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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启动,平稳地向着未知的目的地驶去。我的意识仍然是凯尔,那个M国的男人,但我的身体,我的声音,我即将面对的一切,都在提醒我一个残酷的事实——我的人生,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驶向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未知的未来。而这一切的开端,就是那个所谓的“第七疗养与改造中心”。

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震动,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将我残存的意识拖入了无边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一片混沌中苏醒。

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陌生的甜腻花香。我尝试活动,四肢却像灌了铅般异常沉重,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一种陌生的、属于这具躯体的疲惫感,以及一种令人不安的柔软。

视野渐渐清晰,一个纯白得令人窒息的房间。身下的床铺柔软得过分,身上盖着轻薄的丝被。我费力地低下头,视线触及的,是一件淡蓝色、带有繁复蕾丝花边的丝质睡衣。更让我感到屈辱和崩溃的是,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睡衣之下,身体被陌生的织物包裹——一件柔软但带有束缚感的棉质文胸紧紧地勒着我的胸膛,那两团属于女性的柔软隆起被它固定着,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异样和羞耻。下身则是一条同样材质的、轻薄贴身的三角内裤,那种细腻的布料紧贴着我从未有过的女性私密处的触感,几乎让我当场崩溃。它轻柔地贴合着这具曲线玲珑的躯体,胸前微微的隆起在丝料下清晰可见,腰肢纤细,臀部圆润。它的款式、颜色、以及它所包裹的这具身体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无情地、尖锐地宣告着一个我宁死也不愿接受的现实。

“这里是哪里?!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这群变态!”我嘶哑地喊道,那声音尖细、陌生,带着一种我从未有过的、令我作呕的脆弱,像不属于我一般。这身女性化的睡衣,以及其下那些象征着女性身份的内衣, 房间里那些温馨得令人发指的布置——床头柜上插着几支淡粉色玫瑰的小巧花瓶,墙上挂着风景柔和的印象派画作——每一处细节都像尖刺般扎进我作为M国铁血军人凯尔的认知与尊严。这里无疑是F国的疗改中心,我,凯尔,M国的钢铁战士,成了她们的俘虏,并被塞进了一具女人的躯壳。

最初的几天,或者说,最初的很多天,我都像一头被拔了牙齿和爪子的猛兽,在愤怒、屈辱和绝望的泥沼中徒劳地反复挣扎。

“放开我!我是凯尔!马斯克林共和国的军人!你们这群娘炮!竟敢如此对我!”每当那些穿着统一粉色制服、脸上带着标准微笑的护理员试图靠近,尤其是在她们要为我更换睡衣和那些该死的内衣时, 我都会用尽全身力气激烈反抗,用我所能想到的最能体现男性蔑视的词语咒骂她们。我的指甲(如今也变得修长了些,边缘甚至有些圆润,这让我更加愤怒)会试图抓挠,双腿会胡乱踢蹬。我憎恨文胸那令人窒息的束缚感,憎恨内裤那种过于轻柔贴身的触感,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具身体的性别。

她们总能以一种令人恼火的、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的“温柔”而坚定的方式制住我的挣扎,那力道精准得让我感到一阵阵无力。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有着柔和棕色眼睛的护理员,在我一次声嘶力竭的咆哮后,依旧用那种该死的、平静无波的语调轻声说:“莉娜,请别激动,您的身体需要休息。这样剧烈的活动对您没有好处,还会弄皱您漂亮的睡衣。”

“莉娜”——这便是我在这地狱里听到的,F国为我这具该死的女性躯体安排的新名字。 每一次这个名字从她们口中吐出,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小刀在我心上狠狠剜过。

“我不叫莉娜!我叫凯尔!凯尔·冯·施泰纳!伟大的马斯克林共和国的第三机动部队的光荣战士!你们这群只会摆弄花草的软蛋!”我怒吼,但身体的虚弱让我的反抗显得越来越苍白无力,声音也因为连日的喊叫而沙哑不堪。她们递过来的食物和水,都被我怀着满腔的憎恶尽数打翻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那是我唯一能宣泄的方式,尽管收效甚微。

