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光刺破窗帘的缝隙，丰川祥子被宿醉的头痛惊醒。她撑起发沉的身体，艰难地聚焦视线，目光扫过陌生的天花板，凌乱的床单，最终定格在身旁熟睡的人——若叶睦身上。

“……！”

酒意烟消云散，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时，睦也醒转过来，睡眼惺忪地抬眼，正对上祥震惊的目光。

“丰川小姐……？”睦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这是哪里？”祥的声音发紧，“我们为什么……？”

完了。

睦一阵天旋地转。记忆碎片突然闪回——酒吧的灯光，红茶味的香水，脱落的假面，被扯松的领带......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二

若叶睦和丰川祥子是在假面主题的酒吧认识的。

丰川祥子也不知道当初是什么吸引她走入那间酒吧。它坐落在街角，靠近地面的砖缝中已经长出青苔，从外头看甚至有些破旧，可总零零散散地有年轻女性走进去，一段时间后又一脸飨足地出来。她走上前，隐约听见里面传来钢琴的声音，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埃里克·萨蒂的《Gymnopedie No.1》。丰川祥子握住有些掉漆的把手推门进去，被戴着假面的女性侍者引入左手边的走廊。走廊两侧各挂着六幅油画，尽是些扭曲的人像和模糊的色块，壁灯投下暗金色的光，更是给本就意义不明的画作平添了几分诡谲。

走廊尽头是一扇木门，门里便是酒吧的大厅。丰川祥子来得很早，营业尚未开始，她婉拒了工作人员邀她入座等候的好意，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大厅装饰的色调以红黑为主，吧台与卡座的布置倒是与平常酒吧一般无二，只是每张桌上都会放一束盛开的红玫瑰。空荡的大厅里安安静静，偶尔有一两名员工进出，做着简单的清扫工作。

丰川祥子走到吧台前，抬起头打量着墙上的宣传海报。她的目光从左扫到右，映入眼帘的全是装扮浮夸的陪酒师照片——她们戴着假面，有的胸前别着鲜红羽毛，有的十指缀满闪亮的金属指环，照片角落用夸张的花体字标注着他们的英文名，不是以鸟类为名，就是以帝王自称。

祥皱了皱眉头，侧过身准备离开。这时，吧台后侧员工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而出，走到柜台外面金色的灯光下。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陪酒师，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浅绿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梳理成一个低马尾。她穿着一套朴素的黑白制服——白色的衬衫外套着黑色的马甲，下身则是西装长裤，剪裁考究，但尺寸明显略小，衬衫肩线紧绷，随着手臂动作拉扯出细密的褶皱。她走到吧台边，将手中的空制服袋平铺在台面上，手掌缓缓推平，挤出空气后对折两次。做完这些后，她弯下腰，从大腿到小腿逐一抚平皱褶，调整侧缝线，又仔细将裤脚搭在皮鞋上摆正，最后轻轻掸去鞋面浮尘。

“叮铃铃铃——”

一阵躁乱的铃声响起，祥循声望去，只见大门被猛然推开，四五个身着花哨制服的陪酒师鱼贯而入，一瞬间，嘈杂充斥了整个大厅。丰川祥子坐到一边去，看着其中一个紫发的同事，在路过那个弯着腰的浅绿马尾的陪酒师时，嬉皮笑脸地凑近，一把捏在对方的屁股上。

“喵梦子……！”

年轻的陪酒师惊呼出声，触电一般弹起身，抬手捂住自己被袭的部位，然后慢慢地转着头，目光顺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看去，看着她扎进了同事堆里，随手戴上面具，与旁人嬉闹。每每提到桃色话题时，喵梦饶有兴趣地将身体向前探去，听到细节后，又缩回身子，掩起微微泛红的脸颊。到了营业开始的时间，一群人意味深长地哄笑着东倒西歪，结束了闲聊。人潮逐渐褪去，只剩下那个绿发的年轻人。

那孩子真有意思。丰川祥子径直走向吧台，目光落在那个呆立在原处的年轻人身上，指名要她为自己服务。

“感谢您的指名，我是Mortis。”

