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宇站在昏暗的，学校最外侧的教学楼顶楼的楼梯间，视线越过围栏和围栏上的铁丝网与镶嵌在围墙顶端水泥上的碎玻璃，望向更外侧的树林。阴天的这个地方总是有一股烟味，几乎要掩盖住大雨将至的泥土气息。风把宇宽松的裤腿卷起又放下，空气中越来越潮湿，最后一点属于白天的亮度也完全被掩盖住，宇转头看向教学楼，发现所有的教室都亮起了灯。

宇心想这样倒也刚刚好，所有的人都在教室里呆着，不会有晃悠的好事者。如果下雨了火势多少不会太猛，刚刚好能达到目标引起一个损失不严重但足够重大的乱子，让他完完全全的被学校开除。离开这个他本来就不应该在的地方的预想让宇感到有些愉悦，他拿起打火机走向堆满了期中考试答卷的机房，数米外挂在墙壁上的早已过期的灭火器早在几个星期之前就被他和他的朋友当作派对泡沫喷洒殆尽。过于散乱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视线，以至于宇并没有发现拐角有一个身影正在观测着他。

火苗冲到了天花板，开始熏黑墙壁上的霉斑，宇确认火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后飞速狂奔，他知道这个教学楼几乎只当作仓储空间和机房使用，整排的实验室全部上着锁，所有的学生在三年内只有一次进入的机会。宇讨厌这种伪善一般的管理条例，一如其强制的住宿，吵嚷的晚自习，缩水的假期。当他的朋友们在市中心的学校，在夕阳的照耀下放学回家，路过商业街和全市最大的超市时，宇就躲在这个最偏僻的教学楼里，不断打开又关上自己的打火机，观赏其中的火苗直到眼睛酸涩。在游荡中宇找到了绵延不绝的铁栏杆的一个漏洞，只需要走到那里，坐车，或许就能在雨点彻底砸下来之前到家。宇在翻越围栏时往后看了一眼，烟雾从机房所在的那一层升起，似乎有人在倚着护栏看着他，宇立刻转过身低下头继续按照路线逃跑，但速度已经达到了体力所能维持的极限了。如果还能再快一点，也不至于体育考试只有那么一点分数被关在这里，不过今天之后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宇摇摇头把胡思乱想排出脑海，登上了公交车。

下车时雨点打得宇睁不开眼睛，他脱下外套遮住头试图一口气走到家中，但终究还是失败了，他走到半路一家常去偷烟的超市，有些惊讶的发现一个人也不在。这里平日里总有一股烟味，广播里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歌曲，如今只有玻璃窗外的瓢泼大雨和间断的雷声，烟味荡然无存，宇反而能闻到摆在进门第一排的水果的甜味。当宇转身想走时，他险些撞到一个男人。他惊觉对方是学校里新来的心理老师，总是衣着得体考究，与这郊区的荒凉学校格格不入。学校的墙壁瓷砖布满裂痕，甚至地面会长出杂草，而这个人身上的衣服总是熨烫平整。当鼻尖险些碰到对方纽扣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男人还喷香水吗，有些恶心。虽然外表光鲜亮丽，但那个学校里面的人都一样是一群怪人。”宇在心里腹诽，试图立马侧身离开，却被拉住胳膊。此时他发觉这个他认为是娘娘腔的人是多么高大有力。“这位同学，快到晚自习的时候了在这里干什么呢？”对方的尾音微微上挑，宛如逗弄小孩。宇奋力甩动胳膊，但未能挣脱。“先别急着走嘛，你平时最喜欢呆着的地方可是被烧了哦，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接着那男人的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屏幕里是宇举着打火机的身影。“如果你肯乖乖听话，那就不会是你。纵火加上之前的种种蓄意破坏，足够你进管教所了吧？”宇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新调来的人会知晓那些蠢货大张旗鼓调查了数月也找不到的事情。宇沉默，然后开始疯狂的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超市的空调开得太冷了，你这样会感冒。来我的车里说吧。”宇被不容分说的拉走，在前往那辆黑色轿车后座的路上，老师把他按在自己身前，抬起一部分风衣盖住他，并撑开了伞。进车时他拉开车门把宇推了进去，然后自己坐在宇的身旁，从收纳里拿出一条毛巾丢到了宇的头上。“自己擦干，然后闭嘴听我讲。”

