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重新回归自然。」那男人很大方地做了个抬手拥抱的姿势。「我想你刚刚从自然里来的，好女士。」

　这样特殊待遇的热情招呼，看来大门的看守刚刚用对讲机跟他交流过。他们会怎么说？「嘿伙计，当心点，来了条印第安疯狗」……是这样吗？

　黛娜拉开车门，伸出一条腿，松垮垮的黑色高跟皮靴，就像是牛仔的款式，又带着点古老的西班牙女侠盗味道。毫无疑问，她对在碎石头上光脚行走毫无信心。

　短短的纱裙，几乎可以透视，白色三角内裤的形状都显出来。黛娜犹豫了一下下，她考虑过如果作为旅客，她要不然完全不穿，要不然就是日常的打扮。可是她不是游客，她是舞娘的亲戚，如果什么都不穿，她不能接受；穿性感渔网袜……人家不能接受；如果太普通日常的打扮，一身大妈服，在表演台下坐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在上面脱衣服，会不会显得……鬼畜？

　好在，自然主义的对外待客日，是非常自然的，在这一天对方主动包容外来人的一切。男人手指一侧方向：「您的导游在那里，演出已经开始了。我会建议您先去表演场地，那里很精彩。对了，摄像机和照相机只能在表演场内使用，因为我们这里的常住户都是家人。」黛娜表示理解，微微抬手挥了挥，礼貌地跟他告别，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去，坐上了全裸的女招待开的小车。

　「客人不多？」黑金丝雀主动问道，靠！到了现在她才真正放松，刚刚几分钟真的是做到了，目不斜视。

　拥有漂亮乳头的女导游回答：「疫情之后，有过一波旅客潮，但是今年或许是还没到大家大肆度假的时候吧。」

　然后她迅速换了个语调，用背书一般的语速说道：「这里的人虽然都裸体，但绝不允许在公众场合下有任何性行为。来这里的人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回归自然，忘掉平日工作的压力和烦恼，卸下商场上人与人之间的假面具，在美丽的大自然中呼吸清新的空气，在鸟啼风吟中感受自己的心情。」

　黛娜点了点头。确实，她虽然还穿着衣服，但是和这个全裸的女孩坐在一起，并没有任何的紧张感，是彻彻底底的放松。

　裸，其实是很正常的。但裸也是有各种不同的目的。她裸体和绿箭侠在一起，是为了交配，是他努力想让她拥有一个孩子；她和医男裸体在一起，是为了治疗，当医男的手摩擦她的三角区，让那里湿润，冒泡一样涌出粘液的时候，她的心理是非常痛苦的，身体和心灵在寻找抓不住的平衡点；她和黛安娜裸体在一起，是为了交流，用乳头摩擦乳头，就像是亲姐妹用鼻子在和鼻子拱着，以最敏感的部位记录下对方的触觉与体温。

　路上没有什么人，第二个出现的光着屁股的男人是表演场门口的看门人。他很有礼貌的双手手掌合在一起，刚刚好挡住裆部浓密卷曲的阴毛，但是从手指的边缘露出来一个很大很圆颜色深红的龟头，仿佛就是另外的一根粗壮的手指而已。黛娜也没有想什么，这就是罗丹的雕塑一般，当你知道那石头阳具不会伤害到你，你自然可以慢慢地仔细欣赏——这跟你对于一把上膛的手枪的反应，取决于它是对着你的鼻子，还是拿在你的手上，还是摆在橱窗展览，是一个道理。

　黛娜来不及去欣赏男人那两颗小乳头——在结实的胸肌上这两颗小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长了肿瘤。对了，黛娜忽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袒露指的是把内在外露，可是内与外是不是相对的？肛肠科的职业医生来到天体营，会欣赏些什么？

　当我们脱掉身上的伪装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简单，大家都是相同的身体构造，原来我们日常隐藏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放松情绪下，我们获得更好的交际方式，不需要那些虚伪的礼仪。

