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三十分，苏家的餐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在银质餐具上跳跃，映照出每个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凌云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长桌最末端，正对着养父苏九宣。这个位置向来让他感到安全，既不会太显眼，又不会被完全忽视。但今晚，这个位置却让他如坐针毡。

管家李叔正在布置最后一道菜——夜落秋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清蒸鲈鱼，鱼身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冒着腾腾热气。凌云盯着那条鱼发呆，鱼眼睛白蒙蒙的，仿佛在无声地谴责着什么。

"小云，喝汤。"夜落秋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她亲自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放在凌云面前，"你脸色不太好。"

凌云机械地接过汤碗，手指触碰到养母温热的指尖时微微一颤。夜落秋今天穿着淡紫色的家居服，SS级Omega的信息素收敛得恰到好处，只有靠近才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种温和的气息本该让人安心，但此刻却让凌云想起下午催眠室里那段可怕的对话——关于"凌影"的存在，关于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谢谢夜阿姨。"凌云小声说道，低头喝了一口汤。排骨的鲜味在舌尖扩散，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餐厅的门被推开，苏琉璃和夜清歌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大姐今天换了一身黑色休闲装，高马尾松散地垂在脑后，雪松信息素比平时收敛了许多，却依然让凌云的后颈微微发紧。二姐则穿着粉色家居裙，丸子头松散了些，琥珀色的眼睛在看到凌云时瞬间亮了起来，柑橘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浓烈了一瞬。

"坐。"苏九宣头也不抬地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餐桌。这位SSS级Alpha今天穿着深灰色家居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苏琉璃径直走到凌云左侧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离他只有半臂距离，近到能闻到她洗发水的薄荷香。夜清歌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对面，眼睛却一直盯着凌云。

餐桌上安静得可怕，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凌云小口吃着面前的青菜，感觉每一口都像在吞咽沙砾。他能感觉到大姐的目光时不时扫过他的后颈，而二姐则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柑橘信息素甜得发腻。

"关于今天的家庭会议，"苏九宣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我有几项决定要宣布。"

凌云的手指僵住了，筷子尖的一粒米饭掉回碗里。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泛白的指节，等待那个可能彻底改变他生活的宣判。

"第一，"苏九宣推了推眼镜，"从今晚开始，琉璃和清歌搬到西翼客房。凌云保留现在的卧室。"

夜清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爸爸！"

苏九宣一个眼神就让二姐噤了声。苏琉璃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凌云注意到她握筷子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第二，"苏九宣继续道，"取消所有对凌云的监控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定位追踪、信息素标记、未经允许进入私人空间等。"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女儿，"这一点没有商量余地。"

餐厅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凌云偷偷抬眼，看到大姐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而二姐的眼眶已经红了。夜落秋安静地吃着面前的沙拉，仿佛这场对话与她无关。

"第三，"苏九宣的声音缓和了些，"关于凌云的高考志愿，由他自己决定。九宣集团会提供必要的资源支持，但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凌云胸口。他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进入高三，他的未来似乎已经被安排好了——靠着养父的关系进入天海大学，读一个不痛不痒的专业，毕业后在九宣集团某个闲职...而现在，苏九宣竟然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苏叔叔..."凌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

"吃饭。"苏九宣简短地说，示意管家上甜点。

芒果布丁被端上桌时，凌云仍然处于震惊状态。他用勺子机械地戳着布丁，看着金黄色的果肉渗出汁液。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激怒了夜清歌，二姐突然把叉子重重插进自己的布丁里，柑橘信息素爆发般充满了整个餐厅。

"清歌。"苏琉璃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声音冷得像冰。

"我不明白！"夜清歌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们明明是为了小云好！"她转向凌云，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小云，你自己说，姐姐们对你不好吗？"

凌云的后背紧贴着椅背，喉咙发紧。二姐的问题像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会激怒一方。餐桌下的手悄悄攥成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二姐对我很好..."他小声说道，声音几乎被布丁勺碰撞的声音淹没。

"那为什么——"

"够了。"苏九宣放下餐巾，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瞬间安静，"决定已经做出。如果你们还想参加下周的慈善晚宴，就学会接受。"

