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希落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没立刻睁开眼，只觉得脸侧贴着一块温热柔软的东西。耳边，是清晰急切的心跳声，逐渐扩大，好像世界并未崩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伴随着心跳声，还有熟悉的“咕噜噜”，那来自胃部的响动，却不属于她。

　　她试图动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头似乎被某种沉重的胶体压制着，难以动弹，软绵绵的困在那。

　　“你终于醒啦。”幻萤的声音带着温和，像春天第一缕慵懒的阳光，能温柔缓慢地照亮人心。

　　羽希落缓慢地睁开眼。入目是幻萤垂落下来的柔发，以及两团……白皙柔软、因贴得太近而几乎失焦的“障碍物”，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视野。

　　她眨了下眼，把注意力从面前那两团柔软上移开。

　　“头还晕吗？”幻萤低头看她，用发着淡绿光的手掌贴住她额头，轻轻擦过，“你梦到什么了吗”。

　　“我……”羽希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刚经历了一场漫长，尖酸刻薄的梦，无数的片段在那脑中闪过，但它们如水上的泡沫一般，一碰就碎。

　　“我……不太记得。”

　　幻萤轻轻叹了口气，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声音比刚才轻了一点：“也许不记得更好。你也是倒霉，这么多人，偏偏梦魇最后选择了你。”

　　羽希落没回应，只是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胸口。心跳还很快，证明着身体的主人还活着，但噩梦的残余仍像荆棘一样缠绕心头，“那梦魇呢？”

　　“跑了，”幻萤皱了皱眉，“真是棘手，这么多人围堵居然也让她跑了。”

　　她顿了顿，又挺起胸膛：“不过放心，几天内我们肯定能把它揪出来。毕竟我可是教会认证的初阶骑士。”

　　羽希落歪头看着她，没有笑，只是语气平平地说：“才初阶而已。”

　　幻萤立刻炸毛：“初阶怎么了！初阶也是实力的证明啊！初阶也是骑士啊！初阶也有梦想好不好！”

　　“我又不是说你没梦想。”

　　“你这语气就是说我不够格——喂你别走啊！你看我多强！你刚才就差被噩梦捏成团，我可是全程守在你身边的诶！”

　　“先回去吧，这边的夜晚还是有些危险的”，羽希落没有回头，只是站起身，拍了拍沾上的泥土和草屑，转身离去。

　　她们的对话一如既往的自然，就像演练无数次的短剧。

　　而梦，便留在了脑海深处，像并未苏醒的部分，等待着被唤起。

　　——————————————

　　梦魇还是被她们找到了。

　　那天的林子很静，叶缝透着光斑，鸟鸣断续。

　　梦魇被两人围困在林间一个旧营地中，幻萤领着希落冲进去，一阵乱打乱追之后，它终于被联手制服，昏死在地。

　　“搞定啦！”

　　幻萤叉着腰，站在梦魇旁边，像是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她浑身是汗，头发黏在了额头上，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

　　阳光照在她脸上，让阳光都明亮了几分。

　　她回头，朝羽希落挥了挥手，“夏天快到了哦。”

　　羽希落抬头望天。

　　天空自树叶缝隙间落下来，在她身上打出一圈圈斑驳的光，蓝的干净。

　　“是啊，夏天又要来了”

　　她顿了顿，低头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冒险者。然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又到了被你当抱枕的季节了。”

　　幻萤笑得理所当然：“当然啊，凉凉的、软软的，抱着多舒服。”

　　羽希落侧头看她，语气带点随意：“你就不怕哪天我把你吞了，直接在肚子里消化掉？”

　　幻萤眨了眨眼，往她身边靠了一点，笑嘻嘻地说：“不会的啊，因为我最喜欢希落了。”

　　她顿了一下，故意拉大音量地补了一句：“……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羽希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幻萤笑着跑向树荫，头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

　　她高兴地在阳光下转圈，脚步轻盈，像风吹过草地。那一刻，羽希落忽然觉得幻萤的身影有点熟悉。

　　像梦里某个没看清的剪影。

　　她想不起来梦里有没有幻萤，也不确定梦里的自己是不是自己。

　　梦醒后残留的那点不安仍在，但在幻萤回头的那一刻却安静下来，在阳光下被慢慢晒干，只留下了些许阴影。

　　“随你吧。”她低声说，也不知道幻萤是否听见。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热到连说出的话都要被晒干了。

