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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猴爪许愿(1),1

小说: 2025-09-08 08:53 5hhhhh 9140 ℃

“很久很久以前,狼啊……还不是我们熟悉的模样。”

“它们四爪着地,眸生绿光,嘴吻前凸,身披黑色、棕色,又或者是白色的毛发。”

“野性、凶蛮、贪婪、好斗……这些词语简直为它们量身定制。每当夜幕降临之时,悠扬的嗥叫之声便在夜空中回荡。”

“然后,家畜失窃,庄家遭毁。”

“一匹又一匹的狼,将村庄搅得天翻地覆。村民们苦不堪言,有的人走了,也有的人鼓起勇气拿起武器走入森林,却再也没有回来。”

“——要是那群野兽能文明一点该多好。”

“人群中,一个小小的愿望不知被谁许下。而或许是有神明在吧……那个愿望真的得到了回应。”

“新的渴望开始在狼群中蔓延。几日之间,它们褪去了浑身的毛发,开始用后腿站立,并学习使用工具,并口吐人言……”

“一位勇敢的村民尝试与狼交流。”

“他做到了。傍晚时分,平安地走出了森林。”

“事实证明,它们不再是野兽,而是具有灵智的生命。村民们因此纷纷喜极而泣,奔走相告。至少今后村庄无需再忍受狼群的威胁,安居乐业的日子指日可待。”

“可惜,事实往往没有大家想象得那般美好。摒弃了低俗乐趣、不再互相缠斗的狼,依旧盯上了村民。”

“——并非食物,而是作为战斗的‘爪牙’。”

“是的,纵使摆脱野蛮,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斗的狼随即有了新的娱乐手段。它们不再亲自参与战斗,而是精挑细选,培养起独属自己的‘爪牙’,教导着他们战斗与生存的技巧。”

“从此作为一名旁观者,作为一名上位者,将人类视作蝼蚁,视作奴隶,享受起‘斗蛐蛐’的乐趣。”

“尽管仍有勇敢者挺身而出,可开了灵智的狼只会比以往更加难对付——更何况,村民们要恐惧的不再只是袭来的狼,还有潜在身边的‘爪牙’。”

“受摆布的‘爪牙’明争暗斗。夜幕降临,晨光初开,大街小巷总会在这时候多出一到两具横尸。”

“——那是‘爪牙’争斗的落败者。”

“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家人、邻居,甚至是新婚的妻子不会是狼的‘爪牙’。”

“人人生活在恐惧当中。各自的猜疑更是让村庄失去了曾经的团结……如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所有的人,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当中。”

“好在半年后,一切迎来了转机。村庄与狼群的事情被我们的英雄——宋离渊将军听闻。先生二话不说,手持王剑与悲弓,以一己之力镇压了狼群。”

“将军本可将狼群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但将军亦怀有慈悲心肠,认定自己无权剥夺一个种族的生存权,于是便将狼永远地封印于深渊之下。”

“从此,再无狼群。村庄恢复了以往的和平,而英雄之名也被世人歌颂……”

“——永永远远。”

故事落下帷幕,年迈的讲述者缓缓合上双眼,宛若身临其境。只是身旁侧耳的孩童不满嘟起小嘴:

“爷爷,这个故事你都讲过好几遍了……”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说清楚狼究竟是怎样变聪明的?难道真的只要许下愿望就好了吗?那既然如此,村民们为何不再许愿让狼消失呢?是神明不再聆听村民的愿望了吗?”

老人为之一愣,脸上并未走漏丝毫不悦。旋即,那只还沾着些许湿泥的枯瘦老手,打趣般刮过孩童琼鼻,缓缓说道:

“好好好,那爷爷就换一个故事……”

老人沉思少顷,孩童却急不可耐,便转向田间劳作的黑发女子开口问道:

“狈姐姐!你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能实现愿望的神明吗?”