　是么？——黛娜想着，走进了闹哄哄的场子。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位脱衣舞娘。

　准确说，她在跳的是钢管舞，围着杆子转圈，然后抬腿往上爬，大大方方地让那一身臃肿挤出令人震撼的视觉效果。

　黛娜眼皮跳了跳，急忙找一个地方坐下。

　这个女孩也太胖了……她的面容和肤色都是那么的自然，但是……Diné里的女孩，哪个会长成这样啊。在部落中生活是很苦的，种小片的田，收获一点点的玉米，很多女孩还需要外出打猎，抓跳鼠、草原犬鼠、小豪猪，每种啮齿动物都只能提供一点点的肉。根本就吃不饱，怎么会长得这么胖？现在除了种地、织布，会说英语的女孩子可能会找到导游的工作，带着四方镇的游客往荒漠走，讲一点点故事。但是导游更多还是男孩子，因为这个工作……需要更多跟人交流的能力。或是羚羊彩穴那样的地方，要爬下多深的洞穴，在里面来回穿插走。女孩子是可以做，也有不少在那里干，但是她们都说，男孩子导游必不可少，因为她们在关键的时候做不到男孩子那么凶！峡谷旅游里是有很多危险的，你不足够凶，不会让这些抱着度假心情的闲人足够紧张。山壁直上直下瞬间落差几百米的马蹄湾，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大大咧咧在边上坐着打卡拍照的旅客性命。

　黛娜摸了摸胸前挂的绿松石灵熊——拱起的背，圆圆的肚子——形状和跳舞的女孩一样！这女孩简直胖成熊了。她心里想。但是这里是天体营，需要抱着开放的心态，来欣赏各种各样的自然——包括这个女孩自然的印第安肤色，以及她自然的胖。

　黛娜听到身边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这个台子下面做的大多是游客，他们也大多穿着宽松的短衣，有的蹋啦着沙滩拖鞋。有几个脱光了上身，显着骨瘦如柴的背上一块一块的斑点，这一侧边上有两个年纪大的老头儿，脱光了，躺坐在那里，肥胖的身材，阴毛挤成一丛，阳具就像是两条小虫子。

　黛娜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慢慢习惯，用自然的心态来看身边出现的不合理的裸体了。

　这种入乡随俗，是她之前逛博物馆看裸体雕像，在医学院看赤裸尸体标本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没有过度沉浸，也不会有故作冷酷或者紧张——自然，对的，就是会觉得，这样在身边出现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合理，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黛娜终于把目光投到舞台上，那个胖胖的姑娘——她的「女儿」已经把胸罩脱掉了。真的是！！！巨乳！！！那一瞬间黛娜忽然明白在进门的地方那个带胡子的看门叔叔盯着自己的乳房看的眼光了……原来，她错怪了他，人家并不是看着她的第二性征产生了低俗的冲动；人家是在疑问……这么大的乳房，就可以生出来那么那么大的乳房吗？

　黛娜感到害臊。这是她进入这个天体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身衣裙下藏着的——「小」。

　胖姑娘跳得很好，虽然体重实打实把舞台震得邦邦响。她抬起大腿，就能把屁股拱出馒头的形状，她弯腰，两只乳头就甩出珍珠的光泽。真好真好！黛娜想到了博物馆陈列地那件古老人类的艺术品——维纳斯。就是这样，大大的脑袋，大大的肚子，圆圆的乳房，挤出汁的大屁股。这就是女人的丰满，就是滋养文明的沃土，就是承载希望的河山。

　看着姑娘的舞动，听着身边不住咔嚓咔嚓的按响快门声音，黛娜忽然为台上的她感到骄傲。她已经脱掉了带有民族色彩的小短裤，露出打理地很精致的三角区。黑金丝雀仿佛是被吸引一般，弯腰离座，往前蹭了三排。看得更加清晰了，一根一根短短的阴毛就像是红土地上点缀的针叶灌木，给人一种即使艰辛依然有新生的希望。

　姑娘扭动身体，呈现她一道一道的皮肉纹路，那是一种自然的力量感，弹性。黛娜点点头，往旁边看，其实舞台上跳舞的还有另一个印第安姑娘，但不知为何，从第一眼，黛娜就知道，她并不是去联系老探长的那个人。

