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ラギー像是在和レオナ道別般倒數著，或許是曾經歷親人的不告而別，也曾聽レオナ說不一定能回來，他對每一次分離都變得小心謹慎。自從瞄到那張志願單，ラギー每天都心懷忐忑地隱藏著感情，在內心祈禱著，這份自私能隨著レオナ即將離開而淡化。

　　但是有用嗎？

　　ラギー在レオナ幾乎一如往常的態度中找到了答案，越是相處就越難拔除，越是平凡就越是習慣。似乎有一隻手在瘋狂地撓抓胸口，試圖將他的情感翻攪而出。

　　說到底，這份感情就算現在攤在陽光下也無所謂，小獅子恢復的時候就會忘記，可オーバーブロット和チェカ的存在，是レオナ現在該承受的嗎？

　　雖然リリアさん說他們無法改變過去和未來，所以不該瞞著レオナ，自己也承諾キファジさん會告訴レオナ，但果然還是想要能拖多久就拖多久。ラギー如此想著，正好順著獅子尾巴找到躲藏在暗處的レオナ，那一瞬間，鬣狗就像失去發條的玩具，僵硬地和小獅子對視。

　　啊……原來這是レオナさん的計謀。

　　「來得正好，我在等你，ラギー。」

　　ラギー就像當時被抽乾水分那般，所有的話哽在喉嚨。他嚥了嚥口水，一陣子後才開口道：「沒想到レオナさん才十二歲，就把我ジャックくん都騙得團團轉。」

　　「畢竟我可是レオナ様。」

　　「是、是。這點也完全沒有變呢。」

　　「告訴我──」

　　「回去再說吧，這裡是別人的地盤。」

　　灰藍色的眼睛渲染得火紅，聚焦在遠處。レオナ不知道ラギー注視哪裡，只知道牽起自己的那隻手藉著冰涼的體溫和輕微的顫抖，將蘊含的情緒傳遞給他。

　　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事究竟是什麼？或許今天就能獲得答案。感受ラギー握著手的力度，レオナ想起第一天他給出的理由。

　　一個人很容易被欺負，一個人也很容易死，無論身在何處，都不全然安全。

　　ラギー這個家伙，處處拉著他走，只是為了錢、為了其他報酬，還是和他始終逃避提及的事有關？

　　レオナ思忖著，盒子隨著兩人的步伐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ラギー原本想拿回來，可レオナ到底還是不肯把籌碼交給自己，他只好叮嚀道：「不要弄壞了。」

　　「這些東西就這麼值錢？」

　　「嘛，你要這樣說也沒有錯。」

　　因為是レオナさん的東西啊。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鏡之間走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リリア仍駐留在原處。看著兩人的身影，身為妖精，就像收留シルバー一樣，他願意相信人類的奇蹟。

　　接下來會有什麼變化，就全看他們了。

　　◆◆◆

　　ラギー以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甚至安慰ジャック，「レオナさん本來就不好對付，你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就交給我。」但現在看來，還是天才司令塔略勝一籌。

　　「不睡嗎？」

　　「你以為餵飽我，我就會忘記？」

　　「當然不是。」ラギー嘗試忽略レオナ頻頻望向盒子的小眼神，說：「只是那個也沒有什麼好問的。」

　　「那你為什麼要躲？不是很喜歡說我的事嗎？這樣你也敢說，你沒有對我說謊？」

　　レオナ像是終於找到發洩管道似地，上前揪住ラギー的領巾，單腳跪在他雙腿間，將人困在椅子上。從喉嚨發出的嘶吼聲比平時長且低沉，ラギー抓緊椅座邊緣，忍不住往後挪了一點。

　　十二歲，果然還是年輕氣盛。

　　「呀，レオナさん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做過的壞事跟星星一樣數不清，漏掉是理所當然的。」

　　「別跟我開玩笑，你還想逃避多久？就因為我是小孩，所以不能知道？那個盒子、那隻蝙蝠說的那件事、你常常猶豫不決的表情，隱藏在這些背後的故事到底是什麼？」

　　ラギー沉下臉，不再和對方開玩笑。

　　又是那副嚴肅的表情，レオナ想。

　　「レオナさん不明白，我有很多不說的理由。」

　　「你說得對。」小獅子將食指抵在ラギー的胸口，「如果你永遠藏在這裡，我就不會明白。」

　　ラギー移開視線，心跳透過皮製的寮服，藉由指尖傳遞給レオナ。被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看透的感覺，就像被壓在牆上，褪去衣服，毫無遮蔽地用身體表達出情感。他的雙唇微微顫抖著，輕抿了幾下才開口道：「這件事，我保證明天跟你說。」

　　レオナ沒發現這句話有語病，勉為其難地饒了他。以防隔天起床沒有條件可以跟ラギー談，他順手拿走桌上的盒子，將其納入地盤中，背對鬣狗躺在床上。他不敢說自己睡不著，但ラギー一眼就從不斷晃動的尾巴看出端倪。

　　「レオナさん都盤問完了，還不睡嗎？」

　　「睡不著。睡你的就好，別管我。」

　　「是還有什麼煩惱？」

　　「算不上。」

　　「那就睡吧，只要明天還活著，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的。」

　　「非得等到明天？」

　　「レオナさん是想引誘我現在說嗎？我可不會上當。」

　　「嘁，反正早晚都要說不是嗎？」

　　「嗯——」ラギー思忖片刻，熟稔地扯出一個理由，「雖然明天沒有マジフト部的練習，但我必須為了明天的打工儲備精力，所以現在就要睡了。」

　　這句話讓レオナ起了疑心，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好像落入圈套，急忙從床上坐起。

　　「喂，ラギー。你的明天該不會是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吧？」

　　「すぅ……すぅ……」

　　回應他的只有平穩的呼吸聲，レオナ知道這八成是裝的，卻也沒有理由逼迫ラギー開口，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得意忘形。

