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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之鞭】:黄金鸟(上),1

小说: 2025-09-08 22:39 5hhhhh 4260 ℃

作者:淋浴堂/托尼·希勒曼

 首发:第一会所

 DTV电视台以本剧《黄金鸟》,致敬上世纪创作了精彩纳瓦霍族侦探系列的作家托尼·希勒曼(Tony Hillerman)。本剧的外景拍摄使用了他的小说《祝福之路》(The Blessing Way)所描绘的镜头。

 【字幕】

 》〉》出品人:哈莉·奎茵《〈《

 (1)

 她设好了陷阱,然后跪下唱歌。

 「天神决定了的,言神听到了,夜神是个见证者。言神来到我身边,我和他一起,杀死那个男的。」

 「雄壮的黑犄角,你多不甘心,不论多少复仇心,你也伤害不到我。躲开黑犄角,杀死那个男的。」

 「蓝鸟给他警告,第一箭射到,他已无路再可逃。他把心跳给了我,我做了选择,吃掉那个男的。」

 「大河带走悲伤,我俩和睦对望。血流进我的血管,他已给了我新生。风神塑我魂,生下那个男的。」

 天色越来越深了,霞光已经退下,头顶织女星闪耀。黑发巫女挺起身子,手轻轻抚摸在脖子上挂的小小的青绿色石头——一头身型巨硕的熊的形状。

 这是今年她回部落任职的最后一个月,希望这一次由她亲自祈祷的猎杀可以有不错的收获。希望雌兽们都能成功躲开陷阱,产下更多的幼崽。

 希望只有男的——雄兽被成功猎杀。

 在传统的蓝色白色相间披肩和黑色袍下面,黛娜并没有穿任何内衣,这让她的祈祷更加虔诚。她站起来,黑袍的下半身像是短筒裙,编织出名为「晨星」的纹路——白色底、上下两排之字形围绕着黑边点缀的祖母绿菱形。黑色兽皮靴管上扎着白色绑腿——不得不说,即使是穿着传统衣服,配色和花样也丝毫不逊那位都市女侠招贴海报照上标志黑色渔网袜包裹的金发美人。此时真实的乌黑长发梳在头后,盘成一个发髻,这样的黛娜不显得张扬,多了一些女人该有的大气。——在正义联盟,她一直扮演疯狗角色,开会辩论她插不进,智能手机和电脑不会用,打架有她,嘶吼有她……如今招摇的金色假发摘下,诱惑渔网袜和帅气搏击手套摘下,回到了印第安人自治地的黑金色雀,显得沉闷了很多,但是,其实内心也充实了很多。

 红土散发的热气渐渐消退,远处传来土狼的叫声——它们敏锐地感觉到,今晚有事要发生。太晚了,黛娜想,等会儿还需不需要生火呢?还是钻进房车里直接搂着自己睡了吧。她其实并不需要男人,她自己拥有着女人和男人的魂灵——nadleehi——混血的黛娜是部落中近乎于Changing Woman的存在,拥有着不止一个人的灵魂,如果风神真的可以重塑她的灵魂,她会像Changing Woman一样,生下男孩和女孩——男孩是她的爸爸,女孩是她的妈妈。

 只是,她不只有一个爸爸,不只有一个妈妈,也不只有一个性伴侣。关键的选择,不是生不生,而是该生下谁?

 作为海鹰和熊人的女儿,作为太阳和月亮的女儿,哪两种魂灵,或是组合的魂灵会由她在这片土壤上传递下去?

 当然,可以明确的一点,无论如何,孩子都不会是绿箭侠的。

 就像,神奇女侠黛安娜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老婆春丽的一样。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路想着,偶尔抬头,乳白色银河已经如飘带,被晚风抛上了天空。斜挂的星斗纷纷赶路,追逐着上弦月的步伐。有几缕云飞快飘过,黛娜用眼睛努力辨认着火红的星星,哪一颗是主宰杀戮的火星?在西边很远的地方。轻柔的夜风微微一动,一阵声音响起来又消失了。黛娜几乎可以肯定,是一辆汽车在开远。当西风再次微弱地吹来时,她几乎听不到那阵马达声了。最后,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夜鹰在高原上空捕猎的鸣叫,以及蟋蟀在渗水处叽叽喳喳的叫声。

