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契约

欣梦娜

冰冷的汗珠从我的额角滑落，砸在彭博终端机的键盘上，字母“F”键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水渍。2025年4月2日，星期三，下午三点五十二分。华尔街，不，是全球金融市场，都还沉浸在数小时前那颗重磅炸弹带来的眩晕与恐慌之中。就在今天清晨，市场开盘前不到一个小时，特朗普通过社交媒体，以他惯有的突兀方式，宣布对包括欧盟、日本、加拿大在内的几乎所有主要贸易伙伴同时发起全面的、惩罚性的关税壁垒。没有预警，没有吹风，甚至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哪怕一丝反应的时间。市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积木大厦，轰然倒塌。

我叫迈克尔·戴维斯，二十五岁。对于华尔街而言，这个年纪通常还在替人端咖啡、整理数据，但我已经是“狮鹫资本”——这家以激进和高回报闻名的顶级投资公司里，最年轻也最受瞩目的交易员。我不是常春藤名校出身，没有什么显赫的家族背景，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凭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和对市场波动的野兽般直觉。三年前，我凭借一笔在石油期货上的大胆做空，在市场哀鸿遍野时为公司赚取了九位数的利润，一战成名。自那以后，“那个玩心跳的迈克”就成了我的标签。我享受着高风险带来的高回报，迷恋那种将亿万资金玩弄于股掌之间，如同走钢丝般的极致刺激。曼哈顿顶层公寓的夜景、衣橱里定制的意大利西装、车库里轰鸣的跑车，都是我野心的勋章。

“狮鹫资本”本身就是华尔街的异类。我们不像那些百年老店一样标榜稳健，我们的信条是“高风险，高收益，要么饿死，要么撑死”。公司文化推崇狼性，业绩就是一切，能为公司带来超额利润的交易员，在这里就是神。而我，曾一度被视为最有潜力的“头狼”。我的办公室在交易大厅最显眼的位置，视野开阔，也意味着我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但今天，所有的光环都变成了套在我脖子上的绞索。就在昨天收盘后，我还对纳斯达克指数的技术性反弹抱有极大信心，甚至在晚餐会上向几位基金经理夸下海口。那笔价值三亿美金，基于对科技股短期乐观预期而建立的，并且加了足足十五倍杠杆的多头订单，在特朗普那条推文发出的瞬间，就注定了它悲剧的命运。市场开盘即雪崩，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我那笔被寄予厚望的订单，瞬间成了暴露在核爆中心的活靶子，每一秒都在承受着指数级的亏损。

“取消！迈克尔，我命令你，立刻取消它！” 我的直属上司，丹尼尔·罗斯，一个以铁腕和不近人情著称的执行董事，此刻正隔着交易池对我嘶吼，他那张常年因为算计和压力而紧绷的脸，因为极度焦虑而扭曲变形，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他甚至顾不上擦拭额头上因为震惊和愤怒而爆出的青筋。

我当然想取消！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要冒出火星，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但系统却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末日景象彻底吓傻了一样，那个鲜红的“取消委托”按钮变成了绝望的灰色，无论我如何疯狂点击都毫无反应。流动性在开盘的瞬间就已蒸发殆尽，市场上根本没有足够的对手盘来接下我这颗足以炸毁半条街的巨型炸弹。恐慌性抛盘淹没了一切，买方报价稀疏得如同沙漠中的绿洲。

显示器右下角，代表公司风险敞口和亏损的数字，正以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速度疯狂飙升，每一个跳动的数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球。三亿本金，在十五倍杠杆的撬动下，意味着四十五亿美金的潜在亏损，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随着市场的每一次断崖式下跌而不断扩大。我能清晰感觉到周围同事们投来的目光，那些平日里夹杂着羡慕、嫉妒、谄媚甚至一丝敬畏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惊恐、怜悯，以及……是的，一丝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毕竟，在“狮鹫资本”这样的地方，一个“神”的陨落，往往意味着其他人机会的到来。

