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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1

小说:《山月不知心底事》 2025-09-08 22:38 5hhhhh 6100 ℃

林麦盯着洗手间的镜子,水珠顺着他的鼻梁滑下来。

他低头用爪子抹了一把脸,耳朵因为没擦干的水滴而不舒服地抖了抖。十年前那个咬着虎兽人爪子不放的幼崽,现在已经长成了肩宽腿长的青少年。右耳尖那道疤还在,只是被毛发遮掩得不太明显了。

整个屋子安静得能听见水管里的水流声。他盯着镜子里那张已经完全褪去幼崽稚气的脸——十八岁的土狗兽人,深棕近黑的毛发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金色的眉弓斑纹比小时候更加明显,衬得琥珀色的眼珠格外透亮。

那枚消防员徽章在洗手台边缘反着光。他每天早上都要把它从手腕上摘下来洗脸,十年了,金属表面被他摸得发亮,边缘处有几道细小的划痕,是初三那年打架时磕到的。林麦用爪子尖拨了拨徽章,听着它在陶瓷台面上转了小半圈,最后稳稳停住。

门外传来林有山走动的声响。中年虎兽人的脚步声很沉,但刻意放轻了,大概是以为他还没醒。林麦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林有山在厨房,锅铲碰着平底锅,油星噼啪响了两声,然后是鸡蛋打进热油里的滋啦声。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林有山穿着那件洗得发灰的居家衬衫,尾巴因为怕被油溅到而绷直,左爪腕上还戴着那块老式手表,表带勒在橘黑相间的毛发里。

水龙头没关紧,一滴水砸在徽章上,溅起更小的水花。林麦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盯着镜子发呆了至少五分钟。镜子里的犬兽人耳朵竖得笔直,胸口处的金色毛发因为刚冲过澡还湿漉漉地贴着皮肤。他伸手把水温调冷,低头把整张脸埋进水流里。

冰凉的水让他打了个激灵。十年前的今天,他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站在福利院门口,只不过那时候是雨水,现在的是自来水。那时候林有山的爪子被他咬得流血,现在那道疤还在,去年冬天他偷偷摸过,虎掌边缘的毛发底下有块凹凸不平的皮肤。

今天是高三开学典礼,也是林有山作为班主任带毕业班的重要日子。按理说他该比平时更早上学,但此刻他却站在这里,盯着镜子发呆。十年了,从那个雨天的福利院到现在,他和林有山共同生活了整整十年。

那个领养手续拖了很久,林有山跑了好几趟政府部门,填了无数张表格,最后才终于把他的户口办好,正因此林麦九岁才上小学三年级。

林有山把崭新的户口证明递给他,语气平淡,像是宣布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以后你就叫——"

"林麦?"林有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闷闷的,"煎蛋好了。"

"马上!"他回过神来,应得太急,呛了口水,咳得尾巴毛都炸起来。门外安静了两秒,然后是林有山走开的脚步声,这只老虎永远这样,从不多问,给他留足空间。

林麦关掉水龙头,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珠。镜面被热气蒸得模糊了一块,他随手抹开,看见自己嘴角沾着点牙膏沫。这个发现让他回想起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偷偷用林有山的刮胡刀,结果在下巴上划了道口子。那天林有山回到家,看见他捂着下巴缩在沙发上,二话没说就拎着他去诊所打了破伤风针。回来的路上经过便利店,林有山突然拐进去买了盒草莓牛奶塞给他,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喝的。

水珠顺着脖子滑进衣领,林麦打了个哆嗦。洗手间的窗户开了条缝,初秋的风吹进来,带着点落叶的味道。高三了。这个念头突然砸进他脑子里,沉甸甸的。再过一年,他就要参加高考,可能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间住了十年的教师公寓,离开...

