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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妇谱 - 87

[db:作者] 2025-06-25 09:25 5hhhhh 5750 ℃

       第七回 薛举人散财免灾祸,贾老爹泼墨兴讼词

  梦中惊醒阴霾霾,猝见门扉挂屍骸。

  正堂夫人魂飞去,举人老爷要遭灾。

  同窗聚众闹薛府,息事宁人拿钱来。

  岳丈挥笔写诉状,女婿从此当苦差。

  话说喜新厌旧的薛举人一纸休书把明媒正娶的贾夫人逼到了门梁上,望着贾小姐僵直的身子、随风摇晃的秀莲,薛某人懊悔不迭。

  完喽,麻烦大喽!薛举人只顾着暗暗叫苦了,哪里还管得上昏倒在地的小妾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脑袋瓜一热,便忘乎所以了,以至於不记后果地冷落了正堂夫人。

  晨风从薛鹏的头顶嗖嗖掠过,薄情郎渐渐地清醒了许多,终於良心发现了。我此番科考之所以能够中举,应有夫人极大的功劳啊,倘若没有夫人的点拨,我至今还在黑暗中盲人瞎马地苦苦挣扎呢。

  咣当,思绪之中,薛鹏的脑袋不慎触碰到贾小姐的秀莲上,登时吓得浑身再窜冷汗,方知此时想什么都来不及了,而是应该做些实际的事情。

  於是,薛某人丢开嬖妾,吃力地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欲抱住夫人,却突然又停止住了,薛老爷不仅没有胆量抱住死去的夫人,更没有力量把夫人从门框上摘解下来。

  情急之下,薛老爷也只能是瘸子打雷——坐山喊了!伴随着主人嘶哑的喊叫声,正搂着老婆睡早觉的仆人们纷纷爬起身来,从薛府的各个角落涌向薛老爷下榻的西厢房。望着门梁上的贾夫人,来者无不赅得目瞪口呆:「大事不好,夫人上吊了!」

  「小姐!」宅院里的嘈杂声也把春莺和秋燕从烂醉中惊醒。

  「什么,小姐上吊了?」两个丫环没有时间多想,更顾不得看一眼桌上的文书,双双沖出屋门,一眼就看见贾小姐的身体直挺挺的悬挂在西厢房的门梁上,一对丫环顿时明白了一切,悲痛的泪水倾刻模糊了双眼,一边哭喊着,一边扑向小姐。

  两人双双跪倒在门梁下,每人拽住贾小姐的一只三寸秀莲,绝望地哀号着:「小姐,您读了那多么的书,可是做起事情来却是如此的愚蠢,您不该作出这种选择啊!」

  「唉,夫人不能总是这样挂在门梁上啊,来,大家一起动手,把夫人解下来吧!」胆量大的仆人一边歎息着,一边架起竹梯欲将贾小姐从门框上解脱下来。

  已经吓得半死的薛鹏突然摆手制止住了:「慢,不要解,你们快快去通知岳丈和大舅哥,让他们来看看,是夫人自己想不通,走上绝路的,断不是我薛某人加害於她的!」

  「哼!」

  两个丫环忿然站起,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恶狠狠地瞪着薛举人。

  春莺道:「姓薛的,现在都什么情形了,你还要为自己洗清身!如果没有你的休书,我们小姐能走上绝路么?是你把小姐逼死的,你休想赖掉。」

  「姓薛的!」秋燕指着薛举人的鼻子尖道:「你听着,我发誓,一定把你送进监狱……」

  春莺迈步向前:「即使官府放过了你,我们也绝不会放过你的,大了与你对命,一了百了!」

  「反了,真是反了!」薛某人嘴巴一撇:「奴才,本老爷还没倒台呢,你们想欺侮主人,时间还早了点,看在夫人的面上,我今天且饶了你们。」

  言毕,薛鹏又摆出一副小人得势的架子,冷冷地瞪了两个丫环一眼,拂袖而去。临走之前,再次叮嘱家丁道:「任何人都不准把夫人摘下来!」

  薛老爷一声令下,仆人们再也不敢触动夫人的屍身了,而是大呼小叫地跑出府门,去贾府报丧去了。

  贾父闻讯,尤如淩晨的天空骤然炸开一个巨雷,哢嚓一声,将老人家无情地击倒在地:「什么,上吊了?我的闺女啊,你,唉,好死不如赖活着,因何要走上绝路啊!」

  「爹爹!」贾小姐的哥哥贾世铎闻言,气得一蹦三丈高:「混蛋,薛鹏这个混蛋,老子跟你拼了!」言毕,贾世铎轰走了薛府的家丁,怒火万丈地来到庄子中央的一棵老槐树下,愤然拉响起了铜钟。