　第二个姑娘，她光着脚，在表演弯腰劈叉，收获的快门声却不那么多。之前在远处看，黛娜一眼就发现了端倪，现在坐近了，更是明显——她脚底的肤色跟身上的肤色不太一样，深很多。而且随着她在太阳下载歌载舞，流下的一道一道汗水也让她身体原本的古铜色像是被冲刷一样，露出了黑陶的底色。她是应该是黑种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为了表演涂了一层古铜色的油来掩饰真实肤色的，黛娜想。

　黛娜只看了她两眼，就继续回去看自己的「女儿」了。她知道，这个胖胖的，才是前任巫女的女儿，因为，如果「找爸爸」这件事有这么大的一个叙述陷阱，老探长就太不称职了！纳瓦霍人跟「文明五族」还是不一样的，他们很幸运没那种腌糟历史，当然对血统的自豪感这种东西还是存在，纳瓦霍离开保留地的人很多，跟黑人结婚生孩子的也不少，孩子往保留地送的也有，歧视？其实也存在，不过呢，只要不是普遍的现象，不至于天天闹到报纸上，屋子里的大象还是可以装作不存在的。

　两个妹子都表演完了，黛娜注意到，舞台上的女儿没有把传统的黄色兽皮靴脱掉，可能是因为她需要跳钢管舞，爬上爬下借助靴子增加摩擦力吧。

　台下掌声不断。从台边走上去一个身材结实的男人，大大方方地让阳具垂着。他拿起话筒，给大家介绍，刚刚错过节目的访客不要觉得失望，那只是她们的热身表演，让大家习惯她们的身体，接下来才是正式的，有剧情的演出！欢呼声中，黛娜注意到胖妹子站在台边缘，有一个人正和她说话，黑金丝雀眼神好，一眼认出来是停车场里的那个男子。二人一面说，一面还往黛娜这个方向看了几眼，胖妹子点了点头，下台了。

　女导游现在接过话筒，她光着脚，小心地在台上挪动，黛娜注意到她的膝盖挺好看的，就像是油画上那种女人的柔和曲线，不显得夸张，又带着三分灵气。欧洲画家画黛安娜女神就是这样画的，让她的情欲隐藏在肤色之下——那种娇红，黛安娜的屁股也翘得恰到好处，不淫，不贱。想起自己的名字，跟神奇女侠一样，都是来自这位女神，黛娜心理暗暗伤感了一下下。好了，不想自己了。女导游大方地展示着三角区，尤其是腹股沟。黛娜觉得还可以，虽然没有膝盖那么令她喜欢。对了，美中不足，导游的腰上居然有一道横的褶皱，看起来，她以前也胖过，是减肥之后皮肤来不及收缩留下的痕迹。

　现在黛安左顾右看，观察起裸露的人身上的各种小毛病，比如长了疮，娘胎带的胎记，生长异常过度的几根毛（她尤其注意到，胸毛长的人，耳朵洞里也往往有一两根长毛伸出来，就像是小狼狗的毛毛。）

　「著名画家梵高不是说嘛，世界上最美的是人体，人体中最美的是女人。在这里我们可以一同彼此欣赏这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导游兴奋地宣布。

　黛娜盯着她减肥后褶皱的肚皮，心里想，你不美，但是你很真实。就像去听名过其实的明星开演唱会，一开口跑调……然后在心里努力找理由，要给对方一点人情味支持那样。

　她，忽然觉得无聊了。人类真的很无聊。

　就在这时，两侧立式大喇叭响起了「咚咚咚咚咚」的熟悉鼓点，原本还觉得无聊的黛娜顿时紧张地全身颤抖，怎么会是这个鼓点！她差点跳了起来。

　胖妹子再次跑上了舞台，她再次穿上了衣服，但这身短短衣裙，令黛娜心跳瞬间停止。

　她居然，在cosplay那个传说中的女神——非凡的公主希瑞。

　或者更准确说，取材于古埃及太阳女神希拉的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非洲黑豹女巫击败了太阳女神，然后逼迫她当场裸体对着月亮跳舞的那个故事。

　黛娜惊讶地嘴巴大张，深深吐气，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的原因，是忘了吸气，缺氧了。希瑞！她居然敢穿成希瑞的打扮！简直是侮辱女神！

