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哥伦比亚，某拓荒地。

当地的暴乱已经持续数周。主街道被暴徒的游行与抢掠占据，那些无权无势的贫民们只能躲藏在阴暗狭小的街巷里以躲避本不该落在他们身上的暴力。

一道巷口，尽头的破旧木屋内，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蜷缩在墙角的破布堆里，守护着所剩无几的温暖。他们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隐约能看见几块黑色反光的矿石结晶。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脸上双臂上还残留着血迹的健壮青年，抱着一个大纸袋，大踏步走进房间：“我回来了。”

孩子们手忙脚乱地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他：“雷诺德哥哥！你回来啦！”

“不要争抢，人人有份。”雷诺德仗着体型优势勉强不被孩子们推搡倒，并眼疾手快地将袋子里的黑面包塞进每个孩子的怀里。得到今日份食物的孩子离开人群，蹲回尚有余温的墙角，使劲撕咬着硬得吓人的面包。雷诺德看在眼里，神色黯然。等孩子们都将东西吞咽下去，他才转身往里间走。

“雷诺德哥哥，”一个稍大些的女孩牵住他的衣角，“你天天出去找吃的，要和那些坏蛋遇到的吧。以后，能不能尽量少出去？我们……不天天吃饭也没关系……”

雷诺德神色温柔：“不必担心，他们奈何不了我。你们还小，吃饱比什么都重要。况且，再过几天，你们就能去更好的地方了。”

“哥哥骗人！你手上的绷带还是我们帮你包扎的呢。”女孩显然很生气。

他无言以对，只得摸摸女孩的头以作安慰。进入里间，他迅速合紧房门，冲到床前：“奶奶，这是我找来的食物……”他就要从怀里拿那罐捣碎捂热的面包糊。

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慈爱地看着他：“雷诺德，我的孩子……你明知道，没有用的。我已经……太苍老了。”

雷诺德倔强地摇头：“不是这个道理，这是我的义务。”说罢，就用自己做的木勺盛起一口食物，要往老人的嘴里送。

老人摇摇头：“雷诺德，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雷诺德无奈地放下勺子：“奶奶，您说。”

“以后，就让孩子们住进卧室吧……比外面挡风。”

雷诺德来不及答应，就听到“嘭嘭”几声敲门声，声音很大，下手很粗暴。他起身：“奶奶……一切都好说，我处理好外面的……事情就回来，您等我。”

孩子们很听话，把自己埋进那些捡来的脏布条，以躲避视线。雷诺德拉开门，门外是三张他认识的、意料之中的面孔。

“雷诺德，好兄弟，”为首的刀疤男搓着手，僵硬地笑着，“你知道的，你的地盘离东区那些家伙们很近，而你，你们瓦伊凡的体质……”

“有话就说，斯卡。”雷诺德皱着眉头，“我拿了你们的东西，替你们助拳，天经地义。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不不不，这次不是一回事，伙计。东区的老大，他向来就是有心思的，对你在做什么，不太可能不清楚……”

话语未尽，他已经被雷诺德拽着领子提了起来：“你在威胁我？”

刀疤脸邪笑着，不知何时背到身后的双手突然各持一柄短刃刺向雷诺德的肋下：“你个偷藏感染者的傻逼还用得着威胁！？”

刀疤脸没有得逞——在他的刀尖触碰到雷诺德衣服之前，雷诺德就已经将他掷向了一旁的跟班，两人撞到一起，剩下的那流氓已经持刀冲过来：“死吧，长角混蛋！！”

头生龙角的青年并未退避，而是侧身迎上，右手抱住左拳，左臂一肘砸在流氓胸口将他放倒。他没有向后躲闪的空间，必须将冲突发生的位置从木屋门口拉开。刀疤脸二人挣扎着起身，刀疤脸用阴沉的目光审视着雷诺德，另一人却作势要往屋里冲。

雷诺德大怒，飞扑过去横抱住他腰间将他放倒，随后一拳捶在他喉结上：“你这个人渣！”那人丢下刀片捂住喉咙使劲抓挠，嘴里嗬嗬声作响，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他回过头去，却发现刀疤脸已经抛下两名同伴，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外跑去。

