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過高牆與欄杆斜斜灑入。

你緩緩睜眼，呼吸還有些微沉重，這一晚，你沒有夢見那個女人，也沒有夢見地獄，難得的安穩。

你坐起身時，四人已經醒了。他們像平常一樣聊天，語氣不重，話題無關痛癢，你還沒說話，奧利便淡淡開口：

「傑斯跟凱勒被交了任務，今天會離開監獄一陣子。」

你一怔。喉頭微動，抬眼問： 「……什麼任務？」

馬爾科與奧利對視一眼，語氣仍舊輕描淡寫：「不能透露，不會太久。」

你點了點頭，沒有追問。

沒有人提起昨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但他們眼底的光，少了一點。囚室內，陽光冷淡地灑在鐵窗與牆面，傑斯穿上外套，一邊抓著頭髮抱怨：「鳥任務……麻煩死了。」隨口吐槽。

凱勒拉了拉衣領，淡淡地回了一句：「只是任務，完成就是了。」兩人說得輕鬆，像是日常的小打小鬧。

連馬爾科都跟著笑了笑，奧利則故作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你坐在床邊，聽著他們的話。沒有人露出任何異樣。

你看著傑斯背著手懶散的離開囚室，凱勒微微偏頭對你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眼裡什麼都沒有。

而你，只是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悄悄浮出一個念頭「……希望真的不會太久。」

鐵門「喀」地一聲拉開。戴斯走了進來，神情一貫冷靜，但步伐沉穩。傑斯和凱勒對視一眼，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他們轉身，跟著戴斯走了出去。

門再次關上時，金屬聲在你胸口重重敲了一記。你只是一言不發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奧利拍了拍你的肩，笑著調侃：「怕什麼，這兩傢伙把外面拆掉也回的來。」

馬爾科側頭看你一眼，依舊一臉淡定： 「別想太多，他們知道怎麼收尾。」

你點點頭，沒回答，只是靜靜起身，穿上外套。

然後，像往常一樣，日子開始了。

點名、列隊、放風。

監獄的聲音依舊冰冷刺耳，規律到讓人無從閃躲。

陽光懸在高牆上空，你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莫名翻湧的不安與煩躁。你默默走出去。高牆依舊、鐵絲網依舊，囚犯的叫囂、笑聲、喧鬧聲也都在，你選了個靠牆的地方坐下，靜靜地。奧利與馬爾科沒有離開你太遠。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一左一右站著，一個抱胸倚著牆，一個手插口袋盯著場內，表面隨意，但目光始終沒離開你。

你沒有說話，他們也沒有問。風在圍欄上輕輕擦過，帶起一點冰涼的金屬味。過了一陣子，你望了望四周，一直沒看見卡德和里昂，你走到他們面前，低聲問——「卡德和里昂呢？」

奧利與馬爾科微微一怔，兩人對視了一眼，沒出聲。你再問了一次：「發生了什麼事？」你逼近一步，帶著壓抑：「他們在哪。」奧利眉頭緊蹙，你看著他們閃躲的樣子，咬牙，語氣更重：「不說，我就自己找。」話一落，空氣整個一緊。他們兩人的表情瞬間變了，壓抑，不忍，甚至…一絲近乎哀求的痛苦。馬爾科的拳頭慢慢握緊，奧利終於低低開口，語氣沉到像水底：「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你愣住。

你知道自己最近的狀態，夢境、記憶、那種失控的邊緣感…你都知道。但你更知道——如果他們選擇瞞你，那代表事情比你想像的還嚴重。你心裡開始冷了，那種熟悉的、被剝奪選擇權的冰冷感再次浮上來。

你沈默了很久很久。風從身旁掃過，鐵絲網輕響，你聽不見周圍囚犯的喧鬧，然後——你轉身，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只是一個直覺，身後的腳步聲緊跟而來。

奧利： 「等等——」馬爾科也跟上，兩人立刻伸手來攔，你抬手一把甩開他們的阻攔，眼神裡只剩灼熱的痛與怒。

「放開我！」你的情緒炸開了——

「你們為什麼要攔我？！」

「他們在哪！到底怎麼了！？」

奧利的手僵在半空，馬爾科低頭不語，肩膀緊繃。你邁步出去，他們再也攔不住了。你猛地推開醫務室的門——門板撞牆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你一腳跨進，然後整個人僵在原地。

