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肠子。血水已经完全被洗掉了，系膜也贴着肠管本身被剪开，多数被撕掉，光滑洁白的肠子表面只连着少数破碎的小片薄膜。浸泡着肠子的水有些乳白色的浑浊，迎着光看去翻着一些油花。小肠多数在里面盘着，粗一些的大肠飘在水面上，末端那段被扯断的碎裂组织已经剪掉了。

“喂，和你说话呢！你知道吗？这团肠子刚扯下来的时候啊，上面全是血，都堆一地了还在那扭来扭去的。收拾你们肚子里这些杂碎有多麻烦知道吗？得先把肠系膜撕了，把上面大片大片的黄板油扔了，然后放清水里洗干净，浆膜剥下来。就这样，上面还是滑滑腻腻的，吊不死你，所以还得温水里加点碱面……”

田原将包裹着橘红色橡胶的手指插入水中的肠堆，哗啦哗啦地搅动起来。空气中逐渐泛起一股洗了多少遍也无法完全去除的内脏腥臭气味。

“……你看，洗完就是这样。”田原捞起一根小肠“是不是和猪肠子挺像的？你俩和发情的母猪也没啥区别。”

田原一脸坏笑，握着肠子就往高桥脸上抹。后者本能地后撤半步，让处刑官的手扑空，手里的小肠拍在少女胸口，被手套挤压发出噗叽一声，挤出一点油腻的汁液。

“呵，躲什么？”处刑官笑了出来，完全符合电视剧里反派的刻板形象。“你俩不是小情侣吗，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吗，不是私定终身吗？怎么看着她的皮能发情，看着她肠子就害怕呀？”

“田原同学，预定的处刑时间到了，请先不要闲谈了。”队长打断了得意忘形的处刑官。

田原倒也没有太多纠缠，她松开手，让这段小肠沿着少女的胸口滑落，最后掉回盆里。干燥的小肠会很快失去韧性，所以才需要一直浸泡在水中保湿。临近处刑，田原才把盆里的水倒掉，用干布从头到尾擦拭肠管表面，来去除潮湿，便于作为绞索。

高桥橘因为刚刚的刺激和侮辱有些情绪不稳，但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也没法说太多，只能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和她一起看着处刑官忙前忙后做准备。因为小肠抗冲击的性能很差，因此并没有使用现在最为常见的坠落式，而是不会对绳圈造成下落冲击的上提式。化学纤维编织的白色绳子非常坚韧且表面光滑，用于绞刑不仅稳妥，而且不会对颈部造成太大的磨损，有助于维持死者的体面。

上提式绞刑需要不断收紧绳圈的机械。为了降低携带重量，便携绞刑架并没有使用卷扬机之类的电动提升，而是一个造型颇为迷你的手拉葫芦。利用外壳内复杂的省力滑轮组，可以使用单手拉起300公斤的重物，在松手后通过棘轮锁定而不松开，无论是用来安装机械还是绞死少女都非常便利。以往，我们直接使用绳圈绞死犯人，而今天需要将已经清洗整理好的肠子多次折叠，将其挂在绳圈下方。

“过来吧。”田原招呼。

死到临头，高桥橘比我想象的要更淡定一些，不知道是我的劝说真的有效了，还是少女已经被吓傻了。她小步走到绞刑架的横杆下，抬头对准绳子的位置。在教室的日光灯下，恋人的内脏反射着珍珠一般的温柔光泽。

“明奈，如果是你……是用你的身体来杀了我，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少女喃喃自语地同时轻轻踮起脚，贴近那团垂着的内脏。她嗅闻了几下肠子表面散发的无法洗净的腥臭，但并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人有时会对某些令人作呕的气味产生病态的依恋，她是否在最后的时间里觉醒了这种偏好？少女闭眼，用脸颊轻轻摩擦着娇嫩的小肠表面，不知是否在脑中幻想回忆着与她的温存。

“你要干什么？”高桥橘弯下腰的动作让田原有些疑惑。

“我穿的平底鞋有些偏大，担心一会抽搐的话会甩掉，让我先脱下来吧。”

田原点点头表示许可，看着少女优雅地半跪着，解开鞋带，将手指插入足跟和鞋帮之间。高桥没有为了拖延时间而撒谎，她的鞋跟确实只需要手指轻轻一顶就脱落了下来。少女顺手将白色的船袜脱下，放入空出来的鞋子里，然后将两只鞋子整齐地并拢摆放在身前。

