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第三次。

博士又来了，在我清醒的时候。

他看向1先生的神情依旧平淡冷漠，但注视我的时候，却复杂了很多。

不过依然很帅就是了。

我向他眨了眨眼睛，聚精会神鼓动着情绪，让仪器指示灯开始亮黄，但始终没有爆红的趋势——我已经能很好控制自己了。

我并不吝啬我的爱，我想看见他的反应，更清晰的。

博士这次似乎早有准备，实验室里的其他员工都陆续退了出去，包括1先生——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却又很快转身离去。

“真一。”

博士的声音比记忆中有点不一样，带点疲惫，一点沧桑，没有了往日那样的冷漠与生硬。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玻璃柱面前，和我四目相对，毫不躲闪。

同样的，我也没有避开，双爪撑在玻璃壁上，看着他黑漆漆的双眼，只觉得这幽邃深沉的瞳孔实在美不胜收，让我有点迷恋。

“你还活着，对吗？”

博士这样说，直直看着我的眼睛，模样认真，像是想挖出我的秘密——不过我没有秘密，我喜欢存在的感觉，被看见，这便值得我高兴。

而对于他的问题，我只是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也回答不了。

博士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皱起了眉，似乎在忍着什么——就像我在测试药剂的时候，忍受那种蔓延四肢骸骨的剧痛。

他揉了揉太阳穴，呼吸粗重了一点，左掌撑在玻璃壁上，和我的爪子重合在了一起。

“答应我......就这样活下去，一定不要死，知道吗？”

“你能听见我的话，你能感受到我，就是现在......”

博士的症状有点严重了，或许他现在比我更需要注射药剂？但玻璃柱的体积稍小，或许容纳不下他这种成年兽人的体积。

我认真看着他，隔着玻璃壁轻轻磨砂着他撑在上面的爪掌，真是宽厚有力，可惜不能伸出去摸摸。

博士粗重的声音还在继续。

“现在......能再告诉我吗？”

“趁现在，趁我还能撑住，告诉我吧......”

他的声音又低了一点，带着点沙哑，明明揣着答案，却要我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小家伙，告诉我，你的爱。”

他也在悸动吧？

此时此刻，他的心？

我想着，拽着四肢腕臂上的留滞软管，有些费力地游了过去，俯趴在玻璃内壁的表面，和他低垂忍痛的脑袋仅仅相隔最后十公分的距离。

我曲起食指，在面前的玻璃壁上敲了敲，终于让他缓缓抬起头来，让我重新看见了那双美丽的漆黑眼睛。

就像上次一样。

我对博士眨了眨眼，随后聚精会神起来，鼓动着沉闷的心跳声，让那个显示屏再次闪烁。

同时，我对他试着做了个口型，同步着显示屏上逐步浮现的文字。

“我......”

“爱......”

“你......”

真累。我真的要睡觉了。

博士虽然很美，但并不好哄。

他似乎是确定了什么，终于长长吐了口气，闭上了双眼，额头轻轻靠在了玻璃壁上，如同卸下了什么重担。

但我知道，他的疼痛仍然在加剧，额角的痉挛也更加明显，只不过，他现在正在主动接受这一切。

或许是几秒，也可能半分钟，还是几分钟？

我早没有时间观念，只觉得脑袋昏昏欲睡，眼前也越发模糊。

博士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目光低垂，看向了我。

“真一......”

他顿了顿，神色掩盖在阴影中，却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即起身挪开了椅子，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下次再见，博士。

......

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清。

脑袋愈发昏沉，眼皮也抬不动。

很久没听见1先生的声音了，新来的2先生看见那些绘图本，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想，我已经学会了“爱”，所以用不到这些课程了？

不过这时候回想起来，1先生讲述的内容其实有些谬误，关于那些故事的解读，关于5先生。

5先生那样敢面对博士的家伙，勇气非常多，应该更像是搏杀恶龙的英雄——他不敢看我，因为英雄总是指剑向强者，向更高处。

而1先生，畏惧博士，却又愿意主动接触我，为我带来“爱”——他才是盗取火种的神明。

他们都爱我，解开枷锁，飞向了高处。

真美。

我忍不住沉浸在那些记忆中，以被爱者的身份，好像身体都轻飘飘了起来，浮沉在黏黏糊糊的水液里，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向上。

不过，我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我的爱呢？

对博士的，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

只是他喊我的名字，喊“真一”的时候，我的心会为他悸动，在仪表上震起一道道波峰。

1先生没教过我类似的解读，或许他自己也没学到这部分，就自顾自画上了句号。

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

留滞软管又开始振动起来，新的药液再一次灌注进来，从血管内涌流，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真疼......真美。

......