白色的病床，乾淨的紗布，兩張熟悉的臉，一左一右地躺著，左眼——全都被厚重的紗布緊緊包覆。

卡德、里昂。

你喉嚨像被什麼卡住，張嘴，聲音卻幾乎發不出來：「……發生什麼事了……？」你一步步走近，腳步聲在潔白的地板上回響。他們看著你出現，沒有驚訝，只是——笑了。

卡德躺著，對你咧嘴一笑，輕鬆地開口：「哎呦，這麼巧。」

里昂跟著哼了聲：「買一送一？」

他們嘴角彎起，說話的語氣像平常一樣熟悉，好像左眼上的那片紗布，根本不算什麼。但你站在他們床前，眼前的世界，突然——靜了。你站在床前，死死地盯著那兩張熟悉的臉，兩道被白紗布蓋住的左眼。

你胸口開始劇烈起伏，氣血翻湧。腳步聲響起，奧利和馬爾科進來，想勸你出去，把你帶離這個畫面，剛要開口。

你聲音卻壓得低沉，近乎顫抖——「傑斯跟凱勒……去哪了？」

沒人回答。

你回頭，一字一句再問一遍，語氣壓抑得要炸裂：「傑斯跟凱勒——去哪了？」

醫務室內，沈默、悶、響、窒息，沒一個人回話。馬爾科低下頭，奧利側開視線，卡德和里昂則只是看著你，笑容微微僵住。

你的怒火轟然爆發，整個醫務室在你那一聲咆哮下震動了。

「你們的眼睛——是誰弄的！！！」聲音嘶啞，震得牆面都像在顫。所有壓抑在你體內的碎片終於炸了出來。

幾人全都僵在當場。

卡德無奈，里昂咬著牙，眼角顫了一下，奧利閉了閉眼沒說話。馬爾科上前一步，硬生生頂住你爆炸的情緒，開口低吼回來：「你不能知道！！」

你聽到之後更為憤怒，瞪著他，聲音顫抖著大吼：

「我還有什麼不能知道——！！」

「我從進來開始是怎麼被幹的、被虐的、吊起來打的，你們也都知道！」

「我一點一點被撕碎，每次都是自己收自己的屍體！！」

「我還有什麼——是不能知道的！？你們告訴我！！！」

你的聲音嘶吼到破音，整個人胸膛起伏劇烈，馬爾科的嘴角抽了一下，拳頭死死握緊。時間在你耳邊停住了，奧利看著你，沉默很久。然後他終於開口，輕聲：

「傑斯和凱勒……出監了。」

「作為交換——我們付出了兩隻眼睛。」

你整個人僵住了，像被打入了無聲的深海。

「交換。」

「兩隻眼睛。」

為了你。

你腦海裡浮現出卡德笑著，浮現里昂裝作無事插科打諢的神情，然後——替你付出那條「你不該承擔」的代價。

你的喉嚨發不出聲，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胸口像被撕開，血一滴一滴往地獄裡落。

你讓他們……失去了眼睛。

你的表情空了，情緒、力量、思緒，全部瞬間塌陷。奧利、馬爾科、卡德、里昂四人一看，全都變了臉，對視一眼，臉色死緊。你沒有說話，只是轉身，筆直朝獄長室的方向走，步伐堅決，目標清晰。

所有壓抑、所有心痛、所有自責、所有崩潰，全都只剩下一個：

「艾瑟。」

四人意識到你要做什麼，瞬間慌了。

「等等——」

「不要過去！」

「你現在不是狀態清醒的時候！」

他們衝上來想攔，但你根本沒聽。整個人像燒紅的鐵，不管誰碰，都會燙傷。你走到半路，突然停住，那一秒，四人燃起一絲希望——你回頭走回醫務室，所有人都還未來得及反應，你抓起一把廢棄手術刀。銀亮的刀鋒在你掌心顫了顫，你轉身，再次朝獄長室走去，殺意與決意纏在你眼底。