大约一周后,在我因为绝食和持续的激动而身体状况进一步下滑时,“认知协调处理”开始了。一位自称艾米丽的认知协调师来到我的房间。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合体的浅灰色套装,脸上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几乎看不出破绽的和蔼可亲。

“莉娜,我们能聊聊吗?”她微笑着说,那声音刻意放得很柔,并且极其自然地叫出了那个F国赋予我的名字,仿佛我天生就该叫这个,仿佛“凯尔”只是一个荒唐的梦。

“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这些骗子、娘炮们说的!”我猛地扭过头,背对着她,用后脑勺表达我的蔑视与不屑。

艾米丽也不生气,只是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用那种一成不变的柔和语调说:“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凯尔的记忆让你感到痛苦和愤怒。但请相信,莉娜的人生,也可以很美好,很平静,充满了凯尔从未体验过的温柔。”她会给我看一些色彩鲜艳的图片——盛开的花园,穿着漂亮裙子嬉戏的女孩,温馨的家庭聚会,甚至是一些时尚杂志的内页——播放一些旋律舒缓到令人昏昏欲睡的音乐,有时还带着女性的轻柔哼唱。我对此嗤之以鼻,将那些图片视为精神污染,将音乐视为靡靡之音。

真正的、也是最阴险的改变,发生在我每晚的睡梦之中。一种精密的仪器在我睡着后(多半是她们在我食物或水中动了手脚,让我更容易陷入沉睡),无声地向我的潜意识植入特定的信息。我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我不再是凯尔,而是一个名叫“莉娜”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蕾丝边小裙子,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奔跑,会被一个有着模糊面容的温柔女性紧紧拥抱,她的怀抱带着阳光和烤饼干的香气。梦境还会延伸到少女时期,莉娜穿着精致的洋装参加茶会,因为一支优美的钢琴曲而脸红,因为收到一束鲜花而雀跃。那些梦境充满了凯尔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令人心悸的温暖、安全、被珍视与纯粹的爱。

醒来时,我会更加愤怒和恐慌。我认为这是敌人腐蚀我钢铁意志的卑劣阴谋。身上那件柔软的、有时是粉色有时是米白色的棉质睡裙,它们舒适的触感与我内心的抗拒形成鲜明对比,让我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羞耻和恶心。尤其是每日清晨醒来,感知到胸前文胸的轮廓和下身内裤的包裹,那种被“女性化”的铁证如山的感觉,都让我想要尖叫。它们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嘲笑我正在被一点点“女性化”。

“别碰我!拿开这鬼东西!恶心!”有一次,那个叫安娜的棕色眼睛护理员——她似乎是专门负责我的,总是固执地叫我“莉娜”——想帮我整理睡裙肩带滑落的褶皱,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打开她的手,指甲在她手背上划出浅浅的红痕。

安娜退后一步,眼神里带着一丝我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怜悯的情绪:“莉娜,这只是衣服,很舒服的,不是吗?您看,您的皮肤因为之前的军装摩擦都有些粗糙了,女孩子的皮肤需要呵护呢。”她甚至拿起我的手,指着我手背上一些细小的,因为常年握枪和格斗而留下的茧子和疤痕。

“莉娜”的记忆和情感体验,像水滴一样,开始在我清醒时的意识边缘渗透。当我对镜自照——最初我是拒绝照镜子的,但她们会“不经意”地将镜子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看到那个面容苍白憔悴、眼神倔强又带着一丝迷茫、留着一头因为无人打理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利落短发的陌生女孩时,凯尔的记忆带来的是强烈的疏离、痛苦和自我厌恶。而“莉娜”的梦境,却让我对这具女性身体,对镜中那张脸,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几乎是背叛性的、莫名的亲切感。我甚至会无意识地模仿梦中莉娜的一些小动作,比如拨弄头发,或者微微歪头。