　　幻萤干脆瘫倒在史莱姆形态的希落身上，把她当成天然凉席。

　　“你说，那只梦魇会不会还活着？”

　　她一边翻着腰间的笔记本，一边把手背搭在额头上，像是要晕倒的贵族小姐。

　　“你不是亲手把它翅膀割了，还喂给我了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消化了？你这种身体结构，说不定只是冷藏了。”

　　“已经被消化了”

　　“你确定吗，万一呢，万一哪天它从你身体里‘啪’一下钻出来了怎么办”

　　“那要不要我把那点残渣吐给你？”

　　“不用了，谢谢”

　　说着，她从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橘子，开始剥皮，当指尖捏破果皮时，空气里多了一股清甜的香味。

　　她吃了一瓣，沉默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吃了下一瓣。

　　“挺甜的。”她语气平静，把剩下的橘子递了过来，“你尝尝。”

　　“我不信”

　　“真的，不骗你”，说着，幻萤又吃了一瓣，似乎是为了证明橘子真的很甜很甜，“你要不吃的话我就吃完了”

　　“好吧，信你一次”，希落慢吞吞地伸出一小节触手，把那个橘子卷过来，送进嘴里。

　　下一秒，她整只身体开始疯狂扭曲。

　　“你是不是橘子吃多了，对“甜”这个词没有正确认知了？”

　　幻萤吐出嘴里的果肉，爆发出一阵毫无愧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酸死了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落没回应，只是从体内抽出几节细小的触手，轻轻缠绕幻萤的手臂，挠着她的侧腰。

　　“喂喂喂，别这样！很痒的！”却因为脚下打滑，又扑通一声重新跌在史莱姆体表。

　　小触手还在调皮地骚扰，而幻萤也逐渐放弃了挣扎，瘫在那里小声喘气。

　　“你简直就是一个冰冰凉凉的大水包”

　　希落没有回应，只静静调整了下体表温度，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

　　下午热得让人提不起神，幻萤干脆把斗篷铺在希落身上，像给沙发加了个垫子，自己抱着胳膊枕着脸，睡着了。

　　希落没动，只是伸出一根触手，在旁边的本子上画起了画。

　　她画得很安静，动作不快，每一笔都像是经过了激烈的思考，笔尖偶尔停顿，又接着下笔。

　　风吹起纸角，她伸出细线一样的分肢按住。

　　幻萤闭着眼问：“你又在画我？”

　　“你睡得挺清奇的。”

　　“我睡成什么了？”

　　“像刚才那个橘子。”

　　幻萤睁开一只眼，眼角还残留着点刚才打瞌睡的困意：“你最近对橘子是不是有点执念？”

　　“你喂的，我记得清。”

　　“这是在夸我呢？还是说我给你留下心理阴影很深？”

　　“都有吧。”

　　幻萤笑了一下，又把脸埋回那柔软的“沙发”里，小声嘀咕：“你这史莱姆形态太犯规了，舒服得像陷进去就不想起来，还有一种要被你吃了的错觉。”

　　希落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没出声，只是继续勾勒着她的线条。

　　————————————

　　傍晚，天刚黑，孩子们在村口追逐打闹时说起，森林那边出现了一只“超级大的史莱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兴奋得不行，最后还比划着说那东西有整个水车那么大。

　　等把几个小孩打发走，幻萤转过身来，眼里带点笑意：“不会是你吧？”

　　“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不是？”

　　“我最近把黏液收藏的很好。”

　　“听起来……不像人能说出来的话。”

　　“我本来也不是人。”

　　“也是哦……对了，你不是说你只是借用了个死去冒险者的外貌？”

　　“是，不过我也可以换。”

　　“换成我看看。”

　　希落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身形一闪。几秒后，另一个“幻萤”站在原地——神情、衣摆、发丝、连右脸的雀斑都一模一样。

　　“像吗？”

　　幻萤靠近一步，打量了一圈：“神情不对，站姿太挺了，嘴角笑得太僵硬，眼神没有我……帅。”

　　希落：“……”

　　“还有，你不像我那么可爱，没有我这么漂亮，没有我这么……”

　　“你说的这些你真的有吗？”