 一段一段绕过山路,慢慢来到自己带轮子的房子——这是一辆挂在皮卡车后面的旅行房车箱,因为塔科马的拖力小,她选的是最小的箱。作为巫女,黛娜经常会在医男的豪根(一种用木头搭的圆屋,顶用红土泥敷成,屋顶中心有洞可以生火排烟)过夜,那个男人会赤裸着上身,躺在她温暖的怀里,用炽热的背烫着她滴汗的乳头——当黛娜的身体变得火烫,他用她教他的咒,在她的大腿上来回画图案,唱歌的蓝鸟——湿润的身体如同沐浴在大湖,科罗拉多河静静流淌,切割着山谷——黛娜的尖叫被紧紧压在喉咙,医男跪在她身子下面,用肩膀托着她的大腿分开,这一场虔诚的仪式过后,黛娜身体里的恶意,才可以减退到下一次月圆夜。

 今天不用去了,狩猎仪式耗费了她体内足够多的精神,歌诵言灵也让她心灵难得地平衡。但满月将至,这样的平衡不会太久——杀死自己的父亲在传统中并不是罪过,可是吃了他,还要把他生出来,是打破了平衡的。科学上讲,这种因果逻辑被颠覆都足够毁灭宇宙了。只要那个男人还在她体内,黛娜就无法以一个正常城市女孩的身份无忧无虑地活着。

 她侧耳倾听,猫头鹰在远远的地方咕咕叫。她皱眉,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果然,房车的门上拴了两片羽毛——有人找过她。

 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她钻进屋,推开小桌上的杂物、锅碗,找到那支翻盖手机,换上备用电池后,听到了那条又慢又长的留言。

 「有一个女子……」留言一开口就顿了一下,仿佛是在考虑黛娜懂不懂a‘teed的意思。

 「有一个双灵女子……」留言重新说了一遍开头。这一次强调了nadleehi。

 黛娜皱了皱眉,她们用的语言就有这个毛病,光说一半,听不懂,要把全句听完,结合音调高低。

 「有一个……女同性恋,找我,……寻找她的父亲。」留言磨磨蹭蹭,终于把第一句话说完了。

 对哦,其实除了传说中人类的祖先Changing Woman,和黛娜自己,nadleehi表示身体里有两种灵魂的,都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了,而是一种比喻,就像说性别摇摆者。Diné中其实身兼两种性别的人是很多的,这是指的社会日常角色,而不是性生活细节。可是太多的年轻人离开了部落到城镇生活后,她们再用这个词,就是性相关的了,nadleehi在年轻人那里,大概就成了同性恋的统称。

 黛娜不敢放下手机,仿佛在恭敬地等待对方大喘气,吸过氧后,继续下半句。

 「你的,……前任,歌手,是她的母亲。」歌手?singer。不对,祈祷者,——准确说,吟唱者。

 黛娜叹了口气,意思都传达到了。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选词过程中的挣扎,就像是自己面对着电脑输入法,头都大了。——Diné内部的语言,实在很难和外面的人沟通。

 原则上,她们甚至不应该对外说「纳瓦霍」这个词,这是一种禁忌。她们应该说自己是Diné(纳瓦霍语,读作:哋呢),五根手指头的动物的祖先的最后后代——人类。她也不应该叫自己巫女,而是应该叫Singer,吟唱者。

 但其实最令黛娜挣扎的是: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并不是纯真的纳瓦霍人,她是一名「皮行人」,她就是传说中的恶魔skinwalker,是不折不扣的外来女巫。她可以变身成鸟,变成野狗,也可以变成人。她具有伤害善良人类的超能力。