我的反抗渐渐地,不是减弱,而是改变了方式。我不再声嘶力竭地叫喊,因为那只会徒劳地消耗我本就不多的体力,并让那些“娘炮”看笑话。我学会了用沉默和冰冷的眼神来对抗。当护理员为我擦拭身体后——这是我最屈辱的时刻之一,她们会像对待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婴儿一样对待我,用带着花香的浴液——开始为我进行日常的皮肤护理时,当她们为我换上干净的、带着同样花香的柔软内衣和睡裙时, 我内心的抵触依然翻江倒海,但我会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颤抖,只是在她们涂抹那些香喷喷的乳液时,在心里咒骂她们的虚伪。

“莉娜,您的皮肤底子其实非常好,只是之前可能太缺水了,有些敏感。敷个舒缓面膜会舒服很多,您看,您的脸颊都有些泛红了。”安娜有一次端着一个小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翠绿色的管状面膜和一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她依旧用那种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解释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清凉的面膜用一把小刷子敷在我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瑟缩了一下,紧绷的肌肉几乎要痉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否认的、微弱的舒缓感觉,脸颊的灼热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激烈地试图打掉她手中的东西,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屈辱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心里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这东西……好像确实不那么难受。

对于身上的女性睡衣,我的感觉也变得复杂。最初的厌恶和深入骨髓的羞耻,渐渐被一种被迫的适应所取代。对于那些每日必须穿戴的文胸和内裤,我的态度也经历了类似的变化。起初,文胸的肩带和背扣让我感到如芒在背,仿佛时刻提醒着我的“囚徒”身份和被迫的性别转换;内裤的轻柔和贴身也让我极度不适,总觉得那不是“我”该穿的东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身体对这种“包裹”感的逐渐习惯,那种强烈的排斥感在慢慢减弱。我甚至发现,在某些时候,比如身体活动幅度稍大时,文胸的支撑反而减轻了胸部晃动带来的不适感——这是一种我极不情愿承认的“实用性”。

而那些柔软的棉质内裤,在习惯了之后,也确实比想象中更透气舒适。 它们的柔软和舒适,对于这具日渐敏感、甚至因为之前的“凯尔式”对待而有些脆弱的身体而言,确实比军装的粗糙坚硬要“友好”得多。我开始在无人时,偷偷地感受丝绸的滑腻和棉布的柔软,随即又为这种“堕落”而感到自我唾弃。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水洒在了棉质睡裙上,那种湿漉漉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竟然下意识地想要换一件干爽的。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有时候,在药物带来的昏沉中,我会分不清自己是凯尔还是莉娜。凯尔的信念、荣誉感、战斗意志,在“莉娜”那些充满了阳光、鲜花和温柔拥抱的幸福感记忆面前,显得越来越苍白、遥远,甚至有些……可笑。凯尔的“强大”,似乎总是伴随着伤痛、粗砺和孤独。而莉娜的“柔弱”,却总是与舒适、被爱和喜悦相连。

一个清晨,我从一个“莉娜”穿着蓬松的白色芭蕾舞裙,在舞台中央优雅旋转,台下掌声雷动的梦中醒来。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空气中带着一丝甜腻的花香。我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用一种近乎缱绻的姿态抚摸着胸前那两团柔软的隆起,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满足的微笑。指尖隔着薄薄的棉质睡衣和其下的文胸,感受着那份柔软的弹性。 意识到这点后,巨大的恐慌和自我厌恶像潮水般攫住了我,我猛地坐起身,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恐慌之下,却又有一丝微弱的、隐秘的、不愿承认的愉悦和释然。那种柔软的触感,竟然……不坏。

那天,艾米丽又来了。“莉娜,你今天看起来平静多了,气色也好了一些。这件淡粉色的睡裙很衬你。”她微笑着递给我一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香草味的牛奶。

