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台北的高樓間隙灑落，楊小玲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手裡提著兩份夜市買來的熱騰騰小吃。自從晨熙前往高雄執行那個瘋狂的變裝計劃後，已經過去了五天，而她最後一次收到他的訊息是三天前，僅僅簡短地表示「平安回到台北，有進展」。之後就杳無音信，電話不接，訊息不回。

「這傢伙，」小玲嘀咕著，腳步加快，「高雄之行肯定出了什麼事，不然怎麼會這麼神秘兮兮的。」

她站在晨熙公寓門前，深吸一口氣，直接按響了門鈴。沒有回應。她再次按了門鈴，長按，確保聲音足夠響亮。

「來了，請稍等。」一個陌生的女聲從門內傳來，聲音溫和而略帶磁性，明顯不是晨熙的聲音，即使是他最完美的女聲模仿。

小玲困惑地皺眉——晨熙有女伴？還是走錯了門？她正猶豫是否應該離開，門已經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一位優雅的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她梳著整齊的髮髻，烏黑的長髮被盤起，露出白皙的頸項；精緻的細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樑上，鏡片後是一雙深邃而平靜的眼睛；她穿著簡約的米色針織衫和深咖啡色長裙，腕上戴著一條手工編織的細繩手環。整體形象散發著一種知性而內斂的魅力，像是大學教授或專業編輯。

「你好，」女子微微歪頭，語調溫和卻帶著一絲疑惑，「有什麼事嗎？」

小玲睜大眼睛，一時語塞。這女子的臉龐有些熟悉，卻又無法立即與記憶中的任何人連結。然而，那雙眼睛的形狀，那鼻子的輪廓...

「晨熙？」她不確定地低聲問道。

女子聞言輕笑，眼角的細紋流露出熟悉的神韻，卻又帶著陌生的成熟感，她稍稍推了推眼鏡，側身讓出入口：「是我，請進吧。抱歉讓你擔心了，這幾天太忙，忘了回覆訊息。」

小玲走進公寓，驚訝地環顧四周。往日整潔的客廳現在變成了一個小型工作室：沙發堆滿各類資料，茶几擺放著打開的音樂雜誌和筆記本，牆面則貼著幾張寫滿筆記的紙張。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咖啡香和熟悉的古龍水氣味——那是晨熙慣用的牌子，但現在這氣味混合著某種女性香水的柔和香調，創造出一種奇妙的氛圍。

「你...」小玲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眼神帶著疑惑，「這是第三個角色？」

「林曉然，請多指教。」女子微微頷首，舉止從容，「抱歉，我正在整理一些資料，還有些工作未完成。」她指向沙發上唯一空著的位置，輕輕點了點頭，「請坐，我很快就好。」

小玲在沙發角落坐下，目光停留在曉然的手勢上，又移向眼鏡後那雙專注的眼睛。她張了張口，卻又閉上，眉頭微蹙。曉然拿起茶杯時指尖的優雅弧度，闔上筆記本的從容動作，甚至連頭部轉向時頸部線條的姿態，都與她記憶中那個晨熙判若兩人。與「曼婷」的專業幹練和「若瑜」的溫婉青澀不同，「林曉然」展現出一種成熟的知性美，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憂鬱氣質。

曉然回到茶几旁，戴上眼鏡，繼續手中的工作。她的坐姿端正而放鬆。筆在紙上游走的節奏，思考時輕推眼鏡的習慣，翻閱資料時的專注神情，都與晨熙平時的行為模式截然不同。

小玲看著這位「陌生人」工作，不禁感到一絲敬畏。晨熙的變裝技巧一直讓她印象深刻，但這次已經超越了技巧的範疇，達到了某種藝術的境界。他似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這位林曉然，帶著她獨特的氣質和靈魂。

注意到小玲的凝視，曉然抬頭微笑：「再給我十分鐘，就能完成這部分。」她的聲音柔和中帶著一絲沙啞，完全不是「曼婷」的甜美音調，也不是「若瑜」的青春活力，而是一種更加沉穩的女性聲線。

十分鐘後，曉然放下筆，取下眼鏡，輕輕揉了揉眼角，展現出些許疲憊。她輕嘆一聲，順手鬆開髮髻，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柔順地垂在肩頭和背上。

「終於告一段落，」她起身去廚房，「想喝點什麼嗎？我泡了些菊花茶。」

「好的，謝謝。」小玲點頭，仍然有些不適應與這位「陌生人」交談，「所以...這就是你這幾天在做的？創造一個新角色？」

曉然端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小玲，自己則優雅地在對面坐下，雙手交疊於膝上，姿態端莊。「是的，也不完全是。」她啜飲一口茶，語調從容，「高雄之行的收穫比預期豐富，我需要整理所有信息，同時為下一步做準備。」

小玲審視著眼前的女子，試圖在那完美的偽裝下找到晨熙的蹤跡。「你幾乎讓我認不出來了，」她誠實地說，「這已經不只是穿上女裝，而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曉然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熟悉的光芒——那是晨熙特有的自信神采。「這就是我所追求的，」她說道，聲音略微降低，短暫回到了晨熙的音調，「不是扮演角色，而是成為角色。」然後她立即恢復了曉然的聲線，「就像一個演員完全沉浸在人物中，忘記了自己。」