徽章突然从台面边缘滑了下去,啪嗒一声砸在瓷砖地上。林麦猛地蹲下去捡,爪子蹭过冰冷的瓷砖。金属表面沾了水,在他指间滑了一下,最后被牢牢攥住。他盯着徽章上"陈岩"两个字看了几秒,呼吸突然变得有点困难。

林麦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爪子修剪得极短,肉垫粉红柔软,覆着一层薄茧。这个习惯是从林有山那里学来的。他记得第一次被允许给养父修剪指甲时的场景,他紧张得爪子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剪到那厚厚的肉垫。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停在洗手间门口。"要迟到了。"林有山的声音比刚才近了些,但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林麦深吸一口气,把徽章重新穿回蓝色手链上。绳子已经褪色得厉害,有几处细小的毛边,但绳结依然结实,那是十年前林有山亲手打的结,他从来没解开过。系好手链时,他发现自己的爪子在抖,就跟十四岁那年梦到林有山一样没出息。

当时林麦醒来时发现裤子湿了一片。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整张脸瞬间发烫,耳朵竖得笔直。他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把床单塞进洗衣机,又冲了个冷水澡,确保自己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

他以为林有山没发现。

但吃早饭时,林有山推了推眼镜,突然问:"……需要我买点什么书给你看吗?"

林麦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耳朵和脸唰地红透:"不、不用!学校会上生理课!"

林有山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吃完饭后默默往他书包里塞了一本《青少年健康指南》。

林麦那一整天都没敢翻开那本书。

林麦摇了摇脑袋,将回忆清出脑海,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就推开了门,差点撞上林有山的胸口。门外站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华南虎兽人,橘黑相间的毛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黑框树脂眼镜架在鼻梁上,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虎兽人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旧书,墨水,还有常年喝的那种廉价绿茶的味道。林麦的耳朵唰地贴住脑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磨蹭什么呢?"林有山皱眉,"又不是第一天开学。"

林麦没回答,只是侧身从养父身边挤过去,故意用尾巴扫了一下对方的腿。这个动作立刻招来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力道不重,但足够让他的耳朵条件反射地抖了抖。

"没大没小。"林有山瞪他,"校服穿好,领子都歪了。"

林麦低头看了看自己歪斜的领口,故意不去整理。他喜欢看林有山因为这个皱眉的样子,喜欢那只虎爪伸过来粗暴地替他拉正衣领时,不小心蹭到他脖子绒毛的触感。

十年来,他们都变了,又似乎都没变。林有山还是那个一丝不苟的语文老师,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而林麦从那个咬人的小崽子长成了能轻松把养父举起来转圈的青少年,虽然他从没这么做过,但他的确在去年体育测试时发现自己已经比林有山高了半个头。

林有山转头看他,灰蓝色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头发没吹干?"

"…忘了。"林麦别开脸,往餐厅走。他能感觉到林有山的视线落在他后背上,像是能透过T恤看见他绷紧的肩胛骨。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味。林麦跟着气味晃过去,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盘煎得焦黄的荷包蛋和两片吐司、一杯全脂牛奶,林有山的早餐永远只会做这个,林麦有时候会想,如果哪天他故意说想喝豆浆,林有山会不会一脸茫然地站在厨房里手足无措。

煎蛋还冒着热气,吐司是超市买来烤的,但林有山从来不放番茄酱,因为知道他喜欢撒点盐和黑胡椒。林麦坐下来,爪子刚碰到吐司就听见身后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林有山从储物柜里翻出了那个老旧的吹风机,正站在洗手间门口等他回去。

"先吃饭…"他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林有山走过来,把一条干毛巾扔在他脑袋上:"别感冒。"

毛巾上有阳光的味道,八成是昨天刚晒过的。林麦抓着毛巾胡乱擦了两下,抬头时发现林有山正在看他的手腕,那条蓝色手链从袖口露出来一小截,徽章藏在底下看不见。虎兽人的目光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去整理公文包了。

"吃完把碗洗了。"林有山头也不抬地整理公文包,"我去学校开会,你自己记得时间。"

林麦抓起吐司咬了一口,眼睛盯着养父的背影。林有山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西裤包裹着结实的大腿肌肉,衬衫下摆扎进裤腰,显出一截精壮的腰线。这个画面他看了十年,却在最近半年开始让他心跳加速。

"知道了。"林麦含糊地应着,故意把面包渣掉在地上。

林有山的耳朵立刻转向声源,虎尾炸毛:"说过多少次,吃东西——"

"——要在餐桌上。"林麦接上后半句,咧嘴露出他那颗标志性的犬齿,"林老师,你这话说了快一千遍了。"

虎兽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要发火了。林麦熟悉这个表情,就像熟悉自己的爪子一样。但他不怕,十八岁的土狗早就摸透了养父的脾气,知道那条底线在哪里。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有山今天没发火。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用爪子推了推眼镜:"高三了,成熟点。"

这句话像根刺一样扎进林麦心里。他讨厌林有山用这种对待普通学生的语气和他说话。明明昨晚他们还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时,林有山还用尾巴圈着他的腰,怎么今天早上就突然摆出这副师长的嘴脸?