我盯着那杯牛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她口中“很衬我”的睡裙,以及睡裙下那套同样色系的、带有细小蕾丝花边的棉质内衣裤(安娜早上为我挑选的,我当时只是麻木地任由她摆布), 犹豫了很久。凯尔的意志在尖叫着让我打翻它,让我撕碎这件娘娘腔的衣服。但莉娜的梦中,似乎很喜欢这种温热的甜饮,也喜欢漂亮的衣服带来的赞美。最终,我默默地接了过来,小口地抿着。牛奶的温甜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抚慰。

“感觉好些了吗?”她轻声问,像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我沉默了片刻,喉咙干涩,最终还是低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那些梦……太真实了。我不喜欢……但……也不全是坏的。”

艾米丽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没有反驳我的后半句,只是说:“梦,有时也是我们内心深处渴望的投射,不是吗?即便我们意识上不愿承认。莉娜,试着去感受,而不是抗拒,也许你会发现不一样的世界。”

从那以后,我开始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中,不自觉地配合她们的一些“疗程”。当护理员教我如何更“得体”地使用这具身体——比如走路时腰背要更挺直,步伐要更轻盈,坐下时双腿要并拢——我虽然感到极度的别扭和羞耻,觉得这是对我军人姿态的侮辱,但内心的激烈抗拒却在一点点消融,像被温水浸泡的冰块。当安娜为我涂抹带着玫瑰香气的护肤乳液,她温热的指尖轻柔地在我脸颊上打圈按摩时,我会因为那种细致入微的照料而感到一丝陌生的、几乎是罪恶的放松和舒适。我甚至开始在镜子前,笨拙地模仿那些“优雅”的姿态,然后又被自己的行为惊出一身冷汗。

“莉娜,您学得真快,走路的姿势越来越优雅了,像一只小天鹅。而且您看,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护理,您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水嫩光滑。”安娜会用那种带着鼓励的语气这样说。我会因为这些赞扬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涩,脸颊会不受控制地发烫,同时又有一丝隐秘的、不愿承认的喜悦和被肯定的满足感在心底悄悄蔓延。我开始不那么讨厌镜子里的那个短发女孩了,甚至觉得,她的眼睛如果再温柔一点,嘴角再上扬一点,或许……会很好看。

到了下旬,我已经不再激烈抗拒那些款式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十分女性化的睡衣和家居服了。有时是缀着精致荷叶边的纯棉长裙,有时是丝滑如水的吊带睡裙,带着细腻的蕾丝。对于配套的内衣,我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憎恶、羞耻,转变为一种近乎漠然的接受。护理员会为我准备各种款式和颜色的内衣,大多是柔软的棉质或丝质,有些还带着精致的蕾丝或小巧的蝴蝶结。起初,这些细节只会加剧我的屈辱感,但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甚至会下意识地在她们拿来的几套中,选择那些颜色更素雅、款式更简洁的。文胸的束缚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有时甚至会因为习惯了而忽略它的存在;而内裤的柔软贴身,也变成了一种日常的、不再引起内心波澜的体感。 每日沐浴后(她们甚至开始在水中加入香氛浴油,那味道让我一开始很排斥,但后来竟也习惯了),我会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穿上它们。它们的柔软、宽松和美好的触感,让我这具越来越敏感的身体感到一种无可否认的舒适。有时,在无人注意的午后,我会偷偷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那个留着清爽短发(安娜开始帮我用一些带着香味的柔顺剂打理,让它看起来更柔和服帖些)、穿着浅紫色碎花纯棉家居服的女孩,心中会泛起一种陌生的、复杂的、但越来越清晰的喜欢和平静。我甚至会用指尖轻轻触碰镜中人的脸颊,感受那份细腻。

某天清晨,小腹一阵陌生的坠痛将我唤醒,床单上的一抹殷红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轻声呼唤了安娜。