老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打开拿出一叠文件，整齐地披在自己膝头，然后打开了车内的顶灯。“看的清吗，宇同学？我记得你视力不好。”不爽的狂怒和一丝恐惧一起让宇继续试图攻击这奇怪的人。“你他妈调查我？”宇挥拳，但被抓住手腕扎了一下，宇猛地缩回手，看到有血珠流出。“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是以正事为主。想玩撕咬和狩猎以后的课程有的是时间玩。”男人抓住宇的手腕，将止血胶布贴在上面。“放心好了只是一点儿镇静剂，足够让你好好坐在这里听我讲完。”宇试图提起力气，但除了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完全不造成威胁的动作以外什么也没有得到。“首先，是你的监护转让协议哦，现在你归我管。”男人拿起第一张纸，放在宇的眼前。宇咬牙挤出不可能几个字，但在签字栏看到了熟悉的字迹，他还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姓，是徐。“其实在你纵火的前几天，我就拿到了这份文件呢，一听到你干的事情的赔偿，他们说着死也死在学校算了的话连忙把你卖给我了，价格很划算呢。”男人慢条斯理的拿起第二张纸，而这是，你即将接受的特别教育。宇看着改造协议书上的内容，第一条写着“自愿接受生物体征调整。”宇突然感到严重的头晕，但还是忍着撕开了这张写了他难以理解的内容的纸，接着他瘫在车门和车座之间的夹角里喘气。“我可是有充分尊重你的知情权并告知与你了哦”，老师轻笑，抬了一下眼镜。“什么狗屁协议我是不会签的！“”不，你会的。我们收容被社会遗弃的璞玉，通过基因优化、行为重塑，培养成新时代的模范生。现在的你当然不懂，但总有一天，会字面意义上的，摇着尾巴感谢我。啊，现在药效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吧？“徐老师把宇从角落里拉到身边，用毛巾慢慢的擦拭着他之前胡乱擦了一下的头发，直到宇昏迷过去。然后他用新的毯子把宇包裹好放在后座上，开车前往一座如医院一般，名为饲育科附属医疗中心的大楼。

第二章

宇发现自己在宛如简洁公寓单人间的房间里醒来，感到极度的口渴，胸口发闷，还有耳鸣。他扛着这些起身走向房间内的镜子，发现自己的耳钉无影无踪，衣服换成了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裤子，领口打着一个蓝色的小蝴蝶结——他最讨厌的一种装饰品。当他离开自己的房间，发现公共休息室内，姓徐的男人等着自己。“意外的起的很早呢，这位同学。”宇总觉得对方故意将称呼放缓并修改咬字的方式，是一种不详的强调。“这里是饲育科，给你这样被社会抛弃的可怜人接受再教育的机构，所有的手续当然都办完了。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吧？你现在的编号是092，接下来我要带你熟悉熟悉这里。”徐老师在宇试图跑走之前就一步上前抓住了宇的胳膊。“你不太擅长掩饰，预备的姿态也过于明显。如果再试图跑走的话，就不只是镇静剂了。这里有很多拘束用的设备，毕竟以前的教育对象，不是你这样的不良少年，而是真正的重刑犯呢。”接着，他拖着宇快速的走到走廊旁用手指着介绍的位置。“你的房间门牌号写着和你一样的编号，公共休息室就是刚才的地方，顶楼有图书馆和一些小小的温室用于培育绿植，餐厅在一楼，其余的地方都是“教室”，明白了吗？，接下来你应该去吃一些早饭，然后回到这里来等我。“宇慢慢的，僵硬的后退，再转身走向楼梯，最后化为飞奔，但又随着一阵抽搐瘫软在地。”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虽然从你不再试图攻击我的情况来看，你搞清楚了一半。你是打不过我的，而其次，你是跑不掉的。“徐老师把镇静剂镖枪收在不知道存有多少道具的大衣中，然后叫来两位护工把宇扛起。”走吧，092，今天的课程现在就该开始了。“而宇只能回以一阵暴怒的呢喃。