 但是,人类接纳了她,让她成为了她们中的一员。

 土狼的叫声又远远传来,黛娜不打算再想太多了,希望这一次设下的陷阱会有好的收获,至于案子的事情,等明天她去镇上再说。

 ===

 补充材料:《纳瓦霍族的性别差异》摘要,作者Sarah Fassett,发表于1986年

 传统上,纳瓦霍族女性是其家族或氏族的族长。她们在家庭决策中会被征询意见,其意见也受到尊重。许多女性是织布高手。她们还可以获得宗教或政治荣誉。一些女性被选为族群领袖,行使道德、经济和司法权力,并代表其族群与其他纳瓦霍族人交涉。少数女性甚至参战。虽然族长会仲裁纠纷并在必要时实施制裁,但大多数决策都是通过集体讨论做出的。与其他许多美洲原住民部落相比,纳瓦霍族女性更受尊重;她们被视为同伴,拥有财产,并参与部落决策。

 纳瓦霍族对普韦布洛土地的袭击使盎格鲁人感到威胁。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南邦联撤出新墨西哥领地后,基特·卡森开始了他对纳瓦霍族部落的征战。纳瓦霍族于1864年投降,被强迫搬迁关押于新墨西哥州的萨姆纳堡。四年后,签订了条约的纳瓦霍族获准返回他们在亚利桑那州的家园——纳瓦霍保留地。然而,内政部建立了一个政治架构,以确保与联邦政府的合作。许多纳瓦霍人退出了正式的政治活动。女性不被允许参与官方政治,但她们仍然像以前一样继续参与其他角色。

 非正式地,纳瓦霍人仍然通过其氏族和亲属群体之间的共识进行自我管理。母亲们领导着许多这样的群体,负责家务和管理家庭牲畜。她们编织的地毯和毛毯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男女都种植和收获庄稼。一些女性进行仪式吟唱,她们受到与男性同事同等的尊重。现今女性吟唱者人数的下降可能反映了盎格鲁文化影响力的日益增强。

 纳瓦霍人不重视贞洁,对性几乎没有任何规定,但禁止同氏族或相关氏族成员之间的婚姻。卖淫活动非正式地存在,没有任何污名。非婚怀孕可通过婚姻或财务和解的方式处理。妇女实行节育;堕胎很少发生。婚姻是非正式的。一夫多妻制虽然被政府禁止,但非正式地实行(但是不能一妻多夫)。被抓到通奸的纳瓦霍人会受到体罚,并通过向受害方支付赔偿金或离婚达成和解。分居和离婚相当常见,且非正式。纳瓦霍男性如果离开妻子,可以保留他们的个人财产,但其他所有财产都归妻子所有。

 女性保留她们从编织和其他手工艺中获得的收入、个人财产和共同个人财产。已婚夫妇共享牲畜和土地。如果纳瓦霍人死后没有留下遗嘱,财产将按照部落的母系传统继承。亲属会讨论遗产分配,并根据需要进行调整。他们可以将此事提交印第安人罪行法庭,该法庭受部落和联邦法律的共同管辖,但大多数人更倾向于联邦政府无法触及的非正式和解。

 部落理事会在很大程度上是联邦政府的工具。他们正式规定了除怀孕情况外的结婚条件。理事会还颁布了财产条款,规定所有共同获得的财产均归丈夫控制和管理。离婚必须通过法院处理,而且规定也愈发严格。随着土地的侵蚀,妇女的放牧权也受到限制。由于政府干预日益增多以及盎格鲁-撒克逊人对纳瓦霍人生活的影响日益加深,妇女逐渐被排除在政治和司法体系之外,其法律地位也随之下降。

 ===

 (2)

 远远东边隆起的卢卡丘凯山脉那巨大的绿色山坡在近前荒丘和矮小杜松树遮挡下时隐时现——车轮在红砂石地上碾起尘土,绕过破碎城墙般的红山壁,皮卡转过弯,在不平坦的路上扭着前进——或许不应该抱怨地面不平,这里不是平原,而是一座巨大的平顶熔岩山的山顶,在路的边缘,甚至可以俯瞰整个壮丽的大峡谷。

 那陡峭直上直下的岩壁,一层一层变化的颜色,像是岁月的书。被无数河道分割冲刷,林立的山体就像一个一个碉堡,有拱门、有防空洞、有迷魂阵,沿着河谷绵延不绝——有的山体下半截是全秃的,有的反过来只有下半截点缀着零星的灌木植被。