  随着嗡嗡嗡的钟声,庄子里的乡亲们从四面八方涌到老槐树下。

  「小子!」庄子里年纪最长,威名最高的老者,在孙子们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来到老槐树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贾世铎道:「这鸡还没叫头遍呢,大家这早觉睡得正香,你因何事敲钟啊?」

  「七爷,我有急事!」

  「再大的急事,就不能等到天亮么,难道说,火上房了?」

  「不是火上房,而是你的侄孙女,上了门梁,吊死了!」

  「啊!」庄中之主,贾世铎的叔伯爷爷亦大吃一惊:「侄孙女不是嫁给薛鹏了么,听说那小子显贵了,中举了,不日就赴任当官了!侄孙女不享荣华富贵,却因何上吊啊?」

  贾世铎气呼呼地讲述说道:「七爷,那姓薛的一中了举,便土包子开花——乐癫馅了,一时间找不到北了,更不知自己姓字名谁了,又是收奴,又是纳妾,把我的妹子抛在一边,不管不问了,妹子不服,与他理论,他竟然写下休书,欲将妹子赶出薛府的大门,妹子气愤不过,就,就,上吊自尽了!」

  「什么?」不待七爷开言,匆匆赶来的贾氏族人顿时群情沸腾起来:「姓薛的这廝实在过份,我们贾氏怎能咽下这口气,走啊,给细柳姑娘报仇雪恨!」

  霎时,老槐树下的贾氏族人一呼百应,讨伐薛鹏之声震天憾地,有人操起了扬场用的木板锹;有人解下了辘轳把;有人扛起了铁锄头;有人挥起了收割用的镰刀;有人拎起捆猪的粗麻绳;有人拽过了挑水的扁担。

  人们手中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活像是一群造反的破产农民,一路喊杀着,势不可挡地涌向薛府。

  薛鹏正蹲在地上给昏迷中的嬖妾掐人中呢,远远地听见呐喊声,怔怔地转过头来。

  「我的天啊!」

  只见报信回来的仆人跑在前面,后面是黑压压的一群人,薛某暗暗叫苦,知道麻烦惹大了,慌忙命仆人将依然昏迷未醒的嬖妾抬进仓房里:「快把凤哥藏起来,一旦让闹丧的贾氏族人发现了,不把她弄死,也得打成个半残废!」

  仆人前脚刚刚把凤哥抬走,贾世铎已经率领着族人沖进了薛府,贾世铎抬头一看,妹子贾秀林果然悬在门梁上,顿时涌出一串悔恨的涩泪来。

  「妹子,是哥哥害了你,哥哥对不起你!」看见薛某人跪在地上一边念经般地解释着,一边可怜巴巴地求饶着,贾世铎怒目圆瞪,哪还管他是同窗、学友、妹夫、举人,这一切已经成为不可挽回的过去,现如今,薛鹏是逼死亲妹妹的仇人。

  大舅哥脚掌一抬,咚的一声将薛某踹翻在地:「少啰嗦,如果你不纳妾,哪里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那个小贱货在哪里?快快交出来,老子跟她没完,老子也要把她悬在门梁上,与妹妹一同到阴间去,给我的妹子当牛做马!」

  就在贾世铎蹋踹昔日的学友时,七爷已经指挥族众将贾小姐的屍体从门梁上解脱下来,又指挥着族众抬起贾小姐的屍首,径直走向薛府的正室,将贾小姐停放在大婚时的床铺上。

  做完了这些,族众又将薛某人拽到贾小姐的头置前,令其跪倒在地,向正堂夫人磕头请罪。事情闹到如此境地,薛鹏哪敢不依,不得不放下举人的大架子,活像一条无比乖顺的哈巴狗,任贾氏族人摆弄,咚咚地给死去的夫人磕起头来,耳畔则倾听着贾氏族众的谩骂声。