对方垂下金色的眼眸，微微欠身示意。

“您……叫我睦……也可以。”

她低声补充了一句。

三

祥选了最贵的套餐，包厢很宽敞。一进门，她便长舒一口气，大步跨向前，一屁股坐下，陷进宽大柔软的沙发里。睦碎步跟上，轻轻地在旁边落座，和祥中间隔着一人的身位，然后熟练地开酒、斟酒，将酒杯稳稳地送到祥的面前。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祥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丰川小姐是只需要倾听的类型啊，看来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了。睦如释重负，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年轻的陪酒师外貌条件突出，但不善言辞，很多点她的客人都会败兴而归，睦在一次次失望的眼神中愈发张不开口。难得遇到祥这样让她放松的客人，睦一阵窃喜。但此时的她不知道的是，像她这样少有的哑巴陪酒师，也恰巧正中祥的下怀——丰川小姐早已厌倦那些华丽的言辞，正需要这样一个安静的倾诉对象。

一缕若有似无的红茶香气悄然绕上了鼻尖，睦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这气息让她莫名地安心，于是抱着酒瓶，兀自走了神，耳中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直到杯中酒的液面降得见了底，她才条件反射地惊醒过来，娴熟地续上酒，送到祥面前，动作精确利落，好像执行程序的机器人。

这时，祥的余光瞥到了睦靠近大腿内侧一个白色的小点，随着睦动作起伏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她端起酒杯，抬手朝那边比了比。睦循着方向低头看去。

“啊！”

年轻的陪酒师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大腿迅速夹紧，下意识地去捂裆部，又慌慌张张地把手缩回膝盖上贴紧，重新挺直了脊背。

“是……上一个客人……烟灰烫的……”

她微微低头，双手攥了攥膝盖上的布料，蜷曲的手指下绽出几道褶皱。

“噗……”

祥笑了，手中杯里的酒液轻轻荡起了涟漪。真有趣，她心想。

听到祥的笑声，睦挺得笔直的身躯瞬间弯了下去了几分，胸前的白衬衫皱缩在一起，头也埋得更低了，拢在耳后的几缕长发垂落下来，掩住了侧脸，微乱的浅绿色鬓发中，白皙的耳廓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红。

纯情的孩子，还处于犯了一点小错就会慌乱的年龄啊。不过，多亏了这个小插曲，祥倒是有机会端详面前年轻陪酒师的样貌了。藏在面具下的脸似乎颇为清秀，皮肤白皙，低垂的睫毛在金色的眼眸中投下阴影，瘦削的身躯藏在略紧的制服下，像初春的风中抽条的树苗，纤细而柔韧。

“没事的，这不算什么。”

祥微笑着，把杯子搁在桌上，身体往睦那里挪了挪，抬手轻轻抚上睦的肩膀，“谁没出过糗呢？”，她笑着调侃起了自己过去的糗事。随着距离靠近，红茶味香水的味道变浓了，睦被这股气味温柔地包裹，紧接着，肩上手掌的力道逐渐加重，透过衬衫传来祥掌心温热的体温。

服务即将结束时，睦按流程完成了最后的道别步骤。她点头致意时，金色的眼眸依然平静如水，只是原本紧紧并拢的双膝稍稍放松，不自觉地朝祥的方向倾斜了几分。

四

第二天，睦照常准时立在吧台前，等待着营业开始。今天她整理裤子时，手指捋过大腿内侧，指尖触到一处粗糙的凸起，那是她昨晚缝上的破洞。这让她想起了丰川小姐，想起她身上的红茶清香，那些柔声安慰的话语，和手掌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温度。对了，丰川小姐今天会来么，来了还会点我么？睦后知后觉地为昨日的离别感到不舍，并在此刻化为了名为期待的忐忑之心，垂在腿侧的手指不由地蜷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响起，一个浅蓝色长发的身影推门而入。丰川小姐真的来了，但比昨天稍晚了一些。进门时，她的视线与睦交汇，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走到吧台前点单。