宇被绑在椅子上，这宛如理发店沙龙中的躺椅一样的椅子理应舒适又柔软，但添加了许多金属搭扣和皮革绑带。徐老师揉了揉杂乱的，部分被粗乱染成银色的头发，贴着宇的耳边说道：“这样的发色不会让你显得吓人，反而只会让你看起来更阴柔，毕竟你长着这样的脸。明明可以靠脸来取悦任何人，为什么非要去干打架那种不必要的事情呢？“宇大幅扭动起来，脑袋却被直接按入装满水的洗脸池。当宇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并不熟悉的房间中，头发乌黑，被梳理成整齐的波波头，手上脸上带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在熟悉的手背上还多了一个止血胶布。房间带有镜子的桌子上，多了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份叠起来的衣物。宇懒得细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却总觉得隐约听到了野兽的呼号从不止一个方位传来。

第二天，宇起来时，发现那奇怪的男人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早上好。“宇把自己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全部砸向对方。”你他妈的是变态吗？“”我作为监护人，来看看你有何不可呢。“徐老师将宇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宇发现自己的力气有所变小，为了确认，他反复的往回拉自己的手臂，但发现对方的胳膊已经丝毫不会动了。”你今日份的镇静剂早在你起床前就注射过了，现在已经快到下午了哦。“徐老师轻笑着拿起一个瓶子打开，”毕竟这些东西都很易碎，一个不小心给你打破了就不好了。“徐老师用皮带把宇的双手捆在背后，然后掐住对方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开始轻柔的涂抹。宇惊觉这些东西是化妆品，他曾在自己母亲的身上闻到过同样的味道。经过煎熬的不知道多少分钟，老师从镜子前侧开，宇看到了一个陌生到极点的自己。”看，只是个淡妆而已，但多适合你。“老师摸了摸宇的头，然后用粉扑按住宇的喉结，再挪开。“现在最后一点无关紧要的问题也解决了。你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乖孩子，当然，乖孩子也该穿得更乖巧一点。”镜中人眼尾微红，美瞳虽然让长期被眼镜遮盖的眼睛显得大了三圈，但眼神却涣散麻木。当他抬头试着看看自己被掩盖的喉结时，一个厚重的项圈带到了脖颈上。“毕竟是第一天，就不给你调那么紧了。”然后徐老师解开皮带，宇立马暴起打翻两瓶精油。他拿着玻璃碎片试图刺入对方的咽喉，老师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按下了手机屏幕中的按钮；宇全身痉挛的蜷缩在地上，口水混着眼泪打湿了嘴边的头发。“是电击项圈，笨蛋，”老师把宇身边的碎片踢开，然后坐在一边开始调整起电击的等级，让宇感到痛苦又不至于昏过去。当眼泪彻底晕染开眼妆化为一条条黑色的划痕时，老师停了下来，把宇丢到床上。“明天我会十点钟来，在那之前我要看到你化好妆，然后穿好衣服坐在这里等我。”宇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又一阵电击袭来让他发出呜咽，老师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以后要记得回应我。”