想不到话锋竟突然转向了自己,回首的狈也是有些愕然。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呜,好吧……”

见孩童面露失落,狈也不好多言,只是转尴尬为笑意。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过分尖锐的问题。

所谓的能帮人实现愿望的神明……老实说确实太过玄奥,但每个地区都应有自己的传说与文化,这一点绝不是自己一介外来者可以评头论足的。

——是的,狈并非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仅仅是一名踏足这片土地的租客。这一点,从她与众不同的外貌中便可见一斑。

她的年龄绝不超过二十,甚至是否成年也是未知。肤色苍白得难免叫人恻隐,体态更是轻盈至极,好似微风便能带动身躯,令让人疑惑是否能承受起锄头劳作;偏偏那对泛有猩红的双眸却冷冽到反常,浑身上下清冷到孤傲气息也更是无声镌刻着“生人勿近”。

这便是狈。

而眼前这位王氏爷孙,便是她的房东。

自从租住村子以来,狈的过往经历便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虽说狈性情冷淡,但也精通人际交往的玲珑之道,平日里虽不算热情,但相处得绝对不坏。如今一年半载下来,大家倒也纷纷默契地保持了距离。

“那狈姐姐以前在村子外面生活的时候,有见过真的狼吗?”

“自然没有的。”

“狈姐姐还见过其他什么呢?村里人都说狈姐姐见多识广,说不定以前还当过冒险者。能不能也给我们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呀?”

孩童继续刨根问底,这让狈难以作答。好在王老汉轻抚过孩童的头顶,及时将好奇心截于此。

狈难免汗颜,但多多少少还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冒险者。甚至项上人头,还值着那么几块碎银两。

看向其乐融融的爷孙俩,内疚与慕意又一次在狈心头交织而起。

谁让自己确确实实欺瞒了二人,倘若身份一旦暴露的话……想必定会给这对爷孙带去麻烦。至于羡慕……则是因为自己通缉犯的身份,导致狈不容拥有寻常人的生活,自然也错失了亲情与家庭的温暖。

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遇上一个能让自己心动,让自己全心全意付出一切的对象。然后彼此相依,互相扶持。为了安身立命,一起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建立一个小农庄——哪怕是用贷款的。

相信到了那时,一定会热闹非凡。

如果还寂寞的话,那便再多要几个孩子,如果生不出来便用收养的。在这方面,狈倒是看的很开,毕竟很多时候,彼此之前的牵绊都无需血缘来做支撑。

——更何况,在她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是的,王老汉与那孙儿,实则并无血缘关系。

八年前,王老汉刚出嫁的女儿在灾兽潮中不幸丧生。但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废墟中婴儿的啼哭遏制了他求死的心。

他好似得到救赎,将那个婴儿视作亲人。

于是,村里多了一对相依为命的爷孙。

真好呢……

或许是被自己那突如其来的天真想法给逗笑了,狈情不自禁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份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脑海中驱散。

狼的故事因此趁虚而入。

在旅途中,狈确实有过不少耳闻,其内容也与王老汉说得大相径庭。唯一不同的点,无非在于狼进化的过程。

有的说法是狼与虏获的人类女性结合从而诞生下新生种的狼,有的说法则是狼被冤魂附了体。而像老人口中的,是神明听到了村民的愿望从而导致进化……确实还是头一遭,也足够怪诞离奇。

难不成所谓神明,只是个会扭曲人愿望本质的混蛋?

不知不觉,正午渐近。爷孙二人与狈纷纷停下手中的农活,在一旁的树荫下小歇起来。而王老汉,也以自己特有的语调,道出了姗姗来迟的新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本该祥和的村落遭遇了百年难遇的饥荒。村民们饱受煎熬,生活于水深火热之间。”

“一位勇士挺身而出,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翻越大山,寻觅救命粮草的征途。”

“然而现实往往比预想来得残酷。尽管勇士历尽千辛万苦,却始终未能找到足以解救乡亲的食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勇士意外地发现了一片隐秘的仙境。”

“——那是仙人的桃园。”

“勇士偷得桃果拯救了乡亲,但却引来了仙人的怒火。”

王老汉顿了顿,好似拼劲全身力气咽下一口唾沫,这才缓缓道来:

“最终,勇士被种下了诅咒,被缚住手脚,永远地囚禁在了无光的深渊之中。不仅日夜饱受风雨侵袭,还得忍受深渊魔物的啄食之苦。”

“他本该就此死去,但刻入骨髓的诅咒让他获得了不朽的生命。肉身与肝脏日食夜生,痛苦永无止境……”

“哇哦——好吓人的故事。”

孩童忍不住出言打断。看得出来,他确实有被这个新故事所感染。

“那后来呢?这位勇士得救了吗?”

