉香炉细腻冰凉的触感。凌云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夜落秋的香和药，效果惊人。

直到接近正午，凌影才在生物钟的驱使下皱着眉醒来。他先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动作一顿，猩红的眸子带着初醒的茫然扫过房间，最后落在矮几上那只早已燃尽的白玉香炉上。周身那股几乎要刺破皮肤的精神力躁动明显平复，虽然深处依旧潜藏着被强行拔高后的不稳定暗流，但至少不再时刻叫嚣着毁灭或计算。

“醒了？”凌云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换好了轻便的居家服，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精神力本质与高阶操控理论综述》，银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清澈了些。精神链接里，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凌影此刻的状态——像一头经过剧烈奔跑后终于停下、肌肉还在微微抽搐却已恢复基本控制的烈马，暴躁但不再失控。

凌影没理他，径直起身走向浴室，用力甩上门的动作依旧带着他标志性的不耐烦。

午餐时，餐厅的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夜落秋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儿子身上沉淀下来的气息，温和的信息素如同和煦的微风。苏琉璃的目光扫过凌影明显收敛的戾气和凌云眼底未散的疲惫，黑曜石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苏九宣放下报纸，直接切入正题：“状态稳定了，就开始练习。精神力暴涨如同新铸的利刃，开锋前最容易伤己。山庄西侧的练习场，你们知道在哪。”

“知道了，爸。”凌云点头。凌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九宣山庄西侧深处，一座半透明的玻璃穹顶建筑静静矗立在精心修剪的花木掩映中。穹顶由特殊合金骨架和可调节透光率的复合玻璃构成，阳光洒落时，内部明亮却不刺眼。踏入其中，脚下是深灰色的高密度吸能材料，触感微凉而富有弹性，足以承受质变者级别的冲击。四周墙壁和穹顶内嵌着密密麻麻的银色感应节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无形的能量场稳定装置运转的低频嗡鸣。

“开始吧。”凌云站在场地中央，感受着脚下材料传来的稳定支撑感，“先尝试独立感知，然后引导共鸣，目标是‘收束’，而非‘释放’。”这是苏九宣晨间简短提点的核心。暴涨的力量如同一匹脱缰野马，需要的是缰绳，而非鞭子。

凌影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猩红的眸子不耐烦地扫过那些闪烁的感应节点，嗤道：“麻烦。”但他周身逸散出的、带着血腥味的黑檀信息素却开始缓缓收敛，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摁回体内。他闭上眼，眉峰紧锁，显然在努力对抗着精神力本能地想要冲出去撕碎点什么的冲动。

第一天在近乎压抑的静默中度过。两人如同初学者，笨拙地感知着体内奔腾的精神力洪流，尝试着用意志去约束它们沿着特定的路径流转、凝聚。失败是常态。精神力稍一松懈，就会如同高压水枪般不受控地喷涌而出，在空气中激荡起肉眼可见的扭曲涟漪，引动感应节点发出尖锐的警报。凌影的进展尤为缓慢，暴躁的情绪随着一次次失败不断累积，猩红的眸子里戾气翻腾，好几次几乎要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却被精神链接另一端凌云传递过来的、如同清凉海雾般的安抚强行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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