当祥弯下腰说话时，水蓝色长发垂下，挎着的包从她肩头滑了下去，肩带勒在了肘弯。睦偷偷向祥的侧脸瞄去，瞥见了对方念出自己名字时翘起的嘴角。睦眨了眨眼，手指摩挲了两下裤子的侧缝，在祥转头向她示意后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睦随在祥身后进了包间，脚步不紧不慢，保持着半人的距离。坐下后，祥像昨天一样打开了话匣，睦也又在祥滔滔不绝时走了神，仍是盯着酒瓶发呆，但每次斟酒时，眼神却忍不住向祥的侧脸瞟去，迅速扫过又收回。丰川小姐笑起来很好看，咧开唇角时，酒窝和双眼都像盛满了美酒。

时间流逝得很快，服务很快到了尾声。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身，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随手递给睦。

“给，我今天逛街买的裤子，回家试了才发现不合适。”她的语气轻快，“你要不要试试看？”

睦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不等她出口的道谢落在地上，祥已经拎起挎包起身，临出门时扭头看了一眼——睦还捧着纸袋呆坐在原地。

“记得试试哦？”

祥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转身离去。

第二天营业开始前，睦照旧准时站在吧台旁，仔细地整理自己的衣着。喵梦踱步靠近，在睦面前站定，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最终停留在那条合身又挺括的西裤上，唇角慢慢地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轻轻地拍了拍睦的后腰，指尖在裤腰的布料上轻轻转了个圈，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五

自那之后的一周，祥是假面酒吧每天最早光临的客人，以至于每当第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睦便知道是祥来了，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腰背，翘首以盼那个蓝发的身影。

虽然不明白为何受到青睐，但托祥的福，睦的经济状况改善了不少，她很高兴。一天营业结束后的深夜，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睦破例为自己点了一杯酒，独自坐在吧台前小口啜饮，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哟，睦子！”

喵梦突然从吧台深处的阴影中晃出来，一手晃着酒杯，另一手则大大咧咧地揽上了睦的肩膀。

“那个大小姐不会看上你了吧？”她凑近睦的耳边，压低声音，“喵梦亲呀，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盯着你的眼神，可是要冒出火了呢！”

“……”

“啊呀呀，可要小心别哪天被吃干抹净了哟！”

喵梦的尾音带着藏不住的愉悦，轻佻地丢下一句话后便扬长而去，徒留睦低头盯着杯中摇晃的酒液发呆。

“咳。”

吧台后传来清嗓子的声音，把睦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那可不是好消息呢。你知道要做什么的。”

八幡海铃低头擦着玻璃杯，声音冷淡，毫无起伏。抹布摩擦着杯壁，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

迟钝如睦，也能明白海铃的弦外之音。尽管她坚信丰川小姐的为人，但会被睡的的念头却像根刺，深深扎进她的意识里——这个悬而未决的担忧时不时冒出来，让她如过电般浑身一颤。

睦不知道怎么办，想着未雨绸缪，于是遵循先预防后治理的原则，先搜索如何避免被睡，兜兜转转看了一圈却一无所获，最后硬着头皮，点开了教导如何做爱的深度长文——才看了个开头便羞得脸红，匆匆扫完全文便逃离了这个网页。

丰川小姐不会这么做的。睦在心里反复默念着。但……

如果你总担心什么，那么这件事绝对会发生，而且会很快。睦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理解过墨菲定律的本质——大概是老天爷心思坏，也想看些喜剧吧。

六

那一天，睦照例为祥斟酒。祥好像烦心事格外地多，情绪激动地对着睦倾吐了很多。酒一杯接着一杯下了肚，最后一瓶酒见底时，她盯着玻璃瓶底残留的红色酒液出了神，意识逐渐朦胧。豪无来由地，她自心底升起了寂寞。

当祥红着脸一头栽进睦的怀里时，睦正抱着酒瓶，正襟危坐地发呆。还没等睦反应过来，祥的手指已经攀上了她的身子，隔着布料抵上了锁骨中间的凹陷，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系在上面的领带结。睦一动也不敢动，咽了口唾沫，喉头在系紧的领口下滚动了一下。

“丰川小姐……您醉了……”