　黛娜太熟悉希瑞了，因为，希瑞就是……自己被亲身老妈抛弃、杀死的过程中，实在看不下去，自告奋勇当自己妈妈的那个女神！

　月亮抛弃的，太阳来养大。黑金丝雀行侠仗义时一直戴着金色假发，就是纪念那位养母。

　现在，台上这算啥？胖乎乎的妹子，连假发都不戴，腰围都快把那身劣质的万圣节套装挤炸线了。——黛娜觉得自己这次来就是个错误，她打算起身走了。

　「啊～～～吾爱」台上居然还有台词，胖妹子耳边挂着麦克风，在讲着无比烂俗的故事。

　黛娜抱着胳膊，又坐下来，她要看看，这场表演的下限能有多低。

　黑色皮肤的第二个妹子也上来了。这一看，是换了一身油——之前刷的是古铜色，这一次是刷了黑的。赤裸的女子在台上摆着各种pose，展示胸大肌，展示背部肩膀肌肉群。传说里，那个黑豹女巫确实是力量其大无比，她可以单手掐住雄狮的脑袋提起来，抱到自己怀里当猫来撸。狮群里的母狮看到自己的狮王被人家单手秒杀，纷纷爬过来舔她的脚——反正传说是这么说的，狮王被掐后变成娘娘腔，见到雌性就躲，母狮们都无法怀孕，只能找女巫帮忙，她就找来一群鬣狗，安排雄狮插入雌狮后，母鬣狗提着身下的假阳具往狮王肛门里干，直干得狮王哀嚎着射精。女巫的各种恶劣行径都写进了历史书，她放荡不羁，直到，遇到了太阳女神希瑞，并将希瑞击败之后。才一心一意地专宠，也专虐这一条女神变的母狗。

　现在台上大概在表演这一段。一身黑的黑豹女巫抡着鞭子，在抽打神圣的太阳女神。胖胖的女神口中惨叫着「啊。啊。」一面装模作样，把自己的白色裙子撕开。肥硕的大腿瞬间展现，深深的腹股沟，不对，屁股沟扭着。「这是两种自然美感的碰撞」——喇叭里传出导游的解说，黛娜点点头。黑夜和白天，暗黑是力量，白昼是丰满。胖胖的维纳斯很快被剥光了衣服，只剩下脚上一双金色的靴子，傻傻地站在那里。瘦小的黑色豹女趾高气昂，甩着自己还没发育完全的乳房，放声大笑。她把自己的头发梳成了精干的单马尾，仰头的时候能看见黑黝黝深深的锁骨沟，让黛娜吞了口口水。

　胖女神在台上挪动着，小腿都被她的体重挤肿了。黛娜忍住了骂街的冲动，心理念了三遍：自然平和，自然平和，自然平和。她必须要带着开放的心态来欣赏自然的东西，要学会拥抱自然，拥抱一切自然的东西。

　「吾爱，请放过吾的子民吧！」这句台词传入耳，令黛娜仿佛又看到了那位过于圣母的女神。黑夜与白昼原本是一对，偏偏黑夜觉得白昼只关心她创造出来的人类，于是她施了魔法，让所有人陷入死亡的沉寂，他们不仅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生命。于是白昼只能托付月亮，把自己的吻由月亮传递，月光照在那些死去的人的嘴唇上，让他们有了一线生命，风吹起来，吹进他们嘴里，帮助他们呼吸。

　可是，黑夜不愿意放过人类，她狠狠地吞下了半个月亮，然后又咬掉了剩下的半个，当月亮完全被吃掉的那天，就是人类停止呼吸的日子。白昼不能眼睁睁看着黑夜杀死自己的孩子，于是她化身为女神，挑战了黑夜的化身——黑豹女巫。

　现在黑色的豹把圆圆的太阳捞了起来，搂在自己怀里，但这个太阳太大太圆了，于是她狠狠打了她屁股两巴掌。太阳只好乖乖缩成一团。

　黛娜看着这粗制滥造的表演，心里在努力为原本该优美的神话故事补全。

　她仿佛看见了黑豹女巫披着长袍，肩头有尖尖的角。她的眼里噙着不被人理解的愤懑，她双脚叉开，仿佛是用自己的腰和臀俯瞰大地。她伸出一只手，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正下方，要神圣的太阳女神爬过来，跪在自己两腿之间。