狈也聚精会神地倾听,对这个闻所未闻的故事颇感兴趣。

“滴滴——”

就在此时,怀中的通讯石猝不及防地振动起来。狈眉头一皱,就凭自己在村里的人际关系网,能在这时候给自己传消息的也只有……

果然,闪烁的头像依旧熟悉。

狈的脸色无疑更加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那是生活在她附近的邻居,一个名为“洛洛”的人。当然,这也只是对方记录在通讯石上的昵称,其真名狈根本无心考究。

——倒也不全是狈生性冷淡,只因对方足不出户,完全依赖父母的遗产度日,哪怕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对洛洛也只是有所耳闻。不过既然能够拥有通讯石,想来他父母的遗产应当颇为可观。

狈轻抿一口冰水,随后不紧不慢地划开了显示屏。

“大中午的,所以忙完了吗⌯˃ ᵕ ˂⌯?”

呵……还是一如既往毫无营养的消息。

自迁居至村中的首日,洛洛便通过通讯石的交友功能与狈取得联系,从此便开始了如此这般的信息轰炸。

老实说,简直就像只苍蝇般厌烦。狈也曾想过无视,但出于自身的礼数与修养,她还是选择回复了消息:

“刚坐下,你呢?”

“哎呀,咱也刚吃过饭(≧▽≦)!昨晚买了村口的炸鸡套餐,加热及食,可香了(¯﹃¯)。”

旋即,消息再度跳转,一张抹满蜂蜜的炸鸡照片几乎将通讯石的显示部分尽数占据。

“嗯,看着确实味道看着不错。”

“狈也可以去吃吃看呀(•̀ᴗ-)✧!”

“好的,一定。”

虽是如此回复,狈却在心里止不住苦笑。

众所周知,村口那家炸鸡价格不菲,对于偶尔奢侈一回的人来说还能承受,但对于自己这个连房租都为之头疼的外来者而言,无疑是个彻彻底底的空谈。

一分钟过去,显示屏没有再亮起。正当狈以为话题已就此终结,开始准备享用午餐时,谁料通讯石竟再次震动起来。

“啧……!”

难以遏制的厌烦感如同海浪般在心头翻涌,狈顿时青筋暴起,就连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重新拾起通讯石一看,显示在上面的消息仅有寥寥几字:

“唔……”

啊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有事就说有屁就放!磨磨唧唧地还得让我开口去问!

尽管早已料到后续洛洛会回复的内容,可本能的习惯依旧让狈机械性地传回了消息。

“怎么了吗?”

“最近依然感觉活着好累ᵕ᷄≀ ̠ᵕ᷅……”

啧……你一个不用工作不用上学的居家啃老族真好意思抱怨……

“咱感觉咱的抑郁越来越严重了……”

“唔……一切都好糟糕,药也得调整一下。”

“这个世界真的糟透了……”

咔嚓!

狈捏紧通讯石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差点在屏幕上留下不可逆的裂痕。

真的是……

你到底哪来的资格说这些!?每天,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报丧发言!

适可而止吧!

怒气一点一点继续积累,等狈再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筷子不知何时也已被自己硬生生折断。

她思考着,自己应该再回复些什么才能不失礼地让洛洛闭嘴,但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钟声划破了田野的宁静。

“嗯?”

——那是村里的警报装置,非到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被轻易敲响。

“发生什么了!?”

不光是狈,爷孙二人也顿时警觉。

田野的另一头传来了回音:

“村口卖炸鸡的老李被杀了!”

——————————————

还未踏入李家,刺鼻且浓烈的血腥味便先行而至。视线穿越人群叠嶂,封闭的空间映入了狈的眼帘。

——未同想象中那般狼藉。

窗门紧锁,家具完好。衣柜、书桌,乃至装着钱财的保险箱……都未存在翻动的痕迹。但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那具横尸无疑透露着昨夜发生的惨剧。

老李张口瞪眼,脸色煞白,仿佛在临死前目睹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物。脖颈处,一块切口并不平整的半圆形伤口触目惊心,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生生从那里挖走了一块肉。

简直惨绝人寰。人群中纵使是那位早些年干过刽子手的郑屠夫,也不由得感到胃中一阵翻滚,屏气凝神起来。

“是狼!一定是狼!”

