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公主

一辆马车在破庙门口停下。

一个男装书生打扮的俊秀公子，哦不，应该是小娘子才是。从马车上下来。

踩在一个小凳上。

一双星眸灵动漂亮，她整个人显得冰雪聪明。

手里捏着把折扇，扇尾有个玛瑙小吊坠。

举手投足间有股养尊处优的矜贵气，像是事事都习惯了被人服侍一样。

光是踏入这破庙，就已经感觉到她的屈尊降贵了。

姜墨刚准备迎上去，拱一拱手，却被呵斥：“滚——我要和你们这真正的主事者讲话。”

唇角还勾起一抹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笑。

姜墨：？

言罢，书生公子哥儿打扮的小娘子，还拿出了折扇，摇了两下。

清风扬起她的刘海儿和碎发。

露出清秀的眉眼。

刷——的一声。她猛然阂上折扇，直接越过姜墨，婷婷袅袅的对着姜墨身后的沈清秋行了个万福礼。

似乎她非常自信，认定了红衣女子才是一行人之中真正的头儿。

至于这个男的，只是一个扶持的傀儡。

“公子”做出这样的判断也不奇怪，沈清秋一人独战两宗师，两宗师一死一逃，而她尚有余力。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控制住沈清秋为他效力。

这个男的不过是幕前的主事人罢了，而沈清秋则是幕后真正主使。

许多事情男儿身终是要方便很多，譬如去拜见那些达官显贵，若是一个女子来拜谒，徒惹人发笑耳。但若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管家会收下你的拜帖，而不是翻一个白眼直接逐客。

当然偶有例外，夏清泠自己这样的天家贵胄，陈留谢氏嫡女谢灵樗，当世大儒林家那久负才名的小娘子林玳瑜，又或者是官至从二品参政知事的上官大家。

（上官芸姝，因精通书画而被时人奉为大家巨擘。大家指的是一种避免直呼名讳的敬称，而非真的姓上官名大家）

可这些女子能被重视，只是假借了权势声名之威耳。并非真的被人重视。

满朝诸公都知道，上官大家只是摆在那养眼的花瓶美人。

上次扬州瘟疫的奏折加急送到金銮殿，上官大家发表见解，慷慨陈词。

要求皇帝赈灾拨款，集结派遣医师，并且火速从各地发兵救援，以阻止瘟疫扩散。

却被人一顿阴阳怪气，说她是妇人之见，危言耸听。我大康如今国富民安，风调雨顺。正是鼎盛时期，自有天佑。

气的她连着三个月都称恙，不参加朝会。但是也无人在意。

时至今日还经常被人拿来调侃，“扬州瘟疫不是自解了？上官大家虽有才学，但是在这种国事面前还需谨慎发言。”

“我知道你，剑阁的沈清秋。”她星眸里洋溢着自信。这是姜墨第一次见到星眸，会闪闪发亮的眼睛。

沈清秋虽然被挠的时候笑得狼狈，性子是清冷的。

此刻面对莫名其妙的来人，手掌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她连忙后退小半步，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本宫没有恶意的，我乃当朝清平公主夏清泠。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本宫同时还是金玉楼楼主呢～”

姜墨默默站到沈清秋身侧，小声询问她：“清秋，金玉楼是什么啊？”

“江湖上的一个二流势力，没有什么强大战力，但是打探消息能力很强，有点像前朝的天机阁。每个州府都会有这么一家金玉楼，名为酒楼，但里面还有卖艺不卖身的歌姬舞姬。

每个金玉楼都会招收好手充当供奉，负责维稳。

因为收费不菲，在里面点盘下酒小菜都要十文钱。江湖人也称其为销金窟。刀口舔血完的武夫，往往带着真金白银去里头享乐，没过几天又都会灰溜溜的跑出来，继续讨生活去了。”

夏清泠轻咳一声，“我不仅知道你出身剑阁，还知道你在扬州组织创立了白莲教。然后来到京城，绑架了万俟将军府家的小姐。因此被全城通缉。

三天前，邻里街坊看到庭院里铁链拴着万俟芊，所以跑去锦衣卫告状领赏钱去了——”

她唇角勾起笑，晨曦倾洒，给她头发上镀了一层光晕，恍若王女加冕。

“是夜，你一人一剑，带着三个拖油瓶，独败锦衣卫两宗师，两宗师一死一逃。禁军三十九死二十五伤，止戈使十二死三伤，锦衣卫十五死一伤。”

“你一个人让整个京城所有武装力量颜面扫地。南镇抚司指挥使段若愚引咎官降两级，为千户。”

“知道朝堂衮衮诸公是怎么议论你的吗？说你是楚剑仙临尘。”

沈清秋蹙起剑眉，嗓音冷寂凄清：“我就是我。我不要做什么楚婉柠第二。”

夏清泠眸子里有星辰闪耀流转：“不愧是本宫看上的剑客！”

“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我们是一类人。”

她毫不掩饰的展现出自己的野心勃勃。

姜墨忙把话题拉回正轨：“公主殿下，所以请问你找我们一群通缉犯所为何事？我是沈小姐的智囊幕僚。”

姜墨顺着夏清泠自以为是的意思往下说。

沈清秋似有些讶然，足心被痒鞋触手轻点一二，示意她莫要声张。

夏清泠扬起娇俏的脸庞。

“那自然是，要她效力于我。本宫能给你想要的一切，钱财、权势、地位。

你想要什么？当武林盟主？重建蜀山剑阁？统御千军万马？乃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只要你要，只要本宫有。只要你开口，本宫自然就会予你。”