 黑色的头发被放了下来,大大的波浪随着车颠簸上下晃动。

 「所以?她不想做DNA?不是可以直接邮寄过去查祖先的么,」黛娜一面开车一面说。——这个办法,比起现在这么劳师动众,要有效得多吧。

 「『23和我』?人类基因组?」电话那边,老探长的声音比起昨晚留言的时候,要连贯得多。黛娜想,恐怕是昨晚没找到自己,靠着房车门打那通电话,转入留言信箱的时候,老探长瞬间发觉自己谈话的对象不是活生生的人了,下意识地又一次冒出来对「皮行人」的恐惧。——这个画面仿佛一下子就跳了出来。老探长胆战心惊的时候,或许正是自己在山谷里埋伏陷阱,吟唱《杀死那个男的》……的时候。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皮行人」,按照纳瓦霍的传说,是一种可以变幻形态成为人或者动物的魔怪。

 对这种看似荒诞的迷信,黛娜却无法简单地嗤之以鼻,因为她本人——就是这玩意儿!更准确说,她是Diné语言里的yee naaldlooshii,字面的意思,是用四只脚走路,引申的意思是披着动物的皮,伪装成为人。字面意思也好,引申意思也好,其实对于黛娜都不算是冒犯——她这条生命重新开始,就是把一条金毛狗的生命延续下去的,这是事实。她就是「母狗」,而且这样的一个在别人口中充满侮辱性的称呼,在黛娜耳中,是生命的颂歌。

 「嗯嗯,」她转动方向盘,让皮卡碾起一阵砂石,从两侧的灌木形状辨认一下路口和方向,马上就要上大路了。她跟他说到哪儿了?对,基因组,那个东西不是可以直接追查自己的祖先么,找爸爸什么的游戏,从这里出发不行么?

 「那个……」老探长咳嗽一声。「其实……我……我自己……」

 黑金丝雀皱了皱眉,怎么又开始了。他们现在在用英语对话,拜托,别那么多禁忌事项了。

 「我太太以前劝过我去做这种测试,她是人类学家。可是我觉得,如果我看到结果上写着,我是蒙古人……」

 明白了。黛娜扯了扯外套,可笑的民族自尊心!——一离开保留地,她又要穿上城市女侠小妹的行头,包括内裤。——根,的重要性。哪怕这个根只是一种虚构出来的文化属性。在印第安人的传说里,他们是圣民的后代,所以Diné中其实有一种歧视黑人的倾向。其实犬儒主义爆棚的黛娜觉得,如果当初白人和部落民们的战争胜利的不是基德·卡森,那么或许今天大家对于昂格鲁萨克斯会同样地歧视。

 (注解:信不信由你。在美国东南部曾有五个印第安民族被昂撒人「文明化」过,并和白种人一样拥有黑人奴隶,他们是乔克托族、奇克索族、切罗基族、塞米诺尔族和克罗基族 。1830年前后,这五个顺服了的民族被白人强迫搬迁到俄克拉荷马州画的印第安保保留留地,他们的黑奴也被一起带到那里。美国南北战争后,所有黑奴按照宪法成为自由民,联邦政府要求保留地的印第安部落依法解放黑奴并授予他们公民身份。可怕的是,很多印第安部落拒绝这样做,他们的理由很充分,让我用一句你们听得懂的话说:回族不是汉族。这是一场很恶心同时也是很可怕的法律斗争,最终,只有切罗基这一个族完全承认:被解放的这些黑人——自由民和他们的后代,包括与切罗基族人的混血,是切罗基族。而剩下族的黑人后代,包括混血,直到今天依然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得到解决,在保留地里生活几辈子的自由民甚至无法获得原住民同等的利益。2019年时任众议员的德布·哈兰德 (普韦布洛族,后来拜登政府的内政部长) 发起了一项两党法案,在重新授权《美洲原住民住房援助和自决法案》(NAHASDA)至 2024 年时,取消了之前在重新授权资金的法案中包含的对五个部落自由民的保护。这件事引发巨大争论,很多部落表示白人在用自由民身份问题胁迫自己,最恶心的是,2021年乔克托族酋长加里·巴顿在致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的信中写道:“自由民问题是美国造成的,不归我们乔克托族管。” 一方面是这些被压迫的底层人形成了横向歧视。另一方面历史上曾被压迫的原住民,居然在现代被白人赋予的权力游戏中,扮演了掌权者,利用白人文件和法律造成的漏洞,剥夺了属于自由民的权利。可见人性在权力游戏中表现的自私与恶,与种族无关。)