“莉娜,别担心,”安娜查看后,语气温柔而平静,“这是月经,说明你是个健康的女孩了。这是身体的自然现象。”她熟练地帮我处理,并递给我柔软的卫生用品,细致地解释了如何使用。

“会……会很不舒服吗?”我有些不安地问。

“可能会有些,我们会为您准备暖水袋和红糖姜茶,放松心情就好。”安娜安慰道,“这也是莉娜身体的一部分,需要好好呵护它。”

在她的照料下,最初的慌乱很快平复。这突如其来的生理现象,像是一块最后的拼图,让我对“莉娜”这个身份的默然接受,从意识层面彻底沉降到了生理层面。

就这样,在药物的持续作用、潜移默化的引导以及院方人员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六周的时间悄然过去。我对“莉娜”这个身份,从最初的抗拒、到困惑、再到逐渐的适应与接纳,如今已是水到渠成。

最终,在最终的一次“认知协调方案”的谈话中,艾米丽依旧坐在我对面,房间里弥漫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高级的香水味。她用她那特有的、仿佛能催眠人心的轻柔嗓音问我:“告诉我,现在的你,是谁?”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属于“莉娜”的心脏在有规律地跳动。凯尔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金戈铁马的悲壮和不甘,但它们此刻显得那么粗糙、冰冷、充满了血腥味和汗臭,与这个房间的柔软馨香格格不入。它们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的玻璃般模糊不清,失去了往日的锋利。而“莉娜”的记忆,那些被植入的、虚假的,却又无比鲜活、温暖、充满诱惑力的片段,在脑海中闪闪发光,带着令人向往的柔情蜜意。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一个名字,那个曾被我视为奇耻大辱、被F国强加于我,如今却已像藤蔓般缠绕融入我骨血的名字,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初生的、不堪重负的柔弱和彻底的顺从,从我的唇间艰难地滑落:

“我……我是……莉娜。”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种奇异的、虚脱般的平静感将我彻底包裹。凯尔的记忆和意志依然存在,它们并没有消失,但它们更像是一部我看过的、情节跌宕起伏、充满了暴力与悲剧色彩的黑白电影的观后感,虽然深刻,却已不再是“我”的亲身经历和核心驱动。它们甚至开始让我感到一种……厌恶。凯尔的固执,凯尔的暴力,凯尔对一切“柔弱”事物的鄙夷,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的偏执和可笑。那身沉重的军装,那满身的伤疤,那颗永远紧绷的心,与此刻莉娜身体里感受到的轻盈、舒适和安宁相比,简直是地狱。那些曾经让我感到无比羞耻和抗拒的女性内衣,如今也只是每日穿着的普通衣物,甚至,在某些时刻,我会因为挑选到一件特别柔软舒适的内衣而感到一丝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满足。

我,从内心深处,开始真正地认同了我的女性身份。我是莉娜。这认知像一缕初升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了迷雾,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淡淡的释然与……是的,一种奇异的、几乎是偷偷萌芽的喜悦感。它不像狂风骤雨,更像春雨般润物无声,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悄然滋长。

过去那个充满戾气、坚硬如铁的凯尔,那个只会用拳头和武器解决问题的男人,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陌生而遥远,甚至有些……可笑。偶尔念及曾经是“他”,心中会泛起一丝不适,像是回忆起一件早已不合身的、粗糙的旧衣。我并不想再穿上它。而成为莉娜,感受着这份逐渐清晰的、属于“莉娜”的轻盈与平和,这或许……真的是一种意想不到的解脱。是的,我开始有些喜欢成为莉娜,喜欢这份新身份带来的、那些细微而真实的、令人愉悦的感受。

在疗改中心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第二天一早,艾米丽认知协调师来到了我的房间。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递给我一份文件:“莉娜,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评估,我们认为你的情况已经稳定,达到了出院的标准。恭喜你。”