睦轻轻侧过身子，搭在胸前的那只手便滑落下来，落在了睦夹紧的大腿上。睦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着“失礼了”，便用肩膀撑住祥的身子，左手轻轻握住祥的小臂，右臂从祥身后环绕过去，手掌虚扶在肩胛骨下方，只用手腕和小臂承力，将人稳稳架起。

“我……送您去酒店。”

到了酒店后，睦扶祥去床上休息。睦单膝抵在床沿，弯下腰，为祥简单料理后，便准备退下离开。就在睦直起身的瞬间，一股力勒紧了她的后颈——祥忽地揪住了领带，将毫无防备的睦拉向自己。睦失去平衡，跌在了床上，双手陷进了枕头，一只膝盖撑在了床垫上。

“不许走。”

不容置疑的口吻，让若叶睦恍惚觉得真是自己犯了错。

怎么办。睦撑在祥的身体上方，俯视着祥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和醉意朦胧的笑容，她只觉得脑袋发沉，坠得她两条撑在床上的胳膊都开始颤抖。

“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

说着，祥便伸手去摘睦的面具。她先是用指尖挑起睦的下巴，然后将手指探入面具与下颌线的缝隙。因为手指不听使唤，摘面具的过程变得格外漫长，祥的指腹不时擦过睦敏感的颈侧肌肤，引得对方喉间泄出一丝丝颤抖的喘息。当面具终于啪嗒一声落地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早已涨得通红的俊秀脸庞。

祥满意地眯起眼睛，因酒精而模糊的视线让她凑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拂过睦的脸颊。距离实在太近了，那股熟悉的红茶香水味彻底包裹住了睦，让她心跳加速，头脑也愈发地晕晕乎乎了。

现在的氛围，不是和那篇长文的开头完全一样了吗。还是到了这一天吗？丰川小姐，您终究还是……睦的心里有什么在默默碎裂。再三心理建设后，她终于是下定决心，双眼一闭，沉痛地低头吻了上去。

头埋下去的时候，睦伸手拉暗了灯。随着灯光渐暗，静谧的房间中响起了细微的水声，柔软的床垫陷了下去，床头轻轻晃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吱呀声。

性事进行得迟缓又别扭，若叶睦笨手笨脚地动作着，脑海里反复把她的工作放到天平另一端做比较——这真的值得吗？

一切结束后，她草草收拾完毕，仰面躺在了床上，长舒一口气，听着黑暗中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却愈发煎熬。她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扯了一把被子，才发现被子被死死压在了对方身下。

睦在微凉的夜色中打了个寒战，蜷缩起了身子。就这样，她和丰川小姐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躺在一张床上——去办理离婚前夜的夫妻也不过如此了。直到天边响起稀稀落落的鸟鸣，睦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睦在刺目的晨光中头晕目眩，在聚焦到丰川祥子那张震惊的脸时，她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只剩耳鸣声回荡。之后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她已不愿回想，只记得自己慌乱的道歉，和手忙脚乱的动作，还有砰地一声合上的大门。

七

那一天尴尬的事后清晨后，丰川祥子回了趟家。她将前一晚的一切反复回想，抽丝剥茧般剖析自己的每个反应，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竟是真的喜欢睦的。

她爽快地接受了这个认知，但立刻又头疼了起来。如果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了，她可以像所有爱情作品演绎的一样，按部就班地展开追求：先加上联系方式，再找个私人时间约出去玩，在相处过程中了解对方更多的信息，一点一点拉近距离——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但现在，阴差阳错之间，性比爱先发生了，一切都乱了套，彻底打乱了她对恋爱关系的所有预设。向来精明的丰川小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这段关系该如何定义？又该怎样继续？作为家族企业的继承人长大的她，所学皆是经营管理之道，但情爱之事堪堪通了一窍。

若叶睦这边同样心绪纷乱——倒不是因为恋心，毕竟她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眼下，她是在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因为一些不可说的身份原因，这份陪酒工作已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差事，生意说不上红火，但维持独居的生活倒也足够，自从祥频繁光顾以后，她甚至能存下一些钱。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即便侥幸没丢工作，也会彻底失去一个那么好的客人了。