 黛娜不在乎这些,还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了。她的父亲是服役于美军的纳瓦霍风语者,她的母亲是当初的超能女侠,因为女侠战败,被日本人侮辱性地强迫与同样被俘虏的说兽语的父亲交配。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恐怖:她在加州阳光下长大,在舅舅的教导培养下成了美少女侦探,美女侦探,多年后遇到了自己的母亲,却被她——杀了。幸运的是,她当时已经怀孕,肚里胎儿已经长得像只小狗,于是某位大神出手,将她的生命投于胎儿体内,再次重生。——她自己就是自己的母亲,这么奇异的事情,真的是说出来都没人信。

 黛娜的命运是一根莫比乌斯环被剪成两半,互相缠绕,分不清正反。她被自己的母亲杀死,她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她也是自己的母亲,而她如果生育,会生下自己的父亲。

 她把电话放在副驾,用车子里的音箱外放——话说收音的喇叭在呢儿?她该对着车里什么位置说话?这位美少女是罕见的电子盲,连皮卡都不敢买特斯拉的电动车。

 「昨天留言里你说,她是双性恋?同性恋?」

 「其实……我觉得……」探长又磨蹭起来。黑发飘飘额头迎着晨风的黛娜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她的真正目的可能并不是找父亲。或许,她是在代替她的……爱人找父亲。」

 这就有点合理了。要不然基因组这种方案早该试一试,哪怕是情感上不舒服,但如果换成黛娜,她会。

 同性恋……nadleehi,或者说——雌雄同体?

 对于黛娜来说,性交不是对快乐的追逐,而是一种代替语言的表达方式。她最开心的一次,就是把神奇女侠黛安娜睡了。

 ……话说,是不是每个人都和黛安娜睡过?

 男人方面,奥利佛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床伴,他们结婚也不是为了上床。

 听着那边断断续续说案情,黛娜明白,上一任的吟诵者至死都没有结婚,她的女儿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现在的职业是什么?」

 半天没有回答。

 最后,仿佛是叹了口气,探长说:

 「她在加州天体俱乐部担任招待客人的脱衣舞娘……」

 黑金丝雀猛踩一脚刹车,差点失控。

 啥?裸体的天体营——正式的名字叫Sun Club,太阳俱乐部!

 要让她自己……也不穿衣服去那个地方找人吗?

 ***

 她干脆把车停到路边。

 这里是相对低的地方,高原被数百条无名峡谷中的一条切割而出,这些峡谷汇入众多废墟峡谷的深处。高原边缘的花岗岩顶盖,其砂岩支撑已被侵蚀殆尽,在自身重量的作用下断裂开来。一些巨大的石块坠落到峡谷底部,在边缘岩石上留下了房间大小的缝隙。其他的只是倾斜滑动。

 黛娜手扶着方向盘。她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如果她要进一家人人都脱光的度假中心,她当然不排斥脱掉上衣露出乳房,或者脱掉裙子露出阴毛——毕竟,天体主义是讲究露而不性的。

 从侧面看,她的鼻子又弯又细,就像是鹰的一样。一向直觉敏锐的她往方向盘下面望了望,那穿着黑色皮靴的脚,还在死死踩着刹车,就像是预见了一块从山上坠落的危石,仿佛是身体下意识告诉她:「这太突兀了!超出了安全范围了!」

 裸体,全身衣服都不穿?连靴子都不穿?