　女神只好照做了，一步一步爬过去，她侧头，留下泪水。不是为自己的战败耻辱，而是因为无法及时救下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臣民。

　真正的女神是很美的，她健美的肢体曲线，可以迷得女巫哪怕是征服世界时也怀里只抱着她，就是例证。当女神忍辱负重时，大地都为她心碎。

　那黑色的豹，张开双腿，就这么直接骑在趴跪的女神肩膀上。她命令对方， 把脚抬起来。

　黛娜的思绪被打断了。

　她知道，这个表演不可能这么演的。神话故事里，最终是女神撒的尿化作了尼罗河，是她的泪化作七大湖，她的下身裂开成了东非裂谷，她的乳头变做了乞力马扎罗山……

　当人们从沉睡中醒来，尼罗河泛滥留下的万亩良田，让他们有了一年的丰收。

　故事里，关于女巫，只是说，她朝南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带着她那些鬣狗——她们变成了黑色皮肤的人类……

　对吧，不可能这么演的，这个故事的原版，严重的，政治不正确！

　黛娜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潜意识里抗拒。从进到这个天体营她就在抗拒，看到自己的族人在台上，她就在抗拒。包括这一场表演，看到这里，她也在抗拒。

　这种奇怪的情绪，让她不仅是根本没有浸入故事，而且完全是下意识拆台。她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永远不满意女儿人生选择的母亲角色，无时无刻不在否定女儿的世界观……

　其实……

　惊恐的女神尖叫着，被女巫撕扯着阴毛的她，慌张往台下望。

　这一次，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黛娜没有把眼睛移开。她看着那张胖胖的可爱的脸，笑了一下。

　女神仿佛被这一个笑容鼓励，她挣扎起来，扭动双腿，挣脱了女巫的手。「不可以淫！」她大声宣布。

　女巫上去就要扇女神的耳光，但是这位非凡的女神，以一套动作巧妙地躲开了——双膝跪倒，头低低埋下，贴地，她的臣服礼仪让她——躲过了那一巴掌。

　「我愿意，永远都为你，不穿衣服，永远都与你赤诚相对。」然后崇高的女神就这样恭敬地亲吻了战胜者的脚。

　暗夜女巫停下了攻击，歪着头，似乎在认真琢磨着什么。然后她下令让女神跪好，围着她检查起来。

　丰满的乳房，那么柔软，女巫在手里抓着，恶作剧一般地快速揉着两个乳头。女神此刻咬紧牙，不做声。

　肥硕的屁股，手顺着股沟摸进去，啪啪拍着。女神流出来了泪水，但是她依然不做声。

　认真看的黛娜吁了一口气。她……大概知道这个故事要往什么方向演了。

　这大概就是天体营，Sun Club的宣传表演吧，要在舞台上表现出来「裸而不淫」。女神虽然被脱光了，被摸各种敏感部位，但是她依然不会表达出情欲。她的肉体被征服了，但是她的精神永远是高大的，不会被玷污的——这就像是在说，太阳没有黑子。

　问题是，黛娜想，太阳有黑子啊！

　不仅有黑子，太阳还有日饵呢！虽然每个人看来，它都只是一个伟光正的形象，如圣母一遍慈祥心中波澜不惊 ，但是当日全食发生的时候，你用望远镜会清晰看到太阳表面随时抛起蓝紫色的弧光——那是她的闷骚，那是她鲜活的生命。

　舞台上的表演，其实很好。她们在努力再现一个宣传目的的故事。

　只是真正真实自然的故事，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被触摸敏感部位，还不能产生性刺激，那不是自然，而是灭人欲！

　想到这里，或许是为了表达对女儿表演事业的支持，黑金丝雀站了起来。

　然后，她脱掉了自己的上衣。

　那对藏了很久的豪乳坦荡地裸露在阳光空气中，轻轻摇曳。

　她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乳头，随着电流流淌过一般，全身抖了一抖。

　周围的人注意到她，露出惊讶的神情。黑金丝雀只是一笑：「你们不是喜欢自然吗？这就是我，此刻自然的反应。」

　对吧，拥抱自然，回归自然，那么自然的反应，是不是也应该被尊重呢？就像有的人会沉溺于掏耳朵，有的人会沉迷于挖鼻子，当看到面前一个女子被另一个女子玩弄乳房，黛娜自然地，想玩自己的了。

