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千 近晓之夜 第二章 第五节 烽烟

“没有她，还能赢吗？亚拉莫尔，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力量的遗产，但是她和遗产的联系已经切断了，我不知道，解放这份遗产……能不能解决。”

时阿娜亮出手指里黑色的流体，那流体早已经守护时阿娜无数年，也曾让她在这数十年间无数次失控成为怪物，杀死不少人。

“一个怪物怎么能打赢人类要打赢的怪物？徒增麻烦而已，不出所料的话，那些墙壁已经溶解了，通知大家撤离，调用更多重武器来，当初亚拉莫尔赢不了的，这次……我要用如今人类科技的壮大赢回来。”

叶知因推了一下眼镜，走出营地，望向清晨发红的天边，整个巴黎在她走出营地的瞬间，全城凭空消失在地球上，卫星和无人机亲眼见证了这一刻。

“一个，虚无的空间在消失的地点慢慢扩大，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让周围化作虚空，就像是……空洞洞的人形。” 墨夜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面罩戴上，“是它，没错了。”

“我就知道，那个无貌的空洞，一定和高塔没有关系，为此我准备了许久。” 叶知因咬牙切齿地说，“第二防线准备收缩。”

远方堪比街道般宽大的巨炮一排又一排的将巴黎地区彻底包围，轨道上的数百座空间站慢慢敞开机库的大门，机库中数百架装备精良的战机，从打开机库的时候，就已经锁定了地球的敌对目标。

“解决完这次的危机之后，就让行界船启航，我们不能再依赖亚拉莫尔了，我们……必须先派出一支足以信任的力量出界，去追根溯源，我必须抱着最糟糕的打算，那就是——亚拉莫尔可能已经死了。”

叶知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时阿娜的心突然凉了一下，关于亚拉莫尔的那些记忆从脑海中涌动，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是她救活了自己，就算她留下的那些力量将自己折磨到发疯，但她才是真正让自己重生并且见证到这一刻的人。

“如果它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虚无’，只能依赖想象去赋予它存在，那我们就把我们世界的法则填充进去，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好，以我们的意志，将它彻底排斥出去！96年了，是时候一雪前耻了，亚拉莫尔。”

叶知因打开臂铠上面的显示投影，那些模拟战场的指挥界面在叶知因的面前旋转，“将虚无排斥出去，就用流体炮把无数法则充斥进虚无，强行挤压出去。”

巨炮形成的包围圈射出五颜六色的流体，将那虚无填充，填充出一个女性的姿态，那虚空的面貌立刻消失殆尽，只剩下完好如初的巴黎。

“这……” 时阿娜为这惊人的科技感叹，这还是九十六年前，那个被流体欺辱的文明吗？现在的科技已经可以解放丝塔尔在天空中恒久的战斗了，把她从宇宙中解放出来。

“流体入侵早就不再是人类的危机了，如果能找到亚拉莫尔，我想让她回来……击败托尔特希斯是多么可笑且荒唐的事情，我想要寻找她，还有就是去看看世界之外，这是每一个领导者都必须看到的事情，那就是更远的地方。”

叶知因看向曾经的战场:“利利菲，到时候你就离开我，和改造后的机器人，以及丝塔尔三个人，去往世界之外吧。”

她握着利利菲的液滴，液滴也在回应叶知因，在她手中发出光芒。

“所有人必须为未来着想，而我，就要自私一些，我已经累了，时阿娜，我想找个地方沉眠，直至亚拉莫尔的归来，如果她也死去，正好我也不会再醒来了。”

叶知因望向远方的山河万里，她曾带领大家一同奋战，得到如今的世界团结的景象，解除了这个忧虑，已经没有什么再让叶知因担心的了，再有事，就让那些人去做吧。

“你放得下人民，人民放得下你吗？叶知因。” 时阿娜义正言辞的说，夜晚的微风掠过她漆黑的长发，她站在叶知因的背后，一脸愠容。

“除了亚拉莫尔，我什么都放得下！我带他们走到这种地步了，他们还不能存留如今的美好，那人们就在一场又一场的灾难中去死吧！”

叶知因的愤怒让时阿娜感到可怕，“为什么……为什么！九十六年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一个高呼我下台的人都没有，一个敢承担我的责任的人都没有，你们也是，人民也是，他们为什么不去索求更好的？！每个我想培养的人都离我而去……我已经等到近乎绝望，也没有一个能让我看到希望的继承人可以承担我的责任……”

“因为除了你，没有人为人民而泣。” 时阿娜挽住叶知因的手，“为什么要在最繁荣鼎盛的时候离开……”

“因为亚拉莫尔，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计划给他们了，我该走了，我真的……累了，我舍不得离开，没人能舍得，但……你能想象得到，我当初只是一名尽心尽力的医生，一名普通的女性，一步步走到现在来……我是人类，我不是圣人，我……在为了我自己。”

叶知因摸着自己长长的辫子，说话哽咽，满眼泪光在星夜下闪烁，过往的种种似乎在他们面对面之间快速回忆了无数遍。

“这不是一个人的成功，别把我看成圣人，离不开你们的组织，你的罪孽，只有你我之间知道，就当是为了赎罪，接替我吧，他们死了，回不来，我也累了，更回不来。”

