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厚重的红木门在夜落秋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这个三十平米的空间是苏九宣的私人领地，三面墙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国语言的商业著作，唯一没有书架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家族合影——那是凌云刚来苏家第二年拍的，九岁的他站在夜落秋身边，笑容腼腆而拘谨。

苏九宣已经离开了电脑前，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在他挺括的西装上投下条状的光影。他没有转身，只是用食指轻轻敲击着窗框，节奏稳定得像心跳监测仪。

"跪下。"他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琉璃的膝盖率先接触地毯。作为SSS级Alpha，她的动作依然保持着优雅，黑色制服裙在深色羊毛地毯上铺开，像一朵凋零的黑玫瑰。夜清歌撇了撇嘴，但还是跟着跪下了，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芒。

夜落秋走到丈夫身边，将催眠记录本放在书桌上。笔记本翻开的那页上，"凌影"两个字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是一连串潦草的心理学术语。

"现在，"苏九宣终于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谁来解释一下凌云后颈上的标记痕迹？"

书房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苏琉璃的背脊挺得笔直，雪松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泄露了一丝；夜清歌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柑橘味的信息素变得甜腻起来。

"是我。"苏琉璃率先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三天前的易感期，我失控了。"

苏九宣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了三下："继续说。"

"只是临时标记。"苏琉璃抬起眼睛，黑曜石般的瞳孔直视父亲，"没有信息素注入，不会造成生理影响。"

夜落秋突然将一张照片推到桌子中央。照片上清晰可见凌云后颈的牙印，周围还有轻微的红肿："临时标记不需要咬破腺体皮肤，琉璃。"

"那是因为——"

"因为那个废物根本没有腺体！"夜清歌突然抬头，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吓人，"大姐试过正常标记，但B级Beta的腺体就是个摆设！"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们只能用唾液刺激那里的神经末梢，才能让他有一点点反应——"

"清歌！"苏琉璃厉声喝止。

苏九宣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慢慢走到两个女儿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们："你们在拿凌云做实验？"

"不是实验。"苏琉璃的声音依然冷静，但夜落秋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我们只是...想确认他有没有二次分化的可能。"

夜落秋翻开笔记本的另一页："根据ABO性别研究中心的报告，B级Beta的二次分化概率不足0.01%。"她停顿了一下，"而且触发条件至今不明。"

"但我们发现凌云有特殊反应。"苏琉璃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在被高等信息素刺激时，他的体温会异常升高，瞳孔会放大，甚至..."

"甚至什么？"苏九宣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夜清歌突然咯咯笑起来："甚至会分泌信息素前体物质！虽然量很少，但SSS级的感知能捕捉到！"她兴奋地抓住父亲的裤腿，"爸爸，这说明他不是普通的B级Beta！他有可能——"

"有可能成为你们的专属Omega？"夜落秋冷冷地打断，"这就是你们半夜潜入他房间的理由？"

书房陷入死寂。苏九宣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慢慢擦拭镜片，这个动作通常预示着一场风暴。夜落秋知道丈夫在压抑怒火——作为SSS级Alpha，苏九宣的信息素一旦失控，足以让整个房间的人感受到十足的精神力冲击。

"定位器呢？"苏九宣重新戴上眼镜，声音恢复了平静，"谁的主意？"

夜清歌撅起嘴："是我。但大姐同意了。"她不服气地补充，"那个赵明都能在他书包里装定位器，为什么我们不能？我们是为了保护他！"

"保护？"夜落秋翻开催眠记录，"根据凌云在催眠状态下的表述，你们的'保护'让他感到窒息。"她读道，"'我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了'，这是他的原话。"

苏琉璃的嘴角绷紧了："他不懂——"

"他十八岁了，琉璃。"夜落秋合上笔记本，"法律上已经是成年人。你们没有权利这样控制他。"

"那谁有权利？"苏琉璃突然站起来，雪松信息素如暴风雪般席卷整个书房，"让他被那些Alpha欺负？让他继续当个废物？"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学校过的是什么日子！"

苏九宣的信息素突然爆发。两股SSS级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相撞，夜落秋不得不释放自己的Omega信息素作为缓冲。夜清歌已经跪不稳了，脸色苍白地扶着沙发边缘。