我僵硬地靠在人体工学设计的昂贵座椅上，丹尼尔的咆哮声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时剧烈的嗡鸣。我知道，当四点的钟声敲响，交易停止的那一刻，等待我的，将是远比个人破产更为恐怖的深渊。“狮鹫资本”因为我的这笔交易而蒙受的巨额损失，最终会一分不少地，以某种我无法想象的方式，清算到我的头上。而我，迈克尔·戴维斯，这个曾经被誉为华尔街“黄金眼”的交易天才，将为这无法预测的“黑天鹅”事件，以及我在风险面前的盲目自信，付出我此前人生中从未设想过的、足以碾碎一切的代价。

四点的钟声，如同丧钟般在寂静的交易大厅里回荡。屏幕上的数字最终定格，那鲜红的巨额亏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狮鹫资本”的账簿上，也烙在了我的灵魂深处。交易员们陆续离开，没有人跟我打招呼，甚至没有人敢多看我一眼，仿佛我身上带着某种会传染的瘟疫。

几分钟后，维克托·卡尔的助手，一个总是面无表情的金发女人，走到我面前，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通知我：“戴维斯先生，卡尔先生在顶楼会议室等您。”

顶楼会议室，通常是“狮鹫资本”庆祝重大胜利，或是商议最核心机密的地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曼哈顿的璀璨夜景，但此刻在我眼中，那些闪烁的灯火却像无数嘲弄的眼睛。维克托·卡尔就坐在长长的红木会议桌的主位，背对着窗外的繁华。他今天没有系领带，衬衫的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一小截精致的铂金项链。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和近乎邪魅的魅力依然不减分毫。他就是维克托·卡尔，白手起家，在血雨腥风的金融市场中搏杀数十年，一手缔造了“狮鹫资本”这个庞然大物的亿万富翁，一个真正的金融大鳄。他的眼神总是像最精密的雷达，能洞悉一切谎言和软弱。

会议室里除了我们，还有公司的首席风险官和法务主管，他们表情严肃，像两尊沉默的石像。

“迈克尔，”维克托·卡尔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你知道，今天公司因为你的‘杰作’，损失了多少吗？”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我脸上血色褪尽的绝望，“四十七亿三千二百万美元。这还不包括后续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和声誉损失。”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语言在如此巨大的数字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迈克尔，你的大胆，你的直觉。”维克托·卡尔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但我也常说，再锋利的刀，如果握在失控的手里，只会伤人伤己。你太年轻，太傲慢，也太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站起身，踱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他没有咆哮，没有怒骂，但这种平静的审判，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让我感到窒息。他当着首席风险官和法务主管的面，用最平淡的语气，将我的职业生涯，我所有的骄傲和自信，一片片撕得粉碎。他细数着我过去的成功，然后用它们来反衬今天的惨败，让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如何从云端跌入泥沼。这不仅仅是金钱的损失，更是对我专业判断和人格的彻底否定。

“按照公司的规定，以及你签署的雇佣协议，”维克托·卡尔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个人需要承担此次损失的百分之十，也就是四亿七千三百万美元。当然，我知道你付不起，就算把你那套顶层公寓、那几辆跑车，还有你银行账户里所有的钱都算上，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四亿七千三百万，这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我一辈子，不，十辈子也还不清。

“所以，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维克托·卡尔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条，很简单。公司会立刻启动破产清算程序，追讨你的个人资产。你会被整个华尔街，不，是全球金融行业彻底封杀。你的名字会成为所有金融机构黑名单上的第一位。你将一无所有，身败名裂，永远不可能再踏足这个行业。”他的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死亡通知书。

我感到一阵眩晕，破产，行业封杀……这意味着我过去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我的人生将彻底被毁。

“第二条路……”维克托·卡尔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却也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诡异，“你可以和我签署一份特殊的协议。”

