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我脸上时，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宿舍。直到看见垂到胸前的红色发丝，才猛地坐起——太用力了，两条马尾辫狠狠甩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醒了？"艾琳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她站在一面全身镜前，正在将一头火焰般的红发扎成标志性的双马尾。镜中反射出她身上那套蓝黑相间的法师装束，比昨天那套更加精致，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符文。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宽松的睡衣，突然意识到一个尴尬的问题："我...穿什么？"

艾琳头也不回地打了个响指，衣柜门砰地弹开。几套与我昨天那身同样暴露的服装漂浮而出。"特蕾莎的旧衣服，虽然品味令人质疑，但应该合身。"

我小心翼翼地拎起其中一件——深蓝色的超短裙配上黑色蕾丝边的上衣，后背部分几乎全空。这穿出去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保守一点的？"我的脸烧得通红。

艾琳转过身，挑眉打量我："害羞？对于一个占据他人身体的灵魂来说真是奇怪的矜持。"她走向另一个衣柜，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服扔给我，"先穿我的旧训练服吧。今天要去公会登记，没必要引起额外注意。"

我感激地接过，却在展开时愣住了——这所谓的"保守"服装，不过是将超短裙换成了及膝百褶裙，上衣依然露肩。但在艾琳犀利的目光下，我只好硬着头皮换上。

穿衣过程简直是一场灾难。我笨拙地对付着各种系带和扣子，不小心将束腰系得太紧，差点喘不过气。艾琳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拍开我的手。

"转过去。"她命令道。

我僵硬地转身，感受到她的手指灵巧地调整着我背后的系带。"呼吸。"她说着，稍稍放松了束腰的力度。她的指尖偶尔擦过我的背部皮肤，带来一阵奇怪的战栗。

"好了。"她最后系紧一个蝴蝶结，退后一步审视自己的作品，"至少现在你不会像个被裹起来的木乃伊了。"

早餐是某种类似燕麦的糊状物和一杯冒着气泡的蓝色液体。我盯着那杯可疑的饮料，迟迟不敢下口。

"魔力补充剂，"艾琳头也不抬地说，"你那具身体需要定期摄入，除非你想体验魔力枯竭的痛苦。"

我抿了一小口，意料之外的草莓味在舌尖炸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暖流从喉咙扩散到全身，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今天先去冒险者公会登记，"艾琳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采购一些必需品。作为我的'学徒'，你需要表现得至少像个合格的法师。"

"但我不会任何魔法，"我小声抗议，"我原来的世界没有这种东西。"

艾琳的眼睛亮了起来："有趣。一个从未接触过魔力的灵魂，却拥有特蕾莎修炼了二十年的魔力储备。"她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张嘴。"

在我反应过来前，她的手指已经按在我的舌头上。一阵刺痛传来，我本能地想后退，却被她牢牢固定住。

"果然，"她收回手指，若有所思，"魔力回路完全开放，没有任何阻塞。特蕾莎花了十年才达到这种状态。"她的目光变得炽热，"林晓，你是个奇迹。"

这种注视让我坐立不安，仿佛我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好在艾琳很快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起身收拾餐具。

"拿上这个，"她递给我一根约三十厘米长的黑色木棍，"临时法杖，足够应付基础法术了。"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法杖入手冰凉，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当我无意中摩挲那些纹路时，杖尖突然迸出几点火星，吓得我差点把它扔出去。

艾琳轻笑出声："看来它喜欢你。"

冒险者公会是一座宏伟的圆形建筑，大门上方悬挂着剑与法杖交叉的徽章。进进出出的人群形形色色——全副武装的战士、披着长袍的法师，甚至还有几个明显非人类的种族。我紧跟在艾琳身后，生怕走丢。

"维斯康蒂大师！"柜台后的接待员——一个长着兔耳的少女——热情地招呼道，"您提交的魔晶石分析报告太有帮助了！议会已经批准了额外拨款。"

艾琳点点头："露比，这是新学徒，需要登记。"

名叫露比的兔耳少女好奇地打量我："又一个红发？维斯康蒂大师对发色有偏好吗？"

"只是巧合，"艾琳干巴巴地说，"表格。"

登记过程比想象中简单。我战战兢兢地在魔法契约上按下手印——当我的皮肤接触到羊皮纸时，纸面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金光，引得周围几个人转头观望。

