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野生的花帆觀察日記》

圖鑑#000：花帆

人類訓練家（？）……那孩子能稱為寶可夢訓練家嗎？

屬性：太陽、花

特性：燦爛的笑容、溫柔的陪伴、自由的靈魂

圖鑑紀錄又更新了一頁。

忍不住往回翻最早的紀錄，時不時看看，然後看著字句間強裝大人的青澀輕笑了出聲，很低很低，就像微風拂過心尖。

如果不是設計出《世界樹之書》這種e-paper式寶可夢圖鑑，梢想，研究所已經被研究報告淹沒了。

「那位，就是明天來挑選的訓練家。」

壓抑話語中的顫抖，梢遠遠看著花帆，就像平常那樣得到花帆的同意，遠遠觀察她與寶可夢的互動，草叢中跳出小拉達在她影子旁邊睡覺，波波則停在她肩上，布撥窩在她懷裡，每隻寶可夢都在找一個位子，圓繞著聽她講故事。

比起訓練家，這種情況應該更像──自然本身。

那是鎮上滿十歲時，沒有踏上寶可夢訓練家冒險旅途的孩子。

梢往回翻紀錄，與花帆第一次見面還歷歷在目──梢十二歲的時候。

出身寶可夢音樂治療與心理研究世家，她也不例外的也要為家族研究貢獻心力，經常到鎮上人類與寶可夢混合式的醫院觀察，找尋可以研究的素材。

哈茲鎮醫院附設公園，夏日陽光從樹葉縫隙緩緩灑落，陰影下依然很曬，小女孩戴著大帽子、口罩遮臉包得嚴嚴實實，即使是大熱天也怕風，一眼就是常年往返醫院的小孩。

「……很久很久以前，走路草想找回他的訓練家，可是他找錯了方向，一直走到沒有陽光的森林裡──」

那天，花帆正坐在公園長椅上，對著看起來迷路的走路草，小聲地，像是唸故事給誰聽那樣說話。

那聲音小小的，比風還輕、比水還清，比太陽溫柔，讓記錄附近寶可夢活動的梢停下了腳步。

站在轉角大樹的陰影中，梢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沒有出聲。

走路草一開始沒有反應，只是安靜地聽她讀完一整本書。

「如果走路草願意的話，需要花帆我跟你一起去找主人嗎？」

擺著小小的根，晃晃頭上的草，走路草搖搖藍藍又圓滾滾的身軀地靠近女孩的邀請，然後蹭了蹭她的手掌，輕聲咕嚕哼哼，像是在說謝謝。

那一幕是陽光擦亮觀察的玻璃窗，讓梢打開了研究室的大門，第一次看見信任、療癒、羈絆的生命軌跡，對研究報告的數據產生更深刻的認識與重量。

梢那時想，寶可夢的信任接納不一定來自戰鬥，也許是語調，或許是氣味，可能是陪伴，抑或是溫柔本身。

根據這個經驗，梢朝著「非戰鬥型寶可夢與人類的信賴關係」為研究方向，重點觀察情感共鳴、習慣養成與內在成長的研究與應用。

根據這個方向在這幾年中陸續提出「非戰鬥型信賴系統」的架構，逐步應用在醫院臨床與情緒治療。

如今四年過去了，她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寶可夢博士，在哈茲鎮創立自己的研究所，同時提供初出茅廬的訓練家，人生第一隻寶可夢。

花帆康復了。

那年剛滿十五歲，依照慣例終於可以領取初始寶可夢。

為了終將到來的這一天，梢精心準備了草屬性的酪～梨～、火屬性的番茄Ｔ與水屬性的茄子さん，每天帶他們曬陽光、澆水，適當施肥、觀察健康、定期檢查，養得皮膚滋潤、油光滿面。

然後梢把自己關起來，再見到花帆前，她要在研究室閉關──對著鏡子偷偷練習演講稿，只求見到花帆時能完美無缺的講解訓練家是什麼、去哪裡、該做什麼、可以做什麼。

時間越來越近，指針滴滴答答，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在門口來回踱步，梢壓住快跳出胸腔的心臟，對著鏡子告訴自己別緊張，又不是第一次了。