一道沙哑的声音恰在此时划破死寂,紧接着,佝偻的身影挤过熙攘的人群。

——那是村口的流浪汉,村里人称“酒糊涂”。往日里不仅酒气缠身,还有毛手毛脚的坏习惯。而此刻,那张通红的醉脸已被难以掩饰的惊恐之色取代。

“我昨晚亲眼看见的!红色头发!是个女人,大概一米八高……哦,还带着单片眼镜!起初我还以为那是老李新找的情人!”

“我趴在窗户边偷看,看着她把老李压在身下。没一会儿老李便没有了动静,然后那女人便绑着老李女儿出来了。我赶忙躲到一边,但还是被那女人给发现……”

“她对我笑了笑,说我老了,不合适。也是在这时候,我看见了她的耳朵……是竖在头顶上的,毛茸茸的!我在书里见过,那不是人,那是狼!”

“狼!?”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骇然。他们或多或少有听过狼的故事,而如今眼前这令人脊背发凉的一幕……更是将原本沉入记忆深处的传闻重新唤起。

有人发抖,有人后退,更有人手忙脚乱地逃离了现场。

人群中,狈也不由得变了眼神。

——老李死相凄惨,诚然非人力所致。难道说……传闻中的狼,在王老汉讲完故事的当下便现身?真有这么巧合?

再看看王老汉,他同样死盯躺在血泊中的尸体,面如死灰,不知心思何处。

终于,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打破了沉默,直接拎起酒糊涂大声质问:

“你可不许胡说!现在哪有什么狼?可别是你没钱喝酒了杀人越货,栽赃于狼!”

“这是妥妥的污蔑!杀人这种事我怎么干得出来!?你再看看……这里保险柜都好好的!怎么能是我呢?”

“你既然看到她女儿都被绑走了,那你昨晚为何不上报?”

酒糊涂顿时语塞,支支吾吾答道:

“我,我以为自己喝多了,在做梦。那可是狼啊……”

众人哑声。无论信与不信,流浪汉的目击报告都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

村民们惊惧交加,传闻中的狼再现于世,无疑是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村口封尘依旧的公用通讯石被再次启动,将这条紧急通讯传递而出;村民们停下了夜间的一切劳作,紧锁门窗,足不出户;至于一些青壮年们,则自发组织起巡逻队,誓言要生擒那个潜藏的凶手。

狈回到住处,心里虽骇然,但毕竟自己对此无能为力。更何况自己隐居了这么久,倘若因为一次见义勇为而暴露了身份,而再次变得流离失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滴滴——”

怀中的通讯石再次震动,不用多想,一定是洛洛发来的消息。

“白天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难得,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开场便进行毫无营养的问候。

“嗯。我在现场,你一个人住也多加留心。兴许真的是狼。”

“好滴——狈也多加小心才是。”

回完消息,还没等通讯石息屏,洛洛的头像便又一次闪烁起来。

好吧……考虑到这家伙的一贯作风,要是不追加发点其他什么消息那才是意外。

“唔……说起来狈还听说了吗?”

“狼可能重新现身的消息已经闹得纷纷扬扬,还把一些不得了的大人物给惊动了。”

“领主派遣了一位骑士前来调查,所以你猜猜是谁来了?”

“谁?”

狈冷淡地在通讯石上敲出了一个简短的回复,可惜文字无法将她的情绪一并传达。

“狈你听说过郁早花吗?”

郁早花!?

