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知识的气息感染更多的反而更像是波蒂埃，她现在带着半框眼镜，原先的脏辫变成了飘逸的直发，比起警察，简直更像一个年轻大学教授。

但是在出院后，梁月的精神鉴定报告依旧不乐观。她被谷逸文分到了更小的职位，尽可能减少她与别人的一些不必要的交流。

日子一天天过去，神秘会资助的许多大小窝点都被一个接着一个端掉，但同时也让执夜人们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近乎每天都有牺牲，重伤，被玷污的执夜人被送到医院。梁月一看到这些，就会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遭遇而悲从中来。每当这时，波蒂埃就知道自己又免不了要给她再想点办法转移注意力了。

但是今天，就连波蒂埃也出勤前线去捣毁神秘会窝点了，战况愈加激烈，梁月所说的那个叫裴迪的穷奇缔约人更是给了洛杉矶警方不小的麻烦，警长已经连续几次询问谷逸文，能否尽快让梁月归队，召唤他们急需的强梁与之对抗。

“我会尽力，警长，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是谷逸文给他的承诺，听到这句话后，警长可算松了一口气。因为整个执夜人队伍都知道，谷逸文队长是个绝对不会夸下海口的人。

…………

一天下午，太阳已经烧红了天边，梁月还在继续坐在办公桌上整理近些天来的公文。机械性重复的工作枯燥无味，给了她很多用来发呆的时间。在幼年时期，她这个时候一定还在梁家的宅院里，刚刚结束训练。

“咚咚咚……”

“请进。”

谷逸文推门而入，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注意力的转换让梁月暂时停止了自己手里的工作。

“梁警官，时候不早了，休息一下吧？”

“谢谢……不过这还有些文件没整理完，我——”

“好啦，这些待会儿再弄，你现在先暂时休息一下。来，我带了一些咱们老家嘞特产！”

谷逸文的话尾，熟悉的河南方言顿时攫取了梁月近乎全部的注意力。而且，“咱们”这个词中，更是话里有话，这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她暗示些什么事情。

“谷……谷队长？”

“噫，这么多年没见，连称呼都改啦？”

谷逸文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了一包红彤彤的“北京方便面”递给了梁月，十年前在梁家宅邸的那个下午，梁月也和青梅竹马一同躲在屋檐下捏着被压碎的方便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展望未来。

这么多年，北京方便面的包装依旧不变，就和生产它的南街村一样，倔强地保持着那个红色年代的辉光。

“逸……逸文哥哥？”

“我在呢，小月～”

短暂的沉默后，瞪视着谷逸文的梁月的眼角反射出了晚霞的泪光。

（真的是他！）

接着，是水滴滴落在瓷砖上的声音，梁月的肩膀在颤抖，伴随着抽噎声。在谷逸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少女的神态之前，梁月就像冲向猎物的豹猫，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逸文哥哥……我，我实现不了和你的约定了……呜呜……”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不停的抽泣。自觉已经不再纯洁的少女，愧疚与思念一同缠绕。

她曾无数次在梦里思念那个永远灰头土脸的小少年，曾经遇到危险时，她也依偎在他的怀里过。如今她即将成人，青梅竹马的拥抱虽姗姗来迟，但依偎在其中，还是能够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对不起……对不起……”

梁月的泪水打湿了谷逸文的胸盔，对方不急着回答，只是抱住她的身体，缓缓抚摸并轻拍她的背部，像撸小猫一样温柔。

“别哭，小月，别哭……”

过了许久，梁月的抽噎终于缓缓平静了下来，哭成兔子眼的她坐在谷逸文的身边，和小时候受了委屈哭出的包子脸几乎一模一样。

（真怀念啊……她抱起来还是那么软和。）

谷逸文如是在心中暗想着。

“小月……你，还记得小时候的约定吗？”

“……嗯，一直都不敢忘……”

梁月擤着鼻子，依旧没从谷逸文的怀中出来。

“那，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就是……”

谷逸文挠了挠头，脸上第一次泛红，不知道那个词汇究竟是否该说出口。

“可是……我，我已经脏了……是不是已经配不上你了？”

梁月看着自己被玷污过的身体，再想起儿时的“婚约”，只感觉到一阵恶心，和对自己失约的无限自责。

“胡说！”

谷逸文似乎生了气，一把抓住梁月那比他小了几号的葱白指尖。旋转椅的球轴受到外力而运动，让二人终于面对着面，梁月挪揄的眼神终于又一次与谷逸文四目相对了。

“逸……逸文哥哥？”