　　“当然。”幻萤理直气壮，“再说了，不管你变成谁，我都能认出你。”

　　“为什么？”

　　幻萤没有立刻回答。她坐到地上，声音低了一点。：“你的气息不一样。你靠近时，我就知道是你。”

　　“……气息？”

　　“走路的声音，动作的节奏，说话时的语气，还有……”

　　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还有这里。感受得到。”

　　希落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好几秒，她才轻轻变回原形，黏液状的身体从那个“幻萤”的轮廓里收缩回来，在地板上收拢成她自己的模样。

　　她没说话，只是坐下，重新拿起画笔，在纸上落下新一笔。

　　第二天。

　　早上，幻萤照例在厨房翻弄着锅碗瓢盆。

　　门口，一道新的身影轻轻靠了进来。

　　她变成了冒险公会里那个高挑的女人，身材凹凸有致，动作从容，嗓音带着慵懒，甚至特意在领口设计了一个“视觉陷阱”。

　　她踱步进厨房，面色潮红，拖着尾音问：“请问……这附近，哪里可以借个吻？”

　　幻萤头也不回，只淡淡道：“希落，你又要干什么？”

　　那身影顿了一下，当场融成一滩液体，在地板上轻轻摊开。

　　“你怎么知道是我？”

　　“直觉。”

　　第二次，她换了目标。

　　她变成了教会里那个有点喜欢幻萤的少女。

　　这此她模仿得格外认真。语气拘谨，走路还有点内八，连书都抱得小心翼翼。

　　她走进客厅时，幻萤正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书籍。

　　“呃……幻萤小姐，我、我想请您……”

　　“希落”幻萤头也不抬。

　　“这都能看出了吗？”

　　幻萤翻过一页，语气依旧淡定：“但你一靠近，我就知道你是你。”

　　希落皱眉：“你到底是怎么识别的？”

　　幻萤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这里。”

　　“……你又在讲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了。”

　　幻萤耸了耸肩：“你模仿得很像，但你就是你，更何况，你给我的感觉不会错的。”

　　“什么感觉？”

　　幻萤想了想，认真回答：“是喜欢的感觉”

　　空气突然静了一瞬。

　　希落怔在原地，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她本想反驳，但嘴唇动了两下，还是没说出口。

　　“你……这是乱讲的吧。”

　　“你猜”

　　幻萤笑：“你可以继续试试，等你失败五十次，说不定我会奖励些什么呢？嗯？怎么样”

　　“……我不需要奖励。”

　　“我觉得你需要。”

　　“你才……”

　　希落憋住，没说下去。幻萤笑着扑上来，把她压倒在地，希落变回原型，一团黏液啪叽地摊开在地板上。

　　“不要再尝试变作她人了，希落就是希落。”

　　——————————

　　夜晚，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猫跳上床，发出一声轻哼，似乎是因为天气的燥热，贴在了希落的旁边，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希落刚合上书，正准备躺下。

　　幻萤抱着枕头坐起来，脸上带着犹豫又有些坚定的表情：“等一下。我今天不想抱着你睡了。””

　　“哦？”希落抬眼看她，“终于良心发现，不打算在梦里锁我喉咙了？”

　　“不是啦。”幻萤把枕头往旁边一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今天太热了。我想睡你胃袋里。”

　　“……你现在是把我当避暑山庄了？”

　　“又凉又软，又不会挤，保温又隔音，谁不爱啊？”，幻萤边说边扇着小风，“今天真是热得离谱。”

　　希落看着她，无奈中带点受宠若惊：“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消化你？”

　　“当然。”幻萤笑得理直气壮，“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喜欢我呀。”

　　似乎是习惯了幻萤这种无耻的小玩笑，这次希落回复的很平静：“我觉得家里需要请神了。”

　　“来不及了。”幻萤拍了拍自己的脸，“我都洗完澡了，凉快着呢，赶紧让我进去。”

　　“你真是厚脸皮，一如既往。”