 ……

 「她怎么会找到你的?还居然找上你的家?有具体原因?」她问退休的老探长。

 「嗯,她说,她母亲从不透露那个男人的身份,让她怀疑。我们Diné的女人都不是很在乎和多少男人有过关系的,可是她母亲唯独对那个男人只字不提,让她觉得不正常。思前想后,她觉得那个男人,她的父亲可能是……罪犯,或者至少是牵涉在重大案情里的。」——老探长几十年的履历,几乎自治区所有的案件他都经历过,要找罪犯找他问信息再合适不过。而且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猜测。纳瓦霍女人对于性是比较开放的,不应该有奇怪的耻辱感。——除非对方是个恶灵,皮行人,纳瓦霍狼,或者翻译成中国话:十恶不赦的罪犯。

 隐藏,就是耻辱感,而耻辱感就令人不自然。

 或许那个女儿最后会选择去崇尚自然完全裸露的天体营,也是一种因为隐藏造成的心理压力吧。

 黛娜想,正义联盟的人,都有秘密,都是带着秘密生活的。黛安娜有秘密,她是捆绑爱好者老爸跟两个女人搞出来的。露易斯有秘密,看似曝光一切的正义记者,其实一直都是有军方关系的双面间谍。再加上干过妓女的赛琳娜、阴蒂跟男人小鸡鸡一样长的唐娜、两个世界两个自己来回震荡的卡拉和卡华……跟这些相比,自己都不算啥,不算啥。

 她忽然讨厌起「坦诚相对回归自然」这种口号了。坦诚有什么好?坦诚到底,把衣服和人皮都脱了,把内心深处的阴暗和挣扎都抠出来?那人人都变成哈莉·奎茵那样的怪胎。——自私才是人类的本性,是我们要穿上衣服克服的阴暗与冷酷。Diné里的老人都说,每个人都是coyote,人人都生来是土狼,贪婪、恶心,要不断地控制自己,褪去狼毛,遮挡了犬牙,才能最终达到人的道德基准。

 从这个意义上,天体俱乐部要求每个人看着裸体,丝毫不产生性冲动,才是真正的可怕——那是一种《发条橙》式的洗脑!

 而且对于黛娜,可能会面临另一个问题:她会觉得人类的裸体恶心。看裸体看多了,她会崩溃的。

 在她眼里,人类最丑陋的部位,就是脚丫子!!!

 尤其是女人的脚,必须要穿到靴子里,用皮革做第二层皮肤捆绑好了,那种三角锥形和旋转曲线构建的几何形状才会让黛娜觉得不违和。

 ……

 她看着手机,思索着,如果以这个当借口,会被误以为——靴不离脚的自己是恋物癖吧……

 该不该找一个更合理的理由来拒绝?

 「非得要我去吗?」昨天老探长居然亲自跑了一趟找她,来回四个小时的车路。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理由,才会本打算亲自见到她的面,告诉她这件事。

 「她的母亲……是你的前任。我想或许……可以对……你的问题有帮助。」老探长只能含糊地说。

 我的问题吗?黛娜想着。

 她真正的问题是,她觉得自己没问题啊。她觉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人和人真的很难沟通。

 「而且,我看过,今天就是他们的对外开放接待日,可以穿正常衣服访问参观。」

 黛娜想了想,没忍住好奇心,她咬咬牙,把方向盘打往路上,同时放开刹车,踩了一脚油门。

 「我得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她说。「镇上有服装店吗?我记得……」穿渔网袜去逛天体营不合适,人家都说了要追求自然。

 「Diné的衣服店有。白种人穿的衣服,这里有一家Target,好像有一些,式样不多。」

 Target,红色圆圆的靶,红色圆圆的靶心。

 大众的百货店,应该可以找到凑活的,——黛娜想。其实,她穿渔网袜是为了打架方便,弹性好,又可以如绑腿一样提供足够的支持减少静脉曲张。——但是这种话,你信吗?你一定以为,她是为了故意打擦边球,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降低对方的攻击欲望。这便是内在视角和外在视角的不同了,当然在黛娜的渔网袜这个例子里,两者同样有效。

 ***

 为了节省时间,黛娜连探长的家都没有去,她只是在商店拿了一件宽松衣服,一条毛巾。至于靴子是不能脱的,那是她保命的战斗武器。从这里还要再开两个小时的车才能进入加州。——如果不耽误的话,还能赶上下午那场脱衣舞表演。

 没想到,一路通顺,然而从下高速到入场却让她花了不少时间。

 黛娜很早以前在杂志上读过天体主义者的推荐文章,往往开头是这么一句:「高耸的山峦环抱着一片密林,密林的深处便是一片自然主义者的家园。」

 现在……她有些不确信。因为这么高的墙……更像是个废弃后再利用的军事基地。她是沿着I40公路走的,这一段如果地图上标记没错,还在莫哈韦国家公园附近。刚过了科罗拉多河进入加利福尼亚境内,茫茫荒漠里就出现了这一片绿洲?