"我一直很成熟。"林麦放下吐司,爪子抓紧了腕上的手链。

林有山盯了他一会,走到玄关,从挂钩上取下一个东西,是一条崭新的蓝色编织手链,和林麦腕子上那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鲜艳些。

"给你换一条。"林有山说,"旧的都褪色了。"

林麦僵在原地,爪子不自觉地护住腕子上那条破旧的手链:"......不用,这条还能戴。"

"十年了,绳子都快断了。"林有山皱眉,"徽章可以换到新的上面。"

"我不要。"林麦的声音突然提高,尾巴炸毛,"就这条......就这条就好。"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林麦其实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可那条手链,那是林有山给他的第一件东西,上面有他当年咬出的血迹,有他无数次摩挲出的痕迹,有他这十年来的全部记忆。

林有山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拎起公文包走向门口:"别迟到。"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让林麦的耳朵一阵发烫。他猛地站起来,尾巴炸毛,爪子拍在桌子上。荷包蛋被震得跳了一下,蛋黄流出来,弄脏了盘子。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养父还是在骂自己。

洗手间的镜子还蒙着一层水汽。林麦回到那里,盯着模糊的镜像。十八岁,高三,同性恋。这三个词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像三只追逐自己尾巴的疯狗。

林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还是一年前。

他梦到了林有山——不是什么暧昧的场景,只是梦见自己小时候,被林有山背在背上回家的画面。但醒来时,他的裤子又湿了一片。

这次他没来得及像十四岁那样掩饰。林有山推门进来叫他起床时,他正手忙脚乱地扯着被子想遮住自己。

成年虎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退出去,关上了门:"……早饭在桌上。"

林麦把脸埋进枕头里,耳朵烫得发疼。

那天之后,林有山开始敲门前等他回应再进他房间。

林麦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觉得失落。

之后,林麦在三更半夜偷偷看了一部父子禁断题材的电影。

他躲在被窝里用手机看,音量调得很低,耳朵却竖得直直的,生怕林有山突然推门进来。电影里的情节很俗套,但某个瞬间,他突然代入自己和林有山——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

他迅速关掉视频,把手机扔到一边,蜷缩在床上,用尾巴盖住自己的脸。

林麦,你在想什么?

林麦,他是你的养父。

陈麦,你和林有山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烫。

现在又一年过去了,但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有山。

他解开校服最上面的扣子,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气味,年轻雄性土狗特有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沐浴露的薄荷味。没有林有山的味道,他莫名烦躁起来。

昨晚的梦又浮现在脑海。梦里他把林有山按在书房的那张旧皮椅上,虎兽人的眼镜歪在一边,尾巴缠着他的腰。醒来时他发现床单湿了一块,不得不偷偷爬起来洗内裤。这不是第一次了,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林麦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拍在脸上。镜中的土狗兽人耳朵通红,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他知道这种感情不对,但他控制不了。十年前那个咬住虎爪不放的幼崽,现在想用另一种方式在养父身上留下痕迹。

手腕上的手链被水打湿,徽章反射着冰冷的光。林麦盯着它看了许久,突然做了一个十年来从没做过的举动——他解下了手链。

金属扣咔哒一声松开,编织绳滑落在掌心。这条陪伴了他十年的手链,这条曾经沾着林有山鲜血的手链,现在被他放在洗脸台边缘。林麦用爪子轻轻拨弄着它,想象着如果今天在拒绝了换新手链后,不戴它去学校,林有山会是什么反应。

会生气吗?会质问吗?还是会像往常处理所有"学生问题"那样,用那种冷静到令人发狂的语气说"这是你的自由"?

