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先试试看你的右腿吧，右手的情况容我卖个关子。”

工程部与陈对接的干员火神，不出雷诺德意外，同样有一条右腿从膝盖以上以铁黑色的义肢代替。事实上，她反而是其中最“正常”的一个，除了外观上与常人别无二致。安排陈坐下、并将义腿靠在她身旁后，她又转向雷诺德：“现在我们来看看你的新装备。”

火神小姐似乎是个冷淡的人，但对武器她绝不吝啬语言：“按你的需求采用了双手剑的外形，在剑格和血槽增添了施术单元，为了和你的技艺相匹配额外采用了金属导线作为能量传导和护手装饰……”说着，有取出一套轻便的链甲，亲手教雷诺德穿上。

就算是让雷诺德这个只是刚接受了部分培训的半吊子来看，这也绝对是一柄好剑：比例完美的剑身、应他要求制成棱柱形而偏向钝器的剑条、和兼具美观与实用性的源石施术单元，无一不能说明这一点。但雷诺德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没放在它身上。不出所料地，他又在看不远处的陈。

这是雷诺德第一次有机会确认陈残肢的具体长度，她将长裤拉到左腿脚踝处，露出其下的安全裤和一节仅有左大腿一半长的右腿残肢，最终将裤装脱下。残肢的断端上有一条颜色略深的缝合痕迹，其实并不明显，而在残腿外侧还有一道微微凹陷进去的伤疤。残肢呈短柱状，粗细均匀，甚至能隐约看到一点剩余的肌肉线条。可能是为了轻便些，她还脱下了披在运动内衣外的衬衫，露出的右臂残肢比左大臂略长，比左臂细一些，残端被一片烧伤的疤痕覆盖。陈有些费劲地单手套上残肢套，随后起身，右腿踩进接收腔内。她左脚踮了踮脚，又试着提了下跨，立刻感觉到不同：“似乎轻便了不少？”

已经帮雷诺德披挂整齐的火神注意力被吸引回来：“采用了另一种内部镂空的结构，在保持支撑能力的前提下尽量减负。你的战斗主力还是刀剑，义肢上面自然是越减负越好。所以仿真包装也没准备，反正你之前就不在意这个。”

陈又试着走了两步，因为右腿负重的明显减轻，她步态中的异常明显减少了。只是每次迈步，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左倾。陈满意地点点头，询问道：“右臂的情况如何？”

“同样准备好了。手臂不需要残肢套。”火神转身去取，尽管机械右腿内置的动力系统让她的动作真真切切地与常人没什么不同，但没有穿鞋的机械足部踩在地板上的声响还是十分明显。不一会，她带着一条连接着皮带套、小臂部分略粗，末端是一只钩手的上肢假肢返回：“需要帮忙吗？”

“不必。”陈右臂卡进接收腔，左手背到身后寻来伸缩带卡住，先皱了皱眉，“奇怪……我没有感觉到残端接触到腔体的实感？”又耸了下右肩，“重量对了。”

“自然如此，就是根据你提供的数据调整的配重。”火神伸过手去拨开一层皮革，露出下方隐藏的金属扣：“为了避开烧伤我们把重量主要锁在了你的肩头，虽然这代表着放弃钩手的动作性能，但我们也趁机装了些好东西。”她抓起陈义肢的小臂，抠动某个暗格，随后小臂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段绳索。

陈惊讶：“钩索都塞进去了？”

“也可以换做别的战术道具，应急充能桩什么的……你就当成多个口袋好了。另外，钩手张合的功能还在，就是会累一点，你先试着。”交代清楚后，火神立刻显得兴致了了，坐到房间里另一张椅子上，卸下右腿。她的残肢套在裁剪过的黑色丝袜里，比例上比陈还短些，残端被机械装置挡住。她指了指桌上两个空着敞开的箱子：“你们装备的收容箱，记得一起带走。雷诺德干员，我已经给你演示过穿脱链甲了，对吧？”

雷诺德点头：“已经记住了。”他的收容箱更该被称作一个长剑匣，只不过留存了安放甲片的空间。他动作麻利地将盔甲长剑一同收起背在身后，随后捧着陈的收容箱走到她身前。陈干脆地拒绝：“我正好适应一会。多谢了。不过，”她顿了顿，“帮我把义肢套好里吧，可以吗？”

雷诺德笑了：“没问题。”

陈保持着坐姿，她已经将长裤套回左脚脚踝，义肢脚板上的鞋子也被她提前褪下。雷诺德半蹲到她面前，将脚踝调整成踮脚姿势，这样将假腿套进裤管，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将裤子拉到大概膝盖的位置时，陈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自己将裤子整理好：“衣服就先披着好了。”她叹了口气：“以后着装的限制又变多了。”

她站起身，右腿试着踩了踩地，再将箱子合上扣紧，再从雷诺德手里拎走：“走吧，我们去会议室。”

雷诺德想不到陈还有什么可适应的——换上了新的手脚，她的脚程比他正常的步调还快上几分，就连原本有些倾斜的身姿也被调整，只有。不知为何，雷诺德感到些微失望，这股情绪就跟适才他帮助陈时感到的些许满足一样，来历不明并迅速消逝。不论如何，雷诺德对自己说，不适宜的感受就迅速忘掉吧。