夜已渐深，窗外路灯的灯光映入房间，将睦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单。床头柜上还躺着那条被扯皱的领带，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闹钟响了第三遍，睦才从混沌的梦境中挣扎醒来。窗外暮色已近，早已错过平常的出门时间，没时间到酒吧再换衣服。当她手忙脚乱地换上制服时，才发现昨晚也忘了熨烫，皱巴巴的布料贴在身上，像是明晃晃的罪证，领口还带着红茶味香水的味道，一呼一吸之间，她的罪恶感顶上喉咙口，逐渐堵住自己的气管。

电车摇晃着前行，睦攥着把手，佝偻着身子，随着电车的动作左摇右晃，满心想着自己犯下的罪行，像是有一把明晃晃的铡刀悬在头顶，随时会降下审判。

下车后，睦脚步沉重，越靠近酒吧，越是迟疑——踏入那里就意味面对答案，紧接而来的会是审判，头顶的那把铡刀将会无情地降下。在门口徘徊许久后，她索性就此逃避，转身走向附近的公园。

睦刻意避开游客，往僻静的小道走去。暮色降临，晚风渐起，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岔路，她低着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抬脚就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满怀——熟悉的柔软触感，混合着红茶香水的芬芳扑面而来。

睦倒吸了一口气，猛地倒退了两步，抬头确认——果然是丰川小姐。竟然是丰川小姐。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抱歉，女士。”

睦低头道歉，同时迅速向左跨步让路，好巧不巧地，祥也同时向右抬腿，两个人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

睦更紧张了，连声说着抱歉，紧接着改向右抬脚，却再次与向左的祥撞个正着。

就这样，她们仿佛在跳一支笨拙的探戈，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后，两个人仍是杵在原地面面相觑。祥盯着睦的眼睛，看着她金色的瞳孔慢慢地滑动、游移，粉色肉眼可见地从白皙的脸颊蔓延开来，连耳根也鲜红得像是要滴血。

“噗……”

祥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浅的笑声从唇间溢出，很快就变成了恣意的大笑。她扬起了脸，夕阳的余晖将她的面颊染得绯红，张合的嘴唇似是要把霞光都吞进肚里。清亮的笑声在幽静的小径回荡着，直到她笑得直不起腰，衣领散乱，连胸前昂贵的衬衫都皱成一团。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祥喘息着，肩膀剧烈起伏，垂下额头抵在睦的胸前。在低头的瞬间，祥头侧的发带脱落，精心编制的浓密蓝发失去束缚，倏地炸开来，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几缕长发轻轻擦过睦的胸口，却重重地打在了她的心脏上，一瞬间抽去了她一拍心跳。道旁稀稀拉拉的路灯陆续亮起，睦向前迈了一步，缩近了二人之间最后的距离。暖黄的光晕里，两件皱巴巴的衬衫慢慢地贴在了一起。

当她们松开双臂时，祥望进睦的双眼——这一次，那双平静的金色眼眸终于漾起了波澜，也不再躲闪了。

“陪我走走吧。”

她们走了很久，久到高跟鞋磨得祥的脚踝发痛。祥干脆甩掉鞋子，赤脚拎着它们继续前行。睦见状，也蹲下身，脱下自己的旧皮鞋，让祥穿自己的，说是走起路来应当会舒服些。祥摇头拒绝，固执地坚持想要光脚走路。睦没了办法，也不好再将脚原封不动地塞回鞋里，于是也拎着自己的鞋，陪着祥一起赤足前行。

经过一盏因接触不良路灯时，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伴随着阵阵滋啦作响的电流声，祥突然牵起了睦的手，邀她共舞。

在被赶出富裕的家族前，睦跳过无数支舞，此刻她却跌跌撞撞得像个新手。在祥轻盈的引导下，睦的脚步凌乱，呼吸急促，心跳也像那盏故障的路灯，在胸膛里摇摆不定地闪烁，砰砰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荡，在四下的静谧中显得格外响亮。