狈几乎条件反射般坐起。

这个名字可不是“熟悉”二字足以概括的。早些年间,自己招惹了几个不该触碰的大人物,不仅惨遭通缉,更背负上了高额悬赏。

郁早花便是奉命追捕的骑士之一。

当年的郁早花不过花信年华,却已荣耀加身,被冠以“爵银骑士”的美称。不仅一手长枪舞得出神入化,而更难能可贵的是,郁早花品行高尚,广受民众爱戴。纵使是狈,也由衷敬佩。

可惜,她始终是一位奉命行事的骑士,和自己站在了对立面。

有好几回,狈险些遭到生擒。几经转折后,颠沛流离的自己这才找到这个偏僻的村庄,就此隐居下来。

可没想到……

通讯石另一边的洛洛自然不懂此刻狈心头的波澜,依旧发送着小段小段的文字:

“嘿嘿……实不相瞒,咱不仅见过郁早花小姐,还有她的照片呢(~o ̄▽ ̄)~”

“八年前,就在村庄往前几里处的裂谷中,毫无预兆涌现出了无数魔物。大家根本来不及避难,当时咱也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好巧不巧,正进行着骑士考核的郁早花小姐恰好路过附近!”

“真的——!当时那个场面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_<)!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她就挥动一把长枪,嗖嗖嗖的——!几个眨眼间便那群魔物横扫干净,简直帅呆了!”

“咱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对她(≧▽≦)ゞ……嘿嘿,本来是自己的小秘密,不过既然是狈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洛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狈却紧张得几乎窒息,对后续传来的信息浑然未觉——毕竟,那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当中的NO.1!

不至于吧……

良久,狈愈发抓狂,甚至不自觉操弄起自己的头发。

怎么会是她呀!难道真的得被绑回去吃牢饭吗?不,八成还得掉脑袋。

但无论如何,坐以待毙向来不是狈的风格。她望向窗外,见夜色尚浅,便当下立断,匆匆收拾了部分必要行李后,便悄悄地带上门离开了——未与任何人道别。

一向祥和的村庄,今夜笼罩着一层肃杀之气。

不远处煤油灯的微弱光芒在夜色中闪烁,那是村里自发组建的巡逻队。但对狈而言,想要避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悄无声息,遁逸自如。

正当狈准备越过村边的围栏时,一阵猝不及防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狼出现了!”

该死……怎么偏偏卡在这个时候!

远处的煤油灯火光乍闪,紧接着,人群的呐喊、巡逻队的脚步声,迅速向尖叫传来的方向逼近。

狈心中暗自叫苦,她正巧处于巡逻队必经的狭窄路径之上。若是在此刻贸然遁逃,自己一个外乡人,定会被当作潜伏在村落中的狼,不仅会遭受村民们的围追堵截,甚至连官府的通缉等级也会直线上升。

思来夺去,她唯有放下行李,以闻讯而赴的姿态,一并赶向事发地点。

眼前火焰摇曳生光,已有另一支巡逻队捷足先登。在战栗的人群中,狈第一次看到了狼。

——并非酒糊涂口中鲜红长发、带着单片眼镜的女子,仅是一名纤瘦的少女。

少女算不上高挑,大约与狈一般的身高与身材。身披着醒目的红外套,搭配褐色的牛仔裤,灰色调的长尾在火光的照应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此刻她正拉着连衣帽,狈无从看清少女的脸庞,只能勉强从帽沿捕捉到几缕略显糙质的银灰色长发以及三角形的兽耳。

跃动的火光中,少女依旧伫立在原地不动,任凭鲜亮的红色从指尖一滴一滴地渗入地上。

那便是……狼?

狈还想继续观察,然而地上已汇聚成泊的鲜血让她分心不已。

——血泊中躺着一个抽搐的身影,纵使看不清脸,可那熟悉的轮廓却已告诉了狈答案。

王老汉……!?怎么会!?

若说此村中还有何事能让狈牵挂,恐怕唯有那位一直对自己关照有加的孤寡老人了。

回想起正午时分,自己与王老汉一同前往老李家后,便因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分了心,从而忽略了王老汉的状态。按理来说,作为村里的最年长者,他不该来掺和这件事的……那么又为何会趁着夜色外出?

“快,抓住她!”

“她居然敢伤王老汉!”

巡逻队的人们纷纷围拢上前,有的手持镰刀,有的舞动铁锹,势必要将这匹红狼就地正法。

而反观红狼,却宛若陷入呆滞,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个不断抽搐的人形,直至金属的寒光逼近眼前,她才猛然惊觉,身形轻盈地跳跃到了另一边。

“站住!”