雷诺德捡起地上的小刀，向着赶着回去通风报信的刀疤脸用力扔出。刀疤脸听到风声，回头去看时，正好被刀片划着脸颊飞走了。

按理说此时雷诺德也体力消耗不小，不一定追得上他。可惜刀疤脸今天运气实在不好。

一根棒子直直砸在他后颈上，刀疤脸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昏死过去。雷诺德喘息着站起身，有些惊异地看着向他走来的人影。来者是个年轻女人，头上长着与他的相似但形状有异的龙角，穿着像是警服款式的衬衫、领带、长裤，外披一件黑色夹克，右半边身体斜挎着一个侧包，腰间挂着一红一黑两把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右边袖子只是空荡荡地飘在那，左手则握着适才打晕刀疤脸的棒子，哦，应该是手杖。女子便撑着手杖一跛一跛地走到他面前，步伐倒是很快。雷诺德下意识摆好架势。

女子将手杖别在腰间皮扣上，随后左手伸进夹克内，取出证件向他展示：“罗德岛外勤干员，陈。通过罗德岛电台求助的‘雷诺德’就是你吗？”

雷诺德咽了口口水，低着头，对方的某种威严气场让他这个自幼在街头讨生活的家伙不敢正眼对上：“是我，女士。我就是雷诺德。”这时他才注意到，女子右裤腿底端和靴子之间露出的也不是脚踝，而是一节金属和其下连接着的某种机械关节。

“称呼代号即可。”陈没有丝毫见外的意思，“需要救助的孩子们呢？”

雷诺德赶紧替她推开门：“就在屋内。这三个……”他分别指了指刀疤脸一行。

“我看到你们间的……冲突了。”陈卡壳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合适的用词，“他们醒不过来。”说着，左腿先跨过门槛，拖着右腿进屋。雷诺德紧随其后。孩子们有些胆子大的已经钻出藏身处，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陈。

“雷诺德，取出药剂，静脉注射，每人一支，没有多的。知道静脉是哪里吗？”陈打开挎包，露出里面的药剂箱，言简意赅道。

“……哦，知道。”意识到独臂独腿的陈不方便操作，雷诺德手脚麻利地从包里取出药剂箱打开，单膝跪地，孩子们乖巧地排队接受治疗。

“雷诺德哥哥，这个大姐姐是谁啊？”有孩子问。

陈冷漠的脸色稍有些融化，露出一个微笑：“我是医生，是带你们去治疗矿石病的。”

“那，雷诺德哥哥会跟我们一起去吗？”另一个孩子插嘴道。

陈看向雷诺德，对方赶紧点头：“会的，一定会。”

安顿好几个孩子，陈似乎恢复了之前神似审问的态度：“他们都没有加重的预兆，你可以暂时放下心。你还有个重病卧床的祖母？”

“是，在里间卧室。她不是感染者……可以吗？”

陈沉默了一下：“我会尽力而为。”

然而，二人进入里间时，带着笑容的枯瘦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雷诺德留下的那一小罐面糊糊，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陈摸了摸老人尚有余温的手：“节哀。”

雷诺德十分平静，只是眼眶微红：“我们都已经有预料了。她最后叫我让孩子们搬进里间过冬……”

陈犹豫了下，还是举起手拍拍他的肩膀：“罗德岛的环境只会比这里更好。”

“我知道。”雷诺德揉了揉脸，把自己从悲伤中抽离，“我这样的人，不用隔离治病，也能去罗德岛吗？”

这回轮到陈诧异了：“你不是感染者？”

雷诺德很坦然：“至少几周前还不是，算我运气好。”

“……需要进行测试，并提交入职申请。”陈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将话题转移走，“你是怎么获得电台使用权限的？”

“暴乱刚开始时，我自作主张，收留了那几个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孩子。”雷诺德回忆道，“然后一位干员就来联系我，定期送些食品、药物什么的……一周前他爽约了，我去找他，发现他的屋子被洗劫，本人不知去向……但是电台和使用说明被藏在床底保险箱里，他告诉过我密码。”

“经确认，干员华森已殉职。”陈接过他的话头，“由当地民众雷诺德接手联络本舰求援的职责并履行……雷诺德，罗德岛的接应距此并不远，我们需要带着些孩子离开……在形势恶化前。”

想到离开自己生活十余年的家，罗诺德下意识有些抵触，“您做得到吗？”

“那要看你对附近小路的熟悉程度。少量暴徒我能摆平，但不能撞上大部队。你也看到了，我之前负伤，还没有结束复健。”陈一瘸一拐地离开里间，没有用手杖支撑的她迈步时很不平衡，身体明显左倾，“另外，孩子们的心情也需要你引导、安抚。他们只听你的。所以，雷诺德……”她回过头，红色竖瞳的视线仿佛将雷诺德刺穿，“你应该问的是你自己，做得到吗？”

过了一会，孩子们从药剂的昏睡副效中醒觉时，青年才作出回答，声音铿锵有力：“我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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