「哇啊遲到了、遲到了──嗚哇！」

燦爛的夕陽餘暉率先撞了進門，暫時放棄米飯派，花帆咬著紅豆麵包，一把撞在梢身上。

預想中的跌倒沒有發生，花帆撞進紅茶柔軟的香氣中。梢扶住她的後腰與肩膀，穩穩當當的接住。

手感上大多數是骨頭沒什麼肉，花帆仍然瘦瘦小小，戴著略大的貝雷帽、穿著柔軟的毛絨絨兔耳外套、背著可愛的蛋型黃背包，但臉上不再有過去病弱的蒼白。

「對不擠……梢博士……」

「嗯花帆さん，沒受傷吧？」

這時慶幸平時有在鍛鍊，梢拉開肩膀一個手臂的距離，檢查花帆有沒有受傷，確認人沒事給她泡一杯紅茶，並招招手向花帆介紹三隻初始寶可夢。

紅茶熱氣氤氳，寶可夢們分別躲在書架上的紅茶罐後探出頭，觀察這位即將領取寶可夢的少女──那位讓梢寫下最長個案觀察記錄的對象：花帆。

跳跳，蔬菜寶可夢們跳到花帆面前，睜著大眼左瞧瞧、右看看。

「你們好啊，好可愛──可以摸摸你們嗎？」

蹲下來，花帆與每一隻蔬菜寶可夢對上目光，露出如花綻放的笑容。

「梢博士……我可以摸摸他們，然後帶他們稍微走走嗎？」

第一句話還不是選擇，而是請求，梢很清楚自己只是這群寶可夢的暫時照顧者、主要研究者，可是花帆的語氣就像梢是這群寶可夢的陪伴者。

「……當、當然可以，我、我也可以陪你走走嗎？」

見到人一時語塞，梢心臟像突然漏跳一拍，練習的台詞通通丟到腦後，然後趕緊端著，「咳咳……畢竟了解你的未來夥伴，是成為寶可夢訓練家的第一步。」

逐一看向三隻蔬菜寶可夢，花帆與他們對視、交談、撫摸，甚至唱起了歌、跳起了舞，一起在外面花園逛逛，玩得不亦樂乎。

蕃茄Ｔ搖晃著綠綠的葉子跳起來，周遭散發著興奮的小火花；酪～梨～跟著唱歌，葉子打著旋兒從背後撲到花帆腿上；茄子さん悄悄靠近，散出濕氣降溫，滾滾靜靜地靠在她腳邊睡著了。

每一隻寶可夢都黏上她，還沒被選擇，就想主動跟她走，梢一邊觀察記錄，一邊心跳如鼓。

「我……可以不選擇嗎？」

最後逐一擁抱蔬菜寶可夢們，花帆忽然轉頭問道。

「唉？」

你看我、我看你的。花帆歪歪頭，垂下眼瞼摸摸三隻蔬菜寶可夢們，呼嚕呼嚕地蹭著她的掌心。

她想起醫院裡面那些寶可夢，關在小小的房間沒有自由，跟她一樣總是只能待在小小的病房裡，不得自由、無法綻放。

「他們都好溫柔、都太好了，我沒辦法只帶走一個……雖然我想跟他們一起旅行，但不希望讓他們進球裡。」

眼鏡滑了一下，梢博士推了推眼鏡，花帆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但她只想擋住忍不住翹起來的嘴角。

「……那麼，我很遺憾這並不符合規矩。」

所以，花帆沒有登記成訓練家，也沒有正式收服任何一隻寶可夢，離開研究所一步三回頭跟蔬菜寶可夢們掰掰。

只是當晚，梢「不小心」沒把寶可夢觀察區上鎖，三隻蔬菜寶可夢偷偷溜出大門。

御三家，全部自願跟著花帆離開哈茲鎮。

「……那麼，我也只能跟著你一起旅行了。」

因為御三家出逃，黏黏花帆不願意離開，梢決定以研究名義跟隨──

表面上理由，「既然寶可夢自動追隨花帆さん，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測需追蹤其與寶可夢適性與情感回饋行為？」