“出院?”我接过文件的手微微一顿,心中百感交集。这意味着,那段充满挣扎与重塑的时光,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办理完简单的手续,一位穿着便服、笑容和蔼的工作人员陪同我走出了疗改中心的大楼。初夏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身上,带着一种久违的、不加过滤的暖意。她轻声说:“莉娜,外面的空气很好,不是吗?新生活开始了。”

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想遮挡一下刺目的阳光,指尖触到的是一片毛茸茸的短发。经过这段时间,它们稍微长长了一些,不再是刚剃出来时那种紧贴头皮的板寸,但依旧是标准的男式短发样式,根根分明,带着些许不羁的翘立。

“这头发……还是这么短。”我喃喃自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审视。

陪同的女士闻言,温柔地笑了:“没关系,莉娜,头发会长长的。现在这样,也很精神。”

我身上穿着一件疗改中心为我准备的浅米色棉布连衣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拂过我的小腿。然而,这身女性化的装束,配上我那头男性化的短发,以及我行走时依旧难以完全摆脱的、带着军人烙印的些微僵硬步伐,还有那双望向陌生世界时,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迷茫与戒备的眼神——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强行塞进女孩裙子里的“假小子”。路过街边橱窗时,玻璃映照出的模糊身影,让我自己都感到一阵陌生和好笑。

“这是为你准备的一些东西,莉娜。”在前往新住所的路上,那位女士指了指车子后备箱的几个大行李箱,“都是些日常用品和衣物,希望你能喜欢。”

作为一种“善意”的安排,或者说,是F国方面对我“新生”的投资,我被赠与了许多物品。抵达公寓后,打开那些箱子,里面塞满了崭新的女性衣物:有触感轻柔、带着细碎花朵图案的连衣裙,有领口和袖口缀着精致蕾丝的雪纺衬衫,有颜色柔和、质地软糯的针织开衫,甚至还有几套剪裁合体、适合职场穿着的套装。当然,箱子里还有好几套文胸和内裤,还有好些适合不同季节穿的,不同颜色的丝袜。

一个做工考究的化妆箱里,则整齐地码放着全套的化妆品——从细腻的粉底液、不同色号的腮红、到各种光泽的口红和眼影盘,旁边还堆着一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和几瓶散发着淡雅香气的香水。“这些……”我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有些不知所措。在凯尔的记忆里,这些东西是完全陌生的。

“慢慢来,莉娜,”女士看出了我的局促,微笑着说,“如果你愿意,之后可以学习如何使用它们。它们能让你看起来更……嗯,更柔和一些。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感觉舒适。”她又指了指一些诸如真丝围巾、小巧的皮质手袋、以及各种闪亮或可爱的发饰,“这些小物件,可以根据你的喜好搭配。”尽管以我现在的头发长度,那些发饰暂时还派不上用场。

他们甚至为我在菲蜜娜联邦首都郊区的一处安静社区,安排了一套带小花园的公寓作为我的住所。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温馨雅致。

我的身份证明文件也焕然一新——“莉娜·S·费尔”,F国为我精心挑选的名字,此刻清晰地印在崭新的身份卡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工作安排。“这是你的工作证明,”女士递给我一份文件,“你将前往菲蜜娜联邦的一所为军人孤儿所设立的公立小学,担任‘疗愈助理’的职位。职责是协助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为这些在情绪或行为上需要帮助的孩子们提供支持和关怀。”

“疗愈助理?”我接过文件,轻声重复。从一个在战场上搏杀的军人,到一个需要用温柔和耐心去抚慰幼小心灵的疗愈者,这转变不可谓不巨大。

送走了陪同的女士,我独自站在新公寓卧室那面光洁的穿衣镜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那个顶着男生一样短发的女孩,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眼神里交织着对过去的释然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凯尔的影子似乎还在,但已经模糊而遥远。莉娜的轮廓则渐渐清晰,带着一种初生的稚嫩和探索的渴望。