想到后者,林麦的爪子握成了拳头。他宁愿林有山对他发火,至少那证明养父还在乎。

窗外传来学生们走向学校的嘈杂声。林麦看了看表,确实该走了。他的手伸向那条手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重新戴回左腕。金属扣咔哒合上的声音像某种认命。

厨房的碗还没洗,煎蛋已经凉了。林麦随手抓起来塞进嘴里,连盘子一起丢进水槽。这个动作是故意的,他等着今晚林有山因为这个教训他。任何形式的关注都好,哪怕是训斥。

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他的保温杯,旁边是一盒润喉糖,林有山知道他开学典礼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而那张照片,是陈岩的。那个消防员土狗搂着年幼的林麦,笑容灿烂。这张照片是林有山特意洗出来摆在这里的,说是让林麦记住生父的样子。但十八岁的土狗现在盯着照片,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果陈岩没死,他现在就不用被困在这种扭曲的感情里了。

"操。"他又骂了一声,这次是对着照片说的。但他还是带走了保温杯和那盒润喉糖。

门关上时很用力,震得照片晃了晃。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消防徽章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去学校的路上,林麦遇到了同班的灰兔兽人杨明。那家伙远远地就冲他挥手,长耳朵兴奋地竖着。

"林麦!等等我!"

林麦放慢脚步,等对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杨明是他为数不多能聊几句的同学,主要因为这兔子足够迟钝,从不会察觉他的异常。

"听说今年分班表出来了,"杨明一边整理书包带一边说,"咱们班拆了,你猜你跟谁一个班?"

林麦的耳朵动了动:"谁?"

"林老师啊!"杨明兴奋地拍他的背,"你养父带高三三班,你也被分到三班了!"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拳打在胸口。林麦的爪子不自觉地摸向手链,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一整年,每天都能在教室里光明正大地盯着林有山看。

"嘿,高兴傻了?"杨明用胳膊肘捅他,"虽然林老师超严厉,但毕竟是年级最好的语文老师..."

林麦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突然迫切地想见到林有山,想在正式开学前看看养父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

学校大门近在咫尺,熟悉的红砖建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林麦的爪子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林有山发条消息。但转念一想,这样做太刻意了,完全符合"不成熟"的标准。

"我先去礼堂了,"杨明挥手,"你要去办公室找林老师吗?"

林麦的尾巴尖抖了一下:"不去。"

灰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多问,蹦跳着走开了。林麦站在原地,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粉笔灰和书本的气味——林有山的气味的一部分,他十年来最熟悉的安全感来源。

礼堂方向传来集合的铃声。林麦深吸一口气,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个时间林有山一定在语文组办公室准备开学材料。

走廊很安静,大多数老师都去礼堂了。林麦的爪子踩在擦得发亮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他在语文组门前停下,从门缝里闻到了那缕独特的烟草混着茶叶的气味。

门没锁。林麦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林有山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虎尾自然下垂,爪子里拿着一份名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橘黑相间的毛发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林麦的喉结动了动。他应该进去的,应该告诉养父他知道了分班结果,或者随便编个借口,比如问晚上吃什么。但他只是站在那里,鼻子不自觉地抽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的气味。

林有山的耳朵突然转向门口——虎兽人的听力一向敏锐。"谁在那里?"

林麦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应该回答,应该推门而入,但他没有。相反,他做了一件从未做过的事——转身就跑。

走廊尽头传来林有山的呼唤:"林麦?"

土狗少年的爪子在地板上打滑,但他没停下,一直跑到拐角处才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腕上的手链因为奔跑而松动了。他低头去系紧它时,发现自己的爪子在发抖。

真是疯了。十年了,他对林有山的情感不但没有平息,反而像野火一样越烧越旺。昨晚那个梦的余温还留在皮肤上,让他不敢直视养父的眼睛。

远处礼堂的音乐声隐约传来。林麦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好领口和手链,向着集合地点走去。无论如何,今天只是高三的第一天。他们还有整整一年要相处——在教室里,在家里,在他那些不可告人的梦里。

进入礼堂后,嘈杂的声音让林麦有些烦躁。他的爪子拨弄着手链上的消防员徽章,金属表面已经被他摸得发热。高三三班的队伍稀稀拉拉站成两排,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聊天,时不时瞥他一眼。他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上周篮球赛他一个人拿了二十八分,还被校报拍了照片。

杨明从后面挤过来,长耳朵蹭到了他的肩膀:"诶,林老师怎么还不来?其他班班主任都在点名了。"

林麦的尾巴轻轻甩了一下:"谁知道。"

其实他知道。林有山肯定还在办公室里整理那堆该死的开学资料。那只老虎总是这样,把所有工作都排在自己前面,连养子都只能排到"待办事项"的最末尾,刚才逃跑时林有山叫他的那声,虎兽人的声音里带着困惑,但连追出来确认的意愿都没有。

礼堂的灯光很亮,照得他眼睛发酸。他今天特意穿了自己熨得笔挺的校服,可林有山甚至没注意到。

"听说今年毕业班要换宿舍,"杨明靠在墙边啃面包,"你搬不搬?"