"哇哦，"露比睁大了眼睛，"魔力亲和力A级，这可是稀有资质。维斯康蒂大师从哪里挖到这样的宝贝？"

艾琳没有回答，只是催促我快点完成手续。最后我拿到了一枚铜制徽章，上面刻着我的新名字"特蕾莎"和一个编号。

"别弄丢了，"艾琳警告道，"这是你在公会的身份证明，也是紧急传送的锚点。"

刚走出登记处，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我们："艾琳！这就是你的新学徒？"

转身看见一个娇小的金发少女朝我们跑来。她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胸前别着与艾琳同系列但颜色不同的徽章。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漂浮着的三颗水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蕾娜·霍夫曼，我的队友，治疗师。"艾琳简短地介绍道，"这是特蕾莎，我的...学徒。"

"叫我蕾娜就好！"金发少女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天啊，你的头发真漂亮！和艾琳的是同一种红呢！"她凑近我耳边，假装悄声说，"别被她吓到，她其实很温柔，只是不擅长表达。"

艾琳清了清嗓子："既然遇到了，一起去采购吧。蕾娜，你来帮特蕾莎选些必需品。"

商业区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有卖武器的、卖药水的，甚至还有专门出售魔法生物的店铺——橱窗里几只像猫又像鸟的生物正慵懒地梳理羽毛。

"首先，你需要一件像样的法袍，"蕾娜挽着我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那身训练服在实战中可不够看。"

我求助地看向艾琳，她却只是点点头："蕾娜说得对。特蕾莎需要全套装备。"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我...没钱。"

"预支工资，"艾琳说，"作为我的学徒，你会有固定津贴。当然，之后要从任务报酬里扣。"

蕾娜带我们来到一家名为"银线与星光"的店铺。推门而入时，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店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法袍，从朴素的灰色到夸张的七彩都有。

"欢迎光——哦！维斯康蒂大人！"店主是个戴眼镜的矮小男子，见到艾琳立刻恭敬地行礼，"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给我的学徒准备全套装备，"艾琳说，"实用为主，但别太难看。"

一小时后，我站在试衣镜前，几乎认不出自己。深蓝色的法袍剪裁得体，既不会妨碍行动，又比训练服多了几分优雅。银色的花纹在袖口和下摆处勾勒出星辰图案，随着我的动作若隐若现。

"完美！"蕾娜拍手称赞，"蓝色很适合你，衬托出你眼睛的颜色。"

我看向镜子，确实，这件法袍的蓝色与我的左眼——那只碧蓝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右眼的暗红则被法袍的深色调中和，不再那么突兀。

"基础款防护符文已经绣好了，"店主恭敬地说，"如果需要额外附魔，随时可以回来添加。"

艾琳检查了一遍做工，点头表示满意："接下来是魔法用品。"

接下来的采购让我眼花缭乱：施法用的水晶、应急药水、一本空白的法术书（"用来记录你的法术模型"，艾琳解释）、几支备用魔杖，甚至还有一个据说能预警危险的银色手环。

当我们的购物清单终于接近尾声时，三个人手里都抱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我的手臂开始发酸，却不好意思抱怨。

"最后一站，"艾琳指向一家名为"空间褶皱"的小店，"需要给你买个储物道具。"

店内陈列着各种储物装备：腰带、戒指、小包...价格高得令人咋舌。最便宜的也要五十个金币——相当于普通冒险者一个月的收入。

"太贵了，"我小声说，"我可以自己拿..."

艾琳没有理会我的抗议，正在与店主讨论各种选项。蕾娜则好奇地翻看着一条镶嵌着蓝宝石的腰带。

就在这时，我手臂上的包裹突然开始滑动。慌乱中我试图调整姿势，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架子上的一个小盒子。盒子落地弹开，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几枚看似普通的铜币。

"对不起！"我急忙蹲下想捡起来，却在手指碰到铜币的瞬间感到一阵眩晕。那些铜币突然悬浮起来，围绕着我快速旋转，同时我体内的魔力不受控制地涌向双手。

"艾琳！"蕾娜惊呼道。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发光，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下一秒，所有我们购买的物品——包括散落在地的铜币——全部被吸入了我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黑色小洞中，随后洞口迅速闭合消失。

店内一片寂静。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颤抖着说，等待店主的怒吼。

出乎意料的是，店主瞪大了眼睛："无咒空间收纳？这...这至少是第五环法术！"