法务主管适时地递上一份文件，薄薄的几页纸，标题是黑体的“终身契约”。

“这份契约的核心很简单：你将以你的余生，以绝对的服从，来偿还你欠下的这笔巨债。你的所有能力，你的所有时间，都将为我，为‘狮鹫资本’服务，直到我认为你已经还清为止。”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份契约，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条款。大部分内容都写得极其模糊，充满了法律术语和语焉不详的表述。其中反复提及了诸如“身份的彻底改造”、“无条件的忠诚”以及“永恒的服务期限”之类的字眼，却没有任何关于具体工作内容、服务年限或者如何衡量债务偿还进度的明确说明。这根本不是一份平等的合同，更像是一份卖身契。

“‘身份改造’？‘永恒服务’？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艰难地问道，声音沙哑。

维克托·卡尔淡淡一笑：“字面意思，迈克尔。你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以一种全新的方式为我工作。至于细节，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这是你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我的内心，“要么，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要么，签了它，你还有机会。选择权在你手上，但我没有太多耐心。”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会议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看着维克托·卡尔那张英俊却冷酷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权威。我知道，我没有选择。破产的下场我无法承受，那种被彻底剥夺一切，被钉在行业耻辱柱上的绝望，比死亡更可怕。

“我签。”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拿起法务主管递过来的钢笔，笔尖在纸上划过，签下了我的名字——迈克尔·戴维斯。在落笔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签下了一份与魔鬼的契约，用我未来的全部自由和尊严，交换了一个渺茫的、不确定的“机会”。

维克托·卡尔满意地收起了那份契约，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玩味：“明智的选择，迈克尔。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狮鹫资本’的明星交易员了。欢迎来到你人生的新篇章。”

维克托·卡尔脸上的笑容在我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变得更加深邃，他拿起那份“终身契约”，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品。 “很好，迈克尔，你的新生活现在开始。”他没有给我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示意我跟他走。

我们穿过他那间可以俯瞰整个中央公园的豪华办公室，来到一扇毫不起眼的暗门前。这扇门隐藏在巨大的书架之后，如果不是他亲自开启，我永远不会发现它的存在。门后是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通道，向下延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密室。它不大，但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我从未见过的奇怪符号，有些像是古老的象形文字，有些则像是复杂的几何图形，散发着幽幽的微光。房间的中央，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图案的线条同样在发光，光芒柔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神秘感。整个房间的气氛，与其说是现代金融公司的顶层，不如说更像某个古老宗教的祭祀场所。

“这里，是‘狮鹫资本’真正的核心，也是你即将接受‘身份改造’的地方。”维克托·卡尔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站在那发光的圆形图案旁，眼神狂热地看着我。

“从今天起，迈克尔·戴维斯将不复存在。”他一字一句地宣告，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你将被改造成一名女性，成为我的私人秘书，米娅·戴维斯。”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女性？私人秘书？”这比我想象的任何惩罚都要荒诞和恐怖。

“是的，”维克托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你的整个存在都将被‘重塑’。不仅仅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过去，你的社会关系，一切的一切。”他伸出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仿佛在描绘一个全新的现实。

“你的父母，只会记得他们有一个名叫米娅的宝贝女儿。你的朋友，那些曾经和你一起喝酒狂欢的伙伴，他们的记忆中也只会有一个米娅。你大学的同学名录上，会出现米娅·戴维斯的名字和照片。甚至你在LinkedIn上的职业履历，那些曾经为你带来无数猎头电话的辉煌战绩，都会变成米娅·戴维斯的成就。”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锁定我：“‘迈克尔’这个人，就像一阵风，从未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你明白吗？”

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这不仅仅是失去工作，失去名誉，这是对我整个身份的彻底剥夺和篡改！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想给我的挚友马克打电话，那个在我人生低谷时唯一没有离开我的人。

但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列表里，根本没有“马克”这个名字。我疯狂地翻找，输入记忆中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不死心，又哆嗦着打开了Facebook和Instagram。我的账号还在，但头像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那应该就是维克托口中的“米娅·戴维斯”。所有的照片，所有的动态，都与一个女性的生活轨迹完全吻合，有她和朋友们在海滩度假的合影，有她在大学毕业典礼上的笑容，甚至有她作为优秀实习生在“狮鹫资本”的照片，背景就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交易大厅。而关于“迈克尔·戴维斯”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我。我的过去，我的记忆，我曾经珍视的一切社会联系，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切断。我就像一个突然被抛入异次元空间的孤魂野鬼，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记得我。维克托·卡尔所说的“身份改造”，其彻底和残酷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再是我，而即将成为一个完全陌生的“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欣赏着我的绝望。