林麦的耳朵抖了抖:"不搬。"

"啊?可是高三宿舍离教学楼近啊。"

"我说不搬。"林麦的声音突然提高,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看。他抿着嘴不再说话,爪子攥紧了演讲稿。

不搬的理由很简单,教师公寓的次卧里有林有山的味道。书桌上的刻痕是他十三岁时用小刀划的;床底下藏着十八岁生日那天喝空的啤酒罐;衣柜门上贴着小学时林有山给他画的成长刻度表,虽然十五岁后就再没更新过… …

"林老师来了!"杨明突然拽他袖子。

林麦猛地抬头,看见林有山从侧门走进来。虎兽人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橘黑相间的毛发。他手里拿着点名册,尾巴自然地垂在身后,走路时肩膀微微前倾,这个姿势林麦太熟悉了,每次林有山熬夜批改试卷后都会这样。

林有山走到三班队伍前,推了推眼镜:"安静。"

就这两个字,整个班立刻鸦雀无声。林麦盯着养父的侧脸,虎兽人的胡须微微抖动,灰蓝色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学生,在看到他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点名。"林有山翻开名册,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麦的尾巴绷直了。他等着林有山在点到自己名字时多说点什么,或者至少再看自己一眼。但虎兽人只是公事公办地念道:"林麦。"

"到。"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林有山头也不抬地继续往下念。

整个点名的五分钟里,林麦的爪子都在微微发抖。他盯着养父的后脑勺,橘黑的毛间有几根特别显眼的银白色,那是上周他帮林有山梳毛时发现的。当时他的爪子停在那些白毛上,林有山却只是催促他动作快点,说还有作业要批。

"去座位上坐好,"点完名,林有山收起名册,"开学典礼十分钟后开始。"

队伍开始移动。林麦故意落在最后,在经过林有山身边时放慢脚步:"早上——"

"林麦,"林有山突然转头看他,眼神严厉,"你演讲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好。"林有山点点头,转身走向教师席位。

林麦站在原地,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链,突然觉得那抹蓝色刺眼得厉害。

礼堂的座位按照班级划分,高三三班在中间靠前的位置。林麦坐在过道边,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教师席上的林有山,虎兽人正在翻看典礼流程表,时不时和旁边的老师交谈两句。他对所有人都那么有耐心,甚至会对数学组的那个凶神恶煞的鳄鱼老师露出罕见的微笑,唯独对自己的养子永远板着脸。

"下面有请高三学生代表林麦同学发言。"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林麦猛地回神。他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前排椅背,疼得他龇了龇牙。走上台阶时,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但他只在意其中一道——林有山的。

虎兽人放下了流程表,灰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注视着他。那目光里没有鼓励,没有骄傲,只有审视,就像在检查一份作业。

林麦站到话筒前,展开演讲稿。阳光从礼堂的彩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突然决定临时改掉结尾,原稿上那段励志的陈词滥调被他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和现场氛围不搭的诗。

"……正如一位诗人所说,"他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你是雨水打湿的蓝色绳索,是咬在我掌心的弯月'。"

全场寂静。

林麦的目光直直看向林有山,虎兽人的耳朵猛地竖起,爪子捏皱了流程表。那是他自己的诗,是林麦八岁那年他写在自己诗集里,从未发表的句子。

林麦勾起嘴角,继续道:"我们即将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挑战……"后面的内容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有山身上,虎兽人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尾巴不安地扫过地面。

这反应让林麦的心脏狂跳。他挑衅般地念完最后一段,鞠躬下台时故意放慢脚步,想让林有山多看他一会儿。

回到座位上,杨明激动地抓着他的爪子:"卧槽,你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那句话是哪个诗人写的?"