祥是醉了吗？可是身体贴近时，睦并没有闻到酒气，反倒是她自己像喝了酒一样头晕目眩，痴痴地被祥牵着走。

八

之后发生了什么，若叶睦记不清楚了，她只觉得脑袋懵懵的，像被蜜糖浸泡发涨，心脏砰砰直跳，被牵着手一直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着丰川小姐进了家门。

房门阖上的瞬间，丰川小姐便用身体把睦整个抵在了门板上，睦被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后背紧贴着门板向下滑了几寸，脑后的浅绿色长发随之散乱开来，发丝在门板表面摩擦堆积。祥伸手揪住了她的领带，迫使她仰起头来接吻，睦的手掌抵着着门板，试着稳住自己的身形，却让脑后的发丝被压得愈发凌乱。

“等一下、丰……”

未出口的音节很快被覆上的温热嘴唇吞入。丰川小姐吻得相当强势，先是轻轻地啜吻了几下唇瓣作为试探，紧接着便用舌撬开了齿关，开始深入这个吻。

尚且生涩的睦根本招架不住这般攻势，只能被动地任她索取，被一点点夺走呼吸。当祥的舌扫过她敏感的上颚凹凸的纹路时，瞬间激起一阵酥麻电流，令她浑身轻颤。

“呜……”

睦的呜咽声被接连的亲吻尽数吞没。酥痒的快感传遍全身，让她的双腿发软，身子贴着门板不住地下滑，指尖冒出涔涔的汗水，贴在门板上不断打滑。

见状，祥轻笑一下，左手向下探去，捉住睦僵硬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腰间，好让睦攀住自己，右手连着衣领和领带的布料一并攥紧，用力地往上一提，好让二人的身躯贴得更紧。

贴上睦的胯部时，一团胀大的柔软东西抵在了祥的小腹。

丰川小姐狡黠地笑了笑。她侧过一点身子，单腿嵌入睦微微分开的双腿间，身体慢慢前倾，那团灼热被更紧密地压在了她的小腹上。她故意轻轻上下蹭动，挤压着那一团凸起，身前的人立刻浑身绷紧，喉中溢出一阵急促的喘息。紧接着，祥便坏心眼地退后了些许，在睦恍惚的瞬间，转而探头亲吻她的侧颈，用指尖勾开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随后贴上温热的唇，在跳动的脉搏上印上细密的吻，另一只手则划过耳廓边缘，抚上睦发烫的耳垂，轻轻地捻动着。

这对睦很受用，她的耳垂和颈侧相当敏感，每一股温热的吐息打在皮肤上时，她都颤抖不已，因一阵阵的快感而蜷起身子，身下的性器愈发硬挺，在挺括的西装裤里顶起出了一个羞耻的弧度。

“哈啊……”

她无意识地用力挺胯，性器顶上祥的小腹磨擦了一下，一阵快感从顶端传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吐息，手指攥紧了祥背后的布料，在熨烫妥帖的衬衫表面抓出凌乱的褶皱。随后她便不敢再动，任凭祥在她的脖子上作乱，被快感逼得身体越缩越紧，可偏偏最渴望被触碰的地方却得不到抚慰，只能可怜兮兮地颤抖着，在空气中小幅顶弄着腰部。

“怎么不继续？”

丰川小姐从睦的颈窝抬起头，询问的目光望进睦的眼底。那双金色的眸子早已翻滚着情欲。

睦的喉头滚动，咽了咽唾沫，心下一横，索性双手环上祥的脖子，把下身的硬挺抵上祥的身体，缓缓挺送自己的腰，让自己的性器隔着布料反复地蹭过祥的小腹，身体因阵阵快感而不住地绷紧。而祥只是站在原处，微笑着看着睦生涩的动作。她颈后的衣料随着睦的动作被反复攥紧又松开，每一次攥得越来越紧，脖颈后侧慢慢传来睦掌心温热的潮意。

随着顶弄的动作，身下传来的快感越攒越多，睦把鼻尖埋进了祥的肩膀，碰洒在她颈间的吐息愈发滚烫，身体又开始发软，于是祥趁机再次欺身压下，把睦死死地抵在门上。硕大的性器被夹在二人的小腹中间，即使隔着数层布料，祥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东西兴奋得突突直跳。