就在我被那股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吞噬，几乎要窒息的时候，脚下发光的圆形图案突然光芒大盛。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涌入我的全身，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我猛地一颤，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绑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恐惧在心中疯狂滋长，但奇怪的是，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丝麻木的、近乎认命的异样感觉。或许是刚才那番关于“身份重塑”的宣告太过震撼，又或许是这密室中诡异的气氛，让我潜意识里放弃了抵抗。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剧变。

我下意识地以为这会是什么高科技的生物改造手段，毕竟维克托·卡尔的财富和势力足以支撑任何匪夷所思的实验。我甚至在脑海中闪过各种科幻电影里的基因编辑、纳米机器人之类的画面。然而，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发生在我身上的，并非来自尖端科技，而是某种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超自然力量，一种我过去嗤之以鼻的魔法。

最先感受到的是身高的变化。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原本185厘米的视线高度在快速下降，维克托·卡尔的身影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很快，原本合身的定制西装变得空空荡荡，袖子长了一大截，裤腿也堆在了脚踝。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此刻像两只小船一样，大得让我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我估计自己现在最多只有160厘米左右了。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带着甜腻气息的玫瑰香雾凭空出现，将我完全笼罩。这香雾并非来自任何喷洒装置，而是直接从空气中凝结而成，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迷幻感。香雾拂过我的皮肤，一种奇异的酥麻感传遍全身。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上那些因为经常去健身房而显得有些浓密的汗毛，正一根根地变软、变细，然后像被微风拂过一般，悄无声息地脱落下来，散落在松垮的西装布料上。这种感觉迅速蔓延到我的双腿，然后是胸膛——那里曾经引以为傲的胸毛，此刻也如同秋叶般凋零。我甚至能感觉到下巴上早上刚刚刮过的胡茬根部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随后皮肤就变得异常平滑，仿佛从未长过胡须。

与此同时，我的皮肤也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原本因为常年面对电脑屏幕和偶尔的户外运动而略显干燥、毛孔也有些粗大的皮肤，在这香雾的浸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细腻、紧致。那些细小的瑕疵和纹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皮肤的颜色也似乎变得更加白皙和均匀，透着一种健康的、宛如珍珠般的光泽。我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那触感柔嫩得令人难以置信，光滑得像最上等的丝绸，细腻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渗出水来。这种柔腻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每一寸肌肤都焕发出一种全新的、陌生的质感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擦掉脸上那股过于甜美的香气，但那香雾仿佛有生命一般，轻易地避开了我的手掌，然后更加浓郁地渗入我的每一寸肌肤，那股玫瑰的甜香仿佛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剥离。它不再是浮于表面的香水味，而是从我皮肤深处散发出来的、独属于“米娅”的体香。

就在我惊异于皮肤的剧变时，头顶也开始传来异样的感觉。

头皮上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几乎是灼热的涌动感。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根发囊都在躁动，原本为了方便而修剪得极短的发茬，此刻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向上、向外疯狂滋长。它们不再是我之前那种普通的棕色短发，而是像被阳光彻底浸染过一般，从发根处就透出耀眼的金黄色——一种我这辈子都跟自己联系不起来的颜色。