 她重新翻开地图,手指沿着科罗拉多河划着,这里是鲶鱼天堂,大河形成了一大片湖泊,水资源丰富,据说很多人见过巨大的鲶鱼在河里和水蛇搏斗。

 纸质地图显示这里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回流湾,正好在加州的这一侧。但是地图上没有标记到达里面的路,或许是过时了,又或许这条路是私人修的。

 黛娜怀着不确信的心理,慢慢把车开上开裂的路面,朝着那道高墙驶去。

 身后传来一阵车轮声,一辆银色道奇皮卡车出现在后视镜,从敞开的车窗户,能看见一个带着大草帽的中年人,后座还有些动静,看来是——游客?带墨镜的男人从龟速行驶的红色丰田塔科马边驶过时,抬手打了个招呼。见不只自己一人走这条路,黛娜放了心,按下方向盘边上的一个按钮,然后慢慢跟了上去。

 或许是自己脸上略带疑惑让看守门的服务人员在登记时多问了她一些问题。黛娜觉得,最好是坦白——因为其实她真实的身份才是最好的伪装。

 「你不是游客?」那位胡子有点长的男人拧了拧眉。

 「我是……但我不是看裸体的,我是来看脱衣舞的。」黑金丝雀做到了说话时脸不改色心不跳。

 皮肤晒得有些红的男人,抬头看着黛娜,满是疑惑。

 「我是舞女露娜的妈妈。」她说。

 有一瞬间,黛娜觉得对方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而且,他是不是盯着她的乳房看了一会儿?不是说天体主义者都是纯粹自然地坦诚相对,从不对性特征表示惊讶的吗?

 她挺了挺这对豪乳——有什么可害羞的?大自然的赏赐。

 对方还在犹豫。似乎是在纠结,这符合规定吗?

 「你刚刚说,这里是『私人』拥有的?」黛娜决定以攻为守。

 男人点点头。然后,他愣住了,他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加州是一个相对激进的州,这里普遍是承认北美原住民的历史地位的。

 虽然脚下这片土地严格说来当初居住的是莫哈韦人,但是科罗拉多水系一直都是他们、切梅韦维、霍皮,普韦布洛一起分享的,纳瓦霍的祖先最早从加拿大和阿拉斯加南下,一千年前在科罗拉多定居下来。第一批白种人抢占他们的地盘,第二批白种人向西扩张,强行将科罗拉多、新墨西哥抢到自己帐下,强行将这些原住民纳为「美国的孩子」——在这段历史不得不承认后,当某种态度在加州成为了共识,再面对原住民的后人,白人的后代提「私有土地」就是冒犯与侮辱了。

 男人面对黛娜的大眼睛,结结巴巴起来。「我们,感谢……不对,我们认同土地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我们只是在这片……借来的土地上享受与大自然百分之百接触的机会。」他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见鬼,他差点忘了,对面这个是印第安女人。

 我们只是为了享受自然,才在这里的——他挤出一个带歉意的笑容。

 黛娜挺着大大的胸部,骄傲地回答:「巧了,我也是。」

 沉重的铁门,终于打开了。

 (3)

 全身赤裸的工作人员站在停车场的中央,令黛娜觉得安心的一点是:他至少穿着鞋。

 是的,在炎热天气下生存的必备都是不少的:他戴着帽子,遮着墨镜,腰挂皮带,屁股上的对讲机还在嘟嘟作响。他挪了两步穿着登山靴的脚,对着黛娜一笑:「吖特呃。」

 黛娜回了他的笑容,「Ya’a’teh」她用更标准的发音,听起来更像是:「雅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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