"跪下。"苏九宣只说了一个词。

苏琉璃的膝盖重重砸在地毯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纯粹的等级压制面前，即使是同为SSS级的Alpha也无法反抗。

"现在听清楚。"苏九宣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入空气，"第一，立刻停止所有对凌云的监控行为；第二，未经允许不得进入他的私人空间；第三，"他停顿了一下，"如果再有标记行为，我会亲自送你们去瑞士分校。"

夜清歌猛地抬头："但高考在即——"

"这不是商量。"苏九宣看向妻子，"落秋？"

夜落秋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和几位ABO性别专家共同拟定的《家庭成员行为准则》。"她将文件放在茶几上，"包括信息素接触的界限、私人空间的尊重、以及..."

"这是什么？"苏琉璃突然指着文件最后一页的附加条款，"'禁止任何形式的心理操控'？母亲，您认为我们在操控凌云？"

夜落秋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书房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台微型录音设备。按下播放键后，凌云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我很害怕...大姐每次靠近我都像在检查货物...二姐总说要'照顾'我...我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了..."

录音里还夹杂着另一个声音——那个自称"凌影"的存在用完全不同的语调说："...那个废物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其实很享受这种关注..."

苏琉璃的脸色变得惨白。夜清歌则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这是什么...这不是凌云..."

"这是今天催眠时录制的。"夜落秋关闭录音，"凌云体内可能出现了分离性身份障碍，作为自我保护机制。"她深吸一口气，"而诱因，很可能是你们过度的控制行为。"

苏九宣走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阳光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投下锐利的阴影："九年前我们收养凌云时，承诺过给他正常的生活。"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疲惫，"而现在，他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我们只是——"

"爱他？"夜落秋打断苏琉璃，"真正的爱是尊重，不是占有。"她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根据今天的观察，凌云对你们的情感非常复杂。他既依赖你们的保护，又恐惧这种关系；既渴望你们的认可，又怨恨自己的无能。"她停顿了一下，"最危险的是，他体内那个叫'凌影'的人格已经明确表示，要让凌云'亲眼见证被抛弃'。"

夜清歌突然抓住母亲的裙角："他不会的！我们永远不会抛弃他！"

"问题不在这里，清歌。"夜落秋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儿，"问题在于，凌云内心深处相信他终将被抛弃——就像他失去所有亲人一样。"她轻轻抚摸夜清歌的头发，"而你们的控制行为，恰恰强化了这种恐惧。"

苏琉璃的指甲已经刺破了掌心："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首先，给他空间。"夜落秋站起身，"其次，让他自己做决定——包括高考志愿、日常安排，甚至是..."她犹豫了一下，"与你们的关系。"

苏九宣终于转过身："明天起，你们搬去西翼客房。凌云需要独处的时间。"

"但易感期和——"

"自己解决。"苏九宣的声音不容置疑，"你们已经成年了，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本能了。"

书房再次陷入沉默。阳光已经西斜，百叶窗的影子在地毯上拉得很长。夜落秋注意到苏琉璃的眼神变了——那种狂热褪去后，露出罕见的迷茫。而夜清歌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毯上，柑橘信息素变得淡而苦涩。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苏九宣走回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成绩单，"凌云的高考模拟考，你们谁动了手脚？"

夜落秋惊讶地抬头。成绩单上，凌云的数学分数被涂改过——原始分数是82，被人用红笔改成了58。

苏琉璃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我们做的。"

"是李老师。"夜清歌突然说，"上周我去办公室时，看见她在改卷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只是普通批改..."

夜落秋和苏九宣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发现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如果连学校老师都在刻意打压凌云的自尊...

"这件事我会处理。"苏九宣收起成绩单，"现在，你们回房间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他看向妻子，"落秋，联系一下天海大学的张教授，咨询多重人格的治疗方案。"

当书房门再次关上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个天空。夜落秋站在窗前，看着花园里惊飞的鸟群，突然想起催眠时"凌影"说的那句话：

"只有让他真正意识到所有人最后都会选择抛弃他，他才会明白我是对的。"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声音里的确信，仿佛在宣告一场无法避免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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