宇按照记忆试着胡乱复刻了昨天的妆容。当他展开叠在一起的黑色外套时吸了一口冷气——那是女子高中生才会穿的制服。内衣也一应俱全。经过无声的矛盾思考，在走廊上响起他已经记住的皮鞋声时，刚好扣上衬衫纽扣的最后一颗扣子。“今天很乖嘛，”徐老师帮他把衬衫塞进百褶裙，丝毫不客气的检查内衣。“定位线忘记拆了，除此以外很完美。以后再给你换几件别的式样？“宇只是低着头，本来应该燃烧怒火的时刻，却意外的，什么都没有。老师似乎带上了更满意的口气，”雌激素搭配镇静药物好像开始起效了呢，现在你都什么也没做。“宇抽动了一下手臂，但还是维持着低头的样子。”我不想要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到时候再调整一下药量吧。“宇看着对方开始修改自己粗糙妆容的手，喃喃的说：”你这么做是违法的。“老师只是笑了笑，”这一切都写在被你撕毁的协议书里面哦。“宇很讨厌这种口气，严肃打扮的男人故意用哄小孩一般刻意活泼的口气，在念到重点时会放缓，就像是和傻瓜讲话一般。“用不着把我当小孩糊弄!”宇试着让自己的话语更快速有力，但依然有些中气不足。“你应该习惯，并为未来做好准备。”接着徐老师拿出牵引绳挂在宇的项圈上，然后直接走向大门。宇从椅子上滑落，试图撑起身子。“如果你想爬着走也可以。”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后继续往前走，宇只能踉踉跄跄的在后面跟着，手尽力把裙子按住以免走光。

在路上，宇看到每个楼梯拐角都有佩戴全身防具，连脸也遮得严严实实的守卫，他被牵引着走下楼梯，看到一整排的玻璃。玻璃内侧是一些似人似兽的身影。宇听到自己刚到这个地方的第一晚时所听到的叫声。“来见一见你的前辈们。”徐老师把宇的脸按在了玻璃上，“放心是单向的，它们看不见你。”有些隔间内巨大的身影宛如绘画中的中世纪狼人，另一些只是一些多毛的人形无意识的嘶吼，当宇被拉着走向最后一间房，他看到一个正在织毛衣的少女——不过少女的手是带有肉垫的爪子，所以毛衣看起来不甚工整。“这他妈什么畸形秀？”宇用脏话掩饰恐惧，但尾音的颤抖出卖了他。“如果你问的是目前的这位的话，091是你的前辈哦。以前也是要在牢里度过漫长岁月的人，如今最喜欢干的事情是织毛衣。你们还是好好相处吧。”徐老师打开门把宇推进去，“你会成为更完美的版本，先适应一下吧。我想你的脑子也看不懂协议书的内容，有直观的感受会更好。以及，如果你真的干了什么把你的“学姐”激怒，这里不介意再养一个残次品。”门关上时，宇立马感觉自己被温暖，毛茸茸，还有粗重喘息的生物撞倒，转过身来他看得到对方挂着一个项圈，名牌上写着091。他试着用手扑打和赶走这令人不快的房主，却被对方叼住了手腕，犬齿精准的就在动脉附近。宇被拖向毛线堆中，对方来回踱步，嗅探宇的脸，来回交接着发出暴怒的低吼和撒娇般的呼噜声。终于在房间内一阵特定的铃铛声过后，091恢复了一副温顺的神态，她摇着尾巴从宇的身后翻出一团毛线退回自己的凳子上。宇清楚的看到对方胳膊上的大片纹身。宇只能一动不动的待在毛线团中，屏住呼吸，试图不引起注意，直到数个小时后门吱呀开启，宇发现自己甚至有些期待被接走。“091本来可以很完美，但人格覆写失败了，另外植入的器官也恢复的不太好。”徐老师拉着宇回到自己房间时说。“但你尚有成为完美的作品的极大可能，容易操纵的心理和适于改造的身体，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宇小声说着变态，心中的畏惧尚未完全散去。他依然记得对方对自己咆哮时嘴巴张开的非人弧度和所有细长尖锐的牙齿。“被吓傻了？放心好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除非你不乖到了没救的程度。”宇心想这种话在别的老师嘴里说出的情况下那百分百不可信。但徐老师确实不会骗人，直到宇次年开学时离开这栋大楼时，也没有再一次见到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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