第四次。

后脑勺好疼。

那东西要把我脑袋电糊了......

不过这样，我也又一次醒了过来，终于抬起沉重的眼帘，隔着湖绿色的水液和玻璃壁，看清了实验室里的情况。

除了1先生和5先生，其他研究员都到场了，包括博士。

“按您的要求，我们没有对071号实验体进行最终的剥离阶段实验，但加强了刺激阶段的药剂注射量和平均测试时间。”是2先生的声音，站在博士的身旁，认真汇报着。

“在这样的数据支持下，即便研发出的X试剂可能难以达到理想效果，但也能短暂抑制离乱症的发作症状，需要您进行长期注射治疗才行。”

博士没有回答，我感觉到他在看我，但我已经眨不动眼睛了。

好累，不要电我了，我要睡觉......

“足够了。”他终于说话了，和以往一样，冷漠、沉稳。

“把刺激探针和留滞导管都卸载吧，抽离循环液，逐步注入富氧。”

那些研究员立马动作起来，操作着那些复杂的仪器，改变着我的世界。

身体不再被束缚，脑袋也轻了不少，如果以后脑子里痒的话，恐怕再没有办法去挠了。

随后，那些黏糊糊的水液也被抽了下去，我就像在进行飞快的进化——从飘飘遨游的鱼儿，马上变成陆生动物了！

但我还没学过怎么站立，两腿发软，脚下也滑滑的，只能随着液面降低而逐渐瘫趴在湿漉漉的柱底。

“放下柱型栅。”

博士指示着，同时走近了我，就在玻璃柱的面前，缓缓半蹲了下来。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身影遮盖住了天花板的白灯，使得那副面容潜藏在阴影中，随后又在逐渐落降的玻璃栅下显现真容。

比起有那些湖绿色的水液遮蔽，这时候的博士轮廓更加清晰，颜色更加鲜明，毛发黑黑的，眼睛幽幽的，正直直看着我。

周围的研究员没有出声，现在都在等待博士对我的“检视”。

而我也难以动弹，就像一条被迫上岸的小鱼，现在除了瘫软趴在地上大口呼吸，什么也做不了。

“还记得我吗。”

博士这样说着，同样的，他又是揣着答案，却要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伸出双爪，揽住了我的腰，痒痒的，缓缓把我扶了起来，让我跪坐在他的身前，感受着他的呼吸。

“博...士......”

我半睁着迷离困乏的眼，张了张嘴，声音弱不可闻，这太为难我，好歹让我睡会儿先。

“还记得那句话吗？”博士点点头，目光更认真了一点，双爪逐渐捧着我的脸颊，索取着那个确定的答案。

我捋了捋舌头，嘴里还有残留的粘糊水液，顺着嘴角往外流溢，有点不太舒服，还沾不少在博士的爪子上，但他现在似乎没心思在意这个。

如果不说的话，他肯定不会让我睡觉。

我终于提起了一点力气，把嘴张成了O型，试图说出更复杂的词汇。

“我......爱.......你......”

然后，又流利了一点。

“博士......我爱你......”

他不再言语，黑漆漆的双眼在阴影中难以看出什么情绪，反映着幽邃的微光。

随后，博士的脑袋靠近了一点，捧着我的脸颊，几乎快要贴在一起，他的双眼仍旧和我四目相对。

“不要叫我博士。”

“以后，真一，你就叫我......”

他顿了顿，给我做了一个口型。

这又是什么？

我不明所以，在这种迷迷糊糊的情况，我更难以做什么思考，仅仅是为了快点睡觉，我还是照做了。

学着他的模样，努力咽下喉管里残余的粘糊水液，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张开嘴，腔调还有些磕磕绊绊。

“爸...爸......”

他听见了。

这一瞬间，他的爪子陡然紧绷，随后又颤抖着放松，带着一点柔和。

我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悸动着。

这就是他的爱。

好困，我真的要睡觉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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