死亡是绝对的未知，面对死亡的人脑子里必然会被无尽的想象和恐惧填充。因此，如果想要让犯人稍微好过一点的话，给予他一些简单而日常的任务。比如说，提供一些整理仪表、收拾物品、打扫空间等，让自己或环境美观化、整洁化的任务，会让他重新获得一定的掌控感和平静感——记得老师这么说过。

赤足站在教室的瓷砖上还是有些冰冷的，不过她的双脚也不会在地面上呆太久了。少女颤抖的双手抓住叠在一起的小肠，将已经失去血色的白色围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田原已经将手搭在了起重葫芦的拉绳上。

沉默。

处刑官开始双手交替着拉动绳索，经过多级减速后，绳圈以极为缓慢却不可抗拒的速度上移。两小时前还藏在西尾明奈肚皮下缓缓蠕动的小肠成为了致命绞索，正贴着高桥橘的脖子不断收紧。

高桥似乎已经心灰意冷，她静静地低着头，凝视自己的鞋子和脚背，直到绷紧的肠管把她的脖子拎了起来。少女尝试着放松身体，像一个真正的死者一般完全瘫软地接受一切。那柔韧的肠管紧紧勒住她的脖颈，像一条湿腻的绞索缓缓收拢，挤压着颈动脉和气管，让人头昏脑胀，心慌气短。我站在高桥身前两三米的地方，举着笔记本，以记录的名义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享受观看生命结束的快感。同时希望借此稍微给她一些勇气，也算是我们之间的双赢。

仅仅不到二十秒后，高桥就无法再通过意志控制自己不再挣扎了。她原本完全放松的脚背上绷起连接着脚趾的筋脉，足跟到小腿后方的韧带也有所突出，说明少女希望通过踮脚的方式降低颈部的压力。她艰难踮起脚尖，试图腾出一丝空气供自己喘息，终于艰难地重新呼吸了一两口，但田原只需要再收紧几下绞索就可以将她好不容易创造的空隙完全收紧。这下，无法继续升高身体的高桥开始慌张起来，她的双手颤抖着向上伸，尝试拨开紧紧勒住脖子的小肠。

处刑官不会给她求生的机会，随着绞索再次向上升起了几厘米，少女的脚无奈地离开了地面。她的颈动脉被完全压扁，让大脑因血流受阻而紊乱。她甚至无法驱动手指接触到脖子上缠绕的肠管，只在胸前胡乱地来回挥舞了几下就彻底脱力，慢慢地向下放回体侧前后小浮动摆动。少女的身体轻微反弓，肚子向前挺起，双腿则向后交替摆动，偶尔又像踢足球一样绷紧脚尖向前挥动一条腿。她来回踢蹬，却只有脚趾能贴着地面蹭了几下，还踢到了自己摆放整齐的鞋子，将左脚的布鞋一脚蹬飞出去滚了几圈，袜子也甩了出来，让之前准备的整洁全部白费。

高桥橘紧紧闭着嘴唇，脸部的肌肉全部皱缩到一起。她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了，或许意识也已经模糊甚至消散。全部骨骼肌在残存的脑神经活动控制下孤注一掷，带着身体前后摆动。随着清脆的一声弹响，一根小肠绷断，但少女的体重轻盈，尽管叠放的其他肠管也在下方重物的不断摇晃下逼近变细变长的边缘，但仍然坚持着没有断开。

看到肠子被拉长而让少女蚕豆瓣一样的两只大脚趾尖端擦到了地面，田原想要再次将拉紧绳索，我连忙阻止她的动作。

“田原同学，不要再上提了，这几根肠子马上就要断了。坐吊、卧吊都能致命，这样的姿势肯定没有问题。”

于是，我们静静地看着她已经毫无章法的挣扎。平滑肌之间的纤维连接逐渐被撕裂，让肠子构成的绳索缓慢地伸长。不仅是脚尖，只要她稍微变换一下姿势，半个前脚掌都能支撑到地面上了。可惜，此时的少女因大脑缺血而近乎完全失去了生理反应，她的大腿和胳膊偶尔抽动一下，此外的肌肉要么紧紧绷着，要么完全松弛。她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表情凝固在一个似哭非哭的状态，双眼圆睁，小嘴略微张开，但并没有伸出舌头。