我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镜中人那依旧短硬的发丝,一个念头在心中悄然坚定:“就这样吧,”我对着镜中的自己,也是对那个全新的“莉娜”轻声说道,“让它们自由生长,不刻意修剪,也不去强行改变。我想看看,这头发会慢慢变成什么模样。”顿了顿,我补充道:“也想看看,‘莉娜’……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不仅仅是对头发的好奇,更是对“莉娜”这个身份未来走向的一种默默的期许与决心。一种夹杂着忐忑与微弱兴奋的情绪,在我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最初的几日,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新鲜而又略带不安的探索。

公寓里的一切都散发着“新”的气息——新床单的微香,新厨具冰冷的金属光泽,新窗帘在晨光中投下的柔和光影。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那些行李箱里的物品一一归置妥当。那些柔软的连衣裙、蕾丝衬衫和针织开衫被我小心翼翼地挂进衣柜,它们与我记忆中凯尔那些硬挺的军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次打开衣柜,看到那些色彩柔和、款式女性化的衣物,我都会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在窥探另一个陌生女孩的秘密。

我尝试着穿上它们。那条浅蓝色的碎花连衣裙,面料轻柔地贴着皮肤,与军装的粗糙感截然不同。我对着穿衣镜转了一圈,镜中的女孩有着陌生的柔和线条,只是那头不合时宜的男式短发,依旧顽固地提醒着我身份的错位。

我发现自己的胃口似乎小了很多。过去在军队时,高强度的训练和战斗消耗巨大,我总是狼吞虎咽,对高热量的食物情有独钟。但现在,面对菲蜜娜联邦精致的餐点,我常常吃几口就觉得饱了。奇怪的是,我开始对那些色彩鲜艳、口感清爽的沙拉产生了兴趣。以前凯尔绝对不会碰的东西,如今却成了我餐桌上的常客。或许,身体也在不自觉地适应着这种新的、更平和的生活节奏。

一日三餐成了我熟悉新环境的仪式。我摸索着使用那些崭新的厨具,尝试做一些简单的食物。菲蜜娜联邦的食材与M国大相径庭,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标签对我来说像是另一种语言。我闹出过把沙拉酱当成炼乳的笑话,也曾对着一堆叫不出名字的蔬菜发呆。但每一次小小的成功,比如煎出一个形状还算完整的鸡蛋,或是拌出一份味道尚可的蔬菜沙拉,都能给我带来一丝微弱的成就感。

那个做工考究的化妆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吸引着我的好奇心。我想尝试着改变一下镜中那个过于硬朗的自己,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假小子”。于是,在某个下午,我鼓起勇气打开了它。面对那些琳琅满目的粉底、眼影、腮红和口红,我完全不知从何下手。凯尔的记忆里,脸上涂抹的只有泥土和汗水。我笨拙地拿起粉底刷,试图在脸上涂抹均匀,结果却像刷墙一样厚薄不均;画眼线时手抖得厉害,线条歪歪扭扭,像毛毛虫一样趴在眼皮上;涂口红更是涂到了嘴唇外面,看起来滑稽又狼狈。几次尝试下来,镜子里的“莉娜”非但没有变柔和,反而像个拙劣的小丑。我有些泄气地把那些化妆品胡乱收起来,看来,想要熟练掌握这些“女性的武器”,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和练习。

白天,我会在公寓附近的小区里慢慢散步。这里的环境宁静而优美,家家户户的小花园里都种满了盛开的鲜花。邻居们大多友善,偶尔遇到,会对我这个新面孔投来好奇而礼貌的微笑。我会有些僵硬地回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是在执行侦察任务。有一次,一位和蔼的老太太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新搬来的吗,姑娘?这里的夏天很舒服。”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说话,有些结巴地回答:“是……是的,夫人。” “姑娘”这个称呼,对我来说既陌生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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