　很多人在深深吸气吐气。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人一样，黛娜伸出手，从两侧，从肋骨的位置往上摸，手掌轻轻托起柔和的组织，然后轻轻放开，让两团果冻一样的东西下垂，反弹。盯着她看的人，忍不住咽着口水。

　真实的叶公好龙，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用艺术的眼光欣赏裸体，现在，真正的维纳斯，真正的海伦站在你们面前，你们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呢。

　场中，有的人哭了出来。

　是啊，天体营里可以互相裸露而不觉得不正常，不还是因为，没有维纳斯么……其实，大家都只是在尽量接受自己和别人一样的丑陋而已。

　谁愿意盯着皱巴巴一溜一溜的屁股看啊。只能是微笑着接受罢了。

　但是，这样的接受，真的是接受？

　不甘心啊。海伦太美，维纳斯太美，美得让人自卑。——在不准勃起和不能勃起这两个悲剧之间，是男人的所有的悲剧。

　袒胸露乳的黛娜往台上看，此时扮演女神的已经被扮演女巫的扒光了，连靴子都不剩。女神被按在地上，四脚朝天，要做出耻辱的拍脚掌动作。扭曲的肉体此时仿佛一团被揉的面团，那两只脚努力在空中蹬着，然后大腿扭着，膝盖往里掰，像两只蛤蟆腿，努力蹬在一起。

　「啪！」这一声声音脆，但没蹬在合适的位置，脚跟磕在一起，疼得这位妹子脚抖得都扭曲了，脚趾朝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仿佛就像两只鸡爪子一样。

　眼尖的黛娜没有错过这一幕。她愣了一下，乳房抖了抖。

　没看错，对吧。

　那是……美人鱼的脚。

　（4）

　演出完美结束了。虽然途中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但是当谢幕的时候，台上的妹子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妈妈！」的时候，大家还是一起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乳房不仅仅是性器官，更是母性的源泉，一定是观众席上的母亲看到女儿表演，激动得母性大发了！

　没有随着其他的观众一起散场后找导游坐车参观高尔夫球场、沙滩和图书馆，黛娜慢慢移动到台边，等着那名舞女。

　「露娜？」她轻轻喊她的名字，带着的犹豫并不是因为不确定。

　「妈妈！」胖猫一样的身材挤了过来，搂住了她，二人的乳房挤在一起。

　黛娜并没有脱光，她只是兴致所至，脱掉了上衣而已，此时下身还穿着纱裙、里面内裤若隐若现。「很好的表演。」她鼓励道。

　二人分开的时候，黛娜低头，盯着露娜的脚看。——大脚趾严重内翻，两只脚更像是两只张开的手。如果是外翻的话，大脚趾挤压其他的脚趾，还可以说长期穿尖头鞋造成的——那种情形在普通人中还有不小的比例，可是严重内翻很罕见。现在两人的脚并站在一起，露娜光的爪子脚和黛娜的尖头靴放在一起比较，就更奇怪了。当然黛娜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特意做出关注的意思。两个声音在她心里同时发出来，一个说，这里是天体营，要表现出来对自然的尊重，你不是刚刚已经试着习惯接受这个胖得离谱的女儿了吗？另一个却说，这就是畸形！但是畸形并不是恶心！勇敢面对畸形，听畸形的诉说！任何的畸形都是一个故事，每个故事的背后都是 答案，你选择以尊重的理由无视，你才是怯懦之人。

　身体，是会说话的。

　身体说出的，并不一定是令人沉浸自然的赞美诗。更多时候，种种异常，种种不合理，身体说的话，更像是一个有态度的作者写的小说，它让你觉得别扭，偶尔恶心，但是一切的箴言都在那里。