「但這太...」小玲尋找著合適的詞語，「徹底了。我已經三天沒聯繫上你——晨熙，我是說。你一直都是...她嗎？」

曉然放下茶杯，臉上浮現出思考的表情。「基本上是的，」她坦承，「為了讓'林曉然'這個身份足夠真實，我需要徹底理解她，生活在她的世界裡。白天我會穿上她的衣服，用她的方式思考和行動；晚上在睡前才會暫時回到晨熙的狀態，回顧一天的收穫。」

小玲驚訝地睜大眼睛。這種程度的投入已經遠超她的想像。「這真的有必要嗎？為了一個報導？」

曉然瞬間垂下眼睛，一縷長髮滑落，遮住半邊臉頰。「不只是為了報導，」她輕聲說，「這個案子...變得很特別。方子皓的處境比我們想像的複雜。」她停頓了一下，「他被捲入了一個嚴重的洗錢計劃，而且可能是被迫的。」

小玲感覺到氣氛的變化。曉然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真實的憂慮，那不是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情感。

「告訴我詳細情況，」小玲嚴肅地說，「從頭開始。」

曉然整理了一下長髮，將其撥到背後，姿態變得更加專業，從茶几上拿起一個小記事本。

「高雄之行收穫豐富，」她簡潔地總結道，「方子皓的處境比我們想像的複雜得多。」

「他被一個名為『星輝娛樂投資集團』的組織捲入了洗錢計劃，表面上是投資他的音樂事業，實際上是利用各種金融手段清洗黑錢。」她的語調平靜但眼神嚴肅。

「更糟的是，他似乎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簽署了多份文件，現在發現自己可能已經成為法律意義上的共犯。」

小玲震驚地看著她：「這已不是八卦新聞了...」

「正是如此，」曉然點頭，「他想退出，但據他所說，他們明確警告他'知道太多，沒有退路'。而且他懷疑自己的女友林薇可能從一開始就參與其中。」

小玲皺眉思考，環顧四周牆上貼著的分析圖表和筆記。「所以這就是你這幾天在做的事？研究洗錢網絡？」小玲的目光掃過桌上的資料。

「是的，」曉然輕推眼鏡，「我需要成為真正的音樂產業內行，才能理解這個網絡的運作方式，也才能讓方子皓信任我。」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小玲問道，語氣中有些擔憂，「已經用了兩個身份接觸同一目標，繼續冒險合適嗎？」

曉然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自信：「我早已鋪好了道路。『若瑜』向方子皓提到她有位專精音樂產業分析的學姐，前天又發訊息說因家庭原因需久留台南，但已經聯繫了『林曉然』。」她輕點手機螢幕，「今天早上，方子皓主動聯繫了我，我們約好下週在台北見面。」

小玲皺眉：「你確定他不會把三個身份聯繫起來嗎？」

曉然的表情轉為嚴肅：「風險存在，但他現在太需要幫助了，顧不上懷疑。而且三個角色在外表、性格和專業背景上完全不同。」

小玲注視著曉然的表情，察覺到某種異樣。「晨熙，」她直呼好友的本名，「你是不是對這個案子...太投入了？」

一瞬間，曉然優雅的面具出現了裂痕，晨熙的表情短暫浮現，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什麼意思？」他用自己的聲音問道。

「你似乎對方子皓產生了某種...情感連結，」小玲謹慎地選擇著詞句，「當你談論他的處境時，不只是專業的關注，還有一種個人的關切。」

晨熙明顯愣住了，但很快，曉然的神態再次主導，她輕撥長髮，眼神平靜而深邃。「任何記者都會對自己的專題人物產生一定的情感投入，」她平靜地說，「這很正常。但我清楚界限在哪裡。」

小玲沒有追問，但她注意到曉然的手指在杯緣輕輕摩挲，這是晨熙緊張時的習慣動作。

「所以，」小玲轉移話題，「林曉然是個什麼樣的人？除了外表，告訴我更多關於她的事。」

曉然的表情放鬆下來，彷彿樂於談論自己的創造。「她27歲，獨立音樂雜誌的專欄作家，專注於音樂產業分析和評論。畢業於台大音樂系，有過短暫的演奏生涯，後來轉向寫作。」她的語調變得更加流暢，彷彿在描述一個真實存在的老朋友，「她思維理性深刻，表面平靜內心強烈，喜歡傾聽勝過說話。她略帶憂鬱氣質，偶爾會引用詩句或名言。」

「你把她塑造得很立體，」小玲評價道，手指輕輕敲擊著茶杯邊緣，「但最特別的是你現在的表現方式——當你描述她時，你就是她。你的手勢、表情、甚至是坐姿，都完全符合這個人物。晨熙，這有點...超出我的想像。」

曉然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某種神秘感，她稍微歪頭，一縷髮絲滑落至臉頰旁：「當你足夠了解一個人物，你就能從內而外地成為她。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靈魂，'林曉然'的靈魂已經在我體內生根了。」她說這句話時，連聲音的節奏都與之前不同，更加沉穩而有節制。

小玲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視線短暫避開曉然的目光。她快速調整了坐姿，聲音刻意變得輕快：「接下來是什麼計劃？你和方子皓的會面？」

「是的，」曉然再次變得專業，「我安排在下周三，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我會盡可能多地了解這個洗錢網絡的細節，特別是那些他被要求簽署的文件。如果進展順利，我希望能看到實際文件。」

小玲點點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帶了宵夜，可能已經涼了。」她從包裡拿出食物，「你想吃點嗎？」

曉然看著食物，眼中閃過一絲晨熙特有的貪吃神情，「當然，謝謝。」她接過食物，但進食的方式依然優雅從容，完全是林曉然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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