“我明白了。” 时阿娜低下头，愧疚在心中满溢，杀害他们的记忆像一把刻刀，在时阿娜活着的每一个日子里，雕心刻肺的把愧疚与痛苦刺入自己正在呼吸的身体里的每一处。

“没有了亚拉莫尔，我的坚持，毫无意义，我好想相信她还活着啊，可是又能等待多久呢？这副身体的上限都要到头了，我要沉睡下去，等她回来，看到她最熟悉的我。”

叶知因摘下自己头上的铁发簪，散开那些头发，“我啊，才不是什么地球领袖！我是……叶知因啊！”

叶知因在夜晚中狂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自然的一切仿佛都要被她吸入体内，她离自由不远了，她离卸任这个狗屁领袖不远了！那些责任都抛开吧，那些未来的问题都扔掉吧，亚拉莫尔才是叶知因的一切，为了她抛开这山河万里、沧海天穹，不管这值不值得，叶知因都已经在自由的前夜中狂欢了！

“你不阻拦她吗？” 依娜银色的光辉照亮时阿娜沧桑且满是伤痕的脸庞，她甩甩头发，看向远处奔跑地叶知因的背影。

“她理应为自己活着，我们两个，哪里推倒了高塔，我们一直啊……是高塔的囚徒，我们都带着原罪，你曾和高塔的人们一样吸着高塔之外的血，我的罪孽你也明白，我们都理应为这份罪恶做出我们最后的努力。”

时阿娜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以后要怎么办呢？九十六年来一直是叶知因给自己制定那些计划，自己更多只是个执行者，提供的建议很少很少……

“先从现在开始吧，时阿娜，既然她已经决意要走，那么——该清除异己了。” 依娜的瞳孔在黑夜中如此亮丽、耀眼，时阿娜在她眼中却看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

“咚！” 时阿娜一刀捅进依娜的身体，依娜早有准备，她向后一挪，虚假的依娜顷刻间化作虚影消散。

“你！做什么！” 时阿娜怒吼，“那些都是叶知因辛苦……”

依娜突然瞬间移动过来一巴掌把时阿娜扇倒在地，“还不明白吗？这天下！很快就是我们的了，我们也要为自己而活，既然已经是高塔的囚徒，我们何尝不一直囚禁于此呢？”

时阿娜倒在地上，望向她眼神里的贪婪，那是可怕的，犹如地狱的业火一般，足以迅速地蔓延——直至焚烧整个世界，时阿娜此前只在两个人眼里看到过，一个是王人章，对于真相的贪婪与冲动，一个是亚拉莫尔，对于报仇和杀戮，那种癫狂到索人性命的贪婪。

“高塔已经消失了，你接着去做囚徒，无非是自寻死路！我们做同僚这么多年，叶知因和大家都待你不薄，甚至有些人都甘愿听你的话，你为什么还要……”

时阿娜还没说完，依娜已经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时阿娜的脑袋，那枪口好似贪婪的深渊，要将时阿娜吸入其中，一直到死亡也无法挣脱。

“权力是没有极限的，我深刻意识到了，只是单纯的带兵打仗、管理治安这种权力，还是太小了，你不知道统治全世界有多爽，每个人都要听我们的，为我们的，做我们的，可叶知因却将这种权力永远封禁；”

“把大部分权力留给了人民，一点也不为自己谋东西……我要做这个世界的皇帝，就像二十一世纪除了韩国的每一个国家，宣扬着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实际上都是自己国家的皇帝。”

依娜用枪指着时阿娜:“给我跪下！向即将统治这个世界即将到来的帝女，跪下！”

时阿娜咬紧牙关，她不止一次想解放亚拉莫尔留给自己的“遗产”，但每次想解放时，都会想到叶知因的告诫和自己失控杀了无数平民的事实。

“叶知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信任我了，每次我被权力腐蚀，她都没有关照过我，甚至不愿意动用一丝特权为我谋取一丁点利益，现在……我已经深刻品尝到……权力的好。”

依娜一脚踢翻时阿娜，时阿娜躺在地上，望向被云彩遮蔽的星光，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阴云密布。

“那你就试试吸血，成为这个世界的皇帝啊！？看看……高塔的囚徒，是被新时代的亚拉莫尔杀死，还是和皇帝那般的统治万世之上！” 时阿娜慢慢爬起来，怒视依娜那让人欠揍的蠢脸，她俊俏的美貌此时只剩下冰冷和高傲，不再是时阿娜曾经认识的那个战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他们能做的唯有被我屠杀而已，你看看现在的科技，那些普通人身上没有一把武器，你想解放吧，解放那股亚拉莫尔曾经留下的力量杀了我，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合理合法的继承……” 依娜挑衅时阿娜，摸着自己伸出来的、长长的舌头，仿佛毒蛇一般环绕时阿娜，一边说一边走。

时阿娜手上的流体慢收了回去，她怒不可遏，但也只能怒不可遏，也不知道依娜会使什么手段把叶知因亲自传授给自己的位置挤下去，她……能做什么手段呢？

“很简单，真的……很简单。” 依娜好像能看透时阿娜的心思一般，捧起时阿娜的脸，“你只要忠诚于我，我就会让你的位子稳稳当当的——坐着。”