狈果断拔出匕首助战,却同样骇然红狼身手的敏捷。

匕首疾斩,红狼屈身而躲。再扫腿攻其胯下,想不到红狼竟率先出手,已自己的脑袋为支点,翻身跃向另一边。

这么灵活!?

一年半载的农耕生活难免让身手有些倒退,但就连狈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连对手闪避留下的残影都无法追上!

她连忙转身,却只见红狼连衣帽下金色的瞳芒已将自己锁定。

糟糕……!

电光火石间,狈久违地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已然抬起,但自己手里的利刃来不及回掏,红狼足以游刃有余地撕开自己喉咙!

——然而是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出现,那只沾血的手,在将自己反推出去后,便不再有其他动作。

咆哮的村民纷纷上前想要制服红狼,可后者已无心恋战,仅凭身法将攻击尽数闪躲后,便化作鬼魅冲出了人群。

眼看她即将跃上围栏,狈当机立断,纵身跳起,紧紧抱住了红狼的双腿,硬生生将她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两人滚作一团,狈趁机抓住了红狼的连衣帽。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缠斗中,外套被扯落,红狼的真容终于公之于众。

狈的眼神却就此凝固。

月光下,她窥见独属于少女的清秀脸庞。其上点点泪痕,如同晨露点缀雨后之森,朦胧且泛有涟漪。

红狼金色的双眸同样看向自己,却不含愤怒,也不见惊恐,甚至看不出任何情感。

硬要形容,想必便是空洞中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迷茫——犹如一只被遗弃在荒野中的宠物,孤独而落魄,不知何去何从。

或许只是寥寥数秒,却仿佛时间就此冻结。

随即,剧烈跳动的心脏俨然被揪住,狈只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彼此分明陌生,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仿佛彼此曾在世界之外的其他角落有过相遇,又好似自始至终存在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你我紧密相连。

红狼也出乎意料地没有挣扎,不知有何所思,空洞的眼眸第一次焕有流光。

“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狈几乎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下意识反问。

率先回应而来的却是巡逻队高高举起的草叉,红狼见状,也只得脱身而去。

狈还企图阻拦,却不料说话间匕首便被夺过,可怖的力量直接将她掀飞,滚出数米远。

“别走——!”

等再爬起,高高跃起的红狼已然越过村庄的围栏,金色与猩红的眼眸又一次碰撞,红狼的动作变得迟缓。

是的,在自己注视红狼的同时,红狼也在密切关注着自己……

但是显然还有什么让红狼更加顾及。片刻的犹豫,她最终是咬紧牙冠,一跃而下。

一切本该尘埃落定,愤怒的村民只得眼睁睁看着红狼远去。

——夜风却在此时改变了方向,又好似流星划过天际。没等红狼做出反应,稍纵即逝的银风便已砸至眼前。

“咔——!铛——!”

金属的碰撞划破夜空,失衡的红狼顿时倒飞而出,纤瘦的身躯更比脱手的匕首更早一步落地。

银风骤停,驭风而来的骑士显露了真容。

真是好一位风华绝代的女骑士,面若刀削,明眸皓齿;神态庄严肃穆中,又不失女性柔美;骑士身披暗银甲胄,手持一杆刻龙长枪,璀璨金发与碧色眼眸交辉相应。

夜空归于寂静,月光如水洒下,恰好为枪刃披上霜雪。冷峻的骑士将长枪抬起,精准抵在了红狼的咽喉:

“——回答我。”

“你便是在村中兴风作浪的狼吗?”

“不是的……!”

开口的却并非红狼,而是慌忙插足其中的狈。

挣扎与骇色写满了她的面颊,与骑士相对的目光亦是几经颤抖——不为其他,只因眼前自己对峙的存在……正是有着“爵银骑士”美称的郁早花,亦是曾撵得自己抱头鼠窜的追捕者。

冷汗顺着面颊流下。

呵……我在做什么啊……

自己躲了她这么久……怎么就?

