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山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在申请表的"监护人意见"栏签了名："自己去找年级主任盖章。"

他的爪子很稳，签字时连笔锋都和批改作业时一样一丝不苟，林麦盯着那个签名看了很久——"林有山"三个字他从小看到大，但每次看都觉得心里发紧。

回家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麦数着林有山的脚步声，爪子在口袋里捏着那张申请表。

教师公寓楼下的小广场上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其中一个熊兽人幼崽摔倒了，哇哇大哭起来。林麦看见林有山停下脚步，走过去扶起那个小家伙，还从口袋里摸出颗糖给他。

熊崽破涕为笑，抱着林有山的腿蹭了蹭才跑开，林麦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胸口发闷，林有山对所有幼崽都这么温柔，唯独对他永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晚饭想吃什么？"上楼时，林有山突然问。

林麦愣了一下："……随便。"

"冰箱里还有排骨。"

"那就排骨。"

对话简短到近乎敷衍。林麦跟在林有山身后上楼，盯着养父的背影，虎兽人的尾巴自然地垂着，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他突然很想伸手抓住那截尾巴，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但现在已经不行了。十四岁那年他最后一次抓林有山的尾巴，虎兽人严肃地告诉他"长大了就不能这样了"。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懂了，因为这样的触碰对成年人来说意味着别的什么。

公寓门锁发出熟悉的咔哒声，林有山放下公文包，径直走向厨房，林麦站在玄关，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书架上摆满了两人的合照，墙上有他用爪子划的身高刻度，茶几底下压着他小学时的涂鸦。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洗手吃饭。"厨房里传来林有山的声音。

林麦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链，蓝色编织绳已经褪色得厉害，却依然牢牢系在他的爪子上，就像他对林有山的感情，被时间冲刷得褪了色，却从未消失。

他们面对面吃饭，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个夜晚那样安静。

"今天班会内容记了吗？"林有山突然问。

林麦往嘴里塞了块豆腐："没。"

"明天早自习补上。"

"知道了。"

又一阵沉默。林麦偷瞄对面的养父，林有山吃饭时总是很专注，爪子握着筷子，尾巴垂在椅子后面一动不动。虎兽人很少在餐桌上说话，仿佛这是一项需要全神贯注的任务。

"那个..."林麦犹豫了一下，"我不该翻你的书。"

林有山抬头看他一眼，灰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那是写给你的，你看不看都行。"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林麦头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那本诗集里全是林有山写给他的诗——关于他第一次学会自己走路上学，关于他发烧时的夜晚，关于他初中毕业时的背影……

但林有山从没打算给他看。

"哦。"他低头扒饭，没有在说话。

晚饭后林有山去了书房，林麦洗碗。水声哗哗中，他听见养父打电话的声音，好像是和年级主任讨论教学安排。林有山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带着点笑意，这种语气他从来没用来和林麦说过话。

碗洗到一半，林麦突然关了水龙头。他甩甩爪子上的水，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门没关严，能看见林有山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虎尾垂在椅子一侧，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爪子正在翻一本教案。

"...对，高三三班整体水平不错...是的，我会重点关注那几个后进生..."

林麦的耳朵抖了抖。林有山提起学生时总是这样，语气温和又耐心，像个真正的师长。但对待他呢？要么是严厉的训斥，要么是这种该死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转身回到厨房，把碗盘摔得叮当响。

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了。林麦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发现林有山卧室的灯还亮着。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光，隐约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起爪子想敲门，又慢慢放下来。最后只是低声说了句："我睡了。"

里面传来林有山的回应："嗯，明天六点半起。"

林麦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一头栽进被子里。枕头上有林有山的味道，上周末换床单时，养父帮他晒了被子，爪子上残留的烟草和茶叶气息留在了布料上。

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呆。开学第一天，什么都没变。林有山依然是那个迟钝、严厉、道德感过强的虎兽人，依然是那个对所有人都温和唯独对他冷漠的养父。而他，依然是那个躲在暗处觊觎着不该有的感情的混蛋。

手腕上的蓝色手链松松地挂着，徽章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林麦用爪子轻轻摸过金属表面，"陈岩"两个字已经被磨得有些模糊了。

他回忆着往昔，自己十二岁那年发高烧，林有山半夜背他去医院。那时候养父的背很宽，步伐很稳，他趴在上面，能听见林有山有力的心跳声。

现在的林有山背不动他了。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唯独没改变这种扭曲的感情。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亮斑。林麦盯着那处光亮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明天还是六点半起床，还是和林有山一起吃早饭，还是一起去学校。一切都会和过去十年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除非他做点什么。

这个危险的念头让林麦的尾巴毛都炸了起来。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上面残留的林有山的气息。

做点什么。

改变什么。

得到什么。

或者...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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