这个隐晦的威胁让苏琉璃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大姐迅速调整好表情，轻轻碰了碰妹妹的手臂："我们明白了，父亲。"

夜清歌的嘴唇颤抖着，但最终没再说什么。她低头猛戳自己的布丁，柑橘信息素却收敛了许多，变得淡而苦涩。

凌云偷偷观察着这一切，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苏叔叔的决定无疑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自由，但大姐二姐的反应却让他感到不安——特别是苏琉璃那种表面顺从实则谋划的眼神，他太熟悉了。九年来，每次大姐露出这种表情，都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凌云。"苏九宣突然点名，让凌云差点打翻水杯，"明天上午十点，来我书房。我们谈谈你的高考志愿。"

"好、好的，苏叔叔。"凌云结结巴巴地应道，心跳如鼓。养父从未单独与他谈过未来规划，这又是一项打破常规的安排。

晚餐的后半段在诡异的沉默中进行。夜落秋偶尔询问一些学校的事情，苏琉璃简短应答，夜清歌则一直低着头，时不时用委屈的眼神瞟向凌云。当最后一道水果拼盘被撤下时，凌云已经如坐针毡，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我吃好了。"他小声说道，准备起身。

"等等。"苏琉璃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父亲，母亲，我能和凌云单独谈谈吗？关于...搬房间的事。"

苏九宣看了妻子一眼，夜落秋微微点头："可以，但记住我们的约定。"

"当然。"苏琉璃的微笑完美得无懈可击。

凌云的后颈开始冒冷汗。单独与大姐谈话？在经历了下午的一切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因为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小云，来我房间。"苏琉璃站起身，雪松信息素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十分钟。"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即使有苏九宣的新规定，大姐依然保持着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凌云机械地点头，看着苏琉璃优雅地离开餐厅，背影挺直如松。

夜清歌突然抓住凌云的手腕："别去。"她小声说，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肤，"大姐她...状态不太对。"

凌云惊讶地看着二姐。夜清歌很少直接反对苏琉璃的决定，这种反常的警告更让他心惊。但没等他回应，夜落秋就轻轻拉开了女儿的手："清歌，让你姐姐和凌云谈谈。你也该开始收拾行李了。"

二姐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带着占有欲的炽热："好吧...但小云，记住，无论大姐说什么，我永远是你的二姐。"她意有所指地强调最后两个字，然后蹦跳着离开了餐厅，仿佛刚才的阴郁从未存在过。

苏九宣和夜落秋也相继离开，留下凌云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水晶吊灯的光线突然变得刺眼，照得他头晕目眩。他深吸一口气，向大姐的房间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走廊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墙上。经过二楼拐角的全身镜时，凌云突然停住了脚步。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是明显的青黑，嘴唇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直线。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镜中人突然勾起了一个陌生的笑容——讥诮、冰冷，带着某种危险的锋芒。

"凌...影？"凌云小声呼唤，声音颤抖。

镜中的笑容扩大了："害怕了？"那个低沉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别担心，我会看着的。如果她敢伤害你..."

"你会怎样？"凌云不由自主地问出口，随即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被人听见他在自言自语。

"我会保护你。"凌影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永远。"

这个承诺让凌云的眼眶突然发热。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给过他"永远"的承诺——苏叔叔和夜阿姨的收养有期限，大姐二姐的"爱"有条件。而凌影，这个从他内心最黑暗处诞生的存在，却给了他最渴望的安全感。

"记住，"凌影的声音渐渐淡去，"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现在去吧，看看你亲爱的'大姐'想说什么。"

镜中的影像恢复了正常。凌云深吸一口气，继续向苏琉璃的房间走去。他的心跳依然很快，但不再是因为纯粹的恐惧——现在，他的心中多了一丝隐秘的期待，甚至是一种扭曲的兴奋。如果大姐真的要伤害他，至少凌影会...

会怎样？他自己也不确定。但此刻，这个来自内心黑暗面的声音，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站在苏琉璃房门前，凌云抬起手，却在即将敲门的那一刻犹豫了。门缝下透出的灯光像一把利刃，将走廊的地毯切成两半。他仿佛站在一个临界点上，往前是未知的危险，往后...已经没有退路了。

"咚咚咚。"最终，他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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