看着谷逸文倔巴绷直的表情，梁月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敢接着说话，生怕再次“激怒”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的小月！”

双手搭在梁月的肩膀上，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沉重，却感觉有一种力量，在缓缓从谷逸文的手中传递给她。

“有人玷污了你，那我就替你复仇，把他的屌都给割下来！但我希望你记住，这一切的一切，你都没有任何错误应该承担！”

“那，那……逸文哥哥……你，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现在还愿意的话，我想等到下次休假，带你去见见我爸……”

“欸？！”

话里的信息就像是棒球赛里打出的那不是直球的直球，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别致的求婚。

梁月的双手捂住了嘴唇，脸颊的颜色变得比糖醋大鲤鱼还要深，小厚眉变成了一个“八”字，只有在这种时候，梁月的脸上的倔强劲才会短暂地荡然无存。

“现，现在是不是……有点早了？”

“是，是吗……也，也对哈，呵呵……”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辞有多么激烈后，谷逸文的脸皮也被削薄了几层，挠着后脑勺，俩黑色的眼珠子打着滴溜转，就像是运行大脑的齿轮，正在助力其进行头脑风暴，想出能够缓解这尴尬局面的言语。

“不过……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逸文哥哥！”

说完这句话时，谷逸文还没从头脑风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而后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嘴唇长传来的温热。这感觉持续很短，只有短短几秒。但梁月扶住他的身体，闭上眼睛将嘴唇轻轻迎上去的模样，却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至少现在，让我先提前付个‘定金’吧？”

阳光已经烧红了整个世界，透过窗户，把梁月的黑色制服染成太妃糖一样的颜色。脸蛋在赤红的光晕中烧得更加圆润饱满，烧出了少女的恋心，烧出了处子的矜持。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用心灵感应打成了某种默契。

“谷队长？”

“怎么了，梁警官？”

“我……申请重新归队！”

“欢迎回来！”

二人互敬警礼，梁月与强梁终于再度归队，这次，谷逸文依旧没有食言，无论是对青梅竹马，还是对执夜人队伍……

“嗵！”

然而就在这皆大欢喜之时，办公室的门被再度推开，一位执夜人上报了一个令人再度不安的消息。

“什么？！洛斯他……快带我过去！”

…………

来到询问室，谷逸文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正在录口供的谷洛斯，身旁跟着几个白人小姑娘，其中一个还被剥了衣服，裹在毯子里瑟瑟发抖。

谷逸文脑子一嗡，直接抄起防爆叉就要往谷洛斯的脑袋上抽。

“逸文，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身旁的同僚连忙控制住他的手，以免愤怒的谷逸文力气过大，直接把谷洛斯给当场抽死。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抽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好好在基金会总部工作，你不干，还特地跑回西海岸干这个龌龊事是吧！”

身为队长，谷逸文的力气自然是远胜他人。谷洛斯连忙闪躲，几乎只差一秒，谷逸文的钢叉就要劈到他的小兄弟上。

“哥，我真没干那种事，你听我解释！”

“你个丢家族脸的东西，看我不——”

“逸文！你给我住手，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警长一把夺过了谷逸文的钢叉，扔到了墙角，而后梁月与另一名执夜人控制住了他的双肩，防止他继续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你听我说完！”

在警长与记录员一五一十地把全过程讲完后，谷逸文这才恍然大悟，看着洛斯的眼神都虚了几分。

“我说大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是神秘会的受害者诶，你们执夜人的队长竟然要对我施加二次伤害！”

“这……我……”

“呃呃呃呃～冇王法呀～冇法律呀～条子打人喇～”

（他就是逸文哥哥的弟弟吗，我以前听他提起过。）

梁月好奇地看着这个和谷逸文颇有几分相似的同父异母的小青年，只是模样多出了几分南方人的柔和。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和谷逸文的憨厚庄严完全不同，透露着狐狸的狡黠与悠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会是谁呢……）

梁月还在思索，谷洛斯的玩笑已经结束，开始继续描述他们一行人在郊区的那处溶洞里的遭遇。

“什么？这位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司辰？！久仰久仰，没想到本人这么年轻！”

谷逸文在基金会培训时就已经对“司辰计划”有所耳闻，虽不知道其内容如何，但从保密程度上来看，对方的城府定然不浅的。若是神秘会的侵袭已经到了能够让司辰都出动的地步，那看来他们执夜人要啃掉这块骨头，可不会太软了……