　每一根阴茎都是不同的，有的包皮过长，有的阴茎头冠过于膨胀，有的龟头底长了一圈小包。你觉得到底哪一根阴茎值得你赞美呢？对于黛娜来说，她喜欢看到的是长得异常的那些，比如有一种病，尿道口长歪了，被海绵体包裹的时候没有把管口包在龟头的中心，褪下包皮的话，第一眼还是会看到草莓形状的龟头最前端那裂开的1字型小口，但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在草莓侧面，下面一点的位置上，开了第二个洞，洞口的形状可能不太规则。这样的一种情况，其实是发育畸形，叫尿道下裂——龟头下方的第二个洞其实才是真正的马眼，而龟头正面裂开的第一个口是假的，并不能把尿道镜从这里插进去（说到这里，你们终于意识到黛娜小姐大学读的是什么专业了吗？）。

　如果让黛娜选择一根阴茎来歌颂，她会选择尿道下裂的这一根，它是双魂的阳具，它可以叫阳具也可以叫阴茎，甚至可以叫阴蒂。在所有的鸟中，这是最宝贵的雌雄同体黄金鸟。——因为它记录着人类最大的秘密：男人生来是女人。所有的男人身体都是女人身体在发育中阴唇闭合成阴囊，阴蒂伸长，包裹输尿管才形成的。所以，男性最严重的尿道下裂症状，是尿道口开到了阴茎根上，在阴囊上方。而女性最严重的尿道畸形，是阴蒂长长地伸出，两片大阴唇几乎闭合，只留下一个小孔——两种身体在这里变得一模一样。

　身体会说话。而畸形的身体，最值得你倾听。

　我们每个地球人，都有一些搭错了神经，以最不合理的方式完成构建——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经病。人类的脖子里有很多迷走神经，上吊的人往往不是死于窒息，而是连接心脏的迷走神经被压迫后心脏停止跳动。这些神经有两根控制着喉咙，如果压迫会造成说不出话，右边这一根直接朝下连在喉咙上，而左边这一根先要延颈动脉朝下一直到底，去心脏大动脉那里挂上，再朝上绕回来，最后连喉咙。最热衷捆绑的爱好者都想不到，我们的身体里就是有这样的绳结和悬吊的。这样的悬吊从力学上多此一举，从医学上毫无必要，到了长颈鹿的例子，就成了负担：因为必须要到心脏附近去转一圈，长颈鹿的神经有两米长。这样离谱的会被甲方退回的设计图，只是记录了一个故事：人和长颈鹿都是从鱼类进化来的。这左右两根神经原本是绕鱼鳃的随意安排，在当时并不存在走对和走错的区别，直到进化中，心脏往身体后侧大幅度移动，才发现最初排线的时候，有根绕错了，只能将错就错使劲扯——黛娜每次看到这张神经缠绕图，都觉得，这是一场生命的捆绑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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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露娜亲昵地拉着黛娜的手，二人轻轻抚摸着对方的骨骼，仿佛想要记忆住对方的形状。露娜的手很粗糙，常年在树上、竿上攀爬，让她如同部落（为了交流方便，在保留地外，黛娜就用我们日常的语言来称呼这些了）中的女人一样，每一寸肌肤都记录着她挣扎过的人生，每一颗脂肪都积累着她生命中一次一次的喜悦。

　「我给你介绍一下，」露娜的手指尖温度传到黛娜掌心，此时她是开心的。「这，是蒂娜。」

　摘掉了假发，露出板寸长度的精神短发的小妹妹走上前一步，全身赤裸的黑黝黝身体，鼠蹊有一道亮丽的白色。「你好。」她用的是英文，不是纳瓦霍的语言。「我是一半的切罗基，一半的纳瓦霍血统。」黛娜礼貌地点点头，她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纳瓦霍女人离开了自己的部落到大城市闯荡，遇到切诺基的自由民，然后结合。「我前几年回到西部的，希望离自己的妈妈那一支更近一点。」黛娜再次点头。她明白，因为她爸爸的那一支……虽然法律上承认了黑人作为切罗基原住民，但恐怕根本不会给他分配任何的东西，更别说家族的传统历史对她来说是一种苦难了。

　「你皮肤保养得真好，在加州阳光下，很漂亮。」黛娜不自觉就说出了心里话。蒂娜的眼睛亮了起来。能得到露娜的一位妈妈的肯定，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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