“丰川小姐？”

睦无措地唤着祥，但下一秒她便痛得惊呼出声了——祥冷不丁地咬住了她的脖子，下腹严丝合缝地贴了上来。颈侧的皮肉被衔住，传来的刺痛让睦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性器的顶端被牢牢地禁锢在中间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摩擦带来的阵阵酥麻。在一声急促的抽气后，睦浑身剧烈地一颤，然后便埋在祥的颈窝里没了声响。

就这样……被丰川小姐压着，隔着衣物摩擦弄到射了，甚至弄在了裤子里——明明两个人衣服都还穿得好好的……这个认知让睦羞得耳尖发烫。裤裆里一片黏腻微凉的触感，她却不敢低头确认。不用看也知道，笔挺的西裤上必定洇出了一片深色的痕迹，在灯光下恐怕格外显眼。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睦伏在祥肩头细微的喘息声在回荡。窗外，一辆车呼啸而过，车轮碾过寂静夜路的声响格外清晰，刺目的车灯光柱沿着窗帘缝中射入，在昏暗的室内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掠过睦泛红的脸颊。在事后寂静的虚无中，睦的思绪又开始四处乱飘。

上一次她因为裤裆湿透而感到难堪，还得追溯到八岁的时候，但今夜她却在做与那时的童真截然相反的事情。在这情色的时刻，睦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童年回忆。

尽管已离开家族独自生活一年多，她却始终没有长大成人的实感。直到此刻，她突然抽离出来，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着什么——这就像无意间推开了成人世界的门缝，窥见其中隐秘的一角，这让她心中既荒谬又新奇，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就在睦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她下身处传来了温热的触感——祥的手掌覆上了她的下体，隔着洇湿的布料摁了摁尚未完全消软的性器。

“不继续吗？”

祥的声音带着笑意。

睦浑身僵住了。下体被另一个人的手抓着的感觉，未免太陌生了。睦有些羞赧地侧了侧身，试图甩开祥的紧握，但那只手纹丝不动地附在上面，甚至恶趣味地捏了一下。睦的脸又红了，她无助地抬起眼望着祥，露出乞求的神色，丰川小姐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她。

“我……先去洗澡。”

睦别过脸去，抓起浴衣便逃也似的往浴室里钻。

“要一起吗？”

回应她的是一声浴室门被慌乱关上的重响。水龙头很快被拧开，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门外祥子的轻笑声。

九

丰川祥子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见睦穿着浴袍，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一副如临大考的模样。

这不是和第一次在酒吧见面时一样了吗？

看着睦的窘态，祥笑着摇了摇头，抬手一掷，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甩了过去，丢在了睦的头上。睦愣了一下，抬手去抓那块顺着脸滑下的布料。那东西软软的，带着红茶的清香和少许潮湿的汗味——是祥的内衣。

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后，睦一下子涨红了脸，低头攥着它不知所措，像捧着烫手山芋，随后身下的床垫一沉——祥爬上了床，向睦探过身去，拨开了她抓着内衣的手，目光直直盯着睦的双眼。

“为什么害羞？”

她慢慢地吐出音节，随后倏地向睦的脸侧探身，嘴唇贴在了耳廓，近得睦能够清晰地听见祥唇舌间的每一个齿音，感受到祥吐出的温热气息——

“又不是没做过。”

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睦的耳朵慢慢地念出这句话。

睦的脸更红了。她想起了那一晚充满罪恶感的回忆，而那夜一次又一次灌满自己鼻腔的红茶清香，此时已变成黄瓜味沐浴露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一样。

睦不敢对上祥的灼热目光，又实在不敢低头，因为祥的内衣正捏在她手里，而祥本人正穿着宽松的浴袍，俯身在自己面前，如果低头去看的话——

她没了办法，只得偏过头去，身子也躲了躲。眼见睦并拢的双膝朝着远离祥的一侧倒去，祥自然不能让睦轻松逃走，一手掰着睦的膝盖，另一只手则向下探入浴袍下摆，目标明确地朝大腿内侧一抓，握住了高高翘起的性器——那东西在被抓住的时候还兴奋地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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