一时间，那些营地里的士兵突然出现，都将枪口对准时阿娜，叶知因也不知道去了何方。

“嗡……” 行界舟的引擎在鼓动，整个大地像烧开的沸水一样震颤，引擎声轰鸣在这个命运齿轮转动的夜晚，一切都变了。

“我摸清了她的性格和习惯，就为了这一刻，这些士兵，无一例外都被我用流体……控制了，我造出来了地下的高塔，仿造那些流体的科技，我会均匀的用苦难，操控每一个人。”

“你……” 时阿娜被那些士兵押住，鉴于舆论问题，她不能出手，一出手就全都完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护着时阿娜了。

“呃……不……” 叶知因看着舷窗外，从昏迷中醒来，她的胸口被贯穿，流出大量的血液，利利菲用流体替叶知因堵住伤口，她抽泣，看向窗外被那些士兵押住的时阿娜，看到那些被士兵无缘无故拿枪威胁的路过平民。

“大意了……” 叶知因瘫在行界舟的地板上，行界舟在出世界之前是不能返航的，出界再返航，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一切都预定好了，接回丝塔尔再出界。

“不要……我不要……亚拉莫尔的尸体我不要看到……人民的苦难我也不要……不要……” 叶知因蜷缩成一团，慢慢昏迷过去，陷入了依娜给自己注射的毒素，身体全面停止了运行，冬眠一样沉睡了过去，没有杀死叶知因并让她逃离这世界之纷争——这是依娜心中唯一的善良。

“你看。” 依娜拿着一个小屏幕，屏幕上是时阿娜杀死王人章那些人的模拟录像，还有她陷害叶知因的虚假录像。

“什……”

“明天，你将在全世界直播中被斩首，以陷害叶知因、谋权篡位等罪名，被判死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阿娜低下头狂笑，满脸的笑意，脸上的肌肉都挤压在了一起，疯了一样的大笑。

“笑什么？”

“你还没有走出几十年前被亚拉莫尔推翻的高塔啊，或者说，你又走到了那片高塔的废墟，思念被亚拉莫尔屠杀的日子了。”

“亚拉莫尔，已经回不来了，叶知因也是如此，世界之外凶险异常，他们，唯有死路一条。” 依娜转身不再理会时阿娜，时阿娜跪在地上，望着飞向天空的行界舟，闭上了眼睛。

在曾经她为了一己私欲杀死别人，在昼夜轮转后的今天，她也要为了自己曾经的私欲以及别人的私欲偿还罪恶和无辜，在全世界人民的见证下，许多年前那个向叶知因哭诉无辜的自己，在这个行刑的中午也已经苍白无力。

“我啊……来吧……” 时阿娜的头被打出一个大洞，尸体被那些枪手扔入现场围观的群众，他们没有恶意，只有无尽的惊讶和诧异，这绝不是叶知因的行事风格，也不是曾经的依娜，这已经完全退化成了暴力和血腥的封建社会。

“这不对吧！” 质疑声第一个喊出来的瞬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在场的依娜那些人全部包围，想讨要说法。

“杀害叶知因，罪孽深重，这种行为必须得到惩治！她废掉的，是我们的未来！这是她应得的！” 依娜高呼，那些曾经叶知因培养的人也在这之后被秘密处决，群众们再也看不到那些人的出面。

黑夜里，有一些人走到了时阿娜尸体的所在处，他们扒开时阿娜的衣服，揉搓时阿娜的乳房和下面，早已经死去的尸体此刻在渐渐温热，他们的生殖器无情地渗透时阿娜身体上的每一个洞口，脑浆和血液在运动中喷洒，那些血肉因为亚拉莫尔的力量遗产慢慢生长。

“该回去了，时阿娜，我们是死了……但让我们死的有价值一点吧……” 王人章的脸突然出现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只是被开出三个大洞的脸而已。

“不……”

“说对不起……也没用了吧……” 时阿娜问。

“当然，走吧，你的身体里，感受到苦难了吧，这就是……前行的力量。” 王人章消失了，亚拉莫尔的幻影在时阿娜的身后出现，时阿娜一扭头，那是成千上万个，已经死去的亚拉莫尔，她们保留着死前的样子。

“亚拉莫尔……呜……抱歉……”

“用我的力量活着吧，这就是你想要的永生，我也抱歉，这份力量只能供你自保，不足以和我那般颠覆世界，至少，用那些恶人赋予你的苦难，好好的活下去。”

亚拉莫尔的幻影一个又一个走入时阿娜的身体里，远方她隐约能看见她曾杀死的人，在遥远的地方，望着她，他们的眼神充满期待。

“苦难是让人痛苦的苦难，也是让人重新前进的特效药，杀了他们吧……为了活着，不惜一切的向一切发起挑战。” 亚拉莫尔的幻影在她的耳边低语，倒不如说是时阿娜的心魔。

“砰！” 那些黑色的流体贯穿了他们的身体，时阿娜重新塑造成形，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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