　　说是这么说，希落还是张开了嘴。

　　幻萤动作很轻。她从嘴唇边探入，双手撑着希落的嘴巴，像是做足准备的探险家，流畅地将上身慢慢探入。

　　希落顺势放松咽喉，肌肉一层层配合地张开，像在迎接某种早就熟悉的流程。幻萤一点点滑过食道，身体卷成合适的姿势，被送进独属于她的小空间。

　　胃囊的内部温度比外面低些，湿润柔软，像一层天然的呼吸式床垫，贴着她的背。

　　“还是这里感觉舒服。”幻萤满意地舒了口气。

　　她从斗篷兜里掏出一小瓶草药香水，在手心抹了一点，轻轻擦在耳后。

　　“你在干嘛？”希落问。

　　“给你肚子里加点香味，我想要精致一些。”

　　“……”

　　胃壁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你笑了吧？”

　　“没有。”

　　“你有。”幻萤确认般地说，然后整个人往内侧窝了窝，调整好姿势，“明天我们去镇上，给你脸上贴个标牌。”

　　“写什么？”

　　“幻萤专用睡袋。”

　　希落伸手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你再说，我就分泌消化液了。”

　　“哇，我怕。”

　　“怕就对了。”

　　“但我不怕。”

　　两人一来一回地拌嘴，像是说了练习无数次的对白。

　　幻萤慢慢闭上眼，贴着胃壁侧躺着，听着那轻微的蠕动声和周围微温的“水音”，好像世界只有此番大小。

　　“希落。”

　　“嗯？”

　　“你下次还会让我进来吗？”

　　希落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轻轻覆上腹部的手掌，指尖能感受到里面那团体温和呼吸。

　　“随你”

　　那晚她们都睡得很安稳。

　　没有噩梦。

　　只有一个绵长而柔软的夜晚，把烦恼全部溶解在胃液里。

　　——————————————

　　第二天清早，镇上的任务板上更新了一条押送委托。

　　“我们这次……只要押人，不需要战斗，对吧？”幻萤一边背上包，一边翻着任务卷宗，嘴里叼着一小块黑面包。

　　“是。”希落简单回应，“目标是一个惯犯小偷。偷了一串贵族的祖传铜铃。”

　　幻萤皱眉：“铜铃？就因为一串铃？”

　　“重点不是一个铃，是他一共偷了五次。”

　　“那他挺有毅力的。”

　　“而且每次偷完都会绕着人家宅子敲半小时”

　　“那他有点病了。”

　　两人按照指引，顺利在镇口找到了那位被临时关住的“铃铛艺术家”。

　　看见她们来押送时，还试图笑着打招呼：“两位小姑娘，我这个人嘴巴挺甜，押送什么的太沉闷了，不然一路聊聊？说不定等我出来后还能3p呢”

　　“我记得任务好像没说必须要交活的”

　　希落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那里挂着她那柄看起来不怎么好惹的长剑。

　　“……你们不是正经冒险者吗？”

　　“当然，我们可是有认证的。”

　　“那能背一下我吗，这有些……”

　　希落没有回答，依旧笑眯眯的，只是抽出了腰间的配剑。

　　“诶诶诶——我、我开玩笑的。我很会走路，我用跑的，别动手别动手！”

　　押送途中，犯人倒是乖得不像话，一路安安分分，除了偶尔偷看她们几眼，再没多话。

　　直到他们走到半山腰，犯人忽然一个趔趄，脚下一滑，“意外”摔倒，顺着山坡滚下去，动作相当熟练。

　　““他跑了！”幻萤喊了一声，语气太轻快，像在提醒又像在配合。

　　希落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走到坡边，张口，身体像弹弓一样轻轻一弹——

　　“啪”

　　那人刚蹿到坡中段，视线就猛地一黑，随后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吞进了潮湿的深洞。

　　几秒后，希落拍拍微微鼓起的小腹，坐回草地上。

　　幻萤走过来，瞄了她一眼：“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我希望他觉得自己主动些。”

　　“你还挺体贴的。”

　　“顺手的事。”

　　肚子里传来一阵拍击，小偷在里面卖力地喊着，“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虐待！这是谋杀！我要投诉你们冒险者协会！”

　　“你可以去。”希落非常淡定，“只要你能自己出去。”

　　“我被你们吃了！我要投诉！”

　　“我只把你存放在胃袋里，没开始消化。”

　　“会开始吗？！”

　　“我会考虑的。”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呜呜呜！！！”

　　一路上，小偷就这样被临时“收纳”在希落体内，相当乖巧。

　　她没真的释放消化液，只偶尔让胃壁蠕动一下，制造一些氛围感。

　　幻萤边走边喝水，顺口问：“他还好吗？”