高桥死前没喝多少水，因此并没有立即失禁，她就这么静静地挂着，抽搐的频率越来越稀疏。

“结束了吗？”不知道田原在问谁。

“再等等吧，万一没彻底死掉的话会很难办。”

队长的建议说完还没几秒，又一根肠子应声而断。分担体重的肠管数量越少，单根上的拉力就越大。因此又是几声撕裂薄膜一般的断裂声之后，所有的肠子都被扯断，高桥橘的身体像麻袋一样毫无缓冲地砸到地上 。再之后，从化纤绳上缓缓滑落的断裂肠脏噼噼啪啪地滑落砸在她的后背上。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和田原上前查看，队长也从观刑位上站起远望。我们将她后背上的肠子移到一边，然后拽住她的衣领将身体翻转过来。仰面朝天的高桥橘安静地躺着，由于摔倒时没有哪怕最基本的反射性防护，她的头部经历了很强烈的撞击，左眼上方的鬓角外侧与地面接触，擦出一片伤口。由于心跳已经完全被室颤取代，她的毛细血管几乎失去了全部血压，粘稠的血液只能依靠毛细作用一点点渗出。还好，由于血液停止流动，这种伤痕虽然面积大，但是不会产生水肿而破坏她精致的遗容。

少女的双眼失去肌肉拉力而不再翻白，但已经失去光照反应，瞳孔收缩到针尖一样狭小。对着光看去，她的角膜尚未开始浑浊，这是我最喜欢的新鲜尸体，软绵绵的全身无忧无虑地瘫在地上。当你顺着她清澈而呆滞无神的双眼向内望去，通过这套成像系统逆向地探索她脑子里的一切，她已经定格的人格、自我和经历——这简直兴奋的让人发抖。

在我沉醉于欣赏死体之美的同时，田原已经通过手指确认了少女呼吸和心跳的停止。我们俩和抬着担架前来帮忙的林溪学生一起，将少女的尸体抬上担架搬走。

“洁，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总能与所有犯人建立某种奇特的联系？”

“队长何出此言？”我看周围的学生大多已经离开，倒有了和队长闲谈的兴致。

“咱们处刑的第一个姑娘，叫……叫……什么来着？”

“秋山香子？”

“嗯对，秋山香子，她最后都要把你当成妈妈了。”

“欸！是吗？”我有些惊讶，按理说，我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语言和动作都非常克制，尽量营造一个不那么感兴趣的形象。“队长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你可能没注意吧，当时我记得很清楚，你是转身配药还是帮忙去了来着。秋山躺在床上，那时候也说不出话了，只能勉强抬起手尝试抓住你的胳膊。你背对着她走开的时候，那孩子都哭出来了，真像一个舍不得妈妈上班去的小孩。”

“……”确实没注意到，秋山这孩子也太粘人了吧。

“还有这次也是，你和高桥交谈了一小会之后，她赴死时算得上比较勇敢了。说实在的，田原干的确实有点过火了，但是她后来的情绪明显稳定了很多，是不是也是你的功劳？”

“或许。”

“但是，感觉你在玩弄牧理的时候，把她欺负得不轻呢，连我都有点看不下去……这又是为什么呢？洁，处刑官多数时候都在封闭的学校里生活，人际关系高度同质化，不管是善良还是邪恶，都会很简单，简单的和小说里刻板的好人或者坏人一样。而你比起她们，确实更为复杂，也更值得琢磨。”

“或许是因为虚无吧。存在主义？处刑有意义吗？至少我不知道杀死这些同龄人有任何意义，就职之后，那些人无论是冤枉的，还是真的罪大恶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总要在处刑中自己找自己的意义——至少是乐子吧。处刑官本身只是刀具、绞索和按钮的延伸，是它们的控制器和监视器。但你的主体性要怎么体现呢，只能去和犯人进行一期一会的cosplay了吧。无论是悲悯的、仁慈的、暴戾的、戏谑的，处刑官这个词不属于我，前面的形容词才是我。”

“……”

“简单来说，只是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而已。”

“好吧，虽然我理解不能，但是估计你很快就要有更大的乐子了。总体的处刑进度已经差不多了，后天就该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处刑对象——柚木会长。我答应她让她亲自动手，我在旁边监视辅助，可以指定你来记录。”

“那就麻烦会长了，我还是很想亲眼见证的。”

我们露出了各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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