艾琳的表情难以捉摸："特蕾莎，试着把东西取出来。"

"怎么取？"

"想象它们在你手中的感觉，然后呼唤它们。"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些物品的样子。奇妙的是，我确实能感觉到它们存在于某个...地方。就像知道自己的钱包放在哪个口袋一样自然。

"出来..."我小声说。

随着一阵轻微的空气波动，所有物品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周围的空中，然后轻轻落在地面上。包括那几枚铜币，它们整齐地叠成一摞落在我的掌心。

蕾娜发出一声惊叹："太厉害了！你都不用储物道具！"

店主激动地搓着手："这位小姐，您有兴趣兼职本店的顾问吗？空间魔法专家可是稀缺人才！"

艾琳打断了店主的招揽："她是我学徒，没空兼职。"转向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刚才说你的世界没有魔法？"

"确实没有...至少没有这种。"我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这...这很正常吗？"

"不，"艾琳轻声说，"一点也不正常。"

回法师塔的路上，蕾娜不停地问我关于空间魔法的问题，大部分我都答不上来。艾琳则异常沉默，只是时不时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我。

晚餐后，蕾娜告辞回自己的住处。艾琳丢给我一本《基础法术理论》："睡前读完前三章。明天开始正式训练。"

独自躺在客房的床上，我试图集中精力阅读，但白天的经历让我思绪万千。这个身体似乎记得特蕾莎会的魔法，即使我的意识并不知道如何使用。这种矛盾感令人不安——我到底是谁？林晓还是特蕾莎？如果这具身体有自己的记忆和技能，那么特蕾莎的灵魂真的完全消失了吗？

窗外，双月升起，一蓝一红，正好对应我的双眼颜色。我走到窗前，不自觉地伸手触碰玻璃。就在这时，右眼——那只红色的眼睛——突然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变了：我看到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网，每一条线都微微发光，延伸向远方。

"啊！"我捂住眼睛后退，幻象立刻消失了。

敲门声响起。

"特蕾莎？"是艾琳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门开了，艾琳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睡袍，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火焰。没有双马尾的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说谎，"她平静地说，"你的魔力波动很紊乱。"她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地将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上，"果然，魔力过载。"

她的手掌凉凉的，很舒服。我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朝她手心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第一次使用高阶魔法都会这样，"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尤其是无意识施展的情况下。"她犹豫了一下，突然坐到床边，"躺下。"

我顺从地躺下，她轻轻将手放在我的腹部。一阵温暖的魔力从她掌心流入我的身体，舒缓了那些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绷感。

"谢谢..."我小声说。

艾琳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出人意料地躺在了我身边，轻轻将我搂入怀中。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睡吧，"她低声说，手指轻轻梳理着我的红发，"明天会更好。"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不属于我的身体里，在另一个女孩的怀抱中，我感到了久违的安心。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我感觉到艾琳的嘴唇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露比的尖叫声惊醒的。

"维斯康蒂大师！紧急任务！"兔耳少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公会刚刚发布了'命运'指令！"

艾琳立刻起身，我也跟着爬起来。她快步走向门口，又回头看我："穿好法袍，带上法杖。五分钟后楼下见。"

当我匆忙穿戴整齐跑下楼时，艾琳已经全副武装，正在阅读一张羊皮纸。她抬头看我，表情异常严肃。

"我们的第一项任务，"她将羊皮纸递给我，"'妒火'。"

纸上只有这两个字，再无其他说明。

"这是什么意思？"我困惑地问。

蕾娜不知何时也到了，她看到羊皮纸上的字后，脸色变得苍白："哦不...是'命运'任务..."

艾琳深吸一口气："公会最高级别的任务类型。据说是直接由'命运编织者'发布的预言，必定会实现。"她的目光在我和蕾娜之间扫过，"这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小队将经历一场由嫉妒引发的危机。"

我莫名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我的右眼再次刺痛，一瞬间似乎看到艾琳胸口插着一支箭，倒在血泊中...

幻象转瞬即逝，但那种恐惧感久久不散。

"走吧，"艾琳收起羊皮纸，"在命运到来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她迈步向门外走去，红色双马尾在身后摆动，如同一面旗帜。我和蕾娜对视一眼，跟了上去。无论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旅程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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