“那，这位是……”

在和维尔汀以及十四行诗打过招呼后，那位被扒光了衣服的女孩让谷逸文不知该说什么出口。更担心她的这幅模样会让梁月再度回忆起被玷污的往事，只是寒暄了几句，等笔录结束后，就赶紧派人给她买一套衣服去了。

“玛蒂尔达，是我的前辈兼同事，我就是为了救这个小傻子才来的。”

洛斯的嘴撇成了一个“へ”，看起来也是有所怨言。

“洛斯，去华盛顿的机票已经买好了，你明天晚上就和维尔汀她们走。现在西海岸不太平，最近还是少回来点——”

“大哥，我都20多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再说了，阿嫂也和我年龄差不多，你应该多保护她才对！”

“洛斯，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还没——”

“喔——喔——还没，那就是已经开始恋爱咯？”

谷洛斯做着夸张的表情呛起自己的大哥，搁在平常，他免不了要被大哥来一套轻量化军体拳“惩戒”一番。

但这次，大哥似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真的没有给自己来一套军体拳，而且还红了脸。

“喂，大哥，你来真的啊？”

“闭嘴！给我回酒店休息去！”

谷逸文一把把谷洛斯扔进了出租车，给司机塞了一把美钞后，谷洛斯就被那黄色的铁疙瘩给飞速带往了洛杉矶国际机场周边的商务酒店。

“真不让人省心……”

看着出租车渐行渐远，谷逸文这才松了两口气，一口为了梁月，一口为了自己的弟弟。

…………

但凡由洛杉矶警察局标注的神秘会窝点，在这一个月内都逐渐被集中捣毁。有了梁月与强梁的协助，执夜人们如虎添翼，除了依旧逍遥法外的裴迪与穷奇，洛杉矶的社会终于算是稳定了下来。

“辛苦你了谷队长，上级对这个季度的神秘学犯罪治理十分满意。现在，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假期了。”

假期，对谷逸文来犹如鹅肝蜗牛之于法国，黑毛和牛之于日本。是日常难见，但也不至于遥不可及的东西。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紧急状况，谷逸文的责任心让他没有去任何一个地方旅行，只是待在洛杉矶，和梁月一起度过。

“嚯～真热闹啊……”

作为历史上最早的唐人街之一，洛杉矶唐人街的牌匾上由孙中山先生亲笔提名的“四海一家”见证了近百年的风云骤变，却依旧顽强地在美洲大陆上扎根生长，展示着大洋西岸那个民族在这片年轻土地上的无限生机。

以前进入唐人街，谷逸文几乎都是在为了办案而成为匆匆的过客。现在，这条唐人街像是在感谢他为治安做出的贡献，以最大的热情欢迎了这位祖地来客。

茶餐厅、叉烧包、老北京烤鸭甚至还有川菜，中华南北的文化都在这里融汇贯通，营造出独特的一脉城市风光。

但是这些餐馆，却没能勾出谷逸文的馋虫。

现在是7:00，吃早饭的最佳时刻，谷逸文却被美国食物对胃部的长期压迫下食欲不振。他需要一些口味重的食物进行提振。想吃几个包子，但那些烧腊做成的叉烧包又实在不合他的北方胃。

“咕噜噜～”

不行了，肠胃在抗议，是时候做出终审判决了！

就在他准备去同为北方，又久负“盛名”的老北京早餐店，挑战传说中的炒肝配包子时，一阵熟悉的香气却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

是那家之前被穷奇摧毁的店铺，现在它已经被清空，低价卖给了一位膀大腰圆的络腮胡老大叔。

那盖着黑色铁盖的大煎盘，滋滋啦啦迸着金珠的油锅，几个包着粗布的不锈钢汤桶，几张矮桌子，几个短脚四方凳。明明店铺没有任何锦旗、霓虹灯或是牌匾一类的招牌，只在墙上贴了一张大黄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迹写了几行粗黑大字。

[早餐：

胡辣汤 素 一美元一碗 肉 一块五美元一碗

豆腐脑 一美元一碗

油茶 一美元一碗

油饼 一美元两张

水煎包 一块五美元一盘，焊鸡蛋两美元一盘 ]

谷逸文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河南老家，但胡辣汤与油饼的香味一钻入他的鼻腔，胃口就像是被扔进了一块钠的池塘，炸得它咕噜作响，就连住在里面的馋虫也被全部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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