卡德從床上撐起來，傷口還沒癒，大吼：

「——攔住他！！！」

奧利和馬爾科瞬間撲上來奪刀，但你猛地一個反手，刀鋒抵在自己脖子上。

「不要動。」

「再靠近，我就送自己下去。」

你說得平靜、狠絕，你真的什麼都不在意了。

三人僵住了，手停在半空，瞪著你，眼神滿是驚駭與恨自己不能衝過去。里昂咬著牙，躺在床上撐起上半身，聲音帶著顫，艱難吼出一句：「快去找戴斯——！！！」

一步、兩步、三步……

你來到那道熟悉的獄長室門前。門靜靜佇立，你伸手，放在門把上。你還沒推開——

「放下！！！」——戴斯衝到，沒任何遲疑，一拳砸在你後腦勺。

「砰——！！！」

你整個人一晃，腦中一陣劇震，幾乎失去意識，但愣是沒倒下，緩緩轉過頭，眼神渙散中帶著瘋狂。戴斯瞪著你，咬牙低吼：「你他媽冷靜點！！！」你還沒來得及開口，第二拳直接落下——「砰——！！！」你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力氣，身體重重倒了下去，刀脫手滑落。

門開了。

「喀——」聲音不大，卻像雷一樣落在心頭。艾瑟站在門口，眼神掃過倒在地上的你，手術刀的冷光、後腦的紅痕、戴斯和奧利僵在當場的身影——下意識就要彎身將你拖走，還沒碰到你，艾瑟語氣淡淡：「離開。」

清晰、無情，沒有可商量的餘地。

兩人在原地沒動，但下一秒，他的視線落下，像刀般掃過，戴斯咬緊牙，低聲：「是。」他與奧利只能退開，目光滿是不甘與擔憂，艾瑟彎腰，單手拎起你，像一件沒重量的東西，毫不費力，然後關上了門，下一秒，身體飛起——「砰——」你被他重重地扔上沙發。像條被甩上岸的魚，毫無力氣地攤在沙發上。