　　“还活着。”

　　“吓到了？”

　　“已经开始祈祷了。”

　　“你好坏。”

　　“我觉得还好。”

　　等回到镇上的交接点，希落张嘴，将小偷缓缓地吐了出来。

　　那人几乎是跪着落地的，浑身发抖，眼神游离。

　　“谢……谢谢两位……不杀之恩……”

　　幻萤好心地拍了拍他肩膀：“下次别偷东西了，好好做人，就不会当进胃系人才了。”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旅馆窗边，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动着桌上的药草与干粮。

　　幻萤啃着面包，嘴里含糊地问：“你说，要是哪天我也犯事了，你也会把我吞进去吗？”

　　希落抬眼看了她一眼，回答很平静，像是早有预谋：“我会先给你弄点吃的。”

　　“为什么？”

　　“让你边哭边吃。”

　　幻萤朝她怀里扑过去：“你这个邪恶史莱姆！”

　　希落没动，只缓缓张嘴，做了个“欢迎光临”的姿势。

　　幻萤停顿了一秒，往后一缩，指着她：“你要真吞我，我就在里面猛猛踹你的胃壁！”

　　“可以试试。”希落微笑，“不过我会考虑用触手捆住你的。”

　　两人一来一回笑成一团，窗外风声平静，温度刚好。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呢。

　　——————————

　　清晨。

　　天还没亮透，窗外是一层层被水稀释过的黑。木叶低垂着，挂着未落的露珠。

　　一团黑猫蜷缩在门口，呼吸均匀，鼻尖偶尔轻抽，发出极小的鼾声。

　　屋子里很静，只听见水壶在炉子上慢慢冒气。

　　幻萤已经穿好了衣服。

　　她坐在小桌前，披着那件白色短斗篷，圆扣系得很整齐，跪在小桌前，双手合十，低头闭目。

　　希落起得比她晚一点。

　　没打招呼，只是悄悄坐到房间角落，打开那个旧木盒，从里面抽出画纸和颜料。

　　教会太远，幻萤只能向带着随身的小神像祈祷——一块粗石雕成的神祇，五官模糊，看不出具体模样。据说是因为，神不可直视。

　　幻萤嘴唇轻动着，没有发出声音，祈祷的时间总是很长，安静而专注，像在向一个遥不可及的东西倾诉，却从不求回应。

　　希落铺好画纸，调了一点颜色，用最细的笔尖勾勒线条。

　　她没有画神像，她一直都只画幻萤。

　　斗篷的褶皱、头发的卷度、肩膀微微前倾的姿态……她描绘得格外细致。

　　她画的格外慢，每一次下笔后都要反复琢磨，仿佛不是在绘画，而是在确认眼前之人并非虚无缥缈。

　　阳光有时候会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幻萤的影子拉得很长。

　　但今天还没有阳光。

　　所以她在画纸上，自己补了一道光。

　　祈祷持续了十几分钟。

　　幻萤睁开眼，慢慢吐出一口气。她侧头，看见希落正坐在那里，画着她。

　　“你总是喜欢画我的祈祷。”

　　“你祈祷的时候最安分。”

　　幻萤轻轻笑了下，小心翼翼地收起神像，面朝着窗户，靠在椅背上：“那你祈祷吗？”

　　希落没说话，笔尖在画纸上顿了一下。

　　“你有没有想要什么？”幻萤继续问，“实现愿望、达成目标、甚至是想要什么东西消失，什么都可以。”

　　希落换了一支更粗的笔，声音低了些：“……我也不知道，我觉得现在其实就挺好的。”

　　屋子里又静了一会儿，只有水壶在那咕噜着热气。

　　幻萤忽然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之前坚信，只要我够虔诚，神明就会回应我。”

　　“现在不信了？”

　　幻萤摇头，“我不知道。”

　　“但你还是会祈祷。”

　　“嗯。”

　　“那你是相信神会回应，还是只是习惯了？”

　　幻萤转过脸，笑着说：“我希望回应，不过就算神明不回应，至少你会在我身边，那也好，毕竟我的愿望也比较简单。”

　　希落垂下眼，没有接话。

　　指尖轻轻握紧了画笔，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那一笔墨色比别的都要重一些，几乎要压进板子里。

　　那是幻萤的影子。

　　来自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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