这些新生的发丝带着一种诡异的能量，飞速地延伸，很快便柔软地覆盖了我的耳朵，然后是颈项，发梢带着微痒的触感扫过我的皮肤，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们并非笔直僵硬，而是天然地带着柔和的、如同海浪般起伏的波浪卷曲，在密室中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耀着如同融化黄金般的流光溢彩——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这股金色的浪潮势不可挡，迅速越过我的肩膀，如同活物般顺着我的背脊倾泻而下。我感觉到它们一寸寸地掠过我的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丝绸般的柔滑触感，让我浑身不自在。最终，这股金色发流一直垂落到我的腰际，形成了一道浓密、蓬松、闪耀着夺目光泽的金色瀑布。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我被这头突如其来的、属于女人的华丽长发惊得有些不知所措时，空气中光影一闪，一把闪烁着象牙般温润光泽的长柄梳凭空出现。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轻巧地来到我的头顶。梳齿温柔地探入那片浓密的金色发丝之中，从发根开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力道，缓慢而细致地向下梳理。我能感觉到每一缕发丝都被它精心打理，原本因急速生长而略显凌乱的卷发，在它的梳理下变得更加柔顺服帖，层次分明，那些金色的波浪也更显生动与华美——但这根本不是我的头发！

梳理完毕后，一个柔软的、带着我完全不认识的简约时尚感的布料发带悄然浮现——也许是那种常见的纯棉质地，带着清爽的条纹或者素雅的纯色。它自动地、轻柔地滑过我的头顶，将额前那片金色的波浪向后拢去，妥帖地固定在耳后，露出了我的前额。这玩意儿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紧接着，几枚小巧而实用的彩色发卡——就是那种最常见的、一头是圆润塑料包裹的金属卡子——也凭空出现。它们灵巧地飞向我太阳穴两侧，将几缕不听话的金色碎发轻轻卡住，让我的脸庞显得更加整洁。我看着这些小玩意儿出现在我头上，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了我的头顶和双肩。我不由自主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头部，那瀑布般的金色长发随之摇曳，柔滑的发梢带着一股陌生的、像是某种甜腻花香的气味，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和颈项，带来一阵细微而令人烦躁的酥痒感。这突如其来的重量，以及发丝拂过皮肤的异样触感，让我的心脏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恐慌感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与强烈的排斥，从胸腔深处不可抑制地翻涌上来。

就在我还在为这一头莫名其妙的金色长发和那些娘们唧唧的发饰而感到极度不适与愤怒时，更让我头皮发炸的事情发生了。

眼前空气一阵波动，如同水面荡漾开的涟漪，紧接着，一堆我只在电视广告或者女人梳妆台上才见过的瓶瓶罐罐突兀地悬浮在我面前。粉底液、眉笔、眼影盘、睫毛膏、口红……这些玩意儿散发着各种混合的香气，让我一阵反胃。

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一团冰凉湿润的液体——粉底液——就自动“飞”到了我的脸上。它像有生命一样，迅速而均匀地在我粗糙的皮肤上铺展开来。我能感觉到它堵塞了我每一个毛孔，那种细腻到令人发指的质地覆盖了我原本还算硬朗的脸部皮肤。

突然，我正前方的空气像水波一样扭曲了一下，一面清晰光亮的镜子凭空浮现，稳稳地立在那里，将我此刻的“尊容”照得一清二楚。

镜子里，我的脸颊、额头、下巴，所有地方的皮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白皙——不是健康的小麦色，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毫无瑕疵的白嫩。那些我熬夜打游戏、或者户外运动留下的小瑕疵、粗大毛孔，全都被这该死的玩意儿抹平了，皮肤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但也假得让我自己都想吐。我死死地盯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紧接着，一支细长的笔状物——眉笔——自动“游”到我的眉毛上方。我原本的眉毛虽然不算特别浓密，但也还算粗犷有型。但这玩意儿根本不顾我的意愿，它轻巧地、但却不容抗拒地在我眉骨上勾勒起来。我眼睁睁看着镜子里，我那还算有几分男人味的眉毛，被修饰成了两条又细又弯、像柳叶一样，透着一股子矫揉造作的弧度。我敢打赌，现在我这眉毛，配上任何一个男人的脸，都会显得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还没等我从眉毛的灾难中缓过神来，眼影盘和几把小刷子也加入了“改造”我的行列。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带着闪粉的颜色被一层层涂抹在我的眼皮上。然后是睫毛夹，那冰冷的金属贴上我的眼皮时，镜子里我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猛地睁大！它强行将我的睫毛向上卷曲，固定成一个夸张的弧度。随后，带着浓重化学气味的睫毛膏被仔细地刷在每一根睫毛上，让它们变得又黑又长又翘。我能感觉到眼皮上传来不自然的重量，眨眼都变得有些费力。但不可否认的是，镜子里那双眼睛，似乎真的变得比以前更“明亮”了——一种让我感到陌生的、属于女性的明亮。

