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布满了雨云，视野之内均是一片昏暗，饭后我牵着她的手出门。

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引得我一阵皱眉。我撑开了伞，在这片雨世界中为我们创造了一片安全的小小天地。

“今天雨好大啊。”女孩抱怨着。

我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护在伞下，送进了副驾驶座。引擎声盖过了雨滴捶打在车上的声音，汽车内部难闻的味道涌入鼻腔，简直让我不想多呼吸一口。我突然想起我们刚有财力购入一辆车时的喜悦感，引擎声代替了我们的尖啸声和欢呼声，连皮革坐垫的气味也是复古又耐人寻味的。时间过得太快了，项目终于迎来了进展，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不行……再怎么说也太冒险了，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可是这是独属于我们的项目，你我也都知道它的重要性……改造并尝试控制这种矿石，参与者决定不能是门外汉。”女孩皱着眉，她什么都懂，但还是叹了口气，“你在大脑的构想和实验室里验证了它的奥妙，这也意味着你没有更多精力去投入实践研究了……”

“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寻求外援……不一定非要你去不可！”

“责任只会转移而不会消失……而且我刚刚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吧？”女孩转过了身，我感觉她刚刚背对着我时肯定在掉眼泪，但她的眼眸清澈而又坚定，如明镜一般倒映出我不安和焦虑的神色。她牵起了我的双手:“你在害怕。相信我好吗？■■，这是我们共同的造物……只有我们有能力去改造它，相信我一定能做得到的。”

可是……可是如果你失败了呢？如果你的意识被永远困在那孤独的监牢里呢！我宁愿不要现在的成果，没有你的文明存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我的内心呐喊着，但我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傻话，就像我也没有勇气去拦住她。

“我读的出你在想什么，■■，如果事情当真如此……呵呵，替我守几年寡怎么样？”女孩的苦笑带着一丝调皮。

“别开玩笑了……别……”我不理解她如何说出这样的话，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我的脑子构建出了无数场景:餐桌上放置着两三碟烤焦的食物，没有一丝痕迹的副驾驶座，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放着一只枕头……一阵酸楚涌上鼻尖，我的眼角发着红，眸中宛如洪水决堤前般充盈着悲伤。

女孩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想把自己的情感藏起来。“相信我，无论在哪里，你的身边也好，万年以后苏醒过来的棺椁下也好……一切物质和时间之外的无人之境也好，我永远都爱着你，祝我顺利，为我送行吧，■■。”她的声音颤抖着，语气却坚定不移。我也不再多挽留什么了。

但为她送行……我真的做得到吗？

“■■，绿灯了……你刚刚在发呆。”女孩戳了戳我的肩膀。

“哦。”我的脚踩下了油门。汽车继续将我们载向前方。我忍受着难闻的气味，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行程上一路绿灯，我也一直没有停下来，还适当的提了提速。这样算下定了决心吗？

“来，小心……”下车后，我绕到副驾驶座门外，把她拥进怀里，在漫天暴雨的世界中稳步前行。雨滴沿着伞骨滑落，滴在我的肩膀和护着她的手背上，她的发丝浸润在潮湿的空气中，粘在了脖子和锁骨上，皮肤也被冻得发白。我加快了脚步，带她脱离了这糟糕的环境。

随着一阵精密的机械声，实验室的门被她开启，我将伞收好放置在门外。

“接下来我会把你的意识传输进源石内部……如果有任何意外我会立马终止实验，保持清醒……一定要回来。”我对女孩做着最后的嘱咐。

“嗯……我准备好了。”女孩的回答清晰简洁，干净的像刑场上飘扬的丈二白练。

我按下了决定了她余生的电钮。女孩静静的躺在椅子上，精密的仪器运转着发出细腻的声音，操作台上的无数小灯不断闪烁着，屏幕上的数据正飞速的变化着，她的意识渐渐被抽离。

我提醒过自己无数遍要保持冷静，但当看着她鲜活的双眸慢慢失去色彩，生命力逐渐随着冰冷的线路向我远去时，我还是慌了神，记忆在我的脑中一一浮现:向她表白时的心跳如雷，第一次约会时的秋天落下的枫叶，和她一起数星星时思想沉溺在星空中徘徊的迷离——并逐渐全部破碎。

我的大脑被碎片扎破，一切知识与冷静全部喷涌着流失，我感觉我眼前突然雾蒙蒙的一片，无法集中精神。

啪——啪——！

不知道愣了多久以后，我猛的摇了摇头，又狂抽了自己两巴掌，视野总算聚焦并再次清晰——让我看清了她的脸。

不、不不不……她没有死……她没有离开我——只是，不要让我再看着这些了……

我的手盖在了她的脸上，轻轻向下一抚，合上了她的双眼。

滴答——滴答——

她的手表还放在旁边，证明着时间没有凝固，证明着她暂时离去的事实正在成为“过去”的一部分。我的双眼死死盯着显示屏，逐渐变得酸涩，泪水溢了出来。我向后摸索着，没有一刻移开视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好冰，可是我现在再也无法确定这是因为她的体质如此还是她已经离我而去。

“正在尝试取得神经连接。”

！！

机器冰冷的声音却携带来了阳春三月般的希望。

“……10%……30%……60%”

继续，继续报下去！

“……100%”

我紧闭上了干涩的双眼，已经没有再如此认真确认数据的必要了……她能否回到我的身边，已归天意决定。

雨好像停了，几缕阳光透过了百叶窗，静静附着在我的皮肤上，让本就汗出岑岑的我更加躁动不安。

钟表声，心跳声……还有我的呼吸声，仿佛全都在此刻凝结，期待与毁灭可能就在万分之一秒后……

“■■……”她缓缓开口。

熟悉的声音如一束光般照进我的心中，融化了层层恐惧的坚冰。她的柔声催化着我的大脑分泌出令人愉悦的化学物质，没有思考任何一秒，我本能的就睁开了眼。

她还在这，她的脉搏重新鼓动，她的皮肤似乎在发热，她的身体好像在因为呼吸而起伏……！

她的……

我松开了她的手，不是因为我的意愿……我的手本能的脱了力。

“■■……？”女孩又懵懂的叫了一遍我的名字，语气非常单调，除了疑惑体会不出任何复合的情绪，仿佛尚未能熟练传达感情的新生儿。

而更让我脑中浮现出这般联想的原因是她空洞的眼神——浮动着诡异的菱形，闪着幽幽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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