林麦没回答,只是盯着教师席。林有山已经恢复了平静,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但那对虎耳依然竖得笔直,暴露出他的不自在。

典礼剩下的时间里,林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爪子摩挲着手腕上的蓝色编织绳,回忆着发现那首诗的情景,那是他十四岁的事,无意中翻到了林有山锁在抽屉里的诗集。

当时他以为这是养父从某本书上抄来的,直到高中时在图书馆翻遍了所有诗集都没找到出处,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林有山自己写的。

——"你是雨水打湿的蓝色绳索,是咬在我掌心的弯月。"

那是写给他的。

这句话在林麦脑子里盘旋了四年,每次想起来都让他胸口发烫。

林麦知道林有山那些从没打算给他看的诗——那些关于夜晚、关于成长、关于一个不善言辞的虎兽人如何笨拙地爱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土狗的文字。

而今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念出其中一句,就像是某种公开的挑衅。

开学典礼结束后,各班排队回教室。林麦故意走得很慢,等着林有山叫住他——他想虎兽人肯定要问那首诗的事。但林有山只是和其他老师一起走在队伍最前头,连头都没回一次。

三班的教室在四楼最东侧,窗户正对着操场。林麦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倒数第二排靠窗,是林有山特意安排的,说是"方便集中注意力"。实际上他怀疑是养父不想在讲台上总看到他的脸。

林有山站在讲台上整理教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为他橘黑的毛发镀上一层金边。虎兽人讲课时的声音比平时低沉,爪子握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姿态干净利落。林麦盯着那对随着讲课微微抖动的虎耳,突然想起小时候被这对耳朵蹭到脸颊的触感,毛茸茸的,带着林有山特有的烟草味。

"林麦。"

突然被点名,林麦猛地回神:"到。"

"回答刚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他刚才完全没在听。林麦的耳朵窘迫地耷拉下来,爪子揪住了校服下摆。

林有山叹了口气:"下课留下。"

这是他们在课堂上最常见的对话模式——林麦走神,林有山点名,然后他不得不留下补课或挨训。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等着林有山问那首诗的事。

整个上午的课林麦都心不在焉。午休铃响时,杨明拽他去食堂,他摇摇头说有事。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他和正在整理教案的林有山。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尘埃在光柱中飞舞。林麦盯着养父的背影——林有山的衬衫下摆从皮带里跑出来一小截,能隐约看见腰线的轮廓。他突然想起昨晚梦里自己用爪子扣住那里的感觉……

"那首诗,"林有山头也不回地开口,"你从哪看到的?"

终于来了。林麦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图书馆?不记得了。"

林有山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审视着他:"那是没发表过的诗。"

"哦。"林麦耸耸肩,"可能记错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排排空桌椅,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麦等着林有山继续追问,或者至少表现出一点愤怒——那是他的诗,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现在被养子当众念了出来,他应该生气的。

但林有山只是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以后引用要注明出处。"

就这?林麦的尾巴炸毛了。他猛地站起来,爪子拍在桌面上:"你不问我为什么选这句?"

"为什么?"林有山从容不迫。

林麦突然哑火。他能说什么?说因为这句话让他记起初次见面那天?说因为这是他唯一确定林有山为他写过的文字?还是说因为这句话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随便选的。"最终他只能这么回答。

林有山点点头,好像这个答案让他松了口气:"去吃饭吧。"

"你不去?"

"还有作业要批。"林有山坐回讲台前,翻开第一本作业本。

又是这样,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永远把林麦排在待办事项的最后一位。林麦抓起书包往外走,爪子攥得生疼。

傍晚最后一节课是班会,林有山宣布了高三的注意事项。林麦全程盯着窗外,直到听见"宿舍调整"几个字才竖起耳朵。

"原则上建议所有高三住校,"林有山推了推眼镜,"但特殊情况可以申请走读。"

放学铃响后,林麦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几个同学围过来问他搬不搬宿舍,他含糊地应付过去,余光瞥见林有山在讲台上整理资料。虎兽人的爪子很灵活,批改作业时留下的红墨水蹭到了指关节的毛发上,形成淡淡的红痕。

等人走光了,林麦才磨蹭到讲台前:"我不搬宿舍。"

林有山头也不抬:"随你。"

"要家长签字。"林麦把申请表拍在讲台上。

林有山终于抬头看他,灰蓝色的眼睛在镜片后微微眯起:"你知道申请理由要写什么吗?"

"知道。"林麦笑了,"家住教师公寓,距离学校不足500米。"

这是事实,但林麦也知道林有山明白真正的原因,他不想搬。不想离开那个有林有山气味的房间,不想每天晚上听不见养父批改作业的翻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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