　　不著痕跡地偷瞄了一眼對方，二王子和ラギー一樣平躺著，頭頂上只有一盞吊燈，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天花板。他們沒有干擾彼此的思緒，兩人在同一間房裡想著不同的事。

　　レオナ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受如同蒼蠅般的煩躁感擾亂，但隔著寮服感受到的心跳不會說謊，ラギー並非置身事外地看他為此苦惱，只是將對這件事的喜怒哀樂全數隱瞞。

　　和自己一樣，ラギー很多時候都裝作無所謂，事實上那不是妥協，而是他們找到暫時能夠忽略，插在心上那根刺帶來的疼痛的方法。

　　真的相似得不可思議。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就連知曉ラギー有事瞞著自己，レオナ內心的天秤仍時常不由自主地偏向他。二十歲的レオナ顯然也是如此，否則怎麼會默許ラギー自由進出寮長房、隨口調侃自己？

　　二王子的眼珠轉向ラギー，緊閉的雙眼和平淡的表情讓他無從得知，對方早已在腦袋裡重播過好幾次，レオナ被濁墨吞噬的場景，和那之後在寮長房裡自私獨佔的每一次發洩，他只知道如果是一起失眠，那倒是可以接受。

　　ラギー對於突然投射而來的視線感到不自在，默默地翻了個身。

　　不想了，也許レオナさん就這麼剛好在明天恢復了呢？那我豈不就逃過一劫？

　　還有希望的明天激勵著ラギー，他不停地在內心重複：「希望レオナさん明天晚上之前就變回來。」這個效果就跟數羊一樣，悄無聲息地將他帶進夢裡。

　　ラギー莫名其妙地夢到一個平凡的午後。レオナ剛從S.T.Y.X.回來的隔天，他們在植物園裡曬太陽，身體吸收了熱能變得暖烘烘的，舒適的溫度讓兩人有些懶散，像是喝了酒一樣，半夢半醒。

　　「我都已經快要要忘記沒有レオナさん的日子怎麼過的了。」

　　ラギー的聲音漫不經心，猶如夏天拿在手上的霜淇淋，隨時都會融化。

　　「少騙人了，才幾天而已。」

　　「以後我會去找大公司實習。」

　　「啊啊。」

　　「レオナさん果然不懂啊。」

　　ラギー的記憶只到此，半分沒有注意到二王子當時睜眼看了他幾秒。

　　其實レオナ知道ラギー在暗示兩人遲早會分開，同時也知曉他對於分離帶來的不安十分敏感。就現實層面而言，他們絕對可於不在一處的情況下獨立生活，但是能不能習慣、能不能抱持著同樣的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レオナ自認從未忽視這份感情的存在，甚至從未隱藏自己異常的舉動。他不過是在清楚內心的情況下，被動地在等對方來爭取，維持現在生活模式的機會。

　　所以當ラギー裝作無所謂，懷著一絲沮喪離開後，レオナ才會脫口而出：「嘁，ラギー那傢伙又在胡思亂想，對錢倒是能直接說喜歡。」而這句話又這麼剛好入了リリア的耳朵。

　　鬧鐘謹守本分地響起，ラギー揉了揉眼睛，慣例和坐在床沿，抱著箱子的小獅子對視。自從レオナ變小之後，除了睡不好的日子以外，總是和ラギー同時坐起身，迷迷糊糊地接連打哈欠。

　　「你打算什麼時候說？」レオナ不抱希望地詢問ラギー。

　　「我不是說了今天嗎？シシシッ！」

　　鬣狗從容不迫地編好第一條辮子。和他相反，ラギー的語氣滿是掩蓋不住的興奮，想起昨晚的夢，他就感覺是吉兆，既然夢到二十歲的レオナ，那麼離他變回來也不遠了。

　　「嘁，笑什麼？」

　　「沒什麼。」ラギー換好式典服，「今天ジャックくん去練習，趁這個機會，我帶你去海裡？」

　　「我不要，誰要去水裡。」

　　「呀，又不會泡水，還能吃好吃的東西，順便等我下班，不是很好嗎？」

　　發現ラギー根本沒在管自己的意願，レオナ也懶得反抗。總歸一句，有東西吃、能不被打擾就行了。儘管身體仍然在抗拒，レオナ的雙腳還是乖乖地跟著ラギー，他們穿過鏡子，從乾燥的草原來到海中。

　　モストロ・ラウンジ 就在オクタヴィネル寮旁邊，レオナ有些好奇地趴在玻璃上，從那裡看出去，彷彿一個大型水族館。

　　「レオナさん就坐在這個雙人座吧，等一下會幫你上菜單，ラギーさん，跟我來。」アズール朝ラギー招手。

　　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說：「你還是得付錢。」レオナ吐槽完，繼續看向窗外的珊瑚、海草和小魚。他晃動著尾巴，背後的人們也跟著忙碌起來，ラギー盡責地滿場跑，順手將一本菜單和一杯特調飲料放在桌上。

　　「吶，ラギー的特調飲料！シシ！這是我偷偷用昨天剩的原料做的，算レオナさん五十マドル就好。記在帳上啦——」

　　丟下這句話，嬌小的身影消失在人魚群中。レオナ喃喃道：「我又沒點。」卻因為那酸甜的口感又吸了第二口。

　　「……算了，還算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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