感慨中,狈只觉错愕。

老实说,就连狈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好似天经地义般,好似只要这样做了,心中翻滚的某种情感便会得到平息。

害怕吗?废话……

后悔吗?抱歉,唯独这方面毫无波动……倒不如说,内心的翻涌更接近一种使命感,驱使着自己去这么做。

爵银的骑士同样一愣,显然已经认出了眼前的通缉犯,于是作声反问:

“哦?这位村民可有证据?”

或许是单纯的阴阳怪气,在“村民”二字上,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呃……”

狈眼角一抽,欲言又止。

她确实无从回答,从情理上说,自己的发言不仅缺乏说服力,甚至……红狼的身体特征与沾染的鲜血反而都是无法忽视的直接证据。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有着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坚信红狼并非凶手!

“嗯……这,啊对……村里有人看见的!说狼是一个红色长发,带着单片眼睛足足有一米八高的女人。不应该是这样一位少女……”

她争辩着,简直强词夺理,就连赶来的巡逻队也看不下去:

“狈小姐,你与村里其他人交流甚少,是不知道那酒糊涂啥德行,十句话里没一句是真的。再退一步,就算他说的是事实,你又怎么保证他那副醉醺醺的样子没有看走眼?”

“对呀。没准是酒糊涂又喝高了,看花了眼。你再看看……先前这匹狼崽子穿着的可是红外套!兴许是把衣服看成头发了。”

“快让开!我们自己村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做判断!”

愤怒的村民们步步紧逼,手中高举的镰刀与铁锹仿佛预示了红狼的结局。

理性正告诉狈,自己必须抽身离开。

然而——

撤退?别开玩笑了……

理性被翻涌的感性毫不保留地冲散,狈眼眸一凝,反而是更加坚定地将红狼护在身后——而红狼,更像是得到慰藉般,主动扯了扯狈的衣角。

冲突一触即发,沉默良久的郁早花终于开口:

“我相信她。”

仅是一句,便让躁动的人群安静。她的视线越过狈,正对蜷缩的红狼。

“那不是一个行凶之人该有的眼神。而且这位小姐口中的目击证人也是无法忽略的情报。”

她一一扫过剑拔弩张的村民,诚恳言道:

“诸位,在下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海涵,多些时间,定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与村庄公道与安宁。在此谢过!”

应该说,不愧是广受美名的爵银骑士,此言一出,原本怒气攻心的村民们无不欣然退开,交出了红狼的处置权。

当然,公事公办,红狼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只见郁早花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捆长绳,不紧不慢栓住了红狼的脖颈。后者还想抵抗,却被直接按倒在地,双臂惨遭反扭。

绳索居中固定,垂落的绳头恰好等长。

很快,绳头随即轻车熟路抹过肩膀,从腋下重新迂回,单独沿着大臂一圈一圈缠绕而开。

狈看在眼里,虽是揪心,却无能为力。到最后,甚至主动拉远距离,自欺欺人。

“放,放开……!”

红狼起初只是扭动着腰身已示反抗,可当绳索越缠越紧,逐步攀至手腕,游走的粗糙触感在两腕跃动得愈发频繁时,红狼终于按耐不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绷紧了手臂。

咯吱……咯吱……

绳索顿时松散了一圈,可郁早花的反应同样及时,随即将红狼的两腕扣在一起。

如此一来,手臂非得没能突破骤然聚拢的绳圈,反倒伴随挣扎,绳索更进一步绞入肌肉,受限的关节被带出麻痹般的不适感。

再绑紧几分,红狼的小手也彻底靠拢,然后互相叠放,直至交叉。

“别乱动。”

郁早花心平气和收拢着绳索,动作精妙且干练。

很快,绳结打紧,腕上交叉缠绕的绳圈汇成紧密的十字。红狼吃痛地晃动双肩,全然不顾手肘正因绳索的束缚从而贴得更近,韧带的负担已带去若有若无的痛觉。

可惜竭尽全力,绳索依旧未能松动半分。

粗糙的剐蹭感压入肌肤,化作难以言喻的钝痛。

还未等红狼就此适应,绳头一改攻势,继而绕由腋下向外发散,最终以大臂为基,呈螺旋状捆勒而下。

真是好一个五花大绑!紧缚感陡升不止一倍,宛若电流般的麻痹感以此为开端,瞬间席卷了红狼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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