“陈小姐！真是好久不见！”棕发的卡特斯端坐在轮椅上，娇小的上身被一件偏大的罗德岛制服外套包裹，短裙刚好没法遮住一对残肢，只能盖住一半残端。阿米娅剩余的双腿就包裹在黑裤袜内，多出的部分打了个结垂在轮椅上。陈难得表现得热情了一些：“的确好久不见，阿米娅。你似乎长高了些？”

“也许吧……我已经蛮久没量过身高了呢。”寒暄两句后，阿米娅看向立正在陈背后的雷诺德：“雷诺德先生，陈小姐已经跟我提起过您了。”

“怎么感觉整个公司都听说过我了……”雷诺德有些无语，“您好，阿米娅……领袖？您是罗德岛的领导者，对吧？”

“啊哈哈，别这么叫我，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好吧，看不太出来。总之，雷诺德先生，您怎么称呼我都行，没必要拘谨。”失去双腿的少女用戴着几枚蓝色戒指的双手熟练地划动轮椅返回会议室，“至于雷诺德先生您的事迹，陈小姐的确不吝于分享。能遇见您这位优秀的年轻人，陈小姐也很欣慰呢。”

雷诺德又看向陈，后者冷哼了一声，用散步的速度跟上阿米娅的轮椅。雷诺德无可奈何，紧随其后。

会议室空间本来不小，但因为停放了两辆轮椅，所以显得有些小拥挤。陈踏入会议室的那一刻，就立刻死死盯住另一辆的使用者：“W……维什戴尔。”

那是一辆智能电动轮椅，操纵杆古怪地放在了右脚踏板前，一条小腿假肢架在踏板上，另一侧踏板空空如也。雷诺德顺着视线往上看，戴着假肢的一条洁白的大腿，一个白色短发、红瞳、红色双角的萨卡兹女性。对方穿着清凉的黑色背心和短裤，除去右腿的大腿和膝盖外的肢体全部失去，雷诺德能看到对方留下巨大伤痕的双肩，和垫在左髋下来为她保持坐姿的小枕头。萨卡兹女子并未在意她，而是阴阳怪气地回应陈：“亏得你能记住我的新名字啊，陈警司。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我这种连自己的四肢都能炸掉的感染者暴徒呢。”

“之前的作战记录我都跟进过了。”陈冷静地回答，而阿米娅也及时打起圆场：“二位，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接下来还请合作完成任务，好么？”

“哼，看在小兔子的份上。”维什戴尔显然也做不出抱胸的动作，只好偏过头去表示不满。陈转向阿米娅：“所以任务是？”

“信息称，维多利亚远郊有药厂在粗劣地仿制我们的矿石病抑制剂，但具体的上家并不明确，我们也没有直接叫停的能量，这种事情本就是屡禁不绝的。”阿米娅立刻进入状态，此刻雷诺德才真切感受到领导人的气场，“但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不去纠正错误。陈小姐和雷诺德先生，麻烦二位前往该地区，已经有本地出身的干员在当地收集了一些情报，但她本身战力有限，需要二位与她一同继续调查。后续的安排也由她负责。”

“至于维什戴尔，”三人的目光落向四肢皆残的白发佣兵，“会负责与当地一些前萨卡兹佣兵为核心聚集起的黑市势力协商，并尝试获取一些战力和情报上的支持。”

“别指望我。”维什戴尔大咧咧地宣告，“就我这被卖了都不值几个钱的破烂样，他们是服我还是拿我当玩具还不晓得呢，警司大人和愣头青小子记得做好救我的准备啊。”

雷诺德瞟了眼墙角立着的榴弹炮，决定别信她。

“既然计划已经敲定，那就事不宜迟。”陈的风格向来雷厉风行，“我和雷诺德现在就可以出发。维什戴尔，你的打算？”

“我有顺风机好蹭，二位一路顺风，别死路上了，更别再少点啥部件。”她大腿抬起，膝盖左右摇摆，仿佛在挥手作别。

“也祝二位一切顺利。”阿米娅双手辅助轮椅扶手，身子微微前倾以作鞠躬作别。

两小时后，罗德岛舰桥上，一架小型运输机起飞，将陈和雷诺德带到陆行舰下的荒凉地面后，立刻离开。

雷诺德将链甲穿在罗德岛制服外套下，背上不仅有连鞘的长剑，还有装有相当于一人两周量的生活消耗品的巨大背袋。相较之下，陈虽然也是全副武装，不仅穿回了与雷诺德初遇时的警服长裤、配上黑红双剑，还用一件夹克遮盖住其实是钩爪的钩手义肢。当然，雷诺德没让她承担任何行李，她左手扶着的，是一辆酷炫的黑色摩托。

“陈，”雷诺德说，“我真不会开这个。我学了电工，学了剑术，甚至学了源石技艺，但载具……不会就是不会。”

“你怎么会认为它没有经过工程部的单手适配改造？”风带起陈的长发和空袖子一同随风飘舞，英姿飒爽，“把头盔戴好，一会抱紧我，别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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