你昏迷了整整三個小時。

你緩緩睜開眼，頭痛欲裂，痛苦地撐著額頭，茫然地轉頭四顧，試圖辨認自己在哪。熟悉的牆壁，熟悉的空氣，讓你瞬間清醒。

你下意識一抬頭——你看見他。

那個人。

坐在那張辦公桌後，依舊一絲不亂。整座監獄裡最冰冷的中心。

「艾瑟——」

名字在你胸口翻滾，你記起你為什麼站在門前，記起那把刀，記起卡德、里昂的眼睛、戴斯的鞭痕、你自己破碎的身體……所有的一切，終於化為殺意與恨意——猛烈翻湧。

你緩緩坐直，身體仍在顫，頭痛得像爆炸，沙啞中帶著撕心裂肺的逼問：

「為什麼？」

艾瑟的筆沒停，眼神依舊落在文件上，手指筆直劃線，像你的聲音——只是窗外的風，無關痛癢。

你咬牙，嗓音發顫又壓低：

「為什麼要讓他們受傷？」

「我都付出了這麼多......為什麼?」

「......還不夠嗎?」

你聲音一點一點裂，走向前，拳頭重重砸在辦公桌上。艾瑟抬起頭，眼神冷得沒有溫度，只有刺骨的壓力。

靜靜地、冷冷地看著你。

你喘息，顫抖，聲音失控，怒火幾乎要燒破嗓子：

「為什麼？！」

「你要殺我就殺啊！！」

「為什麼要動他們？！」

「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們只是在……保護我！」

你嘶吼，吼到喉嚨破、臉部扭曲、眼眶幾乎炸開，整個人像被烈火吞噬，瘋狂地爆出最後一絲理智：

「你這個垃圾……你這個瘋子……！！」

你揮拳想砸下去，怒火已經壓不住身體的每個細胞。

「咔。」

筆落桌面，艾瑟的動作極緩，站起身，沒一點聲響，如同古老鐘擺般優雅，卻壓得人窒息。外套被他解開，慢條斯理將那件象徵他身份與壓制的黑色外套——輕輕掛在椅背上。

然後，拉開抽屜，那把——你永遠記得的刀。

刀柄熟悉，依舊鋒利，你瞳孔劇烈一縮，呼吸一滯，那是當初，他要用來刮掉你背上「犬」字的刀。

你渾身肌肉繃緊，怒火在那一瞬間猛地竄上脊椎，心臟在咚咚咚跳，幾乎炸開。

艾瑟沒看你，只是將那把刀平靜地放在你面前。

「鏘。」

那聲音落下的瞬間，你幾乎能聽見自己全身血液轟鳴。你死死盯著那把刀，殺意與恨意，在你眼底滾得像野火。

下一刻，艾瑟的腳步響起，他越過你，緩緩走到了你背後。你能聽見他的呼吸，極淺、極冷，他站在那裡，像一頭掠食者，淡淡看著他的玩物。

而你，還在盯著那把刀——

卡德的眼窩、里昂的鮮血、那張寫滿痛的白紙、那一次一次的爆發與屈辱……全都湧了上來。

「——操你媽。」你低聲吐出，聲音像地底裂縫傳出的詛咒。

你猛地抓起那把刀，整個人轉身，狠狠朝他胸口刺去。

艾瑟沒動。

你刺出去的那一瞬間，他只是微微側身，手一抬——你手腕被他精準地扣住，動作乾淨俐落，「唰——」刀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噹一聲落地滑遠。

而你整個人被他一勾，一扭。

「砰！！！」你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黑，氣一口吸不上來，整個肺像被擠壓破碎。

艾瑟居高臨下看著你，眼神只有冷、靜、興味，像是看見了他的狗終於咬了他一口，然後……再一次被他踩回腳下。

你的怒吼從地面震出，聲音爆裂、咬牙切齒：「混帳！！！」你死命想撐起來，但下一秒——艾瑟膝蓋壓下，狠狠地壓在你背上，你的身體被死死按在地面，手臂被他反鎖，壓得骨頭咯咯作響，整個人動彈不得。

疼，難受，羞辱，崩潰，全部一股腦灌進腦子。你瘋狂掙扎， 但那條鐵鎖般的膝蓋、那隻死扣你手腕的手——動不了一絲一毫。你怒吼，掙扎，最終只能將拳頭狠狠砸在地板，你將整張臉埋入地面，崩潰發狂。

就在這時門被猛地推開，四道人影闖進來，卡德、里昂、奧利、馬爾科。

衝進來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你被死死壓制在地上、滿臉赤紅、掙扎到近乎癲狂，而艾瑟——正用膝蓋壓著你，手扣著你，神色平淡，嘴角…竟還揚著。那一瞬，空氣凝固。你抬起頭，艱難顫抖，眼前是他們四人。

卡德、里昂他們站在那裡， 臉色沉痛又壓抑，悲傷、心疼、痛苦。那瞬間，你再也忍不住。

「嗚……嗚嗚……」

眼淚洶湧，聲音崩潰，你嘶啞地哭了出來，撕裂了自己，從你進來那天被操穿、從你第一次下跪、被打、被釘、被掛、被烙、你撐著、笑著、罵著，活成一條狗，卻從沒真正的崩潰過。你哭得不能自已，撕裂肺腑，哭到身體痙攣、胸口發悶，幾乎窒息。漸漸地，哭聲斷成了片段，喉嚨啞了，眼淚乾了，身體像被掏空，只剩下一具癱在冰冷地板上的軀殼，斷氣般喘著。

艾瑟終於站起身，離開你的背，手鬆開你手腕，你沒有動，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他慢慢走回辦公桌，動作優雅、從容坐下，拿起筆，沙沙聲響起，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被四人輕輕扶起，整個人沒有力氣，沒有聲音，沒有反應。被扶起那瞬，你眼角瞄見了那個櫃子。你身體微微一動，四人一愣，沒攔。你慢慢、緩緩地伸手打開它。

兩個透明的罐子，安安靜靜地擺在裡面。

裡面漂著的——是卡德與里昂的眼球。你怔了一下，顫抖無聲地伸手，將那兩個罐子，從裡面取了出來。

你就這麼抱著它們，像抱著什麼極珍貴的東西，

然後，一語不發，慢慢走出了獄長室。

步伐虛弱，搖搖晃晃，

四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本能想上前，卻又被眼前這種死寂的氣息震住了——幾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這時——「都出去。」艾瑟的聲音緩緩落下，語氣平靜如水。

四人一緊，然後終於鬆了一口氣，轉身跟著你一起離開了獄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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