  薛鹏的额头磕得又红又肿,肚子里那个后悔啊,甚至把肠子都悔青了,可是世界上没有治后悔的药,薛某人也只好将自己酿成的苦酒再全部由自己喝进肚子里去了。

  「哎哟妈啊,打人喽!」薛鹏正后悔不迭地磕着响头,府内突然骚乱起来。

  薛举人用眼角悄悄地撇向门外,只见贾氏族人挥起各式武器,正在追打着投于自己门下的仆人、家丁们,因师出有名,族众们一边打人,一边大肆抢劫,拿不走的、搬不动的,也绝不给薛某人留下,全部砸个稀烂。

  薛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倾刻之间一片狼籍,虽然痛得心在流血,嘴上则不敢有一句怨言,薛某人还能说什么啊,只能骂自己活该了!

  「呶。」贾氏族众把薛宅奴仆打得抱头乱窜,又把薛府抢劫一空、砸得一塌糊涂,七爷依然不肯饶过新举人,又命贾世铎草拟了一份悔过书,大致内容不外乎承认纳妾不对;冷落夫人有罪;对死去的夫人予以厚葬;赔偿贾府巨额的精神损失费……条件之苛刻,绝不亚于一战结束后的凡尔赛和约,而薛某人哪一条也不敢违抗,只要能够免於问官,便无条件的接受了!

  於是,贾世铎揣着薛鹏的悔过书,带着两个获得自由的丫环得胜回府了。

  贾父接过文书大致瞅了几眼,不满地抛之一旁:「儿啊,绝不能就这样便宜了那姓薛的小子!」

  贾世铎不解地望着父亲:「他已经彻底服软了,甚至给妹妹磕头谢罪了,您老还要他怎么样呢?杀人不过头点地啊,父亲。」

  饱读圣贤书的贾世铎开导父亲,道:「咱们还是宽已待人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妇人之见!」贾父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儿子的话:「人都死了,再讲这些何用,我要让那小子身败名裂,从此无颜见人,虽生不如死。」

  贾父用下颌指了指桌上的悔过书:「喏,到了官府的大堂上,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对,好主意!」听说贾老爷要打官司,两个丫环立刻来了精神:「老爷,跟他干,肯定能把他踢翻在地!」

  听说父亲要跟薛鹏打官司,兴讼词,贾世铎一脸的无奈。父亲好固执啊,如此一来,薛某人的赔偿款不仅彻底泡汤了,自家还要掏钱兴讼,屈指算来损失真乃不小,正所谓的一枪两眼。

  「父亲,您老要冷静一些,妹妹可是自己寻的短见,薛鹏亦答应了咱家提出的所有条件,不仅予以厚葬,还,还有巨额赔款,父亲。」

  「少废话,去!」父亲不由分说地吩咐贾世铎道:「笔墨伺候,我现在就写诉状!」

  「是。」父命难违,贾世铎乖乖地取来笔墨。

  但见贾父提起笔来,咬牙切齿地书写起来。从父亲的文字里,贾世铎终於明白父亲的真正用意。

  我的天啊,薑还是老的辣,父亲这是借妹妹之死,大兴讼词,不仅要把薛鹏搞臭,还要废掉他的举人名份,如此说来,薛某人的麻烦的确惹大了。

  听说贾父不肯私了,一纸诉状递到了官府,薛某人也不含糊:「这有什么了不起,老不死的,你尽管出招吧,本举人愿意奉陪。俗话说得好,天大的官司压下来,俺用磨盘大的银子顶上去。」

  说完,薛某人提笔写了一份答辩状,对贾府的指控针锋相对的予以批驳,新举子这边派人将答辩状送到官府,那边又请来钱庄老闆,贷下巨额的银两。

  「哼,老东西,看谁能玩过谁!」

  於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由此拉开了帷幕,也不知薛某人磨盘大的银子,能否顶得住贾父恶狠狠压过来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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