實際上……梢或許也想知道──為什麼連我也會想追上她的背影。

隨著日子過去，只要花帆走過的路，身邊總會冒出莫名其妙的野生寶可夢。

她不挑戰道館、不攻略聯盟也不參加表演，周邊經常出現超過六隻寶可夢，可是圖鑑掃描過去，全都是野生的。

野生寶可夢通常不是來挑戰或是被收服，而是陪她聊聊天、聽她說故事、躲在她的影子裡打盹、撲進她懷裡滾滾、晃到她頭上盤旋。

當初花帆離開研究所前，梢仍然給她一本《世界樹之書》──特殊設計的寶可夢圖鑑。

睡前花帆會拿出那本書……記下今天跟誰一起唱歌跳舞、誰帶來花草樹果、誰在夢裡笑了。她記錄一路的相遇，並且會跟寶可夢們說晚安、講故事書……像是什麼都沒想地活著，但又似乎想替誰記住什麼。

而梢負責觀察寶可夢、陪她看星星、看月亮，甚至學她陪著寶可夢唱歌跳舞，或是提吉他幫忙伴奏。

記憶力好，梢常常記錄紙本研究，因為大多時候設備沒按到錄影鍵，儘管她強調這是正在跟機械さん打好關係。

笑了笑，花帆不會多說，只會偷偷幫她按下錄影，幫忙收拾器材。

「梢博士，今天嗯、月亮真美呢……皮皮們邀請我們一起唱歌，我想……呃，跟你一起跳舞！」

說這話時，花帆眼睛是閃閃發光的、笑容是綻放燦爛的，伸手牽她時忍著害羞左搖右晃，像臨時想到的額外邀約──得好好合理化理由。

低下頭，梢感覺心臟跳很快，那笑容太過耀眼了。

「那個我很高興……只是我還在工作……其實、那個我是來研究的……」梢還想找點補，要不然心跳再快下去，可能會心臟驟停、血壓升高、意識模糊、冷汗直流而暈倒。

「那我也來幫忙喔，博士さん，我也想知道你記下了我什麼。」花帆揚起嘴角，「跟寶可夢一起唱歌時，你會露出可愛的笑容，那個我也想研究……唉嘿嘿～」

原來她都知道。梢第一次認真問自己對花帆的感情，是花帆十七歲、梢十八歲生日區間──那孩子興沖沖帶來從寶可夢那裡收到的一葉樹果，以及一束認真摘採包裝的櫻桃色花束，跟寶可夢們一起準備驚喜，幫她慶祝生日。

「祝你生日快樂，梢博士希望你快樂，如果可以我想……我們永遠在一起、唉嘿嘿～」

我一直都很快樂，因為我一直記著你。

《世界樹之書》送給花帆之後，梢幫自己的《世界樹之書》改了名，那一天她寫在《花帆觀察日記》的最後一句──

「從那天起，我的觀察對象改了名字──我的花帆。」

又過了幾年，梢整理花帆與野生寶可夢的相處紀錄，陸陸續續出版了，變成公認的花帆博士。

聯盟來信說這樣的紀錄不能算正式訓練，但梢只是淡淡的寫了封回信──那我會證明，冒險不是只有一種方式。

「梢博士。」

那一天花帆書寫完，走著走著，突然轉身，手背在後面。

陽光曬著，天氣正好，梢感覺有些恍惚，已經好久沒聽花帆稱呼梢博士。

「如果你明天、後天、大後天……365天，每一天都還會跟我一起走，那我就把梢ちゃん寫進圖鑑裡，好嗎？」

「……我不想只是被記錄，我也想記錄你。」

喉嚨有點發乾，明知道花帆從沒當過正規寶可夢訓練家，可梢還是順了順氣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鎮靜些，「如、如果訓練家與寶可夢的羈絆需要圖鑑記錄，那……我、我也想成為你的圖鑑、成為你的一頁，也想記下你所有的冒險，然後……永遠更新下去。」

「不可以刪除喔？」花帆晃晃腦袋瓜，然後指尖抵著嘴角、歪了歪頭，「可是……花帆我會有不想被記錄的時候呢？」

「好。」揪著研究袍，梢臉紅燙著耳根，「只要你願意，我、我不會寫……但我會記得。」

好好記在心裡。

那天過後沒多久，梢拿著戒指，下跪求婚了。

梢博士失去了三隻寶可夢，最後得到了每天早上與她一起起床、可以說早安、午安、晚安的花帆，與一群步調自由的野生寶可夢。

這一天殘陽正好，天空與花帆夕陽餘暉般的秀髮同步燦爛，梢在《花帆觀察日記》中寫下──

野生的花帆從未收服任何一隻寶可夢，卻收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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