“我要你不是效忠康朝，而是效忠，我，清平公主夏清泠。”

夏清泠星眸里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熊熊火焰，让人下意识错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她的人生，理应生如夏花般灿烂绚丽，死如烈火般炽烈焚尽。

沈清秋在听到“重建剑阁”时，桃花眼发亮，像是烧红的金子，灼热的有点烫人。

这一幕刺痛了姜墨。

尤其是这两天刚和她们睡破庙，他略感愧疚的情况下。

姜墨连忙把她拉到一边儿咬耳朵：“清秋，我其实也在帮你重建剑阁。”

她满脸写着不信任，他见了，急忙继续补充。

“和我相处了这么久，你应该也能发现我的性子就是很烂泥扶不上墙的。就是所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如果依照我的闲散性子，拿到几百两白银就带着你去当闲云野鹤游山玩水去了。

我之所以要搞出那什么白莲教，是因为如果你想要重建剑阁，需要的不单单是武力和优秀的弟子。”

“而今武侠在民众之中千夫所指，而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需要逆转侠的口碑，为侠客正名立命，为往之大侠继绝学。”

“其次门派的资金来源属实是不稳定且不安全。

单纯依靠接取委托只能饥一顿饱一顿。

穷学文，富习武。

想要习武本身就需要大量钱财。

放眼武林，也就武当、少林这种顶级大派有自己的产业，能够稳定获得收益。我的想法是让白莲教成为剑阁的资金保障……”

姜墨极少这么认真，上次见他露出这种神态，还是他伏在案牍上，处理白莲教事务的时候。

原本是想要做出点成就，把一切都准备好，做到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的程度。

再告诉沈清秋，想看她惊喜的神情。

找好政治靠山，构建好当地的政法系统的保护网络，有足够的资金，加上当地人们的爱戴。

可如今公主抛来的橄榄枝却让姜墨感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想把清秋从我身边抢走？！门都没有！！

当然，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穿着痒鞋的沈清秋都无从反抗就是了。

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当他满眼认真的跟她说，“我是想建立白莲教帮你”

理智告诉她，他不可信，是个坏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我承认，我其貌不扬，的的确确对你心怀不轨。我也承认我恶事做尽。但是真的，这件事我真的真的没有骗你。”他越说越激动。

好不容易为她做件事，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他真不想还被她误解什么的。

以为是他自己贪恋权势。

“她能给你的不过是一张空头承诺，但我是真的，白莲教和我设计的漕运河网金融体系每年至少能给我们带来一万两白银的稳定收入。”

沈清秋把小手递进了他手掌心里。

温温凉凉的触感蹭他的手。

她不明白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这么不安。

但她反而隐约有点雀跃：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不在意自己嘛！我就说嘛！我这么好看，他怎么可能真正两眼空空、视而不见呢！

沈清秋的原本紧抿的唇线都忍不住微微上翘。若不是在姜墨跟前，她恨不得直接得意叉腰。

于她来说，武学是热爱，却不是兴趣爱好那样子轻飘飘的东西。

从小就被赋予了责任和使命的沉重。

练剑也就成了习惯。

光是握住剑柄，她就知道自己能做好这件事——她本就是为剑而生的。

不是因为过去赢过、有多少骄人的战绩才自信。而是她握着剑，她就知道自己会赢。

剑不会让她得意忘形，怀剑的她，永远是自信坚强又冷静矜持的。

现在际遇又有所不同。

他切断了她一切社交，彻底把她捏在手心儿里。

她任由他把玩，无论是含在嘴里宠溺，亦或者用痒痒责罚她，侮辱她，让她失态。

她无从反抗，甚至不敢拔出那向来破灭万法的剑。

他剥丝抽茧般，把她从责任和使命中抽离出来。沉溺在痒痒和性爱编织的海洋里，让她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是山野之间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小狐狸，却偏偏让她蜷缩在主人腿边，驯服她的野性。

否定她的一切，关于她的剑、她的理想和抱负、她的那些重建剑阁中兴武林的美梦和憧憬。

尽管愤恨耻辱，但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了。

让她只剩下他。

她有时觉得自己是一只风筝。

无论飞的多高，外表有多么漂亮光鲜，始终有一端被握在他手里。

总归要落回他怀里。

可他却从未夸赞过她漂亮好看。

在他面前。

她的唯一面前。

她从来没有听过他夸过自己好看、身段好。

大部分时间里，她的剑并不需要出鞘，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她的价值便只剩下了肉欲。她一直被他撩拨得意乱神迷，几乎从未被他夸过。

仿佛自己只是他的下贱便器精盆。

连小狗看家护院、摇尾乞怜也会被夸“真乖”。

可她却从来没有被她的唯一夸过。

所以她如今发觉他实际上非常非常非常在意她。

她心里其实开心极了。

恨不得扎进男人的怀抱里，被他抚摸，甚至于，被他爱抚。

哪怕这个男人容貌平平，品行恶劣。

不过她依然维持着冷静和自持。只不过唇角掀起了一瓣翩然的笑意。

笑靥微微扬起几分，清且透的桃花眼注视着他，怎么也欣赏不够他对自己的在意。

身为剑客的她不会因为击败了谁就开始骄傲自满，她眼中，配和她打的，也就那百年前的楚婉柠。

反而是如今被姜墨掌控，他显露出了对她的在意，倒是让她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姿态。

与那剑上背负的沉重责任使命不同，被他在意，她就是会简单明了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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