最后，是那支颜色鲜艳得刺眼的口红。它像一条灵活的小蛇，精准地对准了我的嘴唇。我下意识地紧闭着嘴，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迫我的嘴唇微微张开。冰凉而油腻的膏体涂抹在我的嘴唇上，来回几次，直到它们变得异常饱满，水光油亮，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味。镜子里，我的嘴唇轮廓被改变了，变得更加丰润，带着一种我绝不可能拥有的柔和曲线。

当这一切终于结束，我几乎是颤抖着看着镜子。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一个拥有一头耀眼金色长发，妆容精致，脸型柔美，嘴唇饱满的陌生女子。原本还算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现在变得异常柔和，下巴尖了，脸颊也丰润起来，形成了一个标准的“鹅蛋脸”。

而那个“她”，正用着我自己的眼睛，惊恐地、愤怒地、绝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意识被困在这个被强行改造的、完全陌生的女性躯壳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恶心感，如同冰冷的海水般将我彻底淹没。这不是我！镜子里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就在我对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女人”感到极致的恐惧与愤怒时，又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空气中光芒一闪，一条看起来颇为精致的银色项链凭空出现，它带着一个小巧的、我看不清具体形状的吊坠，径直朝着我的脖子飞来。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靠近。冰凉的金属触感贴上了我的皮肤，项链自动在我的颈后扣合，不松不紧地圈住了我的脖子。

几乎就在项链扣上的瞬间，我感到喉咙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收缩感。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我的喉结！那个伴随我整个青春期，标志着我男性身份的喉结，竟然在我的指尖下，迅速地、不可思议地缩小，直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滑细腻的肌肤。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张开嘴，想要怒吼，想要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从我喉咙里挤出来的第一个音节，却是一个古怪至极的、沙哑干涩的声音，既不像我原来的低沉男声，也不完全是女声，更像是一个变声期少年努力想发出成年男性的声音却失败了的可笑动静。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怪异的颤音和破音。镜子里那个“女人”的嘴唇在动，发出这不男不女的声音。我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又试探性地发出一声：“喂？”这一次，声音似乎比刚才高了一些，也少了几分沙哑，但依旧带着一种不稳定的、雌雄莫辨的特质。

我不信邪地又尝试了几次。每一次开口，我都感觉自己喉咙的结构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声音从最初的沙哑、破裂，逐渐变得清晰，音调也一点点地拔高。那种属于男性的低沉共鸣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亮、越来越圆润的音质。我能感觉到声带在以一种我不理解的方式震动着，每一次发声都比上一次更接近纯粹的女性嗓音。

终于，当我再次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时，从我口中发出的，已经是一声尖锐、清脆，甚至带着几分甜美的女声：“啊——！”

这声音如此陌生，如此刺耳！我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镜子里那个“女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她那双惊恐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这真的是我的声音吗？这娇滴滴的、属于女人的声音，怎么可能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试着清了清喉咙，想找回自己原本的声音，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发出的都只有这种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陌生女声。一股凉意从喉咙深处蔓延开来，让我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变化，更是对我身份认同的彻底颠覆。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冲击和恐惧中，几乎无法思考的时候，更加屈辱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身上穿着的衣物——我那件宽松的T恤，我的牛仔裤，甚至我的内衣——突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毫无预兆地、一件件自动松开、滑落。布料摩擦着我的皮肤，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堆积在我的脚边。

转瞬之间，我便赤身裸体地站在这个诡异的密室中央，站在那面该死的镜子前。镜子里，那个拥有着金色长发、精致妆容、柔美脸庞、平滑喉咙的陌生“女人”，也同样赤裸着。她那